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往探求《金瓶梅》所用方言的人,大多从词汇入手,个别的谈及语法。
跟词汇语 法比较,方言语音更具有特色,最能证明方言的身分。本文拟从语音角度谈谈《金瓶梅》用语的方音特色。
由于汉字的非拼音性质,研究小说的语音比研究语法、词汇更困难。
本文只能从一 些字的相互关系上来考察它们的音类归属,而音值就只能是一些推测。
本文利用的材料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谐音。
1.谐音故事。
这类材料两个字的同音关系比较肯定。
2.谐音歇后语、双关语。
这类材料两个字的声母、韵母相同没有疑问,声调是否相 同是有争议的。
从现代的歇后语看,谐音字还是声调相同的居多。 只要有现代方言字音左证,可以作为同调字利用。
3. 谐音姓名。
谐音姓名跟所谐字不一定同声调。这是因为谐音姓名不仅要所谐意义明确,还需要「像个姓名」。
有些音节,习惯上从来不作姓,如去声之「好」、上声之「扯」,只好用上声之「郝」(如三十四回「郝贤」谐「好闲」)和平声之「车」(如三十四回
「车淡」谐「扯淡」)。
展开全文
藏头隐语。如392 页1郑香儿骂应伯爵,「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隐 「忘八汗邪」四字。
胡打岔。如392 页,西门庆骂应伯爵「胡说」,「应伯爵道:『胡铁?倒打把好刀哩!』」后者有意错误地重复前者的词语,这叫「胡打岔」。
「胡打岔」重复出来的词语,跟原来的词语同音,或者至少最后一个字的韵母相近。上例中就是「铁」「说」押韵同调。
二)韵语。
《金瓶梅》中的诗词曲都有袭用前人成作的情况。这些材料情况较为复杂。本文暂不 讨论。本文只利用更通俗的韵语:酒令,谣谚,丑类人物的自白韵语
等等。这类韵语材
料虽然很多,但价值比谐音材料更差一些。它不能反映声母的变化,韵母情况也不够精 确。因为韵语都难免有通押现象,声调也可以不同。
三)异文别字。
本文选用的别字异文,都是字形差别大,肯定是音近而误的。
异文别字之间的音韵 关系,根据现代人写别字的习惯看,一般是声母、韵母相同,声调则因为用字者掌握的同音字多少而定。
找不到声调相同的字,就会用不同调的字代替。《金瓶梅》作者的文字水平是相当高的,除非是没有相同声调的字可写,他一般不会选用异调字的。
现存的《金瓶梅》的最早版本,是万历丁巳版《金瓶梅词话》(以下简称《词话》)。
这里面的异文别字肯定有一些是作者的习惯,但也有一些是传刻者弄错的,两种情况不 易分清。
因此它们透露出来的音韵情况也就有作者的方音和传刻者的方音,我们只看用来做辅助的证据:跟谐音、韵语表现相同的,它可以做个补充证据;前二者
没有而异文别字独具的特点,只可存疑备考。
《金瓶梅词话》
二
对上述材料进行分析,可以看出《金瓶梅》方音的几个突出特点。
一)韵母的合并简化。
汉语音韵发展到《中原音韵》时代,已经简化为十九个韵部:东钟、江阳、支思、 齐微、鱼模、皆来、真文、寒山、桓欢、先天、萧豪、歌戈、家麻、车
遮、庚青、尤侯、侵寻、监咸、廉纤。
《金瓶梅》的韵母系统较之《中原音韵》又有所发展:两个半世纪中,韵类又进一步的简化合并。
「咸」(监咸)谐音「闲」(寒山)。220 页歇后语:「卖萝卜的跟着盐担子走,好个 嘈心的小肉儿。」466 页、365 页也有类似的歇后语。「传」(先
天)谐音「赚」(监咸)。
九回有个专门在打官司双方「两下里打背工」的「李外传」谐音「里外赚」。「典」(先天)谐音「点」(廉纤)。「吴典恩」谐音「无点恩」。
「针」(侵寻)谐音「真」(真文)。
645 页双关语:「十日卖一担针卖不得,一日卖三担甲倒卖了。」1363 页作「三日卖不 得一担真,一日卖完了三担假。」「葚」(侵寻)谐音「人」(真
文)。
274 页歇后语「漫地里栽桑人不上。」
「鹳」「判」(桓欢)、「芡」(廉纤)押韵。
809-810 页韩道国的酒令:「天上飞来 一老鹳,落在园中吃菱芡,却被三纲拿住了,将去献与一通判。」「三」(监咸)、「山」
(寒山)押韵,76 页:「妻大三,黄金积如山。」「三」(监咸)、「弯」(寒山)押韵,
400 页:「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弯。」「脸」(廉纤)、「短」(桓欢)押韵,1298 页: 「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
「险」(廉纤)、「研」(先天)押韵,1087 页:「前程 黑暗路途险,十二时中自着研。」
「心」(侵寻)、「身」(真文)押韵,799 页:「使
心用心,反累己身。」「赚」(监咸)多写作「撰」(寒山)或「转」(先天)。
如70 页: 「原来只一味图撰钱」,21 页「转得许多金银」。
「甘」(监咸)误作「干」(寒山),1310 页「那汉子杀人不斩眼,岂肯干休!」「典」(先天)误作「点」(廉纤)。如1148页「蒙老爷恩典」,《词话》中作「恩点」。
「腆」(先天)误作「添」(廉纤),78 页也「今日添羞脸又嫁人」。
「拣」(廉纤)误作「鉴」(监咸),如461 页:「描金箱子、拣妆、……」《词话》作「鉴妆」。
「巾」(真文)误作「锦」(侵寻),822 页「榴如火,簇红巾」,《词话》作「簇红锦」。
「阴」(侵寻)误作「隐」(真文),573 页〈黄钟‧醉花阴〉,《词话》作「醉花隐」。
《语言研究文集》
《中原音韵》「入派三声」的性质,大家看法还不一致。但是在《金瓶梅》中,入声 字却毫无疑问脱落了辅音韵尾。
「郝」(铎韵─指《广韵》音,下同)谐「好」(号韵)。第三十四回「郝贤」谐音「好 闲」。
「节」(屑韵)谐音「借」(禡韵)。「常时节」谐音「常时借」。
「国」(德韵)谐音「鬼」(尾韵)。
韩道国专门说谎,人们「顺口就教他做韩道国」(捣鬼)(405 页),他的弟弟就称「二捣鬼」(405)。
「贾」(禡韵)谐音「甲」(狎韵),「伊」(脂韵)谐音「乙」(质韵)。
第二十六回「贾仁清」「伊面慈」谐音「甲乙」二人,315 页:「把贾伊二人羞得要不的」。
「泼」(末韵)谐音「坡」(戈韵),第六十七回谐音故事,说「南坡」是「往南泼」。
「甲」(狎韵)谐音「假」(禡韵)。
645 页:「一日卖三担甲倒卖了。」
「巴(麻韵)」 谐音「八」(黠韵),392 页「望江南巴山虎儿」谐音「忘八」。
「推」(灰韵)谐音「忒」(德韵),392 页歇后语「鬼酉上车儿─推丑(丑)」。
「脚」(药韵)、「跑」(肴韵)押韵,96 页「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灭」(薛韵)、「借」(禡韵)押韵,856 页「人死如灯灭,半晌时不借」。
「肉」(屋韵)、「救」(宥韵)押韵,1409 页「黑头虫儿不可救,救之就要食人肉」。
「落」(铎韵)跟「赵、叫、靿」等押韵,508-509 页赵裁缝自白韵语。
「破」(过韵)误作「泼」(末韵),121 页「是个破落户出身」,《词话》作「泼落户」。
「便宜」(支韵)多写作「便益」(昔韵),如233 也「单管爱小便益」。
「医」(止 韵)又写作「一」(质韵)、「乙」(质韵),如718 页「任医官」,《词话》作「任一官」;793 页「鲍太医」,《词话》作「鲍太乙」。
「已」(止韵)误作「一」(质韵),857 页「已故西门锦衣夫人李氏之丧」,《词话》作「一故」。
「眯」(齐韵)误作「密」(质韵),952 页「密缝两个眼」,1070 页「两个密缝眼」。
「底」(荠韵)误作「的」(锡韵),991 页「那轿底离地约有三尺高」,《词话》作「轿的」。
「抵」(荠韵)误作「的」(锡韵),1377 页「你抵盗的东西与鸨子不值了」,《词话》作「的盗」。
「劳」(号韵)误作「乐」(铎韵),608 页「与他家犒劳匠人」,《词话》作「犒乐」。
「束」(烛韵)误作「漱」(宥韵),1418 页「只好拘束着做生活」,《词话》作「狗漱」(「狗」系「拘」字形误)。
「脯」(模韵)又作「扑」(屋韵),795 页「撇的我回扑着地」(按:「回」乃「四」之形误),1427 页作「撇的奴四脯着地」。
《俚语俗谚》
「神、身、迍、人」跟「能、情」押韵,卷首〈四贪词‧气〉。
「人、阴」跟「行、 疼、情」押韵,「人、尘、魂」跟「生」押韵,「孕、根、人」跟「声、眬、成、生」押韵,496-498 页王姑子宣卷。
「尘、人」跟「行」押韵,「身、辛」跟「灵」押韵,350-352 页吴神仙相面。
「根」跟「生」押韵,305 页「常言道: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
「银」跟「情」押韵,390 页「常言道:养儿不用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
「人」跟「明」押韵,1310 页「常言: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睛明。」
「清早」又作「侵早」,86 页「待老身明日侵早,往大官人宅上请他去吧。」
「苗青」又作「苗亲」。
1160 页「俺每都到苗青家住了两日」,《词话》作「苗亲」。
「成」又写作「陈」,239 页「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陈」当是「成」; 40 页正有「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
同语,11 页又作「米烂陈仓」。「乘」又写作「趁」,563 页「伯爵趁谢希大未来,乘先问下西门庆」。
「青目」写成「亲目」,728也「后面又写那相送歌童、求他青目的语儿」,《词话》作「亲目」。
「肝经」写成「肝筋」,714 页「血少肝经王」,《词话》作「肝筋」。
「金刚」写成「经刚」,1079 页「何人似你念《金刚》」,《词话》作「经刚」。
「勤王」写成「擎王」,1268 页「勤王十万铁甲兵」,《词话》作「擎王」。
「罄身」写成「罄声」,1409 页「实时领出去罄身辨卖」,《词话》作「实时罄声头出去办卖」(「头」「办」是「领」「辨」之形误)。
三著《语言词典》
「小」跟「斗、口、走、狗、手」押韵,808 页「急口令儿」。
「羞」常写作「嚣」, 如346 页「如今没的摭羞」,331 页则作「没地摭嚣儿来缠我做甚么」。
「一绺」写作「一柳」或「一料」,如138 页「到家里只剪下一料子头发拿来我瞧」,139 页「我心要你顶上一柳儿好头发」。
「俏」当是「凑」,115 页「他还说娘教爹收了我,俏一帮儿哄汉子」。
「活」跟「夫」押韵,57 页「自古道:欲求生快活,须下死功夫」。
「作、娥、婆」 跟「佛」押韵,1270 页「有诗为证」。2
「娥、磨、多、何」跟「枯」押韵,1211 页吴(此「枯」字疑有误,仄声入韵不协调。)
副词「都」在《金瓶梅》中多半写作「多」。神仙诗。
名词「都」又写作「躲」,976 页「只怕是都中提人」,《词话》作「躲中」。
「多」 又可写作「都」,如1399 页「你今年都大年纪?」「骨秃」(骨头)又写作「骨朵」,如496 页「这碟儿里是烧骨朵」,1258 也「这奴才骨朵痒了」。
「胡秀」又作「何秀」,1237 页「你和胡秀在船上等着纳税」《词话》作「何秀」「不过意」写作「不顾意」,,。
1022 页「昨日夏大人甚是不顾意」。「过买」写作「顾买」,728 页「唤过买打上两角 酒来」,《词话》作「顾买」。
「只顾」又作「只个」,如93 页「只个打鼓钹不住」,「还只个怎的」。
「作故」误作「作过」,888 页「他也闻知令夫人作故」,《词话》作「作过」。
「梅苏丸」又作「梅梭丸」,926 页「待要说是梅苏丸」,《词话》作「梅梭丸」。
《语法研究》
李思敬〈从《金瓶梅》考察十六世纪中叶北方话中的儿化现象〉一文,「在方块字 的字里行间找到儿化音生存的条件」,3有力地论证了《金瓶梅》使用过
大量儿化音。
这里只就音值问题提供几个例证。
现代北方官话的儿化音变,大都有这样的规律:-enr=-ir,unr=ur。《金瓶梅》的 儿化似乎也是这样。第七十二回,申二姐说:「我唱个十二月〈挂真
儿〉,与大妗子和娘每听罢。」
不少同志认为,〈挂真儿〉就是万历年间流行的〈挂枝儿〉。但理由都只是「枝」「真」音近。
我们根据官话的儿化规律可以肯定:「枝儿」跟「真儿」同音,zhenr=zhir,〈挂真儿〉就是〈挂枝儿〉。
第二十一回259 页,西门庆道:「你不知这淫妇,单管咬群儿。」
第二十七回作「这小淫妇,单管咬蛆儿!」这两处是指同一件事,「咬群儿」就是「咬蛆儿」,qunr=qur。
第六十九回970 页,「常言说的好:乖不过唱的,贼不过银匠,能不过架儿」。
一 般说,这种「常言」应该押韵,就像「捉奸要双,捉贼要脏,杀人见伤」(101 页)。
看来这里也有儿化问题,只是有的「儿」字没有写出来,写出来又不知音值。
根据我们的调查,山东西北部「江阳」韵字有两种儿化形式,angr 和ar,4「卖唱儿」就读同「卖岔儿」,「木匠儿」就读同「木架儿」。
这样看来,「唱儿」「匠儿」「架儿」就非常和谐地押韵了。
二)声母。
1. 浊音声母的清化。
这个问题已经有人论及,是个比较明显的问题,有大量的例证,这里再补充两例:
「应伯爵」谐音「白嚼」。「白」并母、「嚼」从母,而「伯」帮母、「爵」精母。这表 明入声字清浊声母已经相同。
「管世宽」谐音「管事宽」。
「事」崇母,「世」书母,表明去声字清浊声母也读音相同。
「腊月里萝卜动个心」(1345 页歇后语),以「动」(定
母上声)谐音「冻」(端母去声),表明上声全浊声母字跟去声清声母字读音相同。
《中原音韵》书影
《中原音韵》时代喉音和齿音还是分别划然的,但是在《金瓶梅》中,在细音韵母前, 喉牙音和齿音已经都读舌面音,不分尖团了。
这可从两方面得到证明。
首先,喉牙音开口二等和三四等同音。
「贤」(四等)谐音「闲」(二等)。
第三十回「郝贤」谐音「好闲」。
「刑」(四等) 谐音「行」(二等)。
443-444 页贲四讲的故事,以「刑房」谐音「行房」。
「间」(二等)误作「见」(四等),577 页「杏花梢间着梨花雪」,《词话》作「见着」。
「交、教」(二等)多处跟「叫」(四等)混用。如185 页:〔潘金莲说〕「想必你叫他话来。」
西门庆哄道:「我那里教他!」「教」「叫」是一个词。552 页「交剩下的赏赐」,《词 话》作「叫」。
喉牙音的开口二等和三四等韵不分,这是现代官话的特点,吴语和西南官话、下江 官话,至今仍分得清这两类字。
从现代方言来看,凡二三四等开口喉牙音字不分的,都是统一为舌面音齐齿呼,没有保持舌根音开口呼的。
我们有理由认为,《金瓶梅》方音已经具有舌面音声母。
其次,《金瓶梅》中三四等齿头音字也跟喉牙音字在细音前同音了。
(匣母四等)谐音(邪母三等)1290 页歇后语「席」,「我腌韭已是入不得畦了」。
「畦」「消」(心母三等)谐音「晓」(晓母四等),1220 页「怎么不晓得?雪里埋死尸,自然消他出来。」
「咬群(群母三等)儿」又写作「咬蛆(清母三等)儿」。例子见前儿化韵段。
「羞」(心母三等)多写作「嚣」(晓母四等)。如353 页「咱不好嚣了他的头」,652 页 「却不难为嚣了人」。
「成缉」(心母三等)又作「成器」(溪母三等)。133 页「好成楫的奴才」(「楫」是「缉」之形误),138 页也「见俺这个儿不成器」。
「相」(心母三等)误作「向」(晓母三等),508 页「我难相他们多有」,《词话》作「向」。
413 页「只教他相房屋边连夜拆了」,(精母三等)误作「近」(群母三等),「相」当作「向」「进」。
727 页「进的利钱也委的无数」,《词话》作「近的」。
「去」(溪母三等)误作「取」 (清母三等),1005 页「早晚便搬去也」,《词话》作「搬取」。
「寺」谐音「事」,491 页「常言道:男僧寺对女僧寺,没事也有事」。
「只」多作 「自」,如19 页「人自知道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养活了哥嫂。
却不知反来嚼咬人」,234 页「自瞒着我一个儿」。
「狮」误作「厮」,237 页「俺家那大猱狮狗好不利害」,《词话》作「大猱厮狗」。
「誓」误作「斯」,1059 页「盟约姻誓」,《词话》作「盟约莺斯」。
「翅」误作「刺」,720 页「都是珍馐美味,燕窝鱼翅」,《词话》作「鱼刺」。
「擦」误作「搽」,如920 页「搽抹桌儿」,1118 页也「搽抹银器」。
「争」误作「曾」887 页,「本当说助一经追荐夫人,曾奈力薄」,又如1406 页「薛嫂也没争竞」,《词话》作「曾竞」。
「种」误作「总」,1154 页「看了他万种妖娆」,《词话》作「万总」。
「纵」误作「钟」,732 页「纵富贵,天之禄」,《词话》作「钟富贵」。
「穿」误作「撺」,24 页「白驹过隙,日月撺梭」。
「随」误作「谁」,878 页「随问天大来事,受不的人央」,《词话》作「谁问」。
「死」误作「使」,1402 页「海棠使气白赖又灌了半盅酒,见他呕吐上来,才收过家伙去」,「使气」当是「死乞」之误。
《中的上海方言研究》
三)声调。全浊上声变去声。
「冻」(端母送韵)谐音「动」(定母懂韵),1354 页「莫不孟三姐也腊月里萝卜动个 心」。
「饭」(奉母愿韵)谐音「犯」(奉母范韵),85 页「自吃你卖粉团的撞见了敲扳儿蛮子叫冤屈─麻饭肐胆的账」。
「芡」(群母琰韵)跟「鹳、判」押韵,809-810 页韩道国酒令。
「负」(奉母有韵)跟「数、付、度」等押韵,549 页酒令。
「待」(定母海韵)、(从母海韵)跟「蔡、快、戴、太」等押韵,363-364 页蔡老娘自白韵语。
「在」「赵」(澄母小韵)跟「靿、到、拗、要、庙」等押韵,508-509 页赵裁缝自白韵语。
「赵」(澄母小韵)、(定母皓韵)跟「叫、料、号、效」等押韵,832 页赵太医自白韵语。
「道」「辨」(并母狝韵)误作「变」(帮母线韵),1001 页「仰瞻天文算星象,俯察山川变形状」「变」,当是「辨」。1107 页〔吴月娘说〕「把我
别变了就是了。……」
那金莲道:「你是真材实料的谁敢辨别你?」「别变」即使「辨别」。
「变」误作「辨」,1150 页「说西门庆家中孙雪娥……如今当官辨卖」,又如「实时罄身领出去办卖」,「办」是「辨」之形误。
「辨卖」即「变卖」。「倒」「到」误作「道」(定母皓韵),1151 页「爱月儿倒又拨上了半瓯儿」,《词话》作「道又」。
1452 页「陈经济到那日宰猪祭祀烧纸」,《词话》作「道那日」。
「待」(定母海韵)又作「带」,如1213 页「六儿他从前的事,你耽待他罢」,1172 页「望哥耽带便了」。
「代」误作「待」,1118 页「俺每就代他赌个大誓」,《词话》作「待他」。
「事」误作「是」(禅母纸韵),494 页「中夏记事不题」,《词话》作「记是」。
1121 页「你还是前日空心掉了冷气了,那里管下寒的是」,「是」当作「事」。
「灶」多误作「皂」(从母皓韵),如1350 页「要买他来家上灶,……对守备说:『雪娥善能上灶,……』」前一「灶」字,《词话》作「皂」。
「诞」(定母旱韵)多写作「旦」,如483 页「西门庆道:『就订在初九,爷旦日那个日子罢。』徒弟道:『此日正是天诞。』」719 页「无非各路文武
官员进京庆贺寿旦的。」
「撰(崇母潸韵)钱」又作「转钱」,如29 页「撰他几贯风流钱使」,942 页「转了六娘许多银子」。
「进」误作「近」(群母隐韵),727 页「进的利钱也委的无数」,《词话》作「近的」。
「抱(并母皓韵)怨」又写作「报怨」,如11 页:「报怨大户」,1412 页「奴婢抱怨」。
《明清文学中的吴语词研究》
三
上文分析出的特点中,可以肯定为《金瓶梅》作者方音,而不是传刻者方音的,有 这几条:-m 尾韵并入-n 尾韵;入声韵脱落辅音韵尾;浊音声母的清化;
舌面音声母的产生;全浊上声变去声。我们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除了大量的韵语、别字例证外,还有准确的谐音证据。
据此我们认为,《金瓶梅》作者不可能是操吴语的南人。
作者的方音发展到今天, 尽管可能有相当大的变化,但绝不会再恢复浊音,恢复辅音韵尾,等等。就是说,不会发展为今天的吴语。
当然,另外一些特点确实像今天的吴语,如en 韵和eng 韵的混淆,歌戈韵和鱼模韵 的混淆,z、c、s 和zh、ch、sh 的混同(最后一条鲁西一些地方也
有)。
我们认为,这些可能只是传刻者的方音特点,因为它们缺少谐音的证据。韵语材料可能有一些是通押,异文别字则更肯定有相当部分是传抄、刻印中产生的。
《金瓶梅》首先是在吴中「悬之国门」的,5万历丁巳本《词话》也是在吴中初刻的。
既然《金瓶梅》的早期流传经过了众多吴人之手,出现一些吴音错讹就不足为怪。《万 历野获编》曾指出,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是「陋儒补以入刻」,6
「时作吴语」。7
上文吴音痕迹的错讹,在这几回也比较集中,这也不一定是巧合。
《金瓶梅语音研究》 张鸿魁 著
注 释:(从略)
文章作者单位: 山东社会科学院
本文获授权发表,原文刊于《张鸿魁<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特别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