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瑞峰
方树梅(1881年—1968年),字臞仙,号师斋、雪禅,云南昆明晋宁县人,曾任云南大学教授、云南省文史馆馆员,近代文史研究大家,著有《滇南碑传集》《明清滇人著述书目》《滇南书画录》等书。
方树梅自少及老,长期关注滇中文献,不遗余力寻访、收集历代滇贤遗著。
1934年,方树梅参与《云南通志》编纂期间,为“访求乡先达遗著及《通志》资料”,出云南至各地寻访文献。出行日期始于1934年12月14日,至1935年7月11日结束,历时半载有余。方树梅先后访问了南宁、广州、上海、苏州、北平、济南、郑州、南京、杭州等地。《北游搜访文献日记》(下称《日记》)即为此次寻访云南文献的记载,当然这部日记本身也是难得的民国访书文献。
观其日记,方树梅每至一地,在搜访之暇寄情山水,其洒落之风度、率真之性情时时流露。
山左人物风流,人文积淀深厚,名胜古迹居多,省城济南尤是人文山水荟萃之区。因此方树梅必将济南列为访书之地。方树梅从1934年12月自云南辗转北来,到济南已是1935年4月。4月11日到4月15日,方氏在济南盘桓三天,此间仍旧是搜访之余恣意观览,饱览济南湖光山色。
据《日记》记载,方树梅于4月12日上午8时访山东省立图书馆馆长王献唐,不遇,但并未折返,而是一边等待一边参观图书馆。当时山东省立图书馆在大明湖北岸,面山临水,“馆中有石山,有荷池,地绝幽胜”。方树梅还游览了儿童阅览室、苍碧亭、罗泉楼、博艺堂等图书馆各部,并在《日记》中写道:“(罗泉楼)藏收买玉函山房,历城马国翰古钱一千零四十六品,上起三代,下迄明末,每钱各为考证,嵌刻于上”。方树梅《日记》没有提及馆藏古籍文献部,不知何故。及至9时始得会晤王献唐,谈话一个多小时,王献唐赠书数种,方树梅以所携来《校书图》乞题,并写了《王献唐馆长为题〈龙池校书图〉》一诗:“文献搜罗苦未能,滇南一老骨崚嶒。乡邦文献丹黄遍,风雨龙池一穗灯。”
至下午1时,“访省政府秘书、云南石屏人张蔚堂,不遇。游古书肆,无所得。”访人不遇、搜书不得,方树梅心情不佳,因此下午3时乘舟游大明湖。初游此湖,方树梅印象颇佳:“绿柳碧苇,夹衬于镜波中。”
方树梅游览了大明湖有名的五处景点:历下亭、汇泉寺、张公祠、北极阁、铁公祠,各景点名人题联甚多。除了清代书法家何绍基所书那副有名的楹联“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之外,还有多处楹联。铁公祠在大明湖西北,有小沧浪亭,上书杨庆琛联“晴雨皆宜,诗爱赓吟苏学士；湖山绝胜,天教供养铁尚书”。方树梅不吝笔墨抄录各联,既是出于玩赏的心理,也是因为他本就是诗人,遇名联佳对自然要揣摩其好处,这从其离开济南前,到古玩铺购赵蓉舫一楹联可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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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树梅《日记》还记录了游大明湖观感:“……近吸湖光,远飡山色,尘襟涤净矣。夕阳映于波面,与苇柳影相荡漾,缅想杜老当年,其乐何如。不才万里来此,泛舠一周,于湖缘不浅矣。”又写了《大明湖》诗:“西湖如美人,明湖似居士。杜老褒其实,苏髯扬其美。此是圣人乡,渊源良有以。湖汇七二泉,四时深而泚。柳阴绿半城,荷花香十里。历亭海右占,宛在水晶里。千佛列如屏,伯驹画难比。鸥鹭狎烟波,物我两忘矣。古来名士多,兹焉手屈指。湖畔宏文馆,系缆稽诸史。金碧文献徵,携归耀桑梓。”
十三日上午方树梅又游趵突泉。方树梅在《日记》中写道:“池形方宽约八丈,泉涌最急,大者六七穴,水花腾高尺许者,其下覆以圆筒,而涌出如沸者,乃天然也。池北有碑,曰‘趵突泉’,曰‘第一泉’,皆尺许大书。名人题咏满殿壁。济南七十二泉,兹可考者寥寥,然以此为最著云。距趵突泉不到半里,曰‘金线泉’,相传为易安居士故宅,丁文成公建尚志堂以课士,二门额曰‘金泉精舍’。泉在精舍西北,宽不盈尺,深四五尺。泉清如玉,其底巨石可数,泉涌如金线,累累不绝。趵突以汹涌胜,金线泉以和缓胜,皆各有佳妙处。”《日记》中所言易安居士故宅,今已僻为李清照纪念堂,在柳絮泉、漱玉泉附近。
之后方树梅还坐人力车游千佛山,并在《日记》中写道:“山下有坊,曰‘齐烟九点’……观音殿、关圣殿……至舜帝庙止,皆后有石壁,山以此为最胜,亦以此多林木……关圣殿前,济南在一览中,远望华不注,如朝冠高耸于云际。”
下山入城,方树梅又游广智院。广智院是光绪二十九年英国人怀恩光所建。方树梅在《日记》中写道:“其中陈列物品,除实物标本外,以人工模型为最美,凡世界种种,关于人生之衣食住行,以及医院、学校、农田、水利、疆场、战斗,无不一一活现。”
午后3时方树梅访原在云南的同事倪欲先,其夫人徐葆贞是方树梅的学生,时任中学国文教师。倪氏夫妇不但热情留饭,还于饭后雇车送方氏返回客栈。
十四日,是方树梅留在济南的最后一天。前日晚来访方树梅的省府秘书张蔚堂邀午饭,饭后则由张蔚堂引领观赏珍珠泉。《日记》中也记录了此泉:“泉在省公署客厅前,宽数亩,水深而洁,东南隅如珍珠累累,由水底涌水面而散,有一秒而涌出数十者,有一分而涌出数百者,状与天然无异。观之至可爱玩,凭栏凝视者久。蔚棠云,视者众而涌出益多。此乃视者心理欣感也,安有水泡媚人乎。泉中有鱼,大者长尺余,小亦六七寸,余见一二尺者十余尾,洋洋圉圉,令人有濠濮间想,泉水最佳……茗饮,其佳不让玉泉,饮白沸水其味尤妙。”午后2时,方树梅再次乘舟游大明湖,并至历下亭。
此后方树梅再往山东省立图书馆,访馆长王献唐。《日记》记载了王献唐赠书:“献唐出馆藏周乐清抄严秋槎《红蕉吟馆未刊本》十二卷见示,余摘要记录,返滇与刻本一校,如不补,当请代抄,可选刊为专集。又刻本《秋声谱传奇》,为向所未见,托代抄,其费以滇丛书相抵补。献唐赐《秋槎启事》一册,中多可入《滇文丛录》。”因次日要游泰山,遂与王献唐辞行。
方树梅还写了《济南杂诗》诗四首,兹录一首作为本文结尾:“翩翩公子呈词雄,吟馆蕉红继茗红。四客明湖称第一,铜弦铁板大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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