溁湾镇肖佬倌传奇(7):师父教过他,不是生死存亡时不要用点打_大老_吊死_老板娘

文|谢栋 画|马桶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1)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2)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3) 溁湾镇肖佬倌传奇(4) 溁湾镇肖佬倌传奇(5) 溁湾镇肖佬倌传奇( 6)

本故事纯属虚构,文中所述手段皆为江湖套路或骗术,切莫当真。

其实湖南这边所说的点打,有一点巫蛊的意味在里面。那个年代,资讯不发达,只有口口相传的马路消息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经常听大人们讲故事,就说哪个哪个被人用了点打,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或者指了一下,人就不行了,有半身不遂的,有吐血的,还有聋哑的。

总之,玄之又玄,还有一些江湖骗子,到处装神弄鬼,对外宣传自己会点打,你只要给多少钱,可以帮你了难打人,让你的仇人不死即伤,还看不出死因。你钱一给,人自然跑路,你还不敢报警。

但是,真有没有这种所谓的点打神术呢?我没有亲眼见识过点打的现场,只是看到过宣称自己中了点打,又被前文介绍过的梁爹爹用针灸治好的人。

回到上一回,讲到肖大老倌在下河街看到有个叫脑壳在欺负人。被欺负的这个人姓陈,叫陈凌云,是一个大队上的会计。肖大老倌看到这个陈伢子长得中等个子,大脑壳,四方脸,八字眉,大黄牙齿,挽着裤腿,穿着一双懒汉布鞋,他对着那个叫脑壳放完了狠话就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陈凌云是住在河西黄鹤大队的,也就是现在的阳光一百那边,当年还是乡里。他那天闲着没事,坐中巴车过河,到下河街买点年货,哪里晓得这个卖货的老板有点店大欺客,买干果不准选,只准用铲子铲,买了之后找钱又找了两张烂了角的,陈凌云不高兴了,要老板娘换,老板娘生意好,懒得理他,陈凌云就起了调子,声音大了起来,正好碰上这一带的一个叫脑壳。这个人在边上听到了,他平时就跟这个干果店老板关系还可以,他看到陈凌云像个乡里人,以为可以吃住他,顺便给自己再立点名声。他冲出来把陈凌云推了一把,还顺势踹了他一脚,并张口就骂:“乡里别,吵死啊,滚远点,莫逗得老子发宝!”

展开全文

陈凌云本来一肚子火,冷不防被这个叫脑壳推了一把,还挨了一脚,那下子就要气炸了。他看了一眼这个叫脑壳,四十多岁的年纪,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长得尖嘴猴腮,长颈根,眼睛白多黑少,标准的四白眼,又叫死尸眼。确实,他的外号就喊“吊死鬼”。

吊死鬼看到陈凌云还瞪着眼睛望着他,不服气的样子,又上去准备动手,被老板娘拦住了,她怕真的动手打伤了人,会多很多麻烦事,她赶快拦着吊死鬼,又拿出两块钱新票子给陈凌云,讲:“你走啰,你走啰,我换把你了,你莫跟他搞,你快走!”

这个老板娘一开始做生意不好生待客,后来看到别人挨打了,又怕出事,还喊别个快走,祸事自然会找上门。

大家有人会问,什么人是叫脑壳,简单一点讲,就是混江湖的狠人。但是这个阶层里面也有三六九等,这个吊死鬼属于最底层,名声就限于下河街一带,也就是街面上的五不烂阶层。五不烂这个词的解释,还颇有文化意味,下次再讲。

陈凌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两块钱,顺手丢到地上,用脚踩了一下。大家这才发现,这陈凌云是个瘸子,右脚短一截。他踩完还念了一句:“踩你的邋遢钱,要你人出血。”

接着,他两只手结了一个很怪的手印,两手食指一合拢,对着吊死鬼的脚上一指,讲出了一句狠话:“你不要后悔,三天之后,你会跪哒来求我!”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个老板娘,也讲了一句:“出血!”说完,陈凌云买的干果也没拿,转背就走。

老板娘怕了,赶快上去追,她一个正常人居然没追上一个瘸子,一下子没看到人了。

吊死鬼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绊式样,他没追,嘴上还蛮硬,骂了几句,讲这个乡里别被他打怕了,只敢口里现狠。

其实用现在的话来讲,吊死鬼内心慌得一批。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国内掀起特异功能热,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所以老百姓也对这类东西捕风捉影,都有点怕碰上所谓的大师发功搞自己一下。时到今天,社会上还有这类人装神弄鬼,三清道祖个阿弥陀佛,漫天神仙有灵,真该劈死它们(确实是它们,畜生的它)。

陈凌云做会计之前跟过一个石匠师傅,学了两年手艺。那师傅是新化梅山人,大家可能不知道新化梅山这四个字的分量,栋哥我这样的天生奇男子,碰到梅山的朋友,都要客气开烟,问下人家的底岸。为什么?蚩尤故里听过吧?梅山武术听过吧?人家祖宗是唱反调的祖师爷!

师父除了教他刻石碑的手艺之外,看到他因为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有点长短腿,还特意教了他两手功夫,一手是板凳功夫,石匠师傅手劲大,蛤蟆凳子一舞起来,碰着就到断骨头;另外一手就是破穴点打术,这个手艺是密传,后来肖大老倌跟他混熟后,也只是听他讲了个皮毛,并没有告诉我们里面的东西,所以,我也讲不透这个点打术的根苗。

各位朋友啊,在外不要随便起争执,你都不晓得会遇到什么人,虽然有蛮多人是借神鬼来诈骗,但总有一个两个是真有本事的,你看,吊死鬼的报应就来了。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吊死鬼正坐在下河街的一个店子里喝茶,突然右脚感觉特别痛,从脚板到小腿,火烧一样。

这下他晓得坏事了……

吊死鬼赶快往下河街里面一个诊所走,想找医生看一下,干果店老板娘本来一下午就心绪不宁,看到吊死鬼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上去问他何解,吊死鬼还嘴硬,讲:“冇事呢,坐久哒,脚麻哒。”

其实吊死鬼已经很慌张了,嘴巴皮子都吓成白色了,但是依然嘴硬。

老板娘一看他,脸无血色,直接问:“你是不是真的中哒点打啰?你去搞点生绿豆嚼一下,吃得出豆腥味就是冇事,吃不出,你就有事哒。”

吊死鬼点了点头,从边上摊子上面抓了几粒绿豆,一嚼,果然尝不出豆腥味了。他一下子慌了,赶快要老板娘去找个会禳意子的师傅来帮他看看。

找了半天,来了个瞎子,平时总是一口大的,讲自己学了什么法的,结果看了半天,讲:“解铃还须系铃人。”临走还补了一句透鲜的:“要不,去人民医院照个片子?”

吊死鬼其实也是心里过度紧张,他脚上本来只是有一点点痛,但是他在街上耀武扬威惯了,做了蛮多坏事,怕真是报应来了,人一紧张,更加脸上煞白的,右脚也感觉更痛。他讲,要不去河西,那个人那里,“看他要把我何式搞,要踩死我也可以,我就死得他屋里去。”吊死鬼这就是典型的五不烂的心态了,我搞你不赢就要恶心死你。

因为陈凌云之前衣服里面穿了一件背心,背心上面印了字“奖励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份子——黄鹤大队”。所以,大家估计他就是黄鹤大队的,过去找,很快就能找到,因为当时没有什么流动人口,一个地方的人互相都熟悉。一个大脑壳的瘸子,就凭这个特征,很简单。

过了一晚上,吊死鬼还是脚痛得厉害,走路都有点不稳了,贴了膏药,打了火罐都没用。他喊了干果店的老板娘跟他老公一起,骑了一台嘉陵摩托车,想去河西找陈凌云。

结果老板娘她老公又恰好认得前文提到过的王娭毑,他讲要不要先去他一个老姨那里看下,她会解禳意子。

吊死鬼流时讲,要得要得。三个人一台摩托车,很快从五一广场走湘江一桥到了溁湾路小学边上,看到了王娭毑的店子。

王娭毑正好在忙,快过年了,好多人要上山给祖宗拜年,要王娭毑帮忙配香烛钱纸,配好后她再一份份的单独装好等人来取。王娭毑抬头看了一眼吊死鬼,立刻站了起来,喊道:“你莫进屋来,你带煞,莫冲撞哒菩萨!”

王娭毑这个人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女汉子,一辈子行善积德,不求名利,身上是有正气的,抬眼一看吊死鬼的样范就知道是个打流的五不烂,这种人最鲜明的特点有两个,一个就是喜欢歪着脑壳看人,第二个特点就是嘴角不自觉往两边扯起,一副歪嘴斜眼的样子。所以,王娭毑借口他身上有煞,不让他进屋,其实是不喜欢这个人。

王娭毑喊住吊死鬼,问他什么事情,吊死鬼连忙从口袋开出软白沙给王娭毑,陪着笑脸讲:“你郎家看下我箇只脚啰,应该是被坏人搞哒点打呢。”

干果店老板娘和她老公也连忙讲:“是是是,麻烦王娭毑操下心。”

王娭毑让他把裤脚卷起,看了一下,没发现问题,问吊死鬼哪里痛,痒不痒,都一一说了。王娭毑转身回到店里,抓了一把香灰,点了一根香,端了一碗水出来。她把香灰放到水里,喝了一口,朝着吊死鬼腿上一喷,看到一条淡淡的红线顺着脚脖子直到小腿肚子,她用点燃的香头按在了红线的头上,只听到吊死鬼哎呀一声,香头跟皮肉烫出一股焦臭味。

王娭毑放了香,喊吊死鬼坐下,抽了一根烟。再让吊死鬼看看情况,居然好了蛮多,只是有点隐隐的痛了。

王娭毑讲:“我估计搞你的不是坏人,冇下死手。我看过一个人,腿上的箇条血线都是黑色的,从脚都大腿根。你箇个,算是最轻的。你老实讲,是么子路,我只是暂时跟你保住了一时,不彻底解决,你还是要废一条腿。”

干果店老板娘赶快把那天的事讲了出来,虽然有些地方为自己在开脱,但还算是还原了经过。王娭毑眉头一皱,道:“该个人,我听过他的名声,人虽然脾气大,但是讲道理,而且在队上口碑还好,特别孝顺。你们把他惹毛哒,也是有狠啊。”

吊死鬼疼痛减轻了蛮多,又有点起调子了,他讲:“那怕么子,你郎家还不是可以救我,你郎家多费心啰,我箇里十张工农兵给你郎家打包封。”

他其实有个卵钱,还不是干果店老板娘出。他说完,嘴巴一歪,给老板娘递眼色,要她给钱。他在这里装大方,让别个出血,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这干果店老板娘不情不愿地拿出十张工农兵给王娭毑。王娭毑笑了笑,她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晓得是这个情况后,看这三个人,怎么看怎么讨厌。她直接讲:“两百,你们到戴公庙,给戴公爹爹捐两百香火钱,三个戴公爹爹面前分别磕三个头。再来找我,我带你去见陈会计(陈凌云),他来安排你们。”

这里多讲一句,戴公三兄弟是唐朝时敕封的正神,是见义勇为牺牲的三兄弟,长沙人都从心里敬佩这样的本方正神,所以戴公庙香火一直兴盛。

吊死鬼一听,一脸的不高兴,但是没讲什么。干果店老板娘心痛钱,不想去。最后还是她老公讲:“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啰,硬是不行,再来好不?”

王娭毑讲:“明天你们就晓得狠哒。”

三个人骑上摩托走了,吊死鬼心里想,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我何必还用去绊矮求人,忍两天也许就彻底好了。

王娭毑转背就跟肖大老倌讲了这个事。没想到肖大老倌那天居然也在场,把当天下河街发生的情况讲了一下。王娭毑一听,觉得陈凌云气性也大了点,不用下这样的重手,他封了人家一个穴位,不管的话,确实会残一条腿。

肖大老倌讲:“那还是不要搞得箇厉害啰,我看哒陈凌云的相,那个人脸大眼睛有神,额头上三条竖线直冲天门,气性大,虽然正直,但是有点狭隘。他长哒两道八字眉,是有本事的相,唯一就是性格不好,人中有点浅,影响哒寿数。”

王娭毑讲:“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路带哒他们去,你去给他看相,打个卦,让他收咖点打?也算是解个因果。”肖大老倌点头表示同意。

果然,跟王娭毑预料的一样,只一晚上,吊死鬼又痛得走不了路了。一大早,喊老板娘跟他老公又拖起他来了,求王娭毑想办法。王娭毑继续昨天的话,让他们先去拜了戴公爹爹再来。三个人只好照办。到下午,王娭毑跟肖大老倌汇合,带着吊死鬼去黄鹤大队找陈凌云。这时吊死鬼已经痛得走不动了,是被扶着走的。

到了地方,一打听就问到了陈凌云的屋,陈凌云正在屋门口练板凳功。陈凌云看到吊死鬼他们来了,冷笑一声,要边上的邻居散开,坐了下来,又让了椅子给王娭毑和肖大老倌,没理会吊死鬼。

还是肖大老倌会讲话,他开了一个场:“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在世上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今天我肖xx认得了陈师傅,也是缘分,别的事放一下,我先给你看个相,讲讲你一世的命数要不?”

陈凌云点了点头,他还是懂礼节,请肖大老倌换到上坐,自己坐到下首。肖大老倌为了显一下自己的本事,特意没问陈凌云的八字,也没打卦,就单单用了相术中的观面相,听声音,看形态以及摸骨看掌纹的四个套路来断陈凌云的命数。

“陈师傅你先天不全,生下来三岁到五岁患病,足下就有问题哒,虽然你六残哒,但是你从小性情高,有毅力,看手掌的天地人三线,你读书不行,屋里六亲冇得靠,父母去得早,父在母先亡,母在父后生,你小登科在26岁,你目前应该只有两个女,还冇崽。”

陈凌云点了点头,讲:“箇都是大家晓得的,我一个瘸子,从细被人看不起,读书也不可能好生读,只好学哒刻碑的手艺,队上看我人可靠,又让我去学哒会计,兼着当队上的会计,情况就是箇样,你郎家讲点大家不晓得的事,或者讲下将来的事,可以不?”

肖大老倌卖个关子,笑着讲:“今天来咧,第一就是带箇三个人来服行的(认错认栽),赔礼道歉都可以,请陈师傅贵手一抬。第二是我给陈师傅看个相,给你批一下箇一世的大运,箇个事很快可以灵验,灵验哒你也帮我做个广告,给我打个红包。”

陈凌云看了一下肖大老倌,眼镜一眨,点了头,讲:“你先讲吧。”

“你右边脸上有两粒痣,正好长在子孙位,证明你有两个女。你鼻头上一片潮红色,眼袋发黑,应该是你堂客最近身体不好,看你走路虽然一高一低,但是肩膀不斜,你为人正派。摸你的骨骼特别厚重,两个手肘浑圆,你过两轮也就是24年后,瘸腿的病可能还治得好。你也是学哒法的人,晓得因果的,放过他们吧,就当是给堂客积德,给自己女积德。”

陈凌云听肖大老倌听讲他堂客身体不好,立刻动容了。自从他那天用了点打之后,她堂客就发烧,他猜这是一报还一报的关系。所以会点打的师傅,一般都不结婚,没子女。而且他师父教过他,不是生死存亡时不要用,正所谓“术高莫用”。

陈凌云不做声,回到屋里,拿了一根纳鞋底的钢针,另外还有一根浸了雄黄酒的灯草芯。他抓住吊死鬼的左手小拇指,一针扎下去,放了血出来。又把灯草芯塞进了他的肚脐眼里。又转身去了屋里,讲去念咒退了法。过了一会,他出来,要他们走。他讲:“我们冇关系哒,你们走就是,我不得找你们哒,你们要是还想搞,那就接哒来。”

说来也奇怪,刚刚痛得还走不了路的吊死鬼,居然基本好了,他连忙讲:“得罪哒得罪哒,不搞哒不搞哒。”

干果店老板两夫妻也讲没事了就好,还把陈凌云那天买的干果摆了出来,换成了最好的,还多加了一点,又讲了两句客气话,赶快带着吊死鬼走了。

结果这个吊死鬼回去后又不留口德,到处讲人家是怕了他,马上跟他解了。这种人,反正就是不长教训,所以,后来空了两年,不晓得被哪个在晚上打了一棍。打成了半身不遂。

这里王娭毑跟肖大老倌还在陈凌云家里坐着讲话,王娭毑提出帮陈凌云的堂客看看病,她讲:“你放心我是有证的中医,看看她是何解。”

陈凌云连忙感谢,把王娭毑带进了屋里,又坐了出来,把自己的八字报给了肖大老倌,想仔细问问命数。

陈凌云在报八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们这种人,都会注意,不随便报自己的八字,怕有人害他。但是肖大老倌是有名声的人,陈凌云想了一下,就小声告诉了他。

陈凌云的八字是:庚子,己卯,壬寅,辛丑。这个命,一般的相师看来,只是一般般,但是肖大老倌一算,这个命如果从细受难,帮家里扛因果,那就又不一样了,是个细水长流的好八字。

肖大老倌讲:“你从小命里缺火,但是心气高。你小时候受磨到今天,你屋里所有人的因果,都背在你身上,所以你屋里人有福气。你堂客,你两个女都会顺顺利利过一生。”

用现在的话讲,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为你负重前行。家里如果有人常年生病,或者残疾,千万不要嫌弃,可能就是他们身上背着整个家庭的霉运。

陈凌云笑了,只要家里人好,他无所谓自己命怎么样。

肖大老倌接着讲:“你水旺,土旺,有一技之长,但是不聚财。你啊,要过48岁之后才有身翻,而且从命相中看,你箇个病还有治好的一天。要靠你的二女。”

陈凌云对自己这个小儿麻痹后遗症已经不太在乎了,他问肖大老倌:“我适合搞什么事呢?”

肖大老倌讲:“你其实不适合做石匠,你属鼠,宜往北边发展,适合晚上做事,白天休息。”

陈凌云想了一下,刚好有人喊他去大连做冻货,问肖大老倌怎么样。肖大老倌讲蛮好,最后讲了一句:“你两个女,最好有一个跟娘姓,对她更好。”

陈凌云讲可以,就让小女儿燕妹子跟娘姓吧,叫周燕算了。

肖大老倌跟陈凌云聊了两个小时,自始至终没讲点打的事,这就是人之间的分寸,交浅言深的事,不搞。

也是有意思,大约20多年后,医学发达,人工髋关节技术成熟了,陈凌云的二女儿出钱给他换了一个。他当时讲,躺了一个月,都可以出门爬山赛跑了。喊了几十年的陈瘸子,突然正常了。

肖大老倌跟王娭毑坐了几个小时,也告辞出来。陈凌云赶快搞了一部摩托车送他们一下,路过江边上的时候,看到几个年轻哥哥站在一起吵架,看样子是熟人,为了什么货互相在指责。

陈凌云脸一板起,上去就是一脚,踢了其中一个年轻人,那个伢子回头一看是陈凌云,连忙喊:“叔叔,你郎家何解来哒啰。”

陈凌云年纪不太大,但是辈分高,加上他为人正派,脾气直,黄鹤这边姓陈的,都服他。陈凌云问:“你们几只小鬼吵么子啰?”

为头的那个年轻人姓陈,十八九岁,叫陈子龙,他讲:“叔叔啊,不得了哒,我们好不易得进点货,被别个掉咖包哒!你有办法跟我们寻回来不?几千块钱呢,下(ha6,都的意思)是我们四家大人子凑的,箇要是都冇得哒,我娘老子会急死去!”

陈子龙讲得都带哭腔了。陈凌云讲:“不急,你们讲下具体是怎么回事。”

陈子龙长着一张长脸,小眼睛,朝天鼻子,因为还在发育的关系,显得长手长脚,很瘦,一双麻杆腿,跟得竹棍子一样。那时候的年轻人发育没现在快,很多人二十岁了还能往上再窜一窜。

陈子龙对陈凌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麓山电影院的边上有个坪,平时总有些摆地摊子的人在那里卖东西,最近几天有个广佬在那里卖电子表和石英表,他的货都蛮新奇,式样又好看,所以销路都好。陈子龙这群小满哥经常去看个电影,看到突然有这么一个新摊子,就凑上去看热闹。那个广佬口才好,一口广普,把他的货夸得天花乱坠,比如:“省优部优不算优,带我电子表才能泡到妞。”“一天不买我的表,是小弟口碑不够好,三天你不买我的表,是你老婆给你的零用钱太少。”

讲良心话,那个年代的街头卖货的口才,甩了现在的带货主播几条街,他们才是时刻在直播,永远不NG的人。

陈子龙他们几个看到人家生意这么好,就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进货的渠道,搞点电子表到别的地方卖,因为他们都是待业青年没工作,又都还有点上进心,不想在屋里啃老,所以想做点小生意。

广佬听陈子龙问他在哪里进的货,也不正面回答,抽出包三个5,一人发了一根,问道:“细佬,想做生意啦?”陈子龙他们连忙讲是的是的。他们看这个广佬花衬衫,白西裤,白皮鞋,手里夹着老板包,穿得时髦,生意又好,自然想跟着他搞点生意。

广佬不紧不慢,自我介绍了一下,讲他叫楚南,他舅舅合伙跟别人搞了一个电子表加工坊,就是走私的零件在自己作坊里整装。他是跑到湖南来看销路的,发现长沙这里还好,准备来开个店子做大生意。

陈子龙他们一听,这个人叫“丑男”?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楚南连忙纠正,我叫楚南,楚国的楚,南方的南,他还写了出来。哪里晓得,长沙话,楚跟丑一个音,南跟男还是一个音,所以还是丑男。

陈子龙讲:“丑男哥,你这东西进货价好多啰,给我们也进一批啦。”

“你们要从我这里进货也可以,但是一次不能拿太少,我算你们十二块一块表,一次要拿三千块的货。七天内到,先付五百定金,验货付清,怎么样?”

陈子龙作为长沙满哥,还是有防备之心的,他讲:“你收了我的定金人找不到何式搞?货到付款啰,我验货给钱。”

“你们湖南人太精了,又凶,我怕到时候我的货到了,你们人找不到,你们这几个小鬼,出来捞,我怕你们都没本钱的,算了,算了,不谈了。”

陈子龙看到他这几天卖的表都是二十多一块成交的,想着给了他定金后,天天守着他,也不怕。再一个,年轻伢子受不得激,生怕别个看扁了他们。几个人一商量,回屋里跟爷娘死磨硬泡,有两个伢子还偷了屋里老人藏在箱子底的棺材本,凑了三千块钱。先给了楚南五百,然后天天守着他。

楚南也痛快,立刻去当面打了长途电话要求发货,还天天在那里摆摊子。果然,第六天,货到了,楚南带着他们去接了货,打开袋子让他们验货。

陈子龙他们懂个卵,看了上面几块表没错,就把尾款给了楚南。然后楚南讲,那些表是走私零件装的,要他们快点收好,莫被别个发现了,急着催他们赶快走。

陈子龙他们也怕,赶快用个三轮板车往回运,到了屋门口,大家准备分货,把货散开一看,除了最上面一层是真表,下面全部是空盒子,典型的被杀了猪。

这几个小兄弟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陈子龙作为为头的,抄起菜刀就带着几个小兄弟跑到麓山影院那边要去拼命,哪里还找得到人呢?几个人又回到黄鹤,陈子龙讲:“事情是我起的,要打要杀我都认,跟叔叔伯伯讲,莫告诉我爷娘,我去卖血还钱。”

正在这时,遇到了肖大老倌一行人,陈凌云听了这事也很上头,只不过现在找不到骗子,他也没办法。只有肖大老倌若有所思,他讲:“人可能找得到。钱,可能追不完全。细伢子啊,你报个字来,我来测下。”

陈子龙这几个年轻满哥哪里信这一套,都讲:“爹爹啊,不劳你郎家费心啰,我们快烦躁死哒呢。”结果被陈凌云上去又是一脚(陈叔叔为人不错,就是脾气大,虽然他是个瘸子,但是喜欢用脚踢人)。

陈凌云讲:”箇是肖爹爹,河西哪个不晓得他,你们箇些化生子啊,真的让人不敨松,要你写就写一个啦。”

陈子龙赶快用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广”字。

肖大老倌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没办法打卦,就蹲在地上仔细解这个广字。足足过了一刻多钟,肖大老倌出了一头的汗,才慢慢解了出来。

他对陈子龙讲:“你们要吃一亏,长一智,你箇只字写得好,心里恨广佬,实际恨的是自己。他呢,一人一个口袋把你们骗,你们父母急得在外边。”肖大老倌一边念,一边在广字里面写了个丙,又在边上添了两点,广字变成了一个“病”字,“箇只广佬行不义,看样子要病在本地离不开。”

肖大老倌又把病字擦了,一边念一边写:“广字本来写成廣,哪里晓得出祟祟(xi1,音同“西”,出鬼的意思),广佬躲在黄字里。”肖大老倌一抬手,讲人应该躲在带黄字的地名里,还生了病,这几天应该跑不了。

陈子龙他们又问,长沙这么多黄字地名的地方,可以看看具体在哪里不。肖大老倌摆了摆手,继续解字,广佬南来,带个火,火被水克,跑不脱。街道里应该带水,带水字旁。

解到这里,肖大老倌感觉筋疲力尽,长叹了一口气,讲:“我只能解到这里。明天你们喊人找啰。”

这群年轻哥哥马上在陈凌云的带领下,直奔回村里,首先找了一张长沙地图,细细地对地名去了。

第三天,听说在黄泥街邵阳坪找到了人,原来这个丑男广佬在河西骗成了一次后,想换到河东来骗,他来长沙就晓得河东黄泥街这里是全国四大书市,人来人往,想起这里又是一个搞诈骗的好地方,于是骗完陈子龙他们后就溜了过来。

没想到他刚在这边的旅宿住下,就因为水土不服发烧了,躺了两天,一大早刚出门,就被在街上守着四处找人的陈子龙他们发现了。这下直接送捉起,被骗的钱追回了大部分,也算幸运。

街上的群众听到是抓了一个骗小孩子的骗子,当时也是趁着警察来之前玩了一把创意,他们把一大桶鸡毛沾上胶水全部粘到了这个丑男的脸上和身上,撕都撕不掉。估计这个人进班房之前,扯自己这身鸡毛都要脱层皮。听说当时那个撕心裂肺的喊声,从黄泥街一直传到伍家井。

这也是肖大老倌测字测得最精彩的一回,听说回去后,他也病了一场,几天没出门,还是梁爹爹上门去给他扎了针才转好。

梁爹爹一边扎针一边跟肖大老倌讲:“你啊,又到处现狠是吧,又被你碰中哒是吧,你何解就不晓得自己会病呢,你有本事就算下自己要吃什么药噻。何解还要医生来扎针开药啰?封建迷信的神通就是敌不过我们社会主义老医生的手艺是吧?”

梁爹爹真的是最佳损友,嘴上不饶人。肖大老倌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讲:“神农爹爹偿百草,他是药祖宗吧,他不也自己吃哒断肠草。秦始皇都寻不到不死的药,我一个看相的老倌子,自然也寻不到打麻将的脚。我们看相的,算不到自己呢!”

梁爹爹又讲:“最近366武警医院边上,有一群带笼子的中年堂客们,把看病的病人往黑诊所里面带,一次开几百的假中药,吃翻哒几个人,你晓得不?”

“听说哒。箇些人,应该要抓起去牢底坐穿。”

“你看相的时候注意些啰,碰到像是去看病的,提醒一下啊。”

肖大老倌点点头。也是凑巧,他重新出摊子的第四天,刚好就摆在28中边上,他一早上就碰到了一对母女,看样子母亲病得不轻,脸色惨白。她女儿扶着她下了中巴车,找肖大老倌问路,问他去366怎么走。

肖大老倌一抬头,看了一下两个人的面相,来了一句:“路蛮近,就在前面,但是你估计会进错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介绍

谢栋,男,长沙土著,不惑大叔,做了20年地产,写过扑街小说。原笔名“快刀浪子”。日常喜欢 听故事和讲故事。

本月独家冠名

特别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分享:

扫一扫在手机阅读、分享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