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顿时，贾三走出大门外，站在一块石头上，扬着脖子向屯内嘶叫着：“杂木屯的百姓们，各户准备一个小旗，明日坐车进城请愿！欢迎溥仪皇帝重登大宝……”
正在卸柴禾的双喜听着这叫声，停下了手中的活，忿忿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骂道：“帮狗吃食的东西，又出什么他妈鬼道眼！”
林德才老汉背着手，忧郁地从外边走回来，无疑问，方才贾三的叫喊声他是全听在耳朵里的。他闷闷地说：“这个鬼年月……”
那天小村和郎焕仁走后，肇世铭和贾三，按照熙洽长官和关东军方面的旨意，马上组织了所谓“满族遗民请愿团”，准备大排仪仗，“欢迎”溥仪来东北主持大计。
可是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当，开始，贾三撕破嗓子布置各家做小旗，结果第二天一召集人，全屯出来那么十来个，俱都是老弱病残，只有一户满族老太太，手里捏着一面小白旗，其余全空着手。肇世铭一看，在一旁生气了，猫胡子一翘一翘的，吁吁直喘。
贾三更加沉不住劲，这种请愿团可怎么向关东军方面交待，怎么能拍写真发消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站在人群中又是训、又是骂，最后他看见满族老太太手里的白旗，火气发得更大了。
“你为什么打个白旗？”
“啊？嗯哈，你大点声！”老太太耳朵有点背，没听清贾三说的啥，只是胡乱地哼哈答应，可细一看贾三凶狠狠地叫着，心里有点害怕。人们趴在她耳朵上喊了几句，她才明白过来，答着：“是啊，是白旗！”
“打白旗不吉利！”
“打什么旗好！”
“打五色旗！”
“啥叫五色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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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啊、黄啊、蓝啊、绿啊……”
“哟！我说三儿呀，你可别炕人了！”老太太瞪了贾三眼，引起众人一片哄笑，几个后到来的小青年笑得更响。老太太说：“我们满君人和你们汉君不同！”
“什么不同，不都是吃饭拉屎吗？”
“啧啧，这小子和你老聂聂（满旅话，奶奶。） 这么他妈讲话，真是官升脾气长！”老太太气得直撇嘴。
众人暗地骂着贾三：“这东西随了日本子，没老没少的了，真他妈的混蛋！”
贾三扯着脖子仍在叫：“把白旗收起来，换个别的色的！”
“不能换，我们祖祖辈辈就是正白旗！”
“妈的……”贾三理屈，觉得遇到她很晦气，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说：“现在散会！ 回去以后，各家都要做五彩旗，户户都要出人……不然，罚款！”
“没有纸！”突然在人群后传出几声粗犷地叫喊，人们回头一望，是双喜、二胜、炳哲、玉富一些小青年在故意起哄。
“买！”贾三跳着高喊了一句。
“没钱——”
“借！”
“借不出，有钱人太抠了！”
“混蛋！”
“嗡……”人群中吵闹起来。
“哎……”双喜分开了众人，撸着袖子挤上前，接着，他的几个小伙伴也挤了进来：“你当镇长了，升官了，就张口骂人！”
“你……你敢违抗关东军的命令？！”
“什么叫违抗关东军、关西军的命令？ 我们不明白！”
“我们不明白！”小伙伴们一起嚷着。
“做旗子是上面通知的，不信你们向问‘十家长’”贾三比比划划地叫着，“他现在已经是县署的统计科长，马上就赴任，他有生杀大权！”贾三拉出肇世铭来吓人。
双喜毫无惧色地说：“要杀要砍随你的便，可是你把我们这些穷老百姓都给支使懵了！”
贾三把帽沿往旁边一推，气势汹汹地说：“你他妈说什么？”
“说什么？！你挂着请愿团旗帜，”双喜斜了他一眼说，“你说说，我是什么族？”
贾三眨巴眨巴眼睛没回答上来。双喜挖苦地说：“我也成了满族了，我吃日本人的粳米饭撑糊涂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说的是啊，不是满族请愿吗！我们是汉君！”“这叫裤兜子放屁，弄两岔去了！”
“我也忘了我是什么族了，可能也是满族吧！”炳哲嘲弄地说，“再不就是日本族吧！”
“咱也成了满族了！”
“我是今天早上才改的……”
“都住声！”肇世铭一看他们的事露馅了，急忙出来，想用他平素对庄稼人训训答答的威严制止喧嚣、沸腾的人群，“你们对上司、官长太不敬了！”
“太不敬了！”贾三随声附和着，“秃子打伞无法（发）无天啦！”
第二天，肇世铭和贾三就跑到了镇上，找到郎焕仁家。肇世铭说：“郎镇长，请愿这事怕办不成！”
郎焕仁问：“怎么的？”
肇世铭没敢直接说杂木屯的群众揭了他们的老底儿，他和贾三在屯里挨了一顿奚落、嘲弄，而是支吾地说：“老百姓太穷，做个旗子连彩纸也找不出，再说……”
郎焕仁说：“唉，纸的没有，布的也行！”
“布的更够呛！”肇世铭面带难色说。
“没有！”郎焕仁恼怒地说道，“把老娘们儿的裤衩子挑出来也得请愿！”
“这，这……”肇世铭听了郎焕仁的话，脸上突然抽搐了一下，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很想发作，又怕他这个关东军方面的大红人，不敢轻易得罪，他的五脏六腑一时间很不受用。
郎焕仁也发觉方才的话过火，特别是对即将到县署上任的统计科长大有不敬，马上自己找驴下台阶地说：“还是我姓郎的破费一下吧，赶明天我派人送去几匹彩纸，行了吧！”
“那就定明日吧！”肇世铭懒懒散散地说。
未完待续……
本小说反映伪满时期东北农村生活，作者辰汾、梦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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