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悬一线的大唐。
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伤痕累累且麻烦不断,西边的“老邻居”吐蕃王朝,却是生死大威胁。
自从安史之乱爆发后,由于唐朝西北精锐大多入援平叛,先前一直被摁着打的吐蕃,这下像脱缰的猛兽般扑来。待到安史之乱结束时的762年,吐蕃几乎完全占据了河西走廊,富饶的关中平原已然被架在吐蕃刀尖上。762年十月,吐蕃更悍然以二十万大军东进,轻松拿下大唐都城长安,杀得唐代宗仓皇逃走。虽说这场浩劫,最后还是以十五天后吐蕃军匆匆撤退告终,但内忧外患的大唐,西北边防已经被捅开了大窟窿。
对照下丢失辽东大地的晚明,被清军八旗数次破关南下,深陷两线作战泥潭的悲剧。丢失了河西走廊,且藩镇一言不合就叛乱的中唐,困境显然是加强版。
尤其叫唐王朝头疼的是,此时的吐蕃,虽说是趁着安史之乱“捡现成“,但实力却是迅速膨胀:中唐以来,吐蕃累计占领唐朝包括河西安西在内的国土五十多州,其版图向西跨过葱岭,向北并吞唐朝安西四镇,向南更一度抵达恒河流域,军事实力当然也猛涨。以至于当羞愤的唐代宗,问郭子仪怎样才能雪耻吐蕃时,这位平定安史之乱的战神只是连连叹息:“今吐蕃充斥,势强十倍”,“欲求制胜,岂易为力”
既然大唐“岂易为力”,实力如日中天的吐蕃,自然也生出了新目标:趁大唐病,要大唐命。
于是,也正是从唐代宗年间起,大肆侵吞唐朝国土的吐蕃,也盯紧了关中平原。每年秋收时节,吐蕃要么组织大军,疯狂杀入关中平原劫掠,要么重兵攻打唐朝西北坚城,甚至一度深入到宁夏盐池一带,甚至唐德宗年间,吐蕃还通过《清水会盟》,迫使唐朝收缩边界,退守到陕西陇县一带。正苦于中原藩镇割据的大唐,西北边防就这样动辄遭殃,一如明末时双线作战的泥潭,隔些年就是一顿风雨飘摇。
但奇特的是,被吐蕃“趁病要命”的唐朝,不但顽强的坚挺过来,而且国祚又绵延了近一个半世纪,期间更缔造了几次辉煌中兴的年代。为什么能挺过来?首先一个毛病,就在吐蕃自家身上——虚胖。
二:“虚胖”的吐蕃。
实力如日中天的吐蕃,首先“虚胖”的,正是版图。
乍一看去,中唐年间的吐蕃,版图扩张到恐怖, 但其中的大部分土地,比如青藏高原和葱岭山地,都是以气候条件恶劣著称,能用于耕作生产的土地极少,而且偌大的区域,人口劳动力也严重不足。特别是吐蕃大军横扫南北的年月里,大批的吐蕃青壮被征调从军,生产破坏也十分严重。
当然,吐蕃治下包括河西走廊在内的陇右地区,是盛唐年间“天下富出陇右”的宝地,更是丝绸之路的黄金地段。但问题在于,吐蕃比土地水准还“虚胖”的,就是其落后的生产治理水平。
对于吐蕃这样的奴隶制政权来说,管理经济发达的陇右等地区,原本就是个大考验。但吐蕃的做法,却是简单粗暴:直接把当地的百姓尽数变成耕奴,各族部落也被充做兵源,原先商旅往来繁荣的河西走廊,迅速衰败萧条下去。
如此一来,实力强大的吐蕃军队,纵是一度拿下长安,却也面临严重的粮草问题。打下的城池,经常是守不住。一旦战事拖得久,粮草就常见不够用。为解决这毛病,吐蕃曾多次发起对唐朝灵州地区的进攻,意图拿下生产发达的河套地区。但唐朝河朔守军浴血奋战,硬是把吐蕃大军狠怼回去。后来吐蕃动血本,几十万大军猛扑过来,但还没摸着灵州城墙,就因粮草不足匆匆撤兵:要粮食?就要打下灵州。要灵州?打不下来。
以这段历史来说,后来北宋君臣们不识战局,轻易就把灵州城扔给党项李继迁的昏聩一幕,生动诠释蠢字如何写。
而放在吐蕃身上,生产治理水平有限,产粮的好地也没有,就注定了他们再凶猛的攻势,往往都无法持久。
但指望吐蕃犯错误,显然不是办法,所以更为关键的,就是唐王朝出色的战略应对。
三:精准战略布局。
一场安史之乱,唐王朝国力被大放血,藩镇内乱更不断,奸臣坑货也常有,但幸好有件事,唐王朝一直还算靠谱:合理的战略制定与执行。
就以内政来说,虽说内乱一直不停,朝臣也常见互掐互坑,但唐王朝的税制与漕运改革,终于顽强坚持下来。长安与东南之间的漕运通道总算畅通,两税法推广全国,土地兼并也得到遏制,国家收入年年增加。手里有了钱粮,应对边防危机才不慌。
而面对吐蕃的嚣张攻势,唐德宗贞元三年,唐朝六十五岁的宰相李泌,终于精准抓住吐蕃国土“虚胖”的弱点,制定了一个强大反制计划:《贞元之盟》。
但在当时,这个战略的最大难题,倒还不是吐蕃回纥,却是此时在位的唐德宗。唐德宗做皇子时,曾遭到回纥可汗的羞辱,一提“回纥”两字,他就常见当场爆表。但李泌却丝毫不惧,硬是十五次直言进谏,劝得唐德宗咬牙点头。然后又一番唇枪舌剑,以最有利于大唐的条款,成功与回纥修好。
参照明末崇祯君臣们,面对“战和问题”时互相甩锅拆台的闹剧,必须说:中唐的君臣们,无论口碑好坏,确是负责任的政治家。
负责任的态度,也就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回纥履行诺言,重新给大唐架起丝绸之路,更多次出击吐蕃,缓解唐朝的压力。西南原本依附吐蕃的各部落,也纷纷向唐朝投诚。到唐德宗贞元十三年,吐蕃的铁杆盟友南诏,正式向大唐朝贡。以前指哪打哪的吐蕃,这下陷入到被“围殴”的境地里,以《旧唐书》的形容说,那真是“西逼大食之强,北病回纥之众,东有南诏之防”实力损耗十分严重。
当然,要想国防安全,只靠外交反制显然不够,关键还是打铁还要自身硬——打造强大的军队。
于是,从八世纪末开始,精心打造强兵的唐朝,更演示了何为“积极防御”每当吐蕃向关中一带入侵时,唐朝就果断以剑南为跳板,向吐蕃的腹地进击。正面碰的头破血流的吐蕃,还常被唐朝长驱直入。比如贞元十七年的维州之战,在吐蕃进逼盐州的危局下,唐朝名将韦皋从剑南出击,陆续击败吐蕃十六万大军,俘虏六千多人。吐蕃的进犯,就这样招来唐朝的反击重拳。
如此一来,战略处处受制的吐蕃,当然也无力再战,从九世纪初起,就不停的遣使通好。西北边防安定的大唐呢?也得以腾出手来,陆续扫平淮西等跋扈藩镇,打出中唐的“中兴”时代。唐穆宗长庆元年,大唐与吐蕃终于实现了《长庆会盟》,再次确认了双方“和同为一家”的“舅甥亲谊”,安史之乱后唐朝西北惨烈的烽烟,终于渐熄。
在内外交困的局面下,如何以负责的担当与正确的战略执行,成功破解艰难的困局。安史之乱后的中唐,在半个世纪与吐蕃的博弈里,显然留下了值得回味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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