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大将陶侃:为造反频繁的东晋王朝保驾护航_刺史_荆州_东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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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华

此公明鉴似曹操,忠勤似诸葛,虽手握重兵,雄据一方,却怀止足之分,安享武夫尊荣。这一切都离不开他有一个闻名后世的好母亲,出身寒门的他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为人处事广受好评,从此踏上艰难的奋起之路。他投靠晋元帝,一生卫护东晋,平定各种叛乱。他曾受权臣王敦的嫉妒,王敦死后又被庾亮处处针对,对此,他始终泰然处之。直到苏祖之乱爆发,他摒弃前嫌,挺身而出,成为诸路平叛大军的盟主,为风雨飘摇的东晋王朝续命多年。积功多年,他传檄可定擅杀大臣的跋扈之将,成为东晋的定海神针;更兼勤于吏职,两镇荆州,使治下“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他就是东晋太尉、长沙郡公陶侃。

中国人有一个不太好的习俗,就是尊贵之人一般都喜欢养尊处优,也就是贵人们皆不喜从事体力活动,用孟子的话说就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不过,也有人对此颇不以为然,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走上领导岗位的陶侃就没有这种偏见与陋习。他在坐镇广州时,一有闲暇,就会早起把一百块砖(甓)搬到书房外面,到了晚上,再把这些砖搬回书房内,那样子像极了工地上的搬砖小哥。

属下不解,问他此为何故?陶侃平静地回答:“像我们这些做领导的总是不爱劳动身体,时间长了便会有各种‘突出’。我这样做就是让自己能够得到充分锻炼,免得因为身居高位而安逸恶劳,到了国家讨贼兴复之时,自己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为国效命,那多不值啊!”这则运甓习劳的故事,在后世广为传颂。可是,大多高位者对此往往只是说说而矣,没有几个能放下官架子,去干那些在他们眼里颇为低贱的“力气活”。

正因为喜欢运动,在乱世人们普遍短寿的情况下,陶侃却能寿享76岁,且子孙盈庭,功名素著,最终有机会进入武庙享用冷猪肉。本文就来说一说东晋太尉、长沙郡公陶侃的故事。

出身贫寒艰难求进

陶侃字士衡,生于公元259年,原籍鄱阳郡鄱阳县,后迁居庐江郡浔阳县。他的远祖陶青仕至大汉帝国丞相,也曾阔过。后来陶家没落了,到了父亲陶丹时,已然家境贫寒,不得不依靠陶侃的母亲湛氏给人家纺绩赚钱。陶丹靠吃软饭结交权贵,得以出仕东吴,位至扬武将军。可惜这位将军大人也没有什么余财留给儿子陶侃,加上东吴败亡一折腾,陶侃这位将门之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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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鄱阳郡孝廉范逵带着仆人来到陶侃家中串门。范逵听说陶侃虽是浔阳小吏,却颇有才具,就想结交一番。毕竟陶侃祖籍也是鄱阳的,那时的人对乡党是高度认可的。那年代的气候比现在要寒冷,远在江南的浔阳居然一连下了几天大雪,正在家中猫冬的陶侃实在没有闲钱招待远来的客人。

位列中国四大贤母排行榜之一的陶母湛(音陈)氏为了不让儿子难堪,二话不说就剪下自己的长发卖给别人做假发(大雪天还有人收假发,够敬业的),换来一桌子酒菜,美美地款待了范逵一顿,就连范家仆人也吃得嘴上流油。范逵与陶侃一通神侃,对陶侃的学识不禁刮目相看。

酒足饭饱的范逵知道了陶母的义举,非常感动,就问冒雪送自己远达百里的陶侃:“你想到郡中任职吗?”陶侃也不矫情,径直道:“想去,只是苦于无人引荐!”范逵一见陶侃如此自信,便拍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去找太守说项。

范逵说到做到,连夜赶往庐江城拜访太守张夔,一个劲地夸赞陶侃的才具和陶母的贤德。张夔听说治下有这样的人物,也很高兴,立刻命人将陶侃由县中小吏提拔为郡中督邮,兼任枞阳县令。

陶侃果然不负母亲的教诲和朋友的举荐,在任上表现得非常出色,迅速成为庐江新网红。在蜚声庐江的过程中,陶侃有幸结识了自己相交一生的挚友,时任安阳县功曹的周访。二人一见如故,遂定生死之交,并结为儿女亲家。周访对张夔称道陶侃,已见识了陶侃能力的张夔便顺理成章地任命其为主簿,相当于庐江郡政府秘书长,离庐江郡一把手又进了一步。

陶侃步步高升,却因动了别人的奶酪而遭到妒忌,有人向马上要到郡中巡察的州从事反映陶侃有某某问题。州从事正想抓个典型表现自己,就带着放大镜来到庐江。陶侃人缘好,有人便向他透露了州从事找碴的事。陶侃一面对属下严格要求,一面严肃地向从事汇报工作,并郑重地说:“若我们在工作中有差错,自当按照国家律令治罪,如果没有,请不要苦苦相逼。若上官不依礼法办事,我也有应对之策!”从事找不到陶侃的毛病,只好悻悻而去。

陶侃的办事能力得到张夔的高度认可,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铁。不久,张夔的妻子得了怪病,需要到几百里外去接当地名医前来诊治。可是天公偏不作美,又是大雪封路,庐江的官员都不想离开热腾腾的办公室前去那么远的地方接人。只有陶侃站出来道:“大人待我们不薄,我们也应回报大人。如今夫人有病,就好像我们的父母有病一样,岂能不尽心呢?”于是,他主动冒着大雪前去敦请名医,让张夔非常感动,也让同僚们佩服。

后来,长沙郡太守万嗣到庐江出差,由陶侃负责接待,双方有了不少交集。万嗣非常看好陶侃,认为他一定会成为名人的,特意让自己的儿子与陶侃结交,这才离去。

这一年,又到了州郡察举的日子,张夔第一个就想到了陶侃。于是,他向朝廷举荐陶侃为孝廉。虽然陶侃已加入了公务员队伍,但却没有一个孝廉、茂才或贤良方正的头衔傍身,就好比后世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吏一样,难免让人瞧不起,而且升迁的机会也少。如今,有了孝廉名头,就可以跳出本州本郡,向着更高更广的天空振翅飞翔了。

按照当时的惯例,获得孝廉荐举后要到都城洛阳接受朝廷的重新任命。陶侃感激地辞别张夔,与母亲洒泪而别后,来到了繁华的帝都洛阳。他早就听说过“性好人物,诱进不倦”的张华是位了不起的伯乐,就数次前往府上拜谒。张华是帝国重臣,其府前每天都是车水马龙的,哪有那么好见到的。再加上陶侃只是一个来自偏远庐江的政治素人,张华可没有功夫接待。

如果换作别人,见张华没空搭理自己,早就气鼓鼓地走了。可是,陶侃每次去都神色安然,这让张华不禁好奇起来。他亲自接见陶侃,一番交谈下来,惊奇地发现这个后生不得了,就以朝廷的名义任命他为郎中(可不是医生哟)。陶侃鲤鱼跃龙门,一下进入帝国的官僚体系,成为大有希望的后备干部。郎中一般由勋臣子弟出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这个贵圈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历练后,陶郎中要外放了。因出身寒族,很多士族高官瞧不上他,让他不免有些尴尬。这时,伏波将军孙秀主动拉了陶侃一把。孙秀出身吴国宗室,本是晋廷为拉拢东吴树立的标杆,在东吴未灭之前挺吃香的,东吴败亡后,他在北方士族眼里就成了抢饭吃的编外人员,挺不受待见的。既然与北方士族尿不到一个壶里,孙秀将同为东吴故将后裔的寒族子弟陶侃拉入帐下,作为舍人,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孙秀幕宾的陶侃,有了更多机会结交江东人氏。如豫章国郎中令杨晫(音卓)就在与陶侃一番神侃后这样评价自己的小老乡:“陶侃就像《易经》中所说的那样坚固贞正,足以干事!”深为家乡后继有人而激动的杨晫立刻与陶侃一同坐车前去拜访江南名士、中书郎顾荣。顾荣也很看重陶侃。然而,吏部郎温雅却看不上陶侃,不屑地对杨晫说:“你怎么会和小人同乘一车呢?”杨晫颇不以为然地答:“你的眼光一准有问题,陶侃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再后来,与王衍齐名的清谈领袖乐广想要见一见来自江东的名士,就请武库令黄庆给拟一份名单。乐广虽是寒门出身,但架不住人家出名早,得到了当时一大拨名士的高度认可,一跃成为流量最大的网红。听说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陶侃获得乐广的接见,立刻引来一些人的非议,对此黄庆不以为然地说:“你们都啥眼神啊,怎么看不出陶侃前途远大啊?”黄庆后来出任吏部令史,索性推荐陶侃出任邵陵郡武冈县令。不过,这次武冈之行很不顺利,一向好人缘的陶侃居然与自己的顶头上司邵陵太守吕岳和不来,只好弃官归家。

陶侃早期的经历非常曲折,虽然不乏有贵人提点,但终究很难跨越阶级鸿沟,而且总被一些人针对,实在是满眼都是泪啊。

打怪平叛称雄一方

陶侃出仕时正逢西晋崛起阶段,那些掌握大权的北方士族对江东士族都一向看不上眼,又岂会对江东寒门假以颜色,所以陶侃仕途坎坷再正常不过了。

不甘寂寞的陶侃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出任了庐江郡的小中正,重新回到官场。就在这时,历史上著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即位,很快便引发了八王之乱。随着司马家的王爷们在北方杀得天昏地暗,江南也出现了动荡不安的局面。那些不甘北方士族打压的江东士庶纷纷起来争权夺利,这为陶侃脱颖而出创造了难得的机遇。

公元303年,义阳蛮首领张昌在江夏聚众起事,许多不愿到北方当炮灰的丁壮和流民纷纷投奔张昌。张昌攻取江夏郡,一个月内就拥兵三万,成为专治一方土皇帝。晋廷对张昌的迅猛发展非常不安,就命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刘弘率军前去镇压。刘弘是西晋名将,其祖父刘馥曾任扬州刺史,深得民心(不过在《三国演义》中却给刘馥安排了一个憋屈的死法,当曹操在赤壁横槊赋诗时,这哥儿们拍马屁不小心拍到了马蹄上,被喝高了的曹操一槊刺死),其父是曹魏的镇北将军刘靖,妥妥一位官三代。刘弘与张华交好,曾听张华说起过陶侃,后来也接触过陶侃,觉得这个后生不简单。在出任平叛大军主帅后,他立即征召陶侃为南蛮校尉长史、领大都护,率领一支军队作为前锋,立即开赴襄阳,讨伐张昌。

正集中全力攻打南阳郡治所宛城的张昌,击败了前将军赵骧的军队,杀死了出身泰山羊氏的平南将军羊伊(羊祜之侄),逼得刘弘也只好暂退梁县避其锋芒。张昌在攻打襄阳时,却遭遇陶侃等人的激烈抵抗,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果。不甘失败的张昌转而沿着汉水进入长江,一路攻城略地,将荆、江、扬诸州的大部分地区收入囊中。

此时已缓过劲来的刘弘并没有被张昌的声势吓住,相反料道敌人一旦分散力量必会出现诸多空档。敏锐地捕捉到战机的刘弘立刻派在襄阳初试锋芒的陶侃率军杀至竟陵郡(治所在今湖北钟祥),与张昌展开激战。这里距离张昌的大本营江夏不远,由不得张昌不重视,他只好亲率大军来战。陶侃与张昌交战数次,屡败对手,前后斩杀叛军数万人。张昌见大势已去,只好遁入山中。张昌的余部见晋将如此生猛,只好竖起白旗。在刘弘、陶侃的兵锋之下,曾经乱成一锅粥的荆州很快安静下来。

叛乱平定后,白发苍苍的刘弘不无感慨地对陶侃说:“过去我曾担任过羊公(祜)的参军,羊公说我日后一定能做到他的位置。今天我看到你的表现,相信你将来也一定能继承我的事业!”因为此次平叛的军功,陶侃受封东乡侯,食邑千户,终于苦尽苦来。

公元305年,扬州刺史陈敏见北方乱局愈演愈烈,朝廷无力顾及江东,竟然生出异心来。他在控制住扬州全境之后,就派弟弟陈恢沿江西上夺取武昌郡,准备割据江南。此时已年老多病的刘弘闻讯后,立刻命陶侃为江夏太守、鹰扬将军,率军抵御陈恢的进攻。

陈敏与陶侃都是庐江老乡,而且当年一起听命于刘弘,都是平定张昌叛乱的功臣。这才过去没两年,昔日的战友就成为敌人,真是造化弄人。

封侯拜将的陶侃接受命令后,备起仪仗将母亲湛氏接入自己的官舍,邻居们见到这对贤母子有了好归宿,也都为之高兴。可是,有人却看不惯,随郡内史扈怀就跑到刘弘面前打小报告说:“陶侃与陈敏是老乡加战友的铁子,难免不会在平叛中放水。一旦陶侃生出异心,荆州的东大门可就丢了!”对此,刘弘坚决反对:“陶侃忠贞能干,我了解他很久了,他不会为了私谊而弃国家于不顾的!”

陶侃听说此事后,为了不让老领导为难,立刻派自己的儿子陶洪和侄子陶臻到刘弘帐下为质。刘弘本就相信陶侃,如今更是没二话,立刻委任两个小陶为参军,厚加赏赐,然后让他们回转江夏,并对他们说:“陶侃马上要为国出征,你们的祖母年事已高,需要你们照料。村野匹夫之间交往,尚且不能负心,何况是大丈夫呢?”显然,曾受教于羊祜的刘弘也学到了推心置腹的精髓。

此事让陶侃非常感动,在被刘弘委任为督护后,他立刻与诸军并力抗击陈恢。江南一带河湖纵横,必须有水军助战。可陶侃手下并没有现成的水军,于是,他只好把一些临时征召的运输船作为战舰使用。对此,有人不理解,陶侃却说:“事急从权,何况这些运输船本就是官船,如今用来讨平官贼,有何不可呢?”在陶侃的指挥之下,这些匆忙武装起来的运输船居然发挥了神奇的作用,打得陈恢顾头不顾腚,屡战屡败。遏制住了陈恢的进攻势头后,陶侃又迅速在长岐(在今湖北黄陂西南)伏击了陈敏的麾下大将钱端,从而为最终平定陈敏官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这几场平叛之战中,陶侃充分发挥了自己善于作战,更善于领军的优势。他治军严整,但凡有缴获,都会分赏士兵,以激励士气。因此,士兵都乐意追随他,也愿意为之死战,这让他在面对优势敌军时也能凛然不惧,最终战而胜之。

屡败巨寇砥柱南天

就在陶侃在胜利的道路上飞奔的时候,他的伯乐刘弘却因病辞世了。陶侃还没得及好好哀悼老领导,那位彪炳千秋的贤母湛氏也与他天人永隔。

想当年,陶侃担任管理渔业的小官“鱼梁吏”时,曾把一坛腌鱼送给母亲品尝。湛氏问:“这是哪来的?”陶侃答:“是官府的。”湛氏闻言,立即将腌鱼封好并责备陶侃道:“你身为官吏,却把官府的物品送给我,这不是假公济私吗?这样做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增添了我的忧愁啊!”俗话说,家有贤母,其子不逆。在湛氏的言传身教下,陶侃的德行可想而知。

按照当时的规矩,母丧必须辞职丁忧。陶侃满腹悲苦地送别了母亲后,才被东海王司马越召为参军。作为八王之乱笑到最后的那个王,司马越其实并非明主,只不过运气好些罢了。陶侃见司马越也不是能够安定乱世的明主,心中非常捉急。

幸好江州刺史华轶出面帮了陶侃一把。华轶曾是司马越的长史,与司马越颇有交情。华轶也比较欣赏陶侃,就荐举陶侃出任扬武将军,率军驻守夏口,同时任命陶臻为江州参军。能够率军游离于摇摇欲坠的西晋乱局之外,可谓别开生面,这让陶侃不由心中暗喜。

陶臻却没有叔叔那种窃喜,在他看来,华轶与此时的潜龙司马睿素来不和,跟着他早晚都要遭殃,所以他找了个机会就请医生开了张假条,溜回到叔叔身边。这让陶侃有些犯难,华轶对自己有恩,大侄子却如此不告而别,未免太不仗义了,本想责备一番,哪知陶臻却振振有辞地道:“华轶虽是心忧天下的志士,却志大才疏,而且与司马睿有解不开的疙瘩,跟着他早晚得挂!”陶侃不听侄子的解释,命人将其送归原处。陶臻无奈,就在途中再次开溜,直接投奔了司马睿。

正为组建班子忧心忡忡的司马睿见到地方实力派的亲人来投,自然喜出望外,当即任命陶臻为参军,同时为了更好地拉拢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陶侃,加授其为奋威将军,赐予赤幢曲盖轺车及鼓吹。这让与华轶并不太熟的陶侃非常感动,司马睿出手如此豪气,看来是个人物,而且因为侄子的事,他与华轶的关系再难修复,索性就转投了司马睿。后来,华轶果然因反对司马睿被杀。

公元311年,就在北方胡马纵横之际,司马睿加紧了经略江东的步伐。他任命陶侃为龙骧将军、武昌太守。此时,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饥荒不期而至,为了活命,一些兄弟伙纷纷抢劫长江中的来往船只。为了维护水上商道畅通,陶侃就让部下将士装扮成商旅,引诱山贼水匪。山贼水匪不知道钓鱼执法的厉害,果然中计被捉。经过审讯,这些山贼水匪供出自己是西阳王司马羕的部下,因为军中缺少物资,才做起了这宗无本生意。

司马羕是八王之乱中最早挂掉的汝南王司马亮的儿子,一向支持司马睿,后来成为东晋政权的顾命重臣。只是,这位王爷有个治军不严的毛病,让一些不法之徒钻了空子,这些家伙平时扮作山贼水匪在江上明火执仗,有事了就往军营中一躲,如此一来,官府拿他们毫无办法。

陶侃听说王爷部下如此胡作非为,当下决定坚决不惯着。他点齐军队,陈兵于钓台,“请”司马羕交出那些潜藏于军中的山贼水匪。司马羕能够为司马睿所看重,自然不是一位浑不吝的糊涂王爷。他见陶侃人赃俱在,知道抵赖无用,索性光棍了一把,一根长绳捆出二十个帐下强人送给陶侃抵罪。陶侃二话不说,就在江上亮眼之处将这些为祸地方的家伙明正典刑。其他的山贼水匪见陶侃敢和王爷动真格的,不禁胆丧,要么挪窝,要么收手,自此以后,陶侃治下的长江水道全线畅通。

那些受到山贼水匪祸祸的百姓见状陆续归家。陶侃对这些受害者给予相应资助,使他们尽快恢复生产。他还在武昌郡东部与夷人混居处设立市场,互利共赢,受到当地夷汉百姓的欢迎,武昌郡府也因此获利。

此时的司马睿占据江州,踌躇满志,可是因为其上游的荆、湘两州大部分地区被杜弢领导的流民军占据,如芒在背,让他颇为不爽。想到陶侃是位久经考验的平叛小能手,司马睿就命陶侃组团平定杜弢,同时命振威将军周访、广武将军赵诱归其指挥。前文说过,周访是陶侃的老铁,而且两人还是儿女亲家,关系好的不要不要的。赵诱出身军人世家,多次参与平叛,与周访也搭挡过,总之大家都不是外人。军情紧急,陶侃命周、赵二将为前锋,侄子陶舆(陶臻弟)为左翼,向杜弢发起进攻并一举将其击败。

到了公元313年,荆州刺史周顗再次举兵讨伐杜弢,却被缓过劲来的杜弢困死在浔水城(在今湖北黄梅西南)。陶侃忙派部将朱伺前去救援,听说是陶侃的部下杀至,心有余悸的杜弢立刻退守泠口(在今湖北蕲春)。陶侃见杜弢未曾战败却先退走,断定杜弢必然是想乘自己救援周顗之际抄袭武昌,断了己方的后路。陶侃心头一紧,忙与朱伺率军抄小路连续强行军三昼夜,提前一步赶到武昌周围的险要之处埋伏起来。

自以为得计的杜弢率领的流民军缺乏纪律,行军速度一直上不去,他虽然多次强调让大家快走,可始终没有太大成效,最终落到了陶侃的后面。等到杜弢大军进入埋伏圈,陶侃命朱伺率军四面杀出,迎头痛击。陶侃军以逸待劳,且占据地利,很快就击败了杜弢,杀伤和缴获颇丰。杜弢打仗不行,逃跑却是一流,仓促之下率军退入长沙,龟缩养伤。

陶侃派参军王贡向主持军事大计的大将军王敦报捷。王敦大喜道:“要不是老陶,荆州可能就要姓杜了。周顗刚上任就被贼兵击败,这个刺史也不知是怎么当的?”王贡闻言也很高兴,就进言道:“荆州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非得陶侃这样的大拿治理才行!”王敦想了想也表示同意,就上表拜陶侃为使持节、宁远将军、南蛮校尉、荆州刺史。至此,陶侃终于成为即将新鲜出炉的东晋政府的疆臣。

新官上任的陶侃投桃报李,立即命朱伺率军讨灭了江夏郡的剩余叛军。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曾任山简参军的王冲又来凑趣了,他自封荆州刺史,占据江陵,企图与陶侃分庭抗礼。刚从建康回转的王贡,在竟陵假传陶侃之命,以杜曾为前锋大督护,出其不易地斩杀了王冲,收降了其部曲。这本是一件随机应变、当断则断的好事,足见王贡是个能做事的干吏,可是偏偏出了岔头。

陶侃没想到王冲之乱能够如此顺利平定,就下令召杜曾前来问询。哪知道杜曾没有应召而来,这让王贡心里有些发毛了。毕竟杜曾平叛是自己假传陶命所致,这与陶侃素来讲究规矩的作法相悖。如果杜曾能前来说清事急从权的过程还好,偏偏杜曾不来,这下自己就难以分辨了,万一陶侃追究起来怎么办?想来想去,王贡觉得陶侃作事不够灵活,不如自己善于公关和危急处理,与其给陶侃当小弟,还不如自立门户,在这个乱世闯出一番天地来,于是他派人联系杜曾一同反叛。

王贡果然有两下子,他出其不易地进攻驻守沌阳的陶侃参军郑攀,迅速将其击败,又在沔口击败陶侃的爱将朱伺。陶侃没想到总爱抖机灵的王贡会反,仓促之下,准备移师退守,哪知道部将张奕竟然不听指挥,最终他也只能按兵不动。这时,王贡的军队杀至,陶侃兵力不足,无法对抗。叛军钩住了陶侃的坐舰,企图将其俘获,幸亏陶侃身手不错,转身跳上一条小船,在朱伺等人的奋力保护下,才得以虎口脱险。起先那个与王贡暗通款曲的家伙张奕随即倒戈。陶侃这次吃了个爆亏,糗大了,被朝廷免职。王敦担心荆州失控,就上表让陶侃以布衣身份戴罪立功。

王贡之乱变生肘腋,陶侃一时失利也算情有可原。陶侃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的人,为了对付王贡与杜弢的反叛联盟,他与亲家周访等进兵湘州,由都尉杨举做前锋,再次痛扁杜弢。杜弢面对老冤家陶侃,除了惨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外也无可奈何。陶侃驻京办主任借此求见王敦,为陶侃表功,王敦于是奏请恢复陶侃本兼各职。

听说陶侃官复原职,不甘心失败的杜弢忙命已臣服自己的王贡率领精兵渡过武陵江,前往武陵山中诱骗五溪蛮助战,同时派水师截断陶侃所部官军的道路。之后,他率领主力直逼武昌,企图做困兽之斗。早就摸清叛军套路的陶侃立刻派郑攀和伏波将军陶延连夜进军巴陵,打了王贡一个措手不及,当场斩杀千余叛军,逼降万人。王贡只好退回湘城。

随着王贡的兵败,叛军内部潜藏的矛盾终于爆发。本就对王贡一伙不放心的杜弢借机斩杀张奕,使得叛军更加人心惶惶,未战先乱,很多人都找门路归降陶侃。王贡为了向杜弢表忠诚,索性率军挑战。陶侃见状,指着王贡说:“杜弢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在当益州小吏时就是个官仓鼠,父亲死后也不奔丧。你王贡本是朝廷命官,颇有急智才华,却跟着杜弢那样的人胡混,难道你不知道自古没有能得善终的叛贼吗?”

一席话说的王贡神色大变,由开始时的傲慢无礼变得恭顺板正起来。陶侃见说服王贡有门,就断发起誓,表示既往不咎。王贡当初本是激情犯罪,如今身在叛军营中,早已被无情的现实醍醐灌顶,今见老领导如此表现,立刻下马请降。听说王贡投降,杜弢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再次败走。陶侃乘势率军攻取长沙,擒获杜弢多名部将而归。杜弢此后一度降晋,因不愿受制于人,复叛,最终还是被陶侃击败,这位曾以才学著称的流民帅最终死在逃亡的路上。历时数年,对士族统治影响颇大的杜弢起义至此烟消云散。

携平定杜弢之乱的战功,陶侃在司马睿麾下的名头大涨,俨然成为王敦以下流量最大的新网红,这让王敦有些不爽。当陶侃班师江陵后,就准备去拜见王敦,部下心腹劝他千万不要入京。陶侃觉得自己心底无私天地宽,毅然前往。结果,陶侃一入建康,就被王敦找碴降职为广州刺史(此时的广州开发未久,远比不上荆州发达,再加上陶侃一直在荆州为官,广州对他来说相当陌生)、平越中郎将,王敦的堂弟王廙则被委任为荆州刺史。陶侃的一些部属请求王敦能够改变初衷,留任陶侃,王敦却如老鼠吃秤砣铁了心一样,不为所动。

陶侃的老部下郑攀等人不愿南下,也不喜欢新来的领导王廙,就到西边迎接杜曾以拒王廙。王敦认为这些人是受陶侃的指使,有意反对自己,就想借此杀掉陶侃,又担心别人不服,因此颇为犹豫。看到一向冷血果敢的王敦如此做派,陶侃不禁严肃地对他说:“大将军一向雄毅果决,能断天下之事,今天为何如此?”说完,便借故离开。几个与陶侃素来交好的王敦幕僚趁机劝道:“周访与陶侃好得如同左右手一样,哪有砍他左手而右手不来帮忙的?”正为治下叛乱忧心不已的王敦闻言,担心为此引发周访之乱,这才按下杀意,请回陶侃为他设宴饯行。

陶侃如蒙大赦,不敢丝毫耽搁,连夜出发。王敦为了牵制陶侃,就让陶侃的世子陶瞻担任了自己的参军。陶侃经过豫章时,见到周访,留着泪对亲家说:“如果不是你拥兵在外,这次我恐怕性命难保!”

陶侃将入广州时,杜弢余孽杜弘、温劭正占据交州,听说击败老主公的陶侃来了,吓得寝食难安。他们一商量,决定乘陶侃初来乍到之际,先下手为强,利用诈降之计偷袭广州。陶侃与杜弢一伙打了数年交道,对其重要成员的秉性非常了解,自然知道杜弘等人没安好心,于是他布设军阵,只等杜弘自投罗网。杜弘果然一头钻进网中,被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诸将都劝陶侃乘胜进攻温劭,陶侃却笑道:“如今我已打怪升级,对于温劭这样的杂鱼不必动用刀兵,只需一纸文告就可搞定!”果然,看到陶侃的布告,温劭转身就跑,结果在始兴被追上,乖乖当了俘虏。陶侃初入广州,便传檄而定叛军,因功进封柴桑侯。不久,东晋建立,为了稳定南方,司马睿于公元318年进号陶侃为平南将军,加都督交州军事,陶侃正式成为东晋王朝的南天一柱。

抛弃旧怨力挽狂澜

东晋朝廷并没有因为有了陶侃这样的牛人就安定下来,这是因为围绕着东晋朝廷的内外矛盾始终得不到根本解决,往往是没了外斗就生内乱。这不,公元322年,王敦之乱爆发。王敦这位出身琅琊王氏的大将军固然对东晋政权的建立居功至伟,却也因手握重权族强势大引起司马睿的猜忌。王敦不愿失去权柄,只好放手一搏。

为了对付王敦,司马睿下诏陶侃以本职兼领江州刺史,旋即转任都督、湘州刺史。可惜缓不济急。起兵武昌的王敦,很快攻入建康,架空司马睿,诛除异己,把持朝政。为了拉拢手握重权的陶侃,他给陶侃在本职之外又加授荣衔。

听说东晋朝廷内讧,远在交州的地方豪强蠢蠢欲动。新昌郡(治所在今越南安朗)太守梁硕拒迎晋廷所派的刺史,自领交趾太守,还擅自奉迎前刺史之子修湛代理交州牧,这让重回C位的王敦非常不爽,遂于当年十月任命丹阳人、武昌太守王谅为交州刺史。临行之际,王敦特意嘱咐王谅到任后收斩梁硕和修湛。

对于王敦的心腹王谅,陶侃总的来说还是支持的,毕竟王谅此时代表的是晋廷。当修湛不服王化,退到九真郡企图顽抗到底之际,陶侃遣使将其诱至交州治所龙编(在今越南河内东),让他拜谒新领导。如果此时王谅能好言安抚,或许双方还可和平共处。可是王谅奉了密令,由不得不出杀招,结果修湛丢了脑袋。梁硕见状,戒心大起,遂使王谅的第二步杀招落空,旋即被梁硕反杀,充分证明了强龙难压地头蛇的古训。梁硕是个狠人,乘机割据交州,作威作福,一州百姓尽苦之。

陶侃听说梁硕举兵围杀王谅,立刻派参军高宝率军救援,可惜晚了一步。陶侃遂即发兵讨伐梁硕,在第二年六月成功击杀梁硕,传首建康。王敦看着这颗迟到的首级,不禁有些惆怅,本来应该是王谅送来的,如今王谅已是他乡之鬼,功劳却让给了陶侃这个潜在对手,真是世事难料啊。王敦此时不想与陶侃反目,只好叙功允其兼领交州刺史,进号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封其次子陶夏为都亭侯。此时的陶侃隐然成为东晋的南霸天。

公元324年,天纵神武的晋明帝司马绍完成了父亲司马睿的未了之志,平定了王敦之乱,一度夺回了朝权。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让野心勃勃的大士族操控朝局,他一面继续重用外戚庾亮和流民帅郗鉴(书圣王羲之老丈人)等制约丞相王导的权力,一面开始培养江东士族,以期实现侨、吴士族之间的政治平衡。在玩转朝堂的同时,他还改授荆、湘四州长官的职务,使这些影响晋室安危的方镇彼此制衡。根据司马绍这一借力打力计划,陶侃于当年五月被任命为都督荆、湘、雍、梁四州军事、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听说老领导陶侃重镇荆州的消息,荆楚百姓无不拍手相庆。

公元325年,陶侃因为宁州刺史(治所在今云南华宁)王坚无法抵抗盘踞益州的成汉政权的进攻,遂推荐零陵太守尹奉接掌宁州。尹奉新官上任后,雇请金牌刺客一举击杀企图归附成汉的宁州地头蛇、梁水太守爨量,劝降另一个投降实力派李逖,使宁州获得了暂时安宁。

一枝独秀的司马绍本想大有作为,可惜天不假年,仅仅在位两年就挂了,五岁的儿子晋成帝司马衍即位,其舅庾亮以外戚辅政,这也是东汉以来的政治传统。出身颍川庾氏的庾亮权力很大,心眼却很小,他不仅排挤老成持重的王导,还对据守长江上游、手握强兵的陶侃非常忌惮。

庾亮一面在建康大搞面向荆州的防御工程,一面让温峤出任江州刺史,意图牵制陶侃。他曾写信对温峤说:“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在今安徽望江)一步也(后世成语“不敢越雷池一步”即源于此)。”历阳(在今安徽和县)因为是防御北方胡族的战略要地,所以一直由能征善战的流民帅苏峻镇守。

公元326年,镇守江州的平南将军应詹去世。应詹的伯祖应玚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其祖舅则是陶侃的伯乐刘弘。应詹与陶侃曾多次合作平定叛乱,颇有交集,故临终前致信老友,希望陶侃能够“竭节本朝,报恩幼主”。应詹为何会有此说,笔者认为一是应詹担心陶侃受不了庾亮的刺激,激情反叛;二是传言陶侃曾梦见自己背生八翼,欲飞过九重天门。可惜被守阍者杖击,在飞度最后一重天门时折翼,未能如愿。后人因此对其忠心表示怀疑,甚至在陶侃晚年都督八州时说他“潜有窥窬之志”,应詹与陶侃交往颇深,知道折翼之事,故有此说。当然也有人说,正是因为每每想到早年折翼故事,陶侃才能时时警策自己保持臣子的忠贞。不管怎么说,应詹出于善意的提醒,还是让陶侃很感激。

陶侃因为有应詹这样的诤友,能够在庾亮的一再刺激下保持冷静。整天和流民打交道的苏峻可受不了庾亮这货,就联合屯驻寿阳的镇西将军祖约(闻鸡起舞的祖逖的弟弟)于公元327年底举兵反叛。苏、祖二人的部下都是常年与五胡血战的精锐,自然不是后方安享尊荣的老爷兵可比,所以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到公元328年初,就昂首挺进建康。苏峻等人在建康城中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没仇没冤就乱杀乱抢一气,结果一不小心就将陶侃的世子陶瞻给杀掉了。陶侃听说爱子被戮,心中大恸。虽然陶侃儿子众多,但陶瞻之死对他伤害极大,心中隐隐有报复之志,只是碍于庾亮这货对自己爱搭不理,让他无法举兵救驾。

庾亮见机得快,一见苏峻厉害,立刻逃出建康,跑到江州温峤处避难。温峤势力有限,建议庾亮以朝廷名义邀请当时势力最强的陶侃出兵勤王。庾亮听了温峤建议,颇为心动,不过他与陶侃关系不铁,甚至说矛盾重重,不仅平时处处设防,而且在司马绍死后的辅政大臣名单中有意漏掉陶侃,这些都让陶侃颇为不满。庾亮有心继续装哑巴不理陶侃,可惜形势不饶人,面对苏峻的步步紧逼,实在没法的庾亮只好低下高傲的头颅。

见到温峤情真意切的书信,陶侃并没有热血上头。毕竟他已让晋廷执政们坑过多次,换作别人早就拔刀相向了。他虽然对晋廷仍然爱之如初恋,但也不会傻傻地任人作践,于是他官腔十足地回复温峤:“我只是守边将领,不敢越职赴京!”后来,架不住温峤的一再相劝,陶侃才勉强同意出任讨逆军总盟主。可是,陶侃在派出部将、督护龚登率兵与温峤会合后不久,就反悔了。温峤不得已,又写信以平叛立功、为子复仇两大理由劝他“进为忠臣,参桓文之功;退为慈父,雪爱子之痛”。温峤的使者王愆期也旗帜鲜明地指出,一旦苏峻得势,陶侃将无安身之所,毕竟双方有杀子之仇,绝对不会轻易化解的。陶侃的妻子龚氏也劝丈夫为爱子报仇。这下,陶侃再无顾虑,遂不顾陶瞻丧礼在即,亲自戎服登舟,率军昼夜兼程,向建康杀去。

五月,陶侃大军抵达浔阳,有求于人的庾亮担心陶侃拿自己祭旗,就听从温峤的劝说,主动谒见陶侃,承让错误,这让陶侃非常受用,遂放下旧怨,一心为国,与庾亮、温峤一同率领义军四万余人,大张旗鼓地杀向建康。

苏峻没想到陶侃来得这么快,情急之下只好从姑孰分兵拒守石头城,准备与陶侃死磕。当时,陶侃屯军于茄子浦(在今江苏南京西南)。听说陶侃出兵的消息,江东士族王舒、虞潭等举“东方兵”反抗苏峻,陶侃于是上表举荐王、虞分别监浙东、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诸军事。郗鉴与雍州刺史魏该等纷纷率军来到茄子浦,组团群殴苏峻。

陶侃大军稍事休整后,就直指石头城。陶侃屯军于查浦,温峤屯于沙门浦,互为犄角。各路义军都想早点与叛军决战,陶侃却认为叛军皆是与强胡血战多年的精锐,又倚仗坚城,士气正盛,决不可强攻,必须等待时机以计取之。然而众人急于立功,根本听不进陶侃的建议,纷纷出战,结果可想而知。

眼见数战不胜,诸将只好听从陶侃的建议,决定在查浦修筑营垒。监军李根却表示查浦地势低下,又处在江水之南,地形不利,不如在白石筑垒,可容纳大军,且不利于敌人进攻,使义军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好破敌。”陶侃认为李根说的有理,称其有良将之资,遂命人在白石连夜筑垒。第二天天亮,当叛军看到眼前出现的坚垒时,都大为恐慌。陶侃让庾亮督军二千据守白石,苏峻亲率步骑万人四面围攻,也未能攻破。

此时,王舒与虞潭与叛军连战连败,若非熟悉地理,且有当地士族的支持,早就挂了。听到王、虞如此不给力,陶侃采纳长史孔坦的建议,令郗鉴和后将军郭默分兵扼守京口,在当地筑起大业、曲阿、庱亭三座壁垒,逼迫苏峻也不得不分兵御之。

为了给苏峻帮忙,叛军二号领导祖约派部将祖涣、桓抚偷袭湓口(在今江西九江),企图抄略陶侃的后路。眼见攻守之势变幻莫测,饶是久经战阵的陶侃也不免捉急,准备亲自率军回援。关键时刻,毛宝以“义军恃公,公不可动”为由,毅然挑起了回军破敌的重任。作为江南毛氏的始祖,毛宝名字起的萌,打仗却不含糊,一战就击退了祖涣等人。

苏峻等人背靠建康与陶侃拼消耗,显然让运输线超长的陶侃难以承受。到了九月份,陶侃仍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温峤军却陷入了缺粮的窘境,只好向陶侃借粮。这年头兵荒马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陶侃听说温峤借粮,先自怒了,都是你一个劲地让我来平叛,如今却陷入了尬境。老夫这把年纪了,不陪你玩了,就准备先撤回荆州。温峤这个当年把王敦忽悠瘸了的谍中谍使出浑身解数分辩,也难以奏效。

眼看联军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毛宝急了,主动来见陶侃提出由自己上岸断贼粮道,以缓解眼前危局。竟陵太守李阳也劝陶侃:“如果此次大事不成,苏峻绝对不会放过您。到时你即便有粮,也没命吃啊!”陶侃醒过味来,就分出五万石粮给温峤救急。此时,孤胆英雄毛宝也率奇兵烧毁了苏峻的存粮。听说苏峻也陷入了粮荒,陶侃才打消了回兵念头。

苏峻为了破局,就派军进攻郭默镇守的大业营垒。叛军攻势很猛,郭默抵抗非常吃力,只好向陶侃求援。陶侃本欲亲自救援,部下献计与其劳师远征,不如围魏救赵。陶侃觉得有理,就亲率水军,与温峤所领的步军一起合攻石头城。苏峻听说后,只得放弃围攻大业,转而支援石头城,各路义军遂与苏峻再次展开大战。就在此战中,李阳部将彭世神奇般地阵斩苏峻,使叛军失去了领导核心,陷入混乱之中。

到了公元329年正月,叛军大将匡术经人劝说,献出台城请降。陶侃深受鼓舞,于二月率诸军进攻叛军最后的堡垒石头城,击杀苏峻的弟弟苏逸。其余叛军在苏峻兄弟阵亡后,要么战败投降,要么做鸟兽散,这场历时年余,在东晋历史上影响深远的叛乱,在以陶侃为首的东晋众臣合作之下得以平定,东晋政局危而复安。此后,江南一地保持了七十余年的粗安局面,江南经济文化得到了空前发展。陶侃对于促成这一局面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

都督八州安然隐退

苏峻之乱的平定,离不开陶侃这尊大神的运筹指挥。在陶侃回到江陵后不久,也就是公元329年三月初,他便被论功擢升为侍中、太尉,加授都督交、广、宁等七州军事,进封长沙郡公。此后,陶侃移镇巴陵(在今湖南岳阳),成为东晋安定的柱石之臣,从此名扬天下,就连远在辽东的慕容廆也写信赞其“海内之望中唯足为楚汉轻重者”。

此后的陶侃在晋廷的发言权越来越大,甚至可以决定一些疆臣的生死荣辱。如湘州刺史卞敦因为在讨伐苏峻之乱时表现不积极,陶侃秋后算帐,请求将其逮送廷尉治罪,幸好王导出面庇护才得以保全,不久忧疚而死。后将军郭默擅杀江州刺史刘胤本是大罪,王导却认为郭默骁勇难制,遂承认郭默为江州刺史。这让本就反对郭默出镇江州的陶侃非常生气,他愤然拒绝了郭默派人送来的贿赂,起兵讨伐,以申朝廷纲纪。对于老资格的王导,陶侃也没惯着,而是一针见血地指责对方:“郭默杀害刺史就任用他为刺史,如果他害死宰相,是不是就要任命他为宰相呢?”面对如此诛心的语言,王导不得不回信表示自己之所以包涵忍耐郭默,不过是权宜之计。郭默的部下听说在陶侃的坚持下,朝廷各路人马齐出的消息后,主动将郭默拿下请罪。

郭默曾与后赵皇帝石勒血战多年,石勒的不少部下都很怕他,如今听说陶侃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郭默,转而更加敬畏陶侃。当初苏峻的部下冯铁杀害陶瞻,在苏峻兵败后投奔了石勒,石勒让他作边将。陶侃派人把冯铁杀死陶瞻的事告诉石勒,石勒随即杀掉冯铁向陶侃隔空示好。

晋廷在处斩郭默后,就下诏让陶侃兼领江州刺史并都督江州军事,并为他门下增设直属官吏。此举打破了汉代以来的政治惯例,即本州人不直接出任本州长吏。至此,陶侃已都督八州军事,东晋兵马半出其门下,威权之重,甚至超过了当年的王敦。陶侃随即移镇武昌,回到了当年艰苦打拼的福地。

对于这场地方实力派与朝廷大佬的江州之争,如果纯粹从政治层面考量,我们可以看出王导放任郭默杀死刘胤,其实意在笼络郭默,进而染指江州。陶侃站在大义的角度指责王导并迅速出兵,则是意在控制江州。陶侃取得江州的控制权后,也就完成了对长江上游和中游的掌控,自然风光无限。不过,王导作为东晋王朝的第一功臣,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更不愿看着陶侃后来居上,双方的明争暗斗一直未曾停歇,以致于后来陶侃一度想举兵废黜王导,幸好庾亮调解、郗鉴反对才没让陶侃走上王敦等人的老路。当然,这与陶侃知足不辱的性格亦不无关系,否则面对唾手可得的权力的巨大诱惑,又有几人能够心淡如水呢?

身督八州军事的陶侃此后再也没有与朝廷发生什么争执,反而开始为巩固地方,发展经济而殚精竭虑。

当时,为了对付北方胡族,有人建议在江北的邾城(在今湖北黄州北)驻兵防守,对此陶侃每次都不答应。见众人一直说道此事,他索性带着部下渡过长江到邾城一带围猎,乘便指着当地形胜说:“邾城孤悬江北,内无所倚,外有强寇,即使派兵驻守,也无益江南。只有长江才是我们抵御外寇的天然屏障!”众人恍然。后来,庾亮再度主政,非要派精兵万人驻守邾城,结果被后赵攻陷,万余晋军都化作猿鹤虫沙。

公元332年,陶侃派部将经营巴东,作为收复成汉控制的益州的前哨基地。又派其子陶斌和南中郎将桓宣西伐樊城,派侄子陶臻与竟陵太守李阳攻取新野,进而收复了荆州的门户襄阳,使其成为东晋阻止后赵南下、经略北方的桥头堡。在陶侃完成了这些“西平李雄,北吞石赵”的战略任务后,晋廷欲进封其为大将军,且赐予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对此陶侃都上表坚辞,知足的他可不想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

晚年的陶侃位极人臣,因此常念折翼故事,以满盈为惧,尽量不参与朝争,多次上表请求告老就藩。

公元334年六月,陶侃在病中再次上表逊位,希望小皇帝能够倚信王导、郗鉴和庾亮等大臣,地平天成,治理四海。为了表示决心,他让部下将自己的节杖官符全部送还朝廷。随后,他将自己治下的军资、器仗、牛马、舟船一一登记造册,并封存仓库,亲自上锁。然后将州中之事托付给右司马王愆期。这才一路跋涉返回自己的封地长沙。不久,他即在樊溪溘然长逝,享年七十六岁。如此来去明白,不恋栈,不弄权的好同志,皇帝如何会不喜欢呢?成帝闻讯后,下令以太牢之礼祭祀,追赠大司马,赐谥曰“桓”。到了公元420年刘裕代晋称帝,将东晋所封爵位尽皆作废,只保留了几家,其中就包括陶侃嫡系的爵位。

陶侃一生凛尊母训,在武昌时,曾与僚属从容宴饮,每次都非常有节制。有人劝他可以多喝一点儿,陶侃闻言却凄然泪下,许久才道:“我年轻时曾因多饮犯错,于是与母亲有约,从此不敢超过限制。”陶侃珍惜时间,常说“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后人曾为此设立“惜阴书院”,劝学课徒,至今长沙犹有惜阴街。陶侃出奇地会过日子,典型的便是他搜集竹头作船钉,木屑以防滑,从小处入手,将勤俭节约的美德发扬光大。

除了私德,陶侃最牛的还是武功治绩,武功笔者已说了很多,这里再补充几句他的治绩。他曾两镇荆州,一直都很重视当地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农业生产的发展。在王敦之乱平定后,荆州大荒,百姓多饥。陶侃在秋熟收获之时大量买米储备,饥荒时则减价卖出救济百姓,使得官民欢悦。史载他“务勤稼穑,虽戎阵武士,皆劝励之。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役所致,欢喜慰赐;若他所得,则呵辱还之。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在他治理下,“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此说虽有夸美之嫌,但亦可见陶侃的治理之功。

最后顺带提一下,陶侃虽戎马倥偬,但仍笔耕不辍,不仅留下了《相风赋》《让拜大将军表》等文表,还擅长书法,理政时所需的远近文书都由其亲手撰写,可谓“笔翰如流,未尝壅滞”,元人陶宗仪曾说其书法具有“肌骨闲媚”的特点。笔者也不知陶宗仪是否陶侃之后,但晋末宋初的田园诗祖陶渊明,却是陶侃的曾孙。陶渊明曾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正是陶侃一生知足不辱、进退有据的诗意表现吗?

图片来源于网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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