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淼
刚刚在客厅里做了一面书架墙,又在书房里添置了一个钢质书架,总算暂时缓解了书房里拥挤不堪的状况——只是暂时缓解,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很多书还是堆得到处都是,只要继续不停地买、买、买,除非换一套大房子,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从根本上解决的那一天。书也终于成功地突破了书房,侵占了客厅,不少在地上已经积压了太久的书,终于等来了露脸的机会,但还是有很多书,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地板上——我依然不敢许诺,什么时候才能够让它们得见天日。
书不厌多,可以说是爱书人的通病。这本书没有,要买;那本书没有,要买——读与不读尚在其次,据为己有才是王道。而且,爱书人常年在书房里流连,度过了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他们总是与书腻在一起,绝无厌烦的时候。爱书人显然喜欢那种被书簇拥、被书包围的感觉,也只有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们才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俯仰自如。龚自珍所谓:“游山五岳东道主,拥书百城南面王。”爱书人喜欢“南面王”这个称谓,有时甚至宁愿放弃出仕的机会,也不愿舍弃在书房里南面称王的乐趣。
比如,明人何良俊,在家闭门苦读二十余年,后来终于考取了贡生,被授予南京翰林院孔目一职。然而,上任不到三天,面对处理不完的公务和公文,他已然心生厌倦,并慨然叹曰:“吾有清森阁在东海上,藏书四万卷、名画百签、古法帖鼎彝数十种。弃此不居而仆仆牛马走,不亦愚而可笑乎?”拥有那么多的藏书,另外还有各种名画法帖鼎彝,足以笑傲同侪,安享南面称王之乐,却去低三下四地充当一名小吏,难道不是很愚蠢、很可笑的事情吗?于是,何良俊毅然辞去官职,飘然而去。
“坐拥书城不释卷,红袖添香夜读书”,无疑是爱书人最为理想的生活境界。对于他们来说,高高的书架就是密不透风的城垣,一个人沉溺其中,在书架间徜徉,在书林里徘徊,安然而自足,与在宫殿里顾盼自雄的帝王并无二异。而书,则是爱书人的后宫。
另外,像古代传说中的“画里真真”以及蒲松龄笔下的花妖狐媚之类,情况也大抵相似。盖因古代读书人的生活空间狭窄,缺少浪漫的爱情生活,现实中不可得者,只能靠想象力来弥补,说白了不过是文人的意淫。就像他们常常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某某书斋、某某书庐一样,无非是提醒自己以书为斋、以书结庐,远离尘嚣,就像出家人一般避开世事的烦扰。然而,人性难免会走神,思想也会开小差,对于爱书人而言,以“南面王”自谓,且自以为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起到的或许是一种聊慰平生的作用吧。
事实上,把书移出书房,引入客厅,同时又给我带来了一丝隐忧:过去,只要把书房的门关上,有我,有书,就是一个独立自足的世界;现在,关上书房的门,却把很多书关在书房之外,会不会被人翻阅,会不会被人借走,都成为令我担心的问题。而且把书放在客厅,似乎有将个人隐私置于大庭广众之嫌,知堂老人说:“自己的书斋不可给人家看见,因为这是危险的事,怕被看去了自己的心思。”如今,自己的心思就放在客厅里新做的书架墙上,至于是否有人破解,也只能各随其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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