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韩德彩儿子打架,被人骑在底下,师长笑着不管,反在一旁数数_英雄_长机_部队

韩德彩,原南京空军副司令员。

即使从形体上,他也能够满足那些喜欢对英雄遐想的人们的好奇心。高而健硕,两道粗眉犹如大山口上的黑树林。眼睛不大,极有神韵且耐琢磨,朋友以为是力量,敌手领受的却是冷蔑。

1953年4月7日夕阳几近坠落的时刻,他在紧傍鸭绿江的宽甸上空一气射出10多发炮弹,美国空军第五十一联队一架威名显赫的“双料王牌”歼击机顿起狼烟,上尉费席尔·爱德华跳伞后被活捉。从那时起,这位美国人就变成了英雄的美丽点缀和附庸。“瞧”,战友们指着韩德彩战鹰上的一颗娇艳无比的红星,说:“这就是哈罗德。费席尔·爱德华!”

多年后,韩德彩将军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问及当时的感受时,韩德彩将军说道——

韩德彩:没有什么神秘的,不过是我被授予了英雄称号,那段很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就有了特殊意义。那天午后4点多钟,我们12架“米格15”歼击机奉命起飞。我是最后一个小队,长机是大队长李春贵,二号机是杜基恩,还有我和我的长机张牛科。我们拔高5000米钻进了云层,雾气茫茫,能见度很差。我们沿着集安,从鸭绿江东侧向鸭绿江口快速出击,因为另外两个中队已经和美机接火了。

突然,地面指挥员命令我们返航掩护机场,我们又掉头飞回。为了掩护起飞或降落的飞机不被敌人偷袭,我们双机之间拉开800到1000米的距离,飞三角。六七圈后,油量警告灯亮了,我向长机和地面报告,地面指挥命令返航。我们从3000米下降到400米,就要接近跑道时,地面指挥员突然大声喊:“快拉起来,快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我急速拔高,发现左下方有两架美机。

这时,我的长机挨了一发炮弹,敌人像粘糕一样纠缠不放。我红眼了。龟儿子,打了我的长机,了得!我死死盯住一架美机,翻上翻下,左转右转,把他通苦了,想钻山又怕撞,当它一个急转弯进入射击光环时,我三炮齐射,咚咚咚一气干出80多发炮弹,眼见它着火,接着就看见敌人跳伞了。整个空战过程就一分多钟,很快!你看有什么神秘的?空中作战,枪炮一响,不是你掉就是我掉,当英雄有时是一瞬间的契机。

记者:历史学家经常喜欢引用一个例子:一个荷兰少年用手指堵住溃堤孔眼从而拯救了数百名儿童。他们由此得出结论,英雄人物的成功常常有赖于偶然的因素,就是说,他必须在幸运的时刻出现在恰好的地点,机会是重要的。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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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彩:这种看法在新一代军人里似乎很流行。他们说别看我平时瞎混,打起仗来肯定英雄。老一代军人很难同意这种看法。你刚才举的例子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罕见的,事实上,在偶然的契机背后,隐藏着某种必然的因素。在入朝作战之前,他们这些从陆军调来的第一批飞行员都经过了航校的严格训练。

战争的需要对军人吸收新知识是最好的刺激,一个月内我们就学完了飞行原理、飞机构造、发动机构造、领航学、地形学、气象学等等,我们的考试作业由苏联教官主持,每门考试成绩都在4分以上,这在世界飞行训练史上是罕见的。众所周知,我们平均文化程度只是小学基础。接着,我们进入了实际操作,先飞“雅克18”,又飞了“雅克11”,最后飞“米格15”。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飞了3种型号飞机,然后就到了前线。开始我们不会编队作战,战斗一打响,队伍就乱套了。僚机找不到长机,机组找不到小队,美国人初期占了不少便宜。

但是我们从陆军承继了一种观念或一种意识,这种观念和意识帮助我们度过了艰难时期。我们认为人民解放军是世界上第一流的陆军,全无敌。逻辑的推演就成了空军也应当是第一流的,只是实践问题。我们从蜜蜂蜂王的现象得到启示——蜂王对于蜜蜂群是权威、力量和秩序的象征。蜂王的任何动作都是一种命令。

我们拟定了一个奇怪但并不荒唐的战术:作战中,只要长机报告了区域位置,所有人就在固定区域里作战,除非机毁人亡,“谁越出区域谁就是孬种!”结果就出现了一种奇特的作战景观:一群编队飞机呼啦啦地冲进美国编队机群,一下就散了乱了,这种从陆地上移植过来的游击战术把美国人搞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单架飞机强打硬拚,死也不跑的精神使美国人很吃惊,他们不得不承认,共产党短期训练出来的空军很难对付。中国人打仗没规律没战术。

什么战术?为保家卫国,拼命往前冲就是战术,大战术!一支军队无论战术多么过硬,要是它的成员贪生怕死,注定也要打败仗!

记者:您同您击落的那位美国“双料王牌”飞行员见过面吗?

韩德彩:见过。他个头至少1米80,黄头发,蓝眼睛,十足的美男子。据说,他在朝鲜战场上出动了175次,击落十几架飞机。当翻译介绍就是我把他打落的,他摇头,说是苏联人把他打落的。中国人只飞了几十个小时,不可能创造奇迹。我笑笑,没和他争辩。我们已经较量过了。后来交换俘虏他又回到了美国,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位爱德华先生今年已经62岁了。

记者:据苑国辉中将说,在朝鲜战争中,空军部队造就英雄的意识很强烈,每个部队都想推出自己的英雄。聂凤智号召说,我们华东部队一上去就要出英雄。为了出英雄,有一次3架僚机死保长机,最后都牺牲了。

韩德彩:这种现象不难理解。军队是执行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比其他任何团体都更注重英雄的产生和英雄的鼓舞作用。战争年代,一个部队拥有多少英雄,就像现在企业的拳头产品一样,是部队素质的最好说明。英雄可以起到凝聚作用。

英雄作为发生在个人身上的行为。一经被社会或集团认可,就超出了个人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英雄是一种社会现象。因为英雄这个令人仰慕的称号只有在社会认同的情况下才能和某个人发生联系。

记者:听说您对战功卓著的老部队很偏爱,是吗?怎么理解您这种特殊的情感呢?

韩德彩:经历过战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情感。这是一种割不断的历史情感。到老部队去,去唤起一种回忆,会感到自豪。我个人有这样一种看法,老部队不管换了多少茬人,战争年代形成的传统风格还在暗中起作用,这是一种军事集团内部的心理遗传现象。

1978年,我到十五师当师长。这个师原是陆军的功臣部队,孟良崮战役,三连几乎打光了。电影《红日》里那个刘连长,就是他们一个营长模特。我到任后很坚定也很自信,一定把十五师的传统面貌恢复过来。

不久,我们奉命转场到山西,从鱼米之乡来到塞外高原,“一天三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大风一刮,小便都跑到头上去了。房子破得破坍的坍,上厕所要跑五里远,吃菜吃蛋吃细粮都有困难。我第一抓训练——怀仁是古战场,杨家将就死在那里,我不能当杨家将。第二抓生活,盖房种菜养鸡——空军规定不准养鸡,我养,我的飞行员要吃蛋要保证3000大卡。再有一条,我大讲十五师的英雄历史。我让军官和士兵们相信,十五师与众不同,十五师有能力成为空军的第一流的部队。这种办法不是立即奏效,但是慢慢地就恢复了军官和士兵的自豪感和自信心。

记者:我们军队宣扬过许多英雄模范人物,像黄继光、董存瑞、罗盛教、安业民、雷锋、王杰、欧阳海包括对越还击作战一些功臣。这些人毫无例外都被舆论塑造成完美无缺的偶像,使他们和平常人一下子区别开来。他们的完美无缺使人们仰慕尊敬,也因为完美无缺使人们产生审美疲劳。事实上,完美无缺无论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是找不到的。现代的英雄人物应当带着人的气味儿、带着活生生的察赋和个性走进平常人的生活。总之他们应当少一些神话色彩。

韩德彩:我一向主张人要有点性格。我们对一个人印象深,不是记住他和别人有哪些共同之处,而是有哪些不同之处,不同之处就是性格。即便是英雄,也不会是一个模式制造出来的。历史上的伟人和英雄人物,性格都十分突出。毛主席有性格,大革命低潮,别人都打退堂鼓,他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坚信中国革命能成功。

拿破仑有性格,他永远不承认失败,即使放逐荒岛上,还保持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美国巴顿有性格,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他为了把士兵训练成斗志高昂的坦克手,亲自设计了一套独特的士兵制服,以区别其他士兵。他参考老乔治·巴顿早期服役的艳丽的军服,和马戏团表演炮打火人演员穿的那种五颜六色的戏装结合起来,设计出一种美化的军服,再配一顶金色足球头盔式的钢盔。当他穿着这套军服第一次出现在军营时,士兵都开玩笑叫他“绿色大黄蜂!”他一点不在乎。

不要让大家都一样,要允许人家有性格,有性格不是不讲统一,两回事。对英雄人物也一样,甚至要允许英雄人物有缺点,有个人的隐私,有比常人一点不差的牢骚和苦恼。现在很多人不愿当英雄人物,连普通的典型都不愿当,为什么?原因之一是一旦进入某种英雄模式,他就必须按照公众舆论重新塑造自己,磨灭自己的性格,这是很痛苦的。

记者:老部队流传很多有关你的生活轶闻。说有一次,你儿子和别人家孩子打架,翻来滚去,你儿子被人骑在底下,你笑着不管,在一旁数数,硬把你儿子气哭了,那会儿你已经当了师长。

韩德彩:我这个人不会装,我就是我。历史上有那么一点荣誉,我不当包袱背。

记者:您最讨厌什么?

韩德彩:我最讨厌说熊话。入伍快40年了,我记不得什么时候在领导面前说过熊话。60年代初,国民党经常派P2V侦察机到大陆侦察,这种飞机可以钻山超低空飞行,雷达很难发现。那时我当独立大队大队长,好几次驾驶“歼五”跟踪追击。有一次,我追了很远路程没追上,急了,请求上级允许我驾机撞它,当然,上级没批准,返航以后气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我觉得,军人要有种效命精神,危难关头,要勇往直前,在所不惜。

记者:您飞行了多少年?

韩德彩:16岁学飞,一直飞到1985年,34年。说心里话,我对飞行员生活很有感情,我的大半生都是在飞行生活中度过的。一旦离开飞机,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仿佛是剥夺了一种特权。现在下部队,我尽量不往飞机跟前走,一挨近飞机,我就本能地想往座舱里钻。30多年啊,想改掉习惯很难。

一名美国的著名将领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名优秀军人的最好归宿,是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粒子弹击中。我想他是说战争一经宣告结束,军人的生命也就完结了。我很欣赏这种忠于职守的精神。我指望有生之年能再亲自参加一场空战,现在看没有这个希望了,至少是我没有这个可能了,我已经被取消了飞行员的资格。

但作为一个老兵,我始终认为,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是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内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老话暗示了物质刺激的原理,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拿来治军就错误了。记住,真正的英雄永远不是用钱买来的,只有在伟大理想的感召下才能出现伟大的英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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