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张荣华教授辞世,痛悼之余,便是深深的惋惜。
我最早认识张荣华教授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来复旦读书,当时他的《张元济评传》刚刚出版,由于功底深厚、时有新见,深受一些近代史研究者的好评。张荣华老师为人低调,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但其实在学术上极有见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他在教学和研究方面花心力最多的是中国史学史和近代学术史。他为本科生开的中国史学史课程,内容丰富,见解深刻,颇受一些有志从事学术的青年学子推崇,以至于在他不再担任此课多年之后还仍有口碑。
《张元济评传》,张荣华著,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年
张荣华教授治学的一个特点是不仅重视历代学者的专门著作,而且极为重视书信、笔记、文集等史料。由于对清代学者文集用力很深,这让他能够从细密的文献史料中勾稽历史的隐微之处,因此常常得以突破不少大而化之的流行见解,发前人所未发。记得曾听学生提过,张老师后来还开了一门别出心裁的选修课——中国交友史,我很遗憾没有机会直接问过他具体怎么上这门课,但从交友、交游、交际的角度切入历史,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我想与他既能沉潜于史料,又注重文化史、社会史等理论研究极有关系。许多人可能不大知道,张荣华教授对理论研究的重视和深入程度,可能远过不少历史学界的同行。这一点在张老师所发表的不少文章中都有体现。记得前些年有一位西方学者的理论著作刚刚翻译过来,张老师便曾对我说,他已花了两天通读了一遍。时下越来越多的学者忙于发表心中所思,早已不再愿意花时间认真读书了,而张老师却还保持着一个读书人的初心,着实令人肃然起敬。“古之学者为己”,我想并非只是局限于一般意义上的身心性命之学,能够时刻不忘提升自己,而不是流于孟子所说的“好为人师”,同样是一种为己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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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华教授(1957-2023)
张老师在学术上最大的贡献应该是关于《康有为全集》的整理与晚清学术史研究。他也许是我所知道的学者中对康有为的材料最熟稔的一位。张老师从事康有为研究,既有复旦历史系学术传统的因素,也和他自己多年的发心与努力是分不开的。记得《康有为往来书信集》单独出版后,张老师还专门赠我一部,而今一念及之,不胜感慨。以康有为在清末民初学术、政治领域的关键地位,张老师的工作还会在将来继续沾溉学界。可惜张老师自己惜墨如金,除了已经发表的少量文字之外,他的许多深刻的见解还没有来得及问世,不知是否另有手稿尚存,希望家人与弟子留意。
《康有为往来书信集》,张荣华编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
张老师还有一项不大为人知的工作是协助朱维铮先生主持编纂《儒藏》中“孝经类”和“群经总义类”的工作。这项工作2009年前后由我接手,但此前在与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与研究中心的数年沟通中,张老师也付出了不少心力。《儒藏》的这两部分2018年以后已经作为《儒藏》精华编第96-103册陆续出版,张老师还亲自校点了其中的《孝经郑注疏》。
2019年我的《新文化运动百年祭》一书出版,我还与他微信联系过,希望面呈请教。此前张老师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在郊区休养,记得当时还曾经相约来系时见面一叙。可惜由于此后的疫情爆发,一直没有等到见面的一日。中间唯一的一次联系,是他见到报上有年轻同事发表的文章中有误,忍不住在给我的微信中出言纠正,可见他虽然养疴在家,却并没有放下自己的学术关怀,一直保持着学人的本色。
202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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