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获悉,知名书法家沈定庵先生因染时疫医治无效,于2023年元月25日(正月初四)凌晨辞世,享年九十六周岁。沈定庵推崇学古而不泥古,与古为徒,师古能化。沈定庵是徐生翁在年逾古稀时收的弟子,也是徐老唯一的入室弟子。 他曾说,“师从古人,更多的是要学习他们对艺术锲而不舍的探索,而非一笔一划的点拨。”
沈定庵
沈定庵,1927年2月1日出生,号小山,浙江绍兴人,当代隶书大家,书画幼承庭训,六岁习字即受邑中书画大师徐生翁先生嘉勉,一生受持。早年事师冯凌云、林众可诸人,后叉得徐生翁指授。学书编临汉魏诸碑,善于兼取并蓄。擅多种书体尤以隶书见长,所作伟而秀、雄而润,力厚骨劲,气韵生动。
沈定庵作品:人书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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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定庵作品:云鹤
沈定庵著有《沈定庵书法作品选》《沈定庵隶书两种》《沈定庵书法作品集》《定庵随笔》及增订本,《近百年绍兴书画家传》《二十世纪书法经典·徐生翁卷》《徐生翁先生书画艺术》《徐生翁先生年表》《沈华山书画集》《伊秉绶书光孝寺虞仲翔祠碑》等。书法作品为中南海、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馆、辽宁省博物馆、浙江美术馆等所收藏。
沈定庵作品:古越龙山
沈定庵曾任中国书协第二届理事、浙江省书协首届副主席、兰亭书会会长。现任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研究员、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西泠印社社员、浙江省书协顾问、浙江省佛教协会咨议委员,绍兴市政协第一至七届委员。
2021年被中国文联授予“中国文联终身成就书法家”荣誉称号。
沈定庵先生在兰亭书会
沈定庵是徐生翁在年逾古稀时收的弟子,也是徐老唯一的入室弟子。入门时,沈定庵已是青年,可两人的师生情缘可追溯至更早。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我6岁时,徐老在我家客堂里看到父亲命我在他作的画上写的几个字,问这孩儿体出自谁手?”沈定庵回忆说,徐老跟家父讲,这孩子要好好地教导,将来可以有点成绩的。“大概是我那时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和他那’东倒西歪’的字都有一种天趣吧。”
沈定庵作品
不过后来,沈定庵与其师在笔墨、书体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书法大师沙孟海曾这样评价:“上海有个王蘧常,写的字也不像他的老师沈寐叟。你们两位是典型。”
沈定庵作品
沈定庵作品
“我于徐师,既学书艺,更师人品。”沈定庵推崇学古而不泥古,与古为徒,师古能化。“我青年时临伊秉绶作品几可乱真。经过漫长反复的磨炼,时机成熟后,我就要逐个’背叛’他们。”他曾说,创新是书法家的生命,必须要形成自己的风格面貌。师从古人,更多的是要学习他们对艺术锲而不舍的探索,而非一笔一划的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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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定庵 | 恩师徐生翁
三百年来一枝笔,青藤今日有传灯
徐生翁
从师前,与先生之缘
我六岁习字,家父作班禅额尔德尼九世活佛造像,命我题字,并悬诸室中。
一日,越中大书画家徐生翁先生过访,见造像题字注视良久,后问我父亲题字为何人所书?答曰:“小犬所涂。”先生喜悦赞许,说此儿之字出诸自然,具天真稚朴之气,嘱我父善加诱导,以求进步。
抗日战争初期我离开绍兴,万里寻父于广州湾(今湛江市),先生则在绍兴,天各一方。但父亲不时地向我讲述生翁先生的人品艺品,令我敬仰不已。
由于小时先生对我的嘉勉和启导,故我在家破人亡的遭遇下,仍不废书画练习。
抗日战争胜利的第二年,我从湛江返回绍兴,并携劫后余物——两幅先生早年书画作品拜访先生,不意先生阅后自谦不够惬意,愿以新作调换旧作。
此举令我十分尴尬,因这两件书画是先父珍藏之物,但又恐拂老人意,只得唯唯从命,心甚怏怏。
时隔不久,先生以一字一画见赠,画为红梅,书为录陶渊明诗《归园田居》其二,落款都写着“定庵世兄”,我感奋不已,一直保存至今。
当时就听说,先生收回旧作后,即加销毁,因感先生对艺术如此认真自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曾想“立雪徐门”,能有这样一位严师该多幸运。其时先生已年逾古稀,却从不收授一个学生。
听说当时绍兴有位高官和一位日本书法爱好者都想拜生翁先生为师,但都被婉拒。为此,我不敢启齿,只有不时登门求教,承先生不弃,赐以指点,获益良多。
直到1956年,我蒙王贶甫(周总理表弟,绍兴市副市长)、陶冶公(鲁迅先生留日同学、著名民主人士)、朱仲华(绍兴乡绅、爱国民主人士)三位前辈的引荐,生翁先生始允收余为入室弟子。
忆我六岁即受先生嘉勉,时隔二十多年,才执弟子礼,书坛一时传为佳话,师生之缘可谓深长。弟子于先生,既学书艺,更师人品。
徐生翁旧居
今先生虽早归道山,而仰之弥高,谆谆教诲,矢志不忘。
书风,另辟蹊径
生翁先生是我国近代一位异军突起、风格独特的艺术家,他在诗、书、画、印诸方面都卓有成就,而其书法尤出类拔萃,独具匠心,享有很高的声誉。
有清以来,碑派书家相继而出,书风为之一变,如邓石如、伊秉绶、何绍基、沈曾植及李瑞清等。然而,在一扫清初恶尚之余,也呈矫枉过正之弊。
生翁先生则能于碑学另辟蹊径,探溯本源,传承创新兼具。作为一代书家,他的艺术实践为现代书学开了一条新路。
徐生翁先生早年初习“颜”,后即师法汉隶,以隶书为根底,兼工四体。自谓习隶二十年,以隶意作真又十余年。
他吸收汉碑之长,取资特别广泛,尤擅《石门铭》及《史晨》等碑。且用笔多取西汉简牍,篆意很深。故他的隶书写来极空灵,又极舒展,初看似觉平淡,实则平中显奇,气韵不凡。
其次,徐生翁先生的行楷取法北魏和六朝墓志造像,力厚骨劲,气苍韵永,潇洒飘逸,静穆可观。与通常碑学书家那种粗犷习气是分道扬镳的。
徐生翁先生的行草亦有其特色。他的行草有篆书笔意,集分隶之变,笔处处转,又处处留,时方时圆,具体而微,变幻莫测,空灵飘逸中又显得迟涩,古朴,使两种不同的感受得到和谐统一。
他的篆书出入周秦籀篆,用笔以隶书的方法作篆,提起按倒,富于变化,丰富了篆书的用笔。结体呈扁方而圆转,古拙而有奇趣。
民国报纸上的徐生翁简介
书法,师古不泥古
先生书法崇尚自然,自云:“天地万物,无一非书画粉本。”他又精绘画,擅篆刻,工诗文,故为其书法开辟了新的境界。
先生晚岁书作往往不受书家法则所限,画用书写,字作画看,天地氤氲,山川灵秀等感受都汇集腕下。
凭着画家的灵气,激情作书,往往显示出其特有的光彩及魅力。从现存书作看,其书法演变的脉络是比较清晰的。
他的书法风格可分为三个阶段。
早年是打基础时期,取法以秦汉为主,旁及北魏、六朝,这个基础体现于以后各个阶段。至以“李徐”署名者,则是博采众长,广泛吸收营养之时,但也有主有次,仍以秦汉为重点,而融合汉简、吉金及六朝墓志造像中雄伟开张一路书风。
中年以“李生翁”署名者,则是陶冶百家,消化吸收的阶段,虽面貌众多,但都雄劲开张,务追险绝。字画风棱,气势夺人,以冀融会贯通开创自己的面目。
晚年徐生翁先生的书风,则戢锐于内,振华于外,由纵而敛,能纵能敛,由力气十足向天机真率,雍容大雅发展。书体渐趋于单一和稳定,用笔结构都显得炉火纯青,并构成了独自的风格。
徐生翁先生在书法上的成功,是由三大要素组成的。
首先,是他对书法艺术传统有精湛的领悟,同时又有深厚的功力;其次,是徐生翁先生的胆识与艺术独创性。他我行我素,师古不泥古,敢于创新,正如他的性格一样,在艺术上同样是嵚崎耿介;还有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广博的学识与多方面的素养。
先生作书,信手拈来
先生作书形式以楹联为最多,数以万计,且句无雷同。能见景生情,词泛意切,妙趣横生,如“又有石榴才一幅,时见松栎皆十围。”“湖山奇丽说不尽,篆隶高能世莫知。”“荣名知自鄙,闻道岂独难。”等等,不胜枚举。
又用古诗句集联,信手拈来,浑然天成。文革后期,我参加绍兴市清理查抄书画工作,见先生所书楹联多达百数十件,余于间隙时一一抄录,也无重复之句。
先生信札,读来亲切感人,如致友人函:“劣书问久稽,甚歉。闻欲重印画人传,是否即瞻民著者?如果是瞻民著本,吾绍尚有数人,应须加入其中。区区一条,亦欲酌改。此意经讬淡园兄转告,有暇才希见示。专此,并颂吉祥。弟生翁上,三月六日。”于此更可见先生虚怀若谷,画友相亲的高尚风格。
又如先生给五子翁雁的手书:“翁雁来禀收阅。一切事已详我三十日函中,画萃不佳。如旧货摊上遇有徐天池、陈白阳、李晴江等粗笔印本,如价值便宜,随便买几本。但不必特地去寻觅也。一切事须谨慎。父字,十一月三日。”
书画之印,皆出自家
生翁先生的篆刻同样是敢于创新,戛戛独造。他不拘泥于用缪篆治印,而以碑额、小篆入印,使印文的书写性更强。他的篆刻以简质胜,朴茂沉雄,风神流转,不以仿效斑驳蚀缺、颓然古趣为能事。
书画所钤之印,皆出于自家手镌。早年,一代篆刻大家吴昌硕先生曾为生翁先生治印,然由于两者的风格不协调故未采用。
先生早年刻印,能得汉印挺拔、朴厚的趣味,而又能潇洒飘逸,以十分经意入手,复以十分随意出之。
晚年所刻章,刀法简括,浑穆劲健。先生的书画,再加上他治的印章,遂成一件谐美的艺术佳品。邓散木先生在《徐生翁》一文中曾说:“单刀正锋,任意刻划,朴野可爱。跟齐白石异曲同工。”
先生在篆刻方面的成就得力于书法,而篆刻上的成就又给书法增添了新的意境。先生晚年曾赠我一方手刻印章,阳文:“生翁所作”,青田石质,高5.5公分,周2.5公分,结字简约,气息淳厚,看似平淡,却厚朴可爱。
先生除自用印章外,从不为外人刻印,自用印也不刻边款。我在编辑《二十世纪书法经典·徐生翁》卷中,收录了先生自用印九方,阴文五方。孙洵著《民国篆刻艺术》收录徐生翁先生印两方。于连成编《近百年书画名人印鉴》,收徐生翁先生印鉴四方。
此外我在1933年仲冬先生所作《梅石图轴》见右下角盖一闲章,状若图案,不解其意象。余所见及收藏先生书画,罕用此印。又日前作者晤先生爱孙是杭兄,言及早岁齐白石先生曾寄画作及图章给祖父。
生翁先生的画一如其书,极重气韵,亦极讲究布局、章法,非常得势。他画松针、梅枝如作篆、隶,凝重刚健;画荷、菊一如大草,奔腾飞舞,处处渗透着金石、书法的功力。
如果把他的绘画和书法对照起来看,就更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他的书和画相融相通,书中有画,画中有书,就是他的特征。
书“不染",以明志
生翁先生在新中国成立前,一直以鬻书、画为生,虽生活清寒,却不失耿介之性,昔北洋军阀河南督军赵倜,出重金要先生去做他的代笔,被先生严词拒绝。
先生为人敦厚正直,从不趋炎附势,尤其是在抗日战争期间,绍兴沦陷,爱子被日寇杀害。国仇家恨,令老人悲愤不已,因先生一家食口众多,无力远避,乃去附廓小云栖寺暂寄。
日惟靠糊火柴盒,种些园菜苦苦度日,敌寇、汉奸迫其写字作画,先生默然以对,后汉奸楼某出巨资索字画,先生凛然拒绝。
有人以先生一家嗷嗷待哺相劝,先生说:“我不要这种造孽钱。”铮铮之言,掷地有声。与此同时,先生曾作荷轴,寄赠远在浙西后方的挚友沈红茶先生。画上题:“不染”以明志。
明末的乡贤王思任曾说过:“夫越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鲁迅先生也说:“身为越人,未忘斯义。”亮节高风一脉相承,蠡城有光。
“三百年来一枝笔,青藤今日有传灯”——20世纪20年代绍兴著名词人王恕常(素臧)对徐生翁先生的评价,是十分精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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