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锂电之都,开始感受资源型城市的烦恼了_宜春_城市_产业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松果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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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馈赠的礼物,总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近期“亚洲锂都”宜春的锂矿盗采乱象通过媒体报道走入社会视野,再度引发外界对资源型城市发展道路的思考。

2月末,宜春宣布将打击非法偷采偷盗锂矿,包括自然资源部、工信部等多个部门赴宜春进行锂矿行业调研,选矿端一度停产。其后,有媒体称资质合格的企业已基本开始复产。中信证券等机构认为,由于产业链库存量冗余,短时间源头停产不影响行业表现。但本次事件中传递出的一些信息,仍显示出资源富饶之地存在的发展矛盾。其中环境、产业链配套等问题被纳入了当地发展规划,而最终成果如何尚不可知。

宁德时代、江特电机、赣锋锂业、比亚迪等多家A股上市公司在宜春通过收购或成立子公司的方式,豪掷数百亿元开展锂矿相关业务,国内宜宾等地还有数个类似的产业集群。产业越发展,产业之外的问题将越引人关注。未雨绸缪,已然开始。

锂矿富饶,好坏相依

“亚洲锂都”宜春主要矿藏为多金属伴生锂云母矿,已探明规模为世界最大,储量占国内总储量40%左右。其潜在氧化锂产量、碳酸锂产量分别为900万吨、2000万吨以上。2022年产量超过12万吨,官方计划锂云母精矿和碳酸锂产量将在2025年分别达到700万吨、50万吨,可以满足700万辆以上的新能源汽车需求。

不过,锂云母原矿品位较锂辉石原矿偏低,含杂质多,因此提炼难度大。150吨到200吨原矿才能提炼出1吨碳酸锂。早期,位于江西的赣锋锂业和成长于宜春本土的江特电机,都以国内开采+海外收购等综合方式,先将锂辉石作为矿产主力。但需求倒逼供给端发展,到2019年,宜春云母提锂能力达到年产万吨级,开启产业化元年。

随之而来的便是产业爆发式布局,近两年,宜春仅百亿以上的大规模投资事项,就包括欣旺达拟165亿元投建宜春锂盐、锂电材料等项目,宁德时代投资135亿元建设锂电池生产制造基地。国轩高科、比亚迪、赣锋锂业等20家大型锂电公司在此形成产业集群。随着原材料价格不断走高,“锂矿能赚钱”的思想走进了当地普通人的生活,恰似煤炭等矿产资源走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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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十一人”2月14日发布宜春锂矿乱象调查,指出就连普通民众也在争相开挖锂矿资源。宜春市官方在2月24日发布对盗采行为的打击决定。实际上,今年1月7日,社交媒体也传出江西于都村民连夜上山“挖金沙”(实为废弃锂矿)的消息。类似的事情过去两年偶有发生,反映了当地经济产业结构变化对原住民生活的影响。这些脱离政策控制的盗采行为,主要有以下三种潜在危害。

第一,盗采完全在没有规则约束的情况下进行,容易演变出其他冲突。例如为争抢资源产生的安全事故。2023年2月,碳酸锂价格回落至40万元/吨,但开采成本原本就只有10万元/吨,其间利润空间巨大,也导致谁取得更多初始资源便更有利可图,在媒体报道中也出现了乡亲间互相争抢的局面。

第二,对环境的巨大破坏,且无人修复。2022年11月末,宜春就发生一起铊污染事件,一度引起外界对锂电环保的关注。正常企业主体会遵循一定的环保规则和法规,但个人开采和“黑作坊”不仅直接破坏水土,更可能在后期处理过程中带来不可控的有毒物质释放。

第三,违反国家法律致使矿产资源流失,储备受影响,且在暗中有干扰新能源产业链整体运行的风险——一旦盗采成风且有利可图,势必有人铤而走险,尝试打通非法买卖、运输、加工制造的“黑产”一条龙,进一步放大风险。

这些潜在的负面影响也为城市提了个醒:宜春布局锂产业实际已有十多年时间,不过是在新能源产业爆发之后才真正享受到锂矿的红利。面对突然崛起的资源优势,城市如何维持资源、人、产业三者间的平衡?有众多资源型城市由盛转衰的前车之鉴,如今的各类布局都以谨慎和前瞻为先。

拒绝重蹈上代资源型城市覆辙

矿产是周期性行业,周期性产业最大的痛点就在于周期轮动中的滞后性,产业链上中下游接收的信息、所做的准备,以及应对变化的能力具有天壤之别。在一些行业,甚至曾出现“扩产即破产”现象。

值得关注的是,其周期性难以拿捏的重点在于大周期中藏着小周期,例如新能源逐步替代化石能源是确定性事件,但中间的发展节奏有快有慢,这导致每个小周期都可能上演企业的盛衰荣辱。

然而,城市不是企业,企业在周期节点做出错误决策,即使走向破产,资产仍然可能在未来得到盘活。但城市规划是动态的,将现有资源过度投入到一个产业,将导致在未来的一定时期内,城市失去发展主动权,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企业可以破产,但城市不能轻易“放弃治疗”,每一步决策都需要更小心。

产业链发展往往重视“补强”,但忽略补短板。社会面广泛对资源型城市的发展机遇存在误解,认为躺在金山上赚钱的事谁都能做。实际上,即使不考虑诸如环保、碳排放等因素,区域能力是否足以维持资源开发,都时刻可能出现风险。

例如,云南曾因为丰富的水力资源大力支持引进电解铝行业,却不料近两年天气异常,制约发电。2022年9月至今,云南已经历两轮电解铝行业限产,2月27日基本完成第二轮限产。

矿产资源的路径依赖更为严重,前有国务院在2001年认定的中国首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辽宁阜新,后有“锡都”云南个旧,“煤都”安徽淮南以及网络知名的鹤岗。

宜春充分吸取了旧的资源型城市发展的不足,自引进产业链开始便在探索产业链可持续发展。比如对电池行业来说,废旧电池及相关材料回收就十分重要。

江西省政协副秘书长林凯在今年江西“两会”上指出,预计今年宜春将实现40万吨碳酸锂生产能力,但对应的锂渣规模高达1500万吨,不仅占用企业库容,也存在较大环境风险,因为锂渣中混杂重金属元素。

宜春市政府意识到,化解风险的一个重要措施,是加强产业链各环节企业的战略合作,对废弃物一方面是探索用于其他产业的可能性,一方面则是配套的回收产业。宜春市政府在工作报告中提出,“加大产业链关键环节的招大引强力度,突出抓好富临精工、欣旺达、鑫合、吉利等正极材料和电池回收综合利用项目的落地建设……加强关键核心技术和锂渣、废旧电池回收利用攻关。”

建设产业链并非一时之功,锂矿产业光芒过盛,如何在暴利之下潜心培养做“苦功夫”的配套企业,将长期考验地方战略水平与城市执行能力。

前景依然光明

费孝通在《中国城镇化道路》中谈到,一个地区有自己独特的解决生活问题的办法,不是今天才开始的,而是有历史传统的。资源型城市的发展路径,很大程度上是地区发展模式的一种“投影”。

去年7月,研究机构EVTank、伊维经济研究院联合中国电池产业研究院共同发布了《中国锂电产业特色城市十强研究报告(2022年)》。其中,宁德、常州、长沙、宜春和宜宾位列前五。值得关注的是,宜春和宜宾同为具有强劲资源优势的城市。

也是在这份报告中,每个城市的优势被总结如下:宁德依托龙头企业(也就是宁德时代),常州依托集群优势(大量车企与产业链配套企业),长沙依托人才优势,宜春依托资源优势,遂宁依托成本优势。不难看出,资源型城市完全有能力培养其他优势增长极。

长沙就是一个案例。长沙对打造产业集群心得颇多,在赛迪顾问发布的“2022年新型储能十大城市”中,长沙荣登榜首,是国内产业链最完备的先进储能产业集聚区之一。

中国的磷酸盐、锂资源位列世界前三位,并仍有大量未勘探和待开发地区,未来销售“白色石油”或其他资源红利的城市仍将层出不穷。相应地,发展过程中的产业矛盾也依然会显现。这考验着管理的智慧,比如锂电池中的镍、钴、锰等重金属已列入国家危险废物名录,但废弃锂电池却没有列入。而回收产业的利润本身就随锂电产业整体波动,在产业真正完全成熟之前,宏观支持是必须的。

入局者众,城市的红利便不再只属于城市,产业的问题也不再只属于产业。这种“甜蜜的烦恼”,将围绕双方的发展过程,且行且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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