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木叶树花散记(之十九)——恐龙蛋、红花檵木、紫丁香_南阳_药草_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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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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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树花散记(之十九)

——恐龙蛋、红花檵木、紫丁香

文/曲令敏

恐龙蛋

前些日子去鲁山看梨花,才知道那种结紫红色果子的树叫恐龙蛋。

多年前,那棵碗口粗的恐龙蛋长在表姨家的院子里。果子变红变紫的时候,我去她家走亲戚,吃足吃够,又装了一篮子让我带回家。

我对那棵果树记忆深刻,两股杈,比院墙高,绿叶红果,非常好看。只可惜第二年表姨就离开了,留下个名叫清雨的小表弟儿,刚刚断奶。听说表姨走的那天,下着小雨儿,她说她娘——我的老姨婆病了,去去就回,没抱小清雨。儿子哭着撵她,她回头看了一眼,撑开油布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根本就没有回娘家,家里人知道的时候,她早已不知去向。姨婆大病一场,没几年就去世了。

我应该叫他姨爷吧?恍惚记得那是个半弯着腰的老头儿,不是表姨的亲爹,是继父。因为他得了重病,没钱住院,急死来活地给表姨找个婆家,图了500块钱。结果,钱花完了,人也死了,却把表姨娘儿俩坑了。

花500元买了表姨的那个人,原本是个窑匠,出事故伤了一条腿,手里有钱却娶不来媳妇。表姨倒是没反抗,嫁过去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没一句多余的话,好像是认命了。谁知道生下儿子刚断奶,人就一跺脚走了……

十多年后,有人在汉口遇见过表姨,在一条小巷子里卖卤肉。她又成了家,还生下一儿一女。男人是熟人,跟表姨家邻村,相隔不到一里远。

清雨父子得着信儿赶紧去找,却没有找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又酸又甜的恐龙蛋,它的学名叫杏李。有很多品种,听园子里的人说,这东西很主贵,几十里外的江河机械厂,有个退休工人,年年都来买,一次买200多斤,说皮下带红丝儿的恐龙蛋补血。

恐龙蛋又称美国杏李,蔷薇科、李属乔木,属于嫁接物种,产于美国加州。追根溯源,杏李的祖根在中国,品种有香扁、荷包李、雁过红、腰子红等,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听老中医说,杏李的根、叶、果都入药。有活血,调经,止血等功能。

杏李的寿命比较长,也不知道我记忆深处那棵杏李还在不在?

表姨若是还在,也是年过七旬的人了。当年她狠心舍下姨婆和小清雨一走了之,想必是为了心上人吧。留下儿子,算是对得起为她花了500元的男人了,也免得人家去找她娘家人算账。

红花檵木

她的身影在车窗外一晃而过,我赶紧让停车。算来她比我晚一辈儿,应该叫我表姑。其实我比她还大两岁。初次见到这个叫秀兰的女子,就领教了她的泼辣。那是个清澈有风的春日,她来我们村相亲,经过老荒坡,我正好在老荒坡放羊。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梳着少见的长头发辫儿,人长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上前打听:

“唉,你是哪庄哩?叫啥名儿?”

“我是你姑奶,你喊一声我听听!“

几个月后,她坐着高粱篾席扎的篷子车,从河西段老庄嫁到我们村,丈夫是现役军官,也算是高攀了。敬酒的时候,那个白白净净明鼻子大眼的军人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表姑”,新娘子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儿。

世事如流水,一转眼,当年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小女孩儿已是白发苍苍!听见我叫她名字,木愣愣地不答话,在她眼里,进城多年的我,棕色长发披肩,一袭过膝风衣,半高跟皮鞋不染尘,咋看也看不出我是她表姑!

这会儿,她正拿着大剪刀给红成一团儿的景观树剪枝。那树我认识,是红花檵木。

隔着花树团儿,我报上名姓,一声“表姑”喊出口,两个人老泪纵横!

她说上级照顾,让她接替女儿干这个活儿,一个月有1500块钱。庄稼地变成了湿地公园,能抢到这个活儿,在家门口挣个活便钱也是不容易。

往事历历,如同南来北往的风。让人悲叹的是,秀兰因为长得好,才得嫁个吃商品粮的军官。偏是那人命短,刚转业到县城,就得了绝症,没多久便去世了,当时他们的女儿才三四岁……

秀兰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操办着她结了婚,给秀兰生下两个外孙女儿,秀兰一颗孤寂多年的心算是有了着落。谁会想到,原本在湿地公园干活儿的闺女,有一天听人说去外国打工挣钱多,人家约好十几个人本来就没有她,她自己慌慌张张撵了去,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一走三年多,再无音讯,到底是去了缅甸,还是去了泰国,不得而知……

十来岁的大外孙女儿跟了秀兰,小外孙女儿跟她打工的父亲去了南方。

三月的风,丝丝掀动秀兰的白发,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悲伤,说起没信儿的亲生女儿就像说别人家的事儿。她的心不是大,是麻木了吧。

不远处的桐河水快干了。桐河嘴儿要建大坝,建成后,开车去县城就不用走西大岗,也不用绕五里河了。

秀兰喃喃地说:两个外孙女儿长得都像她妈,可好看了。说完笑了笑。

我心里难过,泪水却有点多余……

没话找话,拉着开花的檵木开玩笑说:“正开花儿呢,你咋忍心下剪子?”

“树又不会痛,有啥忍心不忍心的?你没看那猪、羊、牛,会痛还会流眼泪,不是也躲不过是人的一刀菜?人喂它,人杀它,天道轮回。”

“……这树叫红花檵木,原本是南方的树,最近几年才引种到北方。能修剪成圆球儿,还能分层剪枝,弄成不同的景观树,有人把它们种在高速公路中间,隔开南来北往的汽车。

“你肯定不知道,这树一年开两回花儿,熬水喝去火气。哪儿割口子了,磕伤了,摘一把花揉揉按上,就像刺脚芽,能止血。它的花、根、叶都是药,治痢疾,治拉肚子,还能治湿疹……”

“表姑,你学问真大,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有这么大的使处。”

秀兰的脸笑成了菊花,我的老脸却在发烧,无地自容地尴尬。

正在这时,师傅按响了催促的喇叭,我落荒而逃……

紫丁香

清明回老家扫墓,听人说白小云死了,不是好死,是自己挂在大门上吊死的。天明时被人发现,已经凉了。儿子媳妇谁也没对说,当天就火化了。等她闺女从省城回来,只赶上给她烧了个百天纸。

白小云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她种的一院子花儿。

白小云原本生在县城,五六岁的时候全家下放到离县城几十里的白云庄。庄子靠河,地好,收成也不错。她爹娘就这一个女儿,视为掌上珠,供她上学上到高中毕业。后来也不知道因为啥事儿,他父亲寻无常死了,当小学老师的母亲也回生产队挣工分吃饭。再后来,她就嫁到我们村,当了大队治保主任的老婆。

白小云脸白,头发黑,蚂蜂细腰的,搁当下人的眼里,长得不错。可是在人们都喜欢女人粗腿大胖、有劲儿干活的年代,可想而知,她是不受待见的。拉末子装车,一铁锨铲不起几个坷垃蛋儿。下地摘棉花,快手一晌能摘一百多斤,她也没歇着,可放工时过秤,能上20斤的时候都有限。拾柴火吧,别人拾得牛腰大捆扛不动,她可好,小小一捆儿,不够给老鸹铺个窝儿,村里人送她个外号儿——“嫁妆鞋”。

白小云有个奇处,好种花儿。她种在院里的那几棵药鱼花,树苗还是我给她的。我跟着干老子逮鱼,时常上西大岗挖药鱼花儿,她看见了,非说是紫丁香。她说她记事儿的时候,灰瓦青砖的小院子里就种有好几棵紫丁香。全家下放到白云庄,破敞陋院儿的,她娘还不忘把开花很香的紫丁香起过去。白小云稀罕这开花像紫丁香的药鱼花儿,一点儿也不奇怪。我给她几棵带根的,还真叫她栽活了。春天开花儿的时候,听她说:这花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香,她记得她娘种的紫丁香一开花儿就香得呛鼻子。

药鱼花是灌木不是树,学名芫花,和紫丁香不是一个物种。

白小云有点儿浪漫,甚至不懈人事。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小脚丫儿都生出来了,她还在六娘家串门儿!也幸得六娘是个接生婆,赶紧上手,大人才保住了……

白小云的丈夫比她早走了五六年,听说是肝病。家里没钱了,孩子们不愿再拉他去打针,他从怀里摸出个5000元的存折,又保了大半年的命,最后还是走了。丈夫走的时候,白小云一个眼泪豆儿都没掉,她说:“走了走了好,可不在这阳世受罪了……”

白小云得的病只是吃不进去饭,熬到最后,水米不进。头一天下午,她拎着绳子跟东院二嫂说:你看我,吃又吃不下,走又走不动,活受罪,还不胜死了算了。二嫂想着她说说就算了,谁知道当真寻了无常!

白小云的闺女在省城开商店,手里有钱,也不少给白小云。只可恨她儿子儿媳懒得送她去医院,她就想着自己得的是绝症。

白小云的死讯传到邻村,那个与他们老两口儿相熟的老中医扼腕痛惜,说吃不进去饭根本不是啥大病,十副八副药就吃好了……

可怜的白小云,读了十多年书,都让她就饭吃了!

紫丁香是木犀科落叶小乔木,叶和皮有清热,解毒,利湿等功效。常用于急性泻痢,黄疸型肝炎。芫花是瑞香科落叶灌木,干燥的花蕾是一味泻药。两相比较,相差甚远。

分不清紫丁香和药鱼花的白小云,也不知道胃病不是癌,就这样枉死了。

【作者简介】曲令敏,1953年出生于河南省唐河县,198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画时》,作品集《消失的田园》,随笔集《山思水想》《地板上的母亲》《河之书》《河之源》《一晌清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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