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是秋的缩影,一座屋檐对应着一季收成。
如果说农家的屋檐是一幅画,那么秋天才是最有色彩的写意。无论茅屋土阶,抑或青瓦砖墙、火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沉甸甸的谷穗、圆溜溜的豆荚,都是墙上的注脚。
檐下,最先登台的是辣椒。红彤彤的鲜椒摘下来后,用一根根细麻绳从根部穿起来,一串、两串、七八串,依次悬挂在屋檐下,这些辣椒手拉手、肩并肩、头挨头,像一串串喜庆盈门的鞭炮,热情泼辣的挤在一起,烧得人心里热乎;又像一条条写满祝福和期盼的竖幅,用热情洋溢的姿态,唱响了农家丰收的乐章。随后出场的是豆荚,翻着鱼肚皮、鼓着青蛙眼的是豌豆,大肚圆圆、骨节分明的是蚕豆,细若皮筋、弯曲如肠的是绿小豆,农民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鸡肠子豆”,诸多豆类,嫩的吃菜,来不及吃的,摘下来,剥皮熬粥,颗粒饱满的则集中束于檐下,自然风干,留做籽种。这些豆荚长短不一,大小有别,却能在一颗钉子下,和谐相处,相安无事,饱受秋阳的检阅。
处暑过后,迈入秋的门槛,田野里“万重稻菽翻金浪”的丰收图景红火热闹。经过十头八天的收秋大忙,谷子、糜子入廪仓。农家小院,金光灿灿的玉米像豁牙露气的胖娃娃,神气十足地骑在墙头或树坷杈上,歌唱着一年的好收成。屋檐下,也少不了悬挂上几颗比胳膊还粗的玉米,一两串黑里透红的柿饼。醒目处,几束稻谷,谦卑地弯下了腰,亲呢地依偎着墙壁,采撷着季节的圆润与饱满,这既是来年的籽种,也是农人的希望和梦想。最神气的要数那一捆捆枪杆子一样威武的高粱,挺起高昂的头颅,站在烟囱旁,在秋风里宣示着如火的信念。瞧:它随时准备奉献出自我,化身笤帚,妆扮农人的心思。
檐下的窗台,虽不甚大,却是瓜类的专利。墨绿的南瓜,金黄的番瓜,长长的丝瓜摆满窗台,与鲜红的窗花遥相呼应,把丰收和年景晾晒开来,也把快乐和喜悦晾晒开来。檐下貌似杂乱纷呈,实则挺有讲究。辣椒块头大,片场多,占主位,突出了喜庆、红火的主题。一辨辨大蒜像村姑编织的毛辩子,手臂相挽,窃窃私语,诉说着悠远的传说。大枣、酸枣和山楂点缀四周,勾勒出鲜明的色调。糜子芒、谷子叶见缝插针,玉米、豆荚各有其所,丝瓜、草绳合理摆布,颇具艺术特色,让人看了既养眼又舒心。
一场秋霜过后,一缕暖暖的秋阳洒满农家小院,树上叶子落尽,红得似火的秋柿子,饱满圆润的大苹果,像一个个红灯笼挂满枝头,让岁月醉倒在甜蜜的光阴里。男人吃过早饭后,总喜欢叼着烟锅,拍拍南瓜,摸摸辣椒,捏捏豆荚,翻翻蒜瓣,享受着指尖滑过的丰收和喜悦。中午,有客来,盯着檐下秋左看看、右瞧瞧,东揣揣、西摸摸,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此时,男主人就露出会心的微笑,心里充盈着满满的希望与收获。女主人连忙从檐下摘下最红最大的辣椒,揪几个蒜瓣,杀鸡为黍,土暖锅伺候,与客人一同分享最地道,最醇厚的秋实。
农家屋舍,一般坐北面南,遮风避雨,光照充足。夕阳下,一只老花猫在房檐台上做着“米经、念经,猫是豆呀外甥”的古老功课。秋风起,檐下秋随风摇曳,像风铃一样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那些调皮可爱的麻雀禁不住秋香的诱惑,一拨又一拨地盘旋着、尖叫着、张望着、窥伺着,时不时就会偷啄一口秋食。
突然,男主人苍厚的驱赶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叫声,把秋天溢出墙外,惊得整个村子在旷野里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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