编者按
民国西北民生如何凄惨,今人难以想象!我们可以通过作者1938年的路途见闻,窥探当时的民生状况:吸食大烟者随处可见,流民逃窜,各地币值不统一,教会星罗棋布。国内各种势力暗流涌动,国外列强鲸吞蚕食,虽已进入资本主义的民国多年,但西北民生凋敝的程度似乎都超越了古代。阅读此文,我们或许更能理解农民为什么是革命的主力!
作者辛辣幽默的笔锋,直刺人的心灵,让人震惊之后唏嘘不已。回望过去,是为了珍惜现在!让我们少抱怨,多努力!
一、鸦片的世界
“西北是一片黑”
,这句话我早已听见过,可是黑到什么程度,我从没有想象过。这次我有机会来西北,才得以看见关中和汉中黑的程度,其他部分现在我还没有到,不敢妄作见证。的确是黑,而且很黑,黑到阴历每月卅午夜的情形,可是幸而还是晴夜,还有些强烈的星星的光芒在里头,这是可以稍告欣慰的。
陇海铁路
蜿蜒地进了潼关,这时已是黄昏了,
黑货可以不费力地找着
。八九点钟到西安,黑灯的亮光可以公开的看见,像我们这些对鸦片知识还算是土老儿的一群,还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大概是因为不认识罢了)。
我们由西安动身西行,而咸阳、兴平、武功、眉县、宝鸡,越前进越入黑乡。
到兴平、武功可以看见碗大的黑货在街上公开的买卖,成群的乞丐在内外层包围着,等候着买卖几个铜板的来过瘾。
宝鸡就不像那些地方小气了,在这里有黑货行,成千百元的黑货在那里可以自由公开的贸易,通常所用的秤,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不费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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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秦岭来到汉中,那里情形就更糟了,
做生意的差不多都是副业,他们的正业是烟油污了的门帘后面的烟室;你可以随便躺下来花一两个铜板过过瘾,因为他们是经营、种植、制造、贩卖设灯的营业的,所以价钱便宜得多,经营的方式和欧西最新式的
托拉斯
(按
垄断组织
)差不多。
多少朋友告诉我,在这里抽鸦片是比抽香烟便宜得多,而且也便利得多,
假如你稍微有点病,这里的人没有不劝用大烟来医治的。
关于这里种植的情形,今年是厉行禁止的第一年,所以在铁路公路上是看不见的。我曾在麦田里发现了几颗,据说是留着看花的,但我想它的作用是传种吧,许多边远的地方,听说还有不少呢!
罂粟花
去年这里地方还是80%种植鸦片
所以它的价钱没有小麦贵。
现在价钱虽然贵些,可是存货尚多,准够若干年之用。负责禁烟的当局,听说有相当的严厉,不过听说他们起身办公的时间是下午一时。
二、过秦岭
秦栈(即北栈)是过秦岭的一个老道,他的历史很悠久,要知道的话有历史可稽,我不是廿世纪的太史公,故不多赘。
宝鸡到汉中过秦岭255公里的公路是近年全国经委会伟大工程之一,现在虽然通车已久,但是路面还没有补齐,阴雨天气,走这样的路是有相当危险的。
出宝鸡过了河就入山,入山后就是沿着溪边走的,过大散关就准备盘旋登秦岭高山了。山顶的气候是相当寒冷的,前半月大雪时,山上积雪数尺,行人为阻。
汽车过了秦岭二三小时就到了
凤县
,大概是还有几百人家在住着。汽车不在这里停留,是在往南州里的双石铺。
凤县
双石铺
的物价是关中汉南一带最高的一点,可是每元可换当廿铜元100枚,所以带铜元来的人会占相当的便宜,但是由此南行,此种铜元就不通用了。
由双石铺稍南折而东行即入另一山涧,准备越另一山峰——石关岭——继而再越柴关岭,公路盘旋依山开凿,工程至为艰巨,车行亦极危险。“傍山险道”“危险转弯”“危险”等触目之警告牌,前后遥见。
庙台子
是宝鸡汉中道上比较中心的地点,人口也相当的多,风景也非常之好。有汉张留侯关在这里,旅行此地的游人(现在恐怕都是逃难者吧!)没有不参观参观的。
汉张留侯祠牌楼
留坝
是庙台子的第一县,城墙很整齐,城里大概还有十几家人住着,县长说话的声音,全城的居民都能听见。听说这位县长在位已久,曾经记过三次大过,还没有除名,一般人都认为是因为难找一位愿意来继任的县长。
由此而东而南即
驿门镇
,是一个不宁的地带,“临大”(按即西北临时联合大学)南来时,途中教授眷属被劫的地方,就在这里附近,不多几日以前,又发生一次劫车案。
萧何月夜追韩信,就是离这儿不远追赶不上的。现在有一块石牌在那里,假如你是对算学很有兴趣的话,你会很容易计算出他们二人当夜速度之差。
行行复行行,到了那极险峻的
石虎
和
鸡头冠
,两边都是矗立数百丈的峭壁,无法攀援,中间是一条急流的深涧,礁石垒垒。自古栈道烧毁后,行者都是沿山边溪旁爬行,那里有不知年代的修桥铺路的善士所开凿时的脚印和扶手,在峭岩的侧面,借供攀登,否则只好另外转越过几个山头。现在公路处用了很大的工程,开了一条道,并在石门附近另凿了一个山洞,名曰
新石门
,行人才免掉了许多危险。
石门风光(褒河石虎下渡船)张佐周摄1936
三、入汉中
从宝鸡入山起,我们一直陷在极深的坑道里,所看到的天非常狭小,白天的时间比平原地带,据我的估计,大概短了三四小时。我们始终被压在沉郁的空气中,所以出了鸡头关和石门,虽然已到了黄昏,反而大见光明。好了!我们的视界扩张了,我们的心境也就立刻舒畅了起来了。
山的南口拥坐着一座古城,那里就是古代出美人的
褒城
。这里的女人确实比山里俊俏许多,颈项向下也没有瘰癧(luǒ lì,留坝一代居民,无论男女患此症者甚多),然而竟和古代的褒姒一样的不好笑。
褒城古城门楼,张佐周摄1935
去四川的汽车由此西南行。可是你要去四川不要由此下车,应再向东南行15公里到汉中,然后再折回褒城转往宁羌(今宁强县),陕省的汽车不能出省境,所以要再此换车。
最近有许多朋友预备走这条路,但对于此种情形不十分熟悉,所以我愿意把我经历的,而认为应注意的在此附带地述说一下:
秦岭赶路里的骡队,民国
在西安或宝鸡看见南天阴沉,不要动身,因为山中多雨,车行危险。前不多日便有车子因此肇祸。
山高风大,潮气多,气候寒,衣服不可少。
长途颠簸,座位不可不垫软和适宜。
食物不可不备。
最后,为免被骗计,汉中的币制也不可不知。汉中除陕省造当“二分”的铜元板板外,他处铜元一概不用,此种版本每枚当前400文,每元38串,可换96枚板,因此每一板板约当一分。
四、闪烁的星辰
从西安到汉中沿路
各地教会的情形
,大概是这样:咸阳、兴平、武功、扶风、岐山各地都有内地会之一之“协同会”,
而以兴平为其工作中心
。这些教会聚会的人数很不少,教友的情形是女多于男,老多于幼,乡村多于城市,读书的更少。
他们多数是求医治病,注意祷告工作,对于地方很联络,唯对于救济伤兵难民工作,尚未有积极行动。
汉中教堂内
中华圣公会在陕西虽有一个教区,但除西安有主教、会长、礼拜堂外,便是咸阳的分堂,由
陈德恒
先生在此负责,成立尚不甚久,教友亦不甚多,房屋系租赁的,所以大门内小土地堂尚未拆除,仅以图画一张蒙蔽之。
宝鸡内地会在城之西南角,堂屋狭小,后有极宽敞之房屋一所,终日封锁,闻系备外籍教士巡行来此时之居所,可称为一种行营。
汉中有汉南区内地会总堂。由一外人
穆会督
主持之,总理城固、洋县、西乡各地会务;会所虽不小,惟处于天主堂之包围中,难免有相形见绌之概(该天主堂有学校、医院及修道院,为陕西境内首屈一指,建筑极伟大华丽,汉中城外若干里即可遥见,内地会除此面荒地外,其余山面悉被包围)。
汉中圣弥额尔总领天使天主教堂,南怀谦摄
自立会(汉中、城固洋县各地均有)在汉南者与内地会成对峙之局,聚会教友虽不甚多,然全系自立自传自养者,堂舍亦系自建,
教友信仰颇笃诚,捐输亦甚热烈
,惜缺乏人才。
总之:
西北教育文化落后,教会尤甚,自立之教会人才、经济均感不足,而外国差会对于教士自身所需之经费,常数倍于宣教事业,致各地教会除外籍教士所居之洋楼外,毫无事业可言。所以,我们再此确实看见到一个广大的禾田。
八路军当红军时代,曾经过以上一带地方,已完成其二万五千里长征,对于教会并无骚扰是情事;以上各地民众对之……殆视为一种普通军队耳。
程惠群《圣公会报》1938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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