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琳娜油画像
1916年,苏联文坛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
以歌颂时代为主题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打心眼里瞧不起田园抒情诗人叶赛宁,二人第一次见面就争锋相对地诋毁一番,后来还打了一架。
两位文坛新秀的纷争,导致“响派”与“新派”的格格不入,粉丝开始纷纷站队,从那时起,加琳娜.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彻底爱上了眼神忧郁的叶赛宁。
之后一年,苏联经历了“十月革命”,随着圣彼得堡的沦陷,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这让莫斯科的街头呈现了少有的安宁与繁华,文艺也再度复兴。
叶塞宁
叶赛宁的身影开始频频出现在酒馆和剧场里。上世纪之初苏联诗人为了彰显文学的成就与魅力,会去剧场或人群聚集的场所中,朗诵诗篇来宣扬情怀。
以诗会友,在不同的国度和时代都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加琳娜在一次文艺表演中亲眼目睹了叶赛宁的风采。
1897年她出生在圣彼得堡,长大后加入了布尔什维克,穿越了重重白色封锁,在革命期间为苏联新政权做了不少事情。
像加琳娜这样激情四溢的人,本应该喜欢“响派”马雅可夫斯基那样情绪高昂的诗句,可她偏偏为叶赛宁清新自然的抒情诗而倾心。
一个人的喜好是无法用理由来解释,只要叶赛宁登台表演的诗歌朗诵会,加琳娜必然到场做热心观众。
马雅可夫斯基
在一家剧场的售票厅前,售票员老远就开始打招呼,“美丽的小姐,已经为你预留了4排16号的票!”
喜欢这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叶赛宁湛蓝无际的眼神里,像星空一样让人心神迷。
懵懂的少女不知道该怎么表白内心的热忱,她只能以固定的方式出现在对方每一个场景里。
加琳娜每次都会坐在距离舞台不远不近的观众席,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她内心热切地渴望得到对方的关注。
售票员很早就注意到这个含情脉脉的少女,只要有叶赛宁出场的通告,售票员都会把4排16号这张票截留下来。
面对售票员的热心帮助,加琳娜总是报以羞涩的微笑。
加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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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叶赛宁每次站在演讲台前,都在相同的位置看到同样的人,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和惊讶。
叶赛宁年纪尚轻,登台朗诵是为了更直接地与读者、观众交流,同时也在培养一个诗人的自信。
当他每次都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内心就像藏了一杯掺了甜酒的伏特加,散发着醉人的安慰。
惊讶的是他居然被这种沉默的力量吸引。
叶赛宁毫不犹豫地与加琳娜开始了约会。
叶赛宁1895年出生在梁赞省的一个农民家庭。他像很多天才一样,少年开始作诗。
1912年,他投奔身在莫斯科的父亲,父亲在家肉店工作,肉店的老板让他留下做会计。
叶赛宁
这样的生活方式可不是叶赛宁想要的,他选择去书店当职员,后来又去印刷厂做校对。边工边读完成了学业。
1915年,叶赛宁去了圣彼得堡,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亚历山大·勃洛克和安德烈·别雷等文学巨擘。在他们的影响下,同年出版了第一部诗集《亡灵节》。
叶赛宁确实极赋诗情,早期他的灵感来自民间传说,诗词里有大自然有童谣,有一种土生土长的情节。
叶赛宁肖像画
后来被时代感召,在他创作的诗篇中,也会响应革命鼓励平民,赞誉工人阶级。
当民俗与革新交揉在一起,他的作品风格充满了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气息。
在同时期,人们把他这种创作形式称为“叶赛宁气质”。
而加琳娜恰恰沉迷于这种气质之中,难以自拔。殊不知,这正是她一生悲剧的来源。
这时候,叶赛宁和加琳娜虽然像一对儿恋人一样,经常出行在蓝天绿地下,但是两人都恪守了本分,始终没有跨越朋友那条底线。
两人彼此交流了人生的轨迹,叶琳娜在叶赛宁的倾诉中,得知了他婚姻的不幸。
加琳娜
1917年叶赛宁做客《人民事业报》,在那里他遇到了第一任妻子季娜伊达,而且被对方风趣幽默的聊天方式和古典美的容貌所吸引。
季娜伊达博览群书,句句都是引经据典。对内心丰富而少言寡语的叶赛宁来说,这是致命的诱惑。
但当激情褪去,诱惑不再,一切也回归他们应有的本源。
他们的生活如同开始了一场“你说我猜”的游戏。渐渐默契感没了,只剩下无端的指责。
叶赛宁承认,感情的裂痕来自他的和蛮横无理。说到关系恶化的程度,他还动用了家暴。
加琳娜听到叶赛宁的倾诉,了解到他身上沾染了不少来自朋友的坏习气,例如他的酗酒和无法控制的情绪。
邓肯
但加琳娜仍不见任何惊慌,她相信自己会正直、热情地包容叶赛宁的一切。
她已陷落于爱情旋涡,叶赛宁不幸的婚姻也只是更激励起她要与他在一起的决心。
“再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相配了”、“只有我才是包容他一切的那个终身伴侣。”
加琳娜如此想到。
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叫做“期待”的种子,等待生根发芽。她已好了一切,来接纳叶赛宁。
但意外初显。
1921年,赤着双脚在舞台上展现优美舞姿的邓肯来到了莫斯科。当时外界对苏联采取一种保守的看法,毕竟苏联政府刚刚结束了“战时布尔什维克政策”。
邓肯作为现代舞鼻祖,当时在欧洲被称为“手势皇后”。她没有畏惧国际间的风言风语,毅然决然地来到这片让人焦虑的国土。
舞蹈家邓肯
叶赛宁受邀访问阿列克谢·雅科夫列夫工作室。当他急匆匆地到达会场,第一句话问的却是:“邓肯在哪?”
邓肯在莫斯科的舞台上获得雷鸣般的掌声。这位远道而来的舞者凭借婀娜舞姿,让每一个莫斯科男人心潮澎湃。
结束了一段不幸婚姻的叶赛宁,身边有红颜相陪的叶赛宁,仍是没有例外,脑海中却只余一条红色的裙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叶赛宁又一次动心了,对象不是温婉从容的加琳娜,而是美国舞蹈家伊莎朵拉·邓肯。
邓肯对这个冒失的男子产生了兴趣,在得知他就是叶赛宁后,优雅地招了招手。
叶塞宁与邓肯
加琳娜还在满心期待着,等待着那颗种子破土而出,根本没有意识到心爱的人已经情有所属。
此刻,叶赛宁已经趴在了邓肯的耳边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情诗。
他搞不明白这个比自己大18岁的女人为何如此让人着迷,这个女人就像一朵会旋转摇曳的花儿。
叶赛宁像个孩子一样如痴如醉。
邓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美,说话的语调也很美。
语言不通没有阻隔两人之间爱意的表达,感情迅速升温,如火如荼。
叶塞宁与邓肯
诗与舞蹈可以耳鬓厮磨,可以形影不离。邓肯深陷其中,叶赛宁也沦陷在内。
几个月后,两人在苏联的婚姻登记处郑重地写下了名字,“邓肯·叶赛宁”成了两人共有的姓氏,然后登上了去往欧洲的火车。
至于一旁的加琳娜,他早已把她抛之脑后。
加琳娜则暗自后悔,悔恨自己的犹豫和小心。
她很爱叶赛宁,但当她知道叶赛宁对上一段婚姻心有愧疚时,她就决心不主动吐露爱意去干扰对方的选择。
她就像夏日里的向日葵一样,等待、期待着对方的注视,直到心上人与别人双宿双飞。
加琳娜没去过剧场。
跳舞的邓肯
另一旁,“抱得美男归”的邓肯与执意追随她而去的叶赛宁,他们之间却陷入了纠葛之中。
异国他乡陌生的环境里叶赛宁不甘寂寞,纵酒成瘾。欧洲四处都是烟云蒸腾的工业现象,人人拜金奢靡,似乎与他这样的乡村诗人针锋相对。
他的倾诉也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包括邓肯。
诗歌与舞蹈有互通性,也有不同之处。肢体语言的妙处就在于,当她有表达的时候,世人皆可懂。而语言如果没有翻译,只会是一段乱糟糟的杂音。
叶赛宁是一个忧郁的诗人,对一个快乐的舞者来说,这也是致命的。每当他无法宣泄情绪,开始荒唐行径的时候,邓肯根本他要表达什么。
叶塞宁
酒精让叶赛宁再度失去控制力,这让他和邓肯之间从眉目传情变成了歇斯底里。他常常醉得不省人事,酒后的癫狂又导致他暴力肆虐。
每到此时邓肯只能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又如同看到一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在自虐。
她被周围人的抱怨深深困扰着,有他们二人下榻的酒店经常骚乱不断。新闻界的聚光灯将他们夫妇的生活曝光得纤毫不剩,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即使如此,林肯仍是没有放弃这个男子。
他们曾经是两团不同颜色的光晕,互相照耀感染着对方。
眼下虽然吵闹阻碍了生活,但是没有切断爱意,邓肯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她的悟性都用在了同情和忍耐上。
叶塞宁与邓肯
他和她都是天才,当一个天才怜悯地看着另一个天才的时候,那个天才是悲哀绝望的。
邓肯的宽容,没能挽救这段婚姻。
她和叶赛宁说不上谁抛弃了谁,两个人只是冷淡着相约,将以朋友的方式继续相处,并且尽可能地修复彼此的感情。
1923年,出国未满一年之际,叶赛宁又回到了莫斯科。
叶赛宁想起了他的“朋友”加琳娜。此时他几乎一无所有,带着妹妹住进了加琳娜的房子。
在得知叶赛宁归国后首先联系的是自己,加琳娜的心融化了。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主动些,或许叶赛宁将避免这一次不幸遭遇。
叶赛宁与加琳娜
夜色很美,看着扑洒在床单上如银屑一样的月光,加琳娜幽怨地问:“为什么一直没有给我来信?”
“我的心里一直都在给你写信。”
一句话刺痛了加琳娜,她把叶赛宁紧紧抱在怀里。
在失去叶赛宁的10个多月里,她一直在患得患失中徘徊,面对心中那颗叫做“期待”的种子几度自责。
在她的想像里,第一次见到叶赛宁就该大胆地索取爱情,抢在所有女人之前,抢在所有事情尚未发生之前。
叶赛宁遭受的苦楚如同一把尖刀,在她的心中刮下了一层又一层。
索菲娅
她曾经为了信念,十几岁只身离开家乡,不畏凶险加入革命事业。如今她只想全心全意敞开心扉,去爱这个有着如同海波一样蔚蓝眼睛的男人。
即便是前途未卜。
有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就会有一个成功的女人。加琳娜就是这样的女子。
在叶赛宁归隐到加琳娜的小宅中后,加琳娜充分发挥了对诗词的理解以及文学素养,相继帮助叶赛宁出版了《苏维埃俄罗斯》和《苏维埃国家》两本诗集。
高尔基评价叶赛宁是造诣极深的诗人,叶赛宁再次声名鹊起。
列夫托尔斯泰
然而造化弄人。就在加琳娜等待收获幸福的空隙里,叶赛宁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女子。
1925年初春,在加琳娜举办的家庭聚会里,苏联一代文豪托尔斯泰的孙女索菲亚·安德烈耶夫娜映入叶赛宁的眼帘。
惊人的一幕又发生了,叶赛宁又看上了这位高贵青涩的少女,只因她华美娇颜与她的贵族身份。
来自远方邓肯一封问候的信如约而至,叶赛宁立刻起笔回信,毫无避讳地告诉对方,自己找到了值得深爱的人。
加琳娜再次被抛弃了。
这件事对她来说,如同做了一场梦,梦醒后枕边只留下咸湿的泪水。
索菲娅
半年后,叶赛宁如愿俘获了索菲亚的身心。
但是,他却发现,现实并没有按照自己设想那般发生,跻身豪门后的生活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展开。
虽然每天都可以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享用美味佳肴,但这离他理想的生活依然相去甚远。
他开始怀念过往的岁月里,他怀念趴在农庄的麦垛上写《狗之歌》的情景,甚至怀念与马雅可夫斯基互掐的日子。
他说马雅可夫斯基写的诗歌如同传单。
马雅可夫斯基说他像一匹母马。
想起以诗会友的那段时光,叶赛宁笑得合不拢嘴。
豪门的规矩如同一条铁链束缚了叶赛宁。在他看来,锦衣玉食腐化了他的灵魂。
叶赛宁去看望了第一任妻子季娜伊达,季娜伊达带着他的女儿嫁给了戏剧大师梅耶尔荷德,生活得和睦又幸福。
叶赛宁追悔莫及,只能向这对夫妇表达了自己的友谊。
圣彼得堡的安格雷特里酒店
他想起了加琳娜,当他鼓足勇气去看望加琳娜,发现对方已经人去楼空。加琳娜因为精神受到刺激,住进了某个乡村精神疗养院。
得知自己给加琳娜造成如此深重的伤害,叶赛宁回想起与加琳娜的日日夜夜。
“亲爱的加琳娜!你是我的至宝,如果我的人生里没有你,将会是无限凄凉。”
他又一次来到剧场,4排16号只剩下空荡荡的席位。
有人评价叶赛宁的一生都在追寻恋爱的脚步。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揣着一双水晶鞋四处寻找心目中的灰姑娘。
叶赛宁墓
1925年12月28日,在圣彼得堡圣以撒广场的安格雷特里酒店里,叶赛宁写下了一生的绝响。
在这样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但活着,当然,更不稀罕。
他用一根皮带结束了狂妄不羁的一生。临死前抱怨酒店没有提供墨水,咬破手指在镜子上写下了诀别诗。
叶赛宁的死让世人震惊,人人都在惋惜天才的陨灭。马雅可夫斯在诗文中悲愤地写下,何必这样。
他的死讯,让加琳娜再度陷入悲伤。或许感情就该在最恰当的时间绽放才合适,当时光磨平了激情,男女之间很难再找回最初的美好。
加琳娜依旧自责没有在一开始就去拥抱爱情。
一年后的一天加琳娜踏着皑皑白雪,走进了瓦干科夫公墓。她紧紧拥抱着叶赛宁的墓碑,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寒风瑟瑟,肆意地拨弄着她的长发。她像接受着爱抚,把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
“他走了,我也该随他而去……”
那颗期待的种子化为一颗子弹,钻进了加琳娜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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