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问题被公认为明朝的一个包袱,不少人甚至认为到了明末,宗室人丁膨胀到百万之巨,是拖死明朝的直接祸首。但是从整个明朝藩国的数量变化来看,似乎又不是这个样子。
明初洪武朝一共册封24个藩国,其后两百多年里累计实封61个藩国。但到明亡(崇祯十七年)时存世藩国数也只增长了5个,其它的藩国都到哪里去了呢?
其中有20个藩国因亲王绝嗣而除国,5个因亲王升级为皇帝而除国 --明成祖朱棣(燕藩)、明宪宗朱见深(沂藩)、明世宗朱厚熜(兴藩)、明穆宗朱载坖(裕藩)、明思宗朱由检(信藩)。剩下的七个均因罪而夺爵并除国,那么这些宗藩具体都干了些什么呢?
首先来看齐藩。
齐藩始封王为朱元璋第七子朱榑,他也是齐藩的最后一任藩王。朱榑和他的不少兄弟一样,性格上存在致命缺陷“凶暴”。虽然朱元璋因爱护子女并未苛责他在藩国的不法事,但是立志削藩的建文帝就不会放他的这些辫子了,建文元年朱允炆将其捉拿圈禁、废为庶人。
建文四年,靖难成功的朱棣释放了朱榑并恢复他的爵位。返回藩国的朱榑却不思悔过,继续残虐藩国军民、侵占民财民地不说,还变本加厉开始染指朝廷的地方权力。他派遣自己的王府护卫接管青州防务,隔绝藩地内外消息,拘扣并私刑敢向朝廷告发他的官员等等。
永乐四年朱榑入京朝觐天子,面对朝堂群臣的弹劾,朱榑不仅不谢罪认错,反而当着成祖的面斥责群臣 -- “奸臣又欲喋喋效建文时杀我耶?会当尽斩此辈!”
其后成祖令他在京师闭门悔过,朱榑似乎是唯恐四哥心软放了他,天天公开地抱怨朝廷和皇帝。求锤得锤,当年八月朱榑二次被废并除国。
榑既被留,益有怨言。是年八月,召其子至京师,并废为庶人。
《明史·卷一百十六》
第二个因罪除国的是谷藩。
谷藩始封王为朱元璋第十九子朱橞,洪武二十八年就藩宣府。靖难爆发时,朱橞并不看好朱棣,站队朱允炆一边。但因不敢参与战争,他直接放弃藩国跑回了南京。然而事与愿违,四年后朱棣率军打到了南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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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时刻朱橞“当机立断”打开城门投降了四哥,成功搭上了靖难功臣的末班车。成祖登基后不但加朱橞亲王俸禄两千石,还将他从苦寒的宣府改封到富庶的长沙。
迁藩长沙后朱橞逐渐放飞自我,开始凌虐、盘剥藩地军民。由于成祖的放纵,他的胆也变得越来越大。侵占朝廷税赋,磔杀朝廷派来的长史。原本不敢打仗的朱橞,也逐渐热衷于舞刀弄枪,“藏匿亡叛,造作舟舰、弓弩、器械,教习兵法战斗之事”。
伪引谶书,云:“我高皇帝十八子,与谶合。”橞行次十九,以赵王杞早卒,故云。谋于元夕献灯,选壮士教之音乐,同入禁中,伺隙为变。又致书蜀王为隐语,欲结蜀为援 …… 己而蜀王子崇宁王悦燇得罪,逃橞所。橞因诡众:“往年我开金川门出建文君,今在邸中。我将为申大义,事发有日矣。”蜀王闻之,上变告。
《明史·卷一百十八》
不但妄称自己合谶语,还想拉拢蜀藩一起谋事。造反出身的成祖自然无法再容忍他了,永乐十五年二月捉拿朱橞父子并夺爵除国。
第三个是汉藩。
汉藩首封王为明成祖嫡次子朱高煦,和两位前辈一样他也是自己宗藩的最后一任藩王。朱高煦在靖难中表现得非常勇武,很受成祖的青睐“成祖以为类己”,但这最终也害了朱高煦。
因为“类成祖”朱高煦自然想顶替自己的哥哥当皇帝,也因为“类成祖”所以他的侄子明宣宗总觉得这个叔叔想谋逆。于是两者“一拍即合”,有了宣德元年那场非常荒诞的谋反。
最终朱高煦不但除爵灭国,自己全家也被侄子斩草除根。相对于他的前辈和后辈,说实话朱高煦很冤、也很惨。(详见:汉王朱高煦真是个蠢萌并热衷作死的莽夫么?)
第四个是宁藩。
宁藩首封王为朱元璋十七子朱权,洪武二十六年就藩大宁。靖难时朱权被自己的四哥突袭绑票,朱棣夺走了他麾下彪悍的朵颜骑兵,也“送”给宁藩一个魔咒“事成当中分天下”。这个魔咒让宁藩世代都对“欠债”的朝廷怀有怨念,最终压抑的怒火在四代王朱宸濠身上爆发。
朱宸濠先是盘剥藩地、积蓄钱粮。然后借着武宗的胡闹,贿赂近臣恢复自己的护卫(以防范匪民为由)并阴蓄死士。最终在正德十四年以“朱厚照非孝宗亲子”奉太后密诏讨贼为名,正式举兵。
朱宸濠并不是在胡闹,当时明朝上下确实在各种八卦武宗的身世。只不过让他尴尬的是没多少人真正在意这个,他未能一呼百应。更让朱宸濠尴尬的是准备了十几年的军队远没有他想象的强。朝廷的平叛大军还未出发,他就被王守仁给平灭了。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作为“战利品”被武宗一路带到通州的朱宸濠,最终被赐死并挫骨扬灰,宁藩也被除国。
第五个是徽藩。
徽藩始封王为明英宗第九子朱见沛,成化十七年就藩钧州。徽藩前三任藩王还算中规中矩,但到四代王朱载埨就不安分了。
朱载埨和世宗有着共同的爱好 – “修仙”。为得大道,朱载埨开发出了两种邪恶至极的丹药“红铅梅子”和“含真饼”。并通过进献这两种丹药,获取了世宗的恩宠。
注:红铅梅子的主要原料是女子初次经血;含真饼的主要原料为初生婴儿口中的血瘀。
仗着皇帝的恩宠,同时也为了获取更多的丹药原料,朱载埨在封国强夺民女、民财、民地。因无人管束他的胆子也变得更大,不但违制私建殿廊,还敢将府中假山命名为“万岁山”。
这还没完,朱载埨在未报朝廷的情况下私自出藩游山玩水。犯下朝廷大忌的朱载埨还一点都不忌讳,去了宗藩的“禁地” -- 南京和凤阳。最后唯恐他人不信,还留诗为证“扬州金陵总得意,凤阳弄丑羞同衾”。
这么积极地作死,世宗不“配合”就说不过去了。嘉靖三十五年,世宗下旨削除徽藩“世封”并废朱载埨父子爵位、圈禁。至此朱载埨也不忘最后折腾一次,不愿意圈禁的他在自杀前,逼迫自己的王妃和众妾室为自己殉葬。
第六个是伊藩。
伊藩的七代王朱典楧可以说是完美地继承了首封王朱㰘(朱元璋第二十五子)的基因 – “愎而狠”。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他这个“王”和他祖先比起来已经差好几个档次了。
朱典楧在位期间夺人妻女四百余口、夺民舍三千余处、诳胁人钱财三万两、违建各种宫殿十几处等等。罪行累累不说,朱典楧还以折辱缙绅大夫为乐,朝廷官员过洛阳不主动入觐的,他都要以无礼辱之。
注:《皇明祖训》规定官员在途径藩国时需拜见藩王“凡朝臣奉旨至王府,或因使经过,见王并行四拜礼”。宣德朝宗藩逐渐式微,官员们路过藩国时就不怎么愿意主动去叩拜了,藩王们大多也会装作不知。
这样在朝廷自然没人缘被各种弹劾。世宗最初对他还算不错,只是要求他“毁其僣越宫殿,归所强夺良家子女”。被从轻发落的朱典楧却莫名地认为自己很“牛”了,他不但不奉诏,面对官员的催促,他公然斥责世宗那道诏令是废纸 ……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嘴炮”,朱典楧还组织了数百家丁和官府的拆迁队械斗 …… 和徽藩一样,世宗也不能不配合态度“积极”的伊藩。
上曰:“典楧又蓄异志,恣行僣拟。朕念宗亲,未至厥辜。顾乃负恩稔恶,屡抗明旨。私造兵器等项,不臣罪状昭然显著 … 姑革爵降为庶人,禁锢高墙。削除世封,以彰国宪。”
《明世宗实录·卷五百三十》
最后一个是辽藩。
辽藩始封王为朱元璋第十五子朱植,传至八代王朱宪㸅因罪被除国。有些人认为辽藩被灭国是因为朱宪㸅得罪了权臣张居正,而被其构陷“谋反”。
其实不用去讨论这个故事是不是真实的,也不用论证张居正是不是真的和朱宪㸅有“杀祖之仇”。单看朝廷给朱宪㸅定的罪行,就能明白他是罪有应得。
朱宪㸅也是投世宗所好“修仙”而获恩宠。不但一度“宫室苑囿、声伎狗马之乐甲于诸藩”,而且朱宪㸅也开始放飞自我,在藩地各种横行不法。
世宗驾崩后,没了靠山的朱宪㸅自然就捂不住他之前犯下的种种罪孽了。导致他最终被除爵、圈禁和灭国的是御史郜光先。郜光先弹劾他“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僭越不臣”等十三项大罪。
不但凌虐藩国军民,连老朱家的人也”一视同仁“,他自己就把自己整死了,还需要张居正动手陷害他“谋逆”?
综上可以看出,除了汉王朱高煦可能是宣宗为了灭藩而强扣罪名外,其余无一例外都是自己作死,而且都是“作大死”倒逼朝廷动手。至于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贵为帝胄,地位尊崇。还因为朱元璋给自己的子孙们早早准备了免死金牌,让他们有恃无恐。
虽有大罪,亦不加刑。重则降为庶人,轻则当因来朝面谕其非。或遣官谕以祸福,使之自新。
《皇明祖训》
就像“郑伯克段于鄢”,一直有人责难郑庄公故意纵容弟弟共叔段,让他“不义”后才能“毙”。朱元璋其实也在无意中,为朝廷制造了一个被动“清理”宗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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