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老说杨子荣杨子荣的,会不会是你兄弟?”
1966年的一天,在山东省牟平县峡河村的一个小屋内,一个双眼浑浊的老太太躺在炕上,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妈,这事儿您就别提了。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哪那么巧就是俺兄弟?而且,他们不说啥俺兄弟……”一个中年的汉子一边干活儿,一边回答着老太太。说着说着,眼角还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反正,我觉得就是他。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帮你兄弟把事情搞清楚了,咱们得有个交代啊!”老太太虚弱地说道。
不久之后,老人便离开了人世。在她生前,很多事情没能搞清楚,让她走得也不安详。
谁能想到,这母子二人,正是著名剿匪英雄杨子荣的母亲和兄长。由于一些历史造成的误会,他们一家人受了将近多年的委屈,直到1973年,真相才最终得到确认。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曲折的故事呢?
1917年1月28日,山东省牟平县峡河村的泥瓦匠杨世恩,得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取名杨宗贵。添人进口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杨世恩却高兴不起来。连年的军阀混战,让他的家庭已经极端贫困。为了养家,他不得已在儿子年幼的时候,告别家人,去东北安东地区闯荡。这就是当时流行的“闯关东”,听上去虽然霸气得很,但实际上却是一趟背井离乡、辛苦漂泊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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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恩走后,他的妻子宋学芝独自抚养孩子,日子过得非常辛苦。后来一家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只能带着孩子去找杨世恩。杨世恩此时虽然也不好过,但是却还能养家糊口。后来杨世恩节衣缩食,送自己的儿子们去上了两年学。
转眼之间,杨宗贵便便到了可以挣钱养家的年纪。他进入姐姐的缫丝厂当学徒,但是刚刚期满就被厂子“裁员”了。后来杨宗贵只能在码头上当苦力,当船工,努力挣点儿钱养家。
1938年,杨宗贵来到一个矿山当矿工。当时,矿山的日本监工非常凶狠,对工人动辄打骂。背地里,工友们都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一次,监工再次殴打工人。杨宗贵看不下去了,夺过皮鞭来,就将监工一顿好打。结果气是出了,他在矿山也干不下去了,只能回到老家牟平谋生。
回家之后,正赶上山东的抗日形势风起云涌。杨宗贵出于对侵略者的痛恨,参加了八路军解放牟平城的战斗。后来,他干脆报名参加了八路军。在填写自己姓名的时候,他为了不牵扯的家人,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杨子荣”。
杨子荣的军旅生涯,正如后来的一部电视剧一样,是从伙夫开始的。参军时,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还结了婚,所以领导为了照顾他,将他编入了炊事班。不久之后,部队开往牡丹江地区。由于当地匪患严重,急需一位懂得东北风土人情的战士,来从事侦查活动。作为山东人中的“老东北”,杨子荣很快就发挥出了自己独特的作用。在解放海林镇、打击地主武装孙江、逼降土匪李开江、张德振的战斗中,杨子荣多次立功,因此被评为团级战斗模范。
杨子荣能够迅速脱颖而出,和他10年的东北生涯分不开。东北的土匪,有自己一套独特的“黑话”语言体系。明明说的都是中国话,但是不懂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比如说大家耳熟能详的那句“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其实就是一句拆字加会意的黑话。所谓“正晌午时”,对应的是“午”字;而:“说话”,对应的是言字边。两者一组合,便是一个“许”字。而“谁也没有家”,就是旅行的意思,对应“旅”字。所以两句话合起来,对应的便是“许旅长”,也就是著名的土匪许大马棒。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进入东北的解放军,大部分都是从山东、苏浙一带调过来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江湖,他们根本听不懂东北的黑话,所以,杨子荣在当时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后来他能够化妆混入土匪队伍中,靠的就是熟悉黑话。
当然,光懂得这些,还无法成为一个战斗英雄。杨子荣的胆识和作战技能,也同样是旁人无法比拟的。正如《林海雪原》中描写的一样,他的枪法已经到了能打香火的地步,他的胆识和镇定,也保证了他在和土匪交流、甚至化妆为匪的时候不会露馅。
1946年,牡丹江军区的大股土匪已经被歼灭殆尽,只剩下一些小股匪帮,还盘踞在深山老林当中。于是军区首长决定成立武装侦察小分队,由杨子荣担任队长。后来杨子荣带领战士们生擒了“许家四虎”,消灭了李发林、马希山等顽匪,又只身一人独闯龙潭,活捉了著名的匪首“座山雕”。东北的土匪们,在杨子荣率领的小分队面前,如同被滚汤泼过的雪一样,很快就从坚冰化成了水!
但是,杨子荣却在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瞬间凋零。1947年2月20日,杨子荣去追剿刘俊章、丁焕章和郑三炮等匪首。经过三天的追踪,杨子荣将敌人堵在一个小木屋里。在发动总攻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由于天气寒冷,杨子荣的枪栓被冻住了,在需要打响的时候哑了火。敌人趁着这个机会,一枪击中了杨子荣的胸膛。这位家喻户晓的英雄,就这样为百姓的安宁献出了生命。
杨子荣牺牲后,寻找英雄的家人,就成了一个难题。由于当年他入伍时没有使用本名,所以后来谁也对不上号了。作家曲波在创作小说《林海雪原》,曾经寻找过他的家人,但是最后没能找到。所以很多人认为,杨子荣和很多其他的战士一样,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过,万事必须要有因果,尤其是像杨子荣这样的战斗英雄,他的历史是要做到尽量精准的。所以从1966年起,以海林民政局副局长关会元为首的一批干部,组成了调查组,想尽办法去寻找英雄的家人。他们数次前往山东、北京,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档案,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毫无头绪。
而相反的,作为杨子荣真正的家人,当时却正遭遇着误解。杨子荣当初化妆成土匪的时候,被一些认识他的人看见了。那些人回到山东之后,便向政府反映,“杨宗贵”成了土匪!
山东牟平是革命老区,出了土匪事情可是不小!于是,村干部找到杨子荣的母亲宋学芝和妻子许万亮,向她们了解情况。二人闻听消息之后,简直连脑袋都懵了。她们坚决地表示,自己的家人自己清楚,杨宗贵绝对不可能去当土匪!
但是在人证面前,辩解是苍白的。村干部对二人说道:“如果你们没有杨宗贵参军以后的具体行踪,我们只能把他按照罪人来处理。人家都看见了,哪里会有假?”
于是,杨家大门前挂着的“光荣军属”的牌子被摘了。村民们成天在杨家人后面指指点点,说他们是“土匪家属”,给全村丢了人。
当时山东大部分地区已经是解放区,因为杨子荣去参军,他们家大门口上还挂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如今情况突变,这块牌子也被人摘了下来。宋学芝为人刚烈执拗,她不相信儿子会变成土匪,所以逢人就去辩解。每次听说有老兵回家,她都会主动去询问情况。但是多年下来,事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杨子荣的妻子许万亮,在乡亲们的指责下精神越来越差,最后终于离开了人世。在临死前,她还拽着婆婆的手,说着:“宗贵绝不会当土匪!”
关键时刻,政府给了杨家人支持。经过对档案和土匪名单的对照,部队给出了“杨宗贵并非土匪”的结论。宋学芝也拿到了“失踪军人通知书”以及“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但是,自己的儿子到底有没有牺牲?在哪里牺牲的?怎么牺牲的?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而村里人虽然不再指责杨家人,但看他们的眼神始终是怪怪的。
多年来,儿子的音讯简直成了老人的心病。每次听广播,只要听到有人姓杨,她的心里都会突突乱跳。后来随着广播里京剧《智取威虎山》的播出,宋学芝老人便总觉得里边的“杨子荣”便是儿子杨宗贵。多年来她每每对大儿子杨宗福提起此事,但是杨宗福也没办法去证明,只能一次次的搪塞老人。
终于在1966年,宋学芝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她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儿子的消息。
母亲去世后,杨宗福一心务农,很少再去主动寻找兄弟。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茫茫人海,他根本无从寻找。
1973年,一直坚持寻找杨子荣家属关会元及调查组,辗转来到峡河村。他们拿着照片,在村里逢人便问,有没有人认识照片上的人。此时一个村民拿着照片端详了半天,突然大喊道:“这不是俺村的杨宗贵吗?”
此时,正好杨宗福也在旁边。那人赶紧招呼他过来,让他辨认照片。杨宗福拿着照片看了半天,突然眼泪夺眶而出,激动地说:“这就是俺兄弟啊!快二十年了,可算找到他了!”
此时的关会元组长,也激动得掉下了眼泪。寻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英雄的家属,可以告慰英灵了。他对杨宗福说道:“老乡,你的兄弟杨宗贵,就是杨子荣,就是《智取威虎山》里的那个大英雄啊!”
杨宗福听了这话,捧着照片就来到了母亲和弟媳的坟墓旁边。他跪了下来,涕泪横流地说道:“妈!万亮!咱们宗贵,就是匣子里的那个英雄杨子荣啊!他不是土匪,是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啊!”
至此,杨子荣的家庭和历史,终于可以尘埃落定。寻找英雄的历史,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是我们对这些英烈的最大尊重。他们为国家和人民做出的贡献,永远不会被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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