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
高二适先生(1903.02.18-1977.03.15)
诞辰120周年
高二适先生生于 江苏东台小甸址乡(今属泰州姜堰),初名锡璜,后易为“二适”,中年曾署瘖盦,晚年署舒凫。又号舒父、麻铁道人、秦老诗人等。自幼读书勤奋,十六岁考入扬州师范学校,文笔过人,乡里称道。后拜识戈公振、韩国钧、章士钊诸先生为师。十八岁任立达国民学校教员,二十一岁时为校长。三十三岁应陈树人之邀任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办事员,科员、立法院秘书。1949年后,历任南京工专上海分校、华东专科交通学校教员、华东水利学院图书馆职员。1963年,经章士钊引荐,被聘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
高二适先生博精国学,晓畅周易,其诗学着力于唐代杜甫、韩愈、刘禹锡、柳宗元和宋代江西学派,诗作寄兴高远,风骨瘦硬。 章士钊赞其“独虑天书读难尽,高高犹自敞河源”。
20世纪的书法史上,高二适以其迥然于一般文人、书法家、画家的书法,脱尽寒酸、迂腐、阴柔与做作、浮滑,以其深厚之学养和昂扬之书风崭然于书坛, 他为人狷介自持,厌恶虚伪的自谦,超然于世俗,其草书成就卓著,突破前人窠臼,形成“开章亦今亦狂”的独特风貌,在近现代文化史上确立了一代高峰的历史地位。
为纪念高二适先生诞辰120周年,群学书院今天特转载系列文章以飨读者诸君。
目录
吴为山(中国美术馆馆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南京大学教授):崇古出新——追忆高二适先生
吴为山:高二适书法的书卷气
曹洋(南京书画院专职书法家、国家一级美术师):高二适书学思想发微
俞律(学者、诗人、书画家、江苏省文史馆馆员):高二适精神长在
尹航、李慧希(高二适先生后人):高二适谈读帖与做人
徐纯原(书画家、江苏省文史馆馆员):王者香气满兰亭——读高二适手批《兰亭序》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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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为山(中国美术馆馆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南京大学教授):崇古出新——追忆高二适先生
吴为山:高二适书法的书卷气
曹洋(南京书画院专职书法家、国家一级美术师):高二适书学思想发微
俞律(学者、诗人、书画家、江苏省文史馆馆员):高二适精神长在
尹航、李慧希(高二适先生后人):高二适谈读帖与做人
徐纯原(书画家、江苏省文史馆馆员):王者香气满兰亭——读高二适手批《兰亭序》有感
唯望书家噪一高
——纪念高二适先生诞辰120周年
崇古出新——追忆高二适先生
文丨吴为山
来源 | 2021年5月25日《中国书法报》第5、8版
高二适先生书法名重一时。章士钊先生曾以“天下一高吾许汝”“唯望书家噪一高”誉之,他在向毛泽东主席介绍高二适先生时,径称其为“巍然一硕书也”。先生书法,出古入今,于近代“碑学”风气之中,独以“帖学”为宗,诚难能可贵,亦可见耿介之个性。其书学以章草筑基,参王羲之、张旭、唐太宗、孙过庭、杨凝式、宋克诸家笔意,糅合大草、今草而自成一格。笔力矫健、草法精绝,直可超迈前贤。尝自云“出入千数百年,纵横于百数十家,取长补短,自得其环,而又超乎象外”,堪称一代“草圣”。先生书风昂扬,文气堂堂,足见其对中国书史流变之高度把握,对时代及自身之清晰认知。
1973年,摄于玄武湖公园笔会,后排:高可可、徐利明、宋朗
高二适先生于书法本体之研究可见其浸淫之深。其于《兰亭序》《十七帖》《大唐纪功颂》《李贞武碑》《书谱序》诸种法帖不仅勤为临习,还校勘补缺,溯源流、辨优劣、明得失、述心得。或以意得,或以形求,皆以笔录而记其真见。于书法结体、章法、笔法诸要素均有入木之述评,实为书法美学精辟之论。其用功之勤,所涉之广,所得之深,非泛泛之辈所可拟肖。
高二适:五日怀孤桐老人
高二适先生力耕砚田,于书史、书论尤注心力。其于章草最为倾心,力倡“章为草祖”论,提出“章草为今草之祖,学之善,则笔法亦与之变化入古,斯不落于俗矣”“若草法从章法来,则高古无失笔矣”。于今世草书任意缠绕,不谙笔法源流,有拨乱反正之功。耗时十年,广搜《急就章》,注校考异本,排比审核,矫前人之误,著就《新定〈急就章〉及考证》一书,存亡继绝,匡正前贤讹误,填补了我国书史空白。其于书后写道:“吾国书史自汉而迄于今,已揭破抱残守缺,而豁然成就一日新之局势。”并预言:“吾华之书才书学,均能日起有功,则他日书家之应运而生,以迄于焕若神明,以顿还旧观,则所谓中国书流让皇象之语,八绝翁其不得专美于前矣。”
高二适先生最为世人熟知亦令其名声大噪的是1965年与郭沫若的《兰亭》真伪论辩,其不顾“世人矢的,被人唾嗓”,独持己见,撰《〈兰亭序〉真伪驳议》一文,立论精严,援据充分,确证《兰亭序》为真非伪。其不畏权势、坚持真理、“吾素不乐随人俯仰作计”的学术精神与品格于此可见一斑。此论争因毛泽东主席参与而影响极大,毛主席复章士钊先生信中云:“……又高先生评郭文已读过,他的论点是地下不可能发掘出真、行、草墓石。草书不会书碑,可以断言。至于真、行是否曾经书碑,尚待地下发掘证实。但争论是应该有的,我当劝说郭老、康生、伯达诸同志赞成高二适一文公诸于世。”与此同时,毛主席在致郭沫若先生信中指出“笔墨官司,有比无好”以促成高二适先生驳议文章发表。此文一月内两见《光明日报》《文物》杂志,为世人瞩目。
毛主席致章士钊书信(局部)
高二适论文及《兰亭论辩》封面
高二适先生一生优游于传统国学,自称:“读龙门文、杜陵诗,临习王右军,胸中都有一种性灵所云神交造化此是也。”于古典诗文的研究与创作尤注心力。其师章士钊先生称其学问“寝馈功深”,于“史实研究”能“无漏洞可塞”。其诗高古沉雄,留存有《诗辙集》300余首,尤得力于江西诗派,从留存大量的文稿、信札可窥见其诗文造诣之深。“读书多节概,养气在吟哦。”其晚年自撰联或可作为其诗文气节一生之写照。
高二适先生与其师章士钊先生为忘年之交,其一生最膺服章并师事之,且多得章提携。章士钊先生积多年心血而成《柳文指要》一书,高二适发现可供商榷处近200处乃撰《纠章二百则》。并曰:“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其真率如此!师徒之谊足为当今借鉴。
高二适先生敬仰前贤,读书至勤,更致力于文化传承。他在特殊年代仍不辍教学,在家中讲授“四书五经”,为学生手抄古帖临摹,他的学生很多成为书坛承前启后的代表。高二适先生承传给我们的财富不仅仅是书法艺术,更有为人风骨、学术精神。今天,在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征程中,我们研究高二适先生高深渊博之学术,展示其超迈古今之艺术,褒颂其磊落不阿之人格、发扬其坚持真理之精神具有特别之意义。
高二适:录毛泽东《关于重庆谈判》
高二适书法的书卷气
文 | 吴为山
来源 | 《中国书画》杂志2015年第7期
所谓民族文化的积淀,对艺术家而言表现为“书卷气”。书法家更应具备这种“气”。书法是一门抽象的艺术,它以文字为基础、为载体。因此,唯洞明文字生成中所蕴自然山川之地脉、宇宙变幻之天象,深谙文字之文化含量,执笔时才有底气,才能生发出意象、意念、意蕴、意境。否则无以到达深郁而豪放,凝重而飘逸之化境。
高二适:草书论书
旧时文人,写毛笔字是常态,但多为“写字”。所谓写字,写出的往往是缺乏才情的功夫字,脱不开古帖的模式、程式,有古板、学究气,缺乏生气。当年陈独秀评价沈尹默的字是“其俗在骨”。这个俗,大概即如此。相对于写字的是“画字”,这在当今泛滥,已成风气。所谓“画字”,是指在书法本体上未下功夫,凭所谓的激情、感觉、形式而写,看似龙飞凤舞、水墨淋漓,实质轻、飘、滑、浮。所以书法太难了,书法也太伟大了。熊秉明先生称书法是“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不无道理。
高二适:行书论书
高二适先生对历代书法有深刻之研究,于文字学方面亦有极高之造诣。耗时十年,广搜《急就章》注校考异本、矫前人之误,著就《新定〈急就章〉及考证》一书,存亡继绝,填补书史空白。力倡“章为草祖”论,提出“章草为今草之祖,学之善,则笔法亦与之变化入古,斯不落于俗矣”,“若草法从章法来,则高古无失笔矣”。对历代经典碑帖均读之、临之,或赞或批,高见迭出,不随流俗,妙句连珠。对书法结体、章法、笔法、墨法诸要素作入木之评述,实为书法学精辟之论。如在孙过庭《书谱》中手批:“此数行最为飞动有神。”“包世臣所谓‘消息多方’以下乃有思逸神飞之乐。”手批李治《大唐纪功颂》:“神明洞达,洒落飞扬。”手批王羲之《十七帖》:“此帖笔笔停顿,草法之上乘也。”“此帖最为奇峰兀立,他刻不及也。”在对个别字的点评中见“收而敛,精以澈”“无一笔轻忽”“清气扑人”等。在读帖与临帖过程中常常情动于衷,兴致所致,以“神入妙出”“沉着痛快”“规模简古”“气象深远”等词句点评。既是总结,也是发现,为后世提供了新的审美意象,成为书法美学的精辟之论。在对书法艺术本体的建构和解读以及理论性阐述方面,不仅有卓见真知,且有方法论意义。同时也为他本人作品的书卷之气、文气、古气的生成积累了广博而深厚的精神资源。
高二适:草书临急就章
高先生对《易经》有精深的研究,在南京高二适纪念馆收藏有一幅他讲解《易经》的手稿,此稿不失为一件绝妙精微而又纵横大度的书法作品。据陆俨少回忆,他曾托宋文治请高老题画,高先生一眼就看出了陆俨少对《水经注》有研究。可见高老对自然和绘画的认识超越于感性层面,上升到哲学境界,故其作品弥漫着一股“仙气”“清气”。
高二适:隶书日课
高老是诗人,他眼中的自然是“诗化”的,如“树静欲眠风浩渺,舟回拍岸水涟漪”。他在给章士钊的信中有:“山木苍苍烟雨歇,几时才见天地合。”诗中意境足可与石涛、黄宾虹之山水画媲美。高二适书法中的画意、审美意象直接感受于自然,缘自于诗性,也得益于哲学。高先生在他读的《杜诗镜铨》上有一段批语:
“吾尝谓中国文化史中有三大宝物,即史迁之文,右军之书,杜陵之诗是也。”
他称:
“读龙门,杜陵诗,临习王右军,胸中都有一种性灵所云神交造化者是也。”
其诗高古沉雄,留存有诗辙等三百余首,尤得力于江西诗派。晚年所撰“读书多节慨,养气在吟哦”可作为其诗文气节一生写照。当然,诗的韵律也油然成为高先生书法潜在的节律,它暗合书法之法,神交诸体流变,畅通主体之情,虚浑圆融,自成一体。其阴、阳、顿、挫,以及飞动的线条和铿锵的运笔,在文化的时空唱和于杜子美、李谪仙、白乐天……
高二适:草书致孤桐老人手札
高二适先生尚古,在“ 古”中求新。这“古”是绵延的文脉,是历代的创造,是传统中那最具魅力的神韵。高先生在品评陆俨少画时曾用“古道盎然”四字。虽是评陆俨少,实质也反映了他的美学追求。这“古”乃古仁人之心,是雅士风范,是灵明、沉静、清逸的文心,是袭人心魄的文化气息。这“古”在书法上即是高老所倡章草之法。二适先生自言“一日无书则不能生”,可知他无一日不与古贤、圣哲对话,在精神世界与天地往还。高先生是一介书生,更是学富五车、充满浓郁书卷气的高士。
高二适书学思想发微
文丨曹洋
2021年5月25日《中国书法报》第6版
高二适书法鲜明的特征是书卷气和金石气。高二适的书法与学问可以说互为表里,正如古人所说的“字如其人”。在长期的研习中,高二适逐渐形成了一个由书学思想、理论研究、临池路径、创作方法和书法风格组成的高氏书学体系。其书学思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高二适:自作诗《湘娥清丽》
讲师承、重技法
中国书法非常重视师承,赵孟頫提出的“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书学思想,不仅是说笔法的重要性,还在于强调对古人技法的传承学习。高二适运用剖析的方法对经典作品的笔法、点画、结构、章法、笔势、气韵、格调等一一研究,并反复临习,直至娴熟掌握。1960年高二适题跋《曹娥碑》数条临习体会:
写此帖要如刀削剑淬,笔笔能立得住,无牵拘倚仗,俊爽焕发,贞烈之气跃于纸素,使观者起敬,斯乃得书道之性情也已。
“笔笔立得住”是讲笔力,“贞烈之气”是讲气息,“书道之性情”是讲性情。
“非收视敛听,心平气静,不能临此帖也。”此条是讲临习时的心理状态,勿急勿躁。“小字亦纯乎运腕,一涉指功即无成矣。”此条具体讲临写如何发力。“谨防板滞,板滞即俗作。”此条讲在临习的过程中要活。
1940年,临《孔羡碑》(即《黄初碑》)题跋强调字法变化:
学此碑要能稍变其字法,力避方板,须参以《石经》体。
在研习《李贞武》过程中有对点画的分析:
“高宗字法‘丶’尤厚重。”
有对字势的掌控:
“‘逐’此一字形势尤加。”
有对字形结构的整体风格的理解:
“诸字结体均圆浑。”
有对笔法的探究:
“‘九’隶法自“二王”来,传宗如此。”
有对技法特征的总结:
“笔敛而秀劲若神,筋重而清明如在。”
在高二适所有研习数十种碑帖中,都有这样的技法分析,对待书法技法的师承,高二适从来都是反复揣摩,反复临习,不作一点虚妄的揣测,也不会来一通自我的发挥。他在《墨池编》题跋记下自己的作法:
初学字时,每字要临摹多次,一字写五次,或两三行,得滑健之评乃止。
高二适对正、隶、行、草诸体技法都进行数年、十几年、几十年的训练,所以笔下一点一画都有出处,诚如他学江西诗派的理念“无一字无来历”一样,高二适过硬的技法,为他后来形成独特的书风,为他“适吾所适”的书写状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高二适手批《李贞武碑》
瘦劲雄伟
高二适瘦劲的书学审美观来自固有的狂狷耿介的个性。杜甫诗云:“书贵瘦硬方通神。”高二适诗歌一生师法杜甫及黄庭坚、陈师道,他不仅于诗歌而且在书法上均全面接受“瘦硬”美学观。1966年夏,高二适在临习《宋拓祖石绛帖》时题跋:
六六年长夏临此,专取其瘦劲一派。
其实高二适早在10多年前就已经对瘦硬书风进行钻研。从1954年至1974年20年间高二适临习《大唐纪功颂》,我们可以从他题跋中窥见其对“瘦硬”的内涵的探索分析:
学高宗书三数年,今夕始解瘦劲之气,宜于多筋处求之,乙未上巳夜中。
此条题跋可见高二适对“瘦劲”理解有一段过程,但他边临习边思考,终于开悟,并对其帖作精细剖析:在“里而河清妖敛”下批注:
“以下入瘦劲一路。”
在“方神遂昏前”上批注:
“以下尤细劲。”
再批:
“筋多于骨,尤为胜迹。”
“有时骨重如山。有时笔轻似水。”
高二适通过对比唐高宗另一《李真武碑》,提出心得,仍然抓准“瘦劲”之主骨:
高宗之《贞武碑》后半神逸机流,如龙蛇飞舞。而此颂字铭词以次亦瘦劲天成,如以锥画沙也。是知两版均以后段见长。
在此高二适总结了表现瘦劲的审美特点,要抓住“筋”“骨”,还要有“刚气”,如何表现这些特质呢?高二适提出最基本的两个方法。
一是“斫阵法”:
学唐太宗书要知斫阵法始佳,否则不成也。写此要有斫阵笔势,方为合作也。
二是“杀纸法”:
此处笔之杀纸,最能成吾笔法。
高二适手批《大唐纪功颂》《李贞武碑》《唐拓十七帖》(左起)
“斫阵法”“杀纸法”具体落实到笔法上,在高二适看来就是方笔圆笔的使用及使转:
世传方笔圆势,八面拱心,故当于此中求之矣。
折锋方笔,始有衄挫之势。
此帖笔意多与《圣教序》相近,方笔尤有势,转折分明,如新发于硎也。
高二适追求瘦劲的书风,不是停留在技法的外在表现,而是追求雄伟俊秀的内在气质,他在《大唐纪功颂》题跋中指出:
《贞武》俊秀,《万年》清劲,然均不逮此颂,兼有俊秀,而雄伟之气尤勃勃现于纸上,故如学唐高宗书,当以此为极则云,乙未三月雨夜中。
经过10多年的研习,瘦劲成为高二适的典型书风。高二适一生追求魏晋风骨,但对“二王”不是全然接受,他坚守瘦劲美学观,以抵制滑入甜熟的境地。
高古忌俗
高二适的“高古忌俗”书学观,盖起缘于对章草的研究,认为造成书法尤其是草书恶俗的原因在于章草笔法的丢失。因为章草是今草之祖,章草保留了高古笔法。“二王”虽仍存留些许章草笔意,惜隋唐后鲜有书家窥其密奥,徒然追逐其滑甜一面。至唐虽有贺知章涉猎章草,但已成疲惫之态,高二适直言“贺字近俗,亦近章法也”,高二适一生未学宋人书法,并且多批宋书,在米芾字帖上批注为“恶札”。究其原因,1954年他在《宋四家真迹》上题批注得很清楚:
宋人笔法无可免俗,草不兼章,罔成规范,故致此耳。
1973年11月,高二适《林逋诗稿真迹》直接批注为“纯系俗笔”“恶劣”“毫无价值”:
此诗稿纯系俗笔,林逋翁书固不佳,然绝不如此恶劣,而前后题跋鉴赏均觉无何价值矣。
高二适:唐太宗《屏风帖》
1959年高二适在《新订〈急就章〉及考证·序》中很有感触地说:“然今草已渐成恶札,考其原因,实章法之久不广传也。”1967年10月1日夜,高二适在给章士钊信札中再次重申此观点:
草书须无唐、宋以后俗作,盖草生于隶。自章书亡于李唐,虽书家亦鲜及此矣。
由此高二适提出“高古”书学观。1954年他在《宋克急就章真迹》题眉:
书法要须古朴。
以高古来观照名家名帖,以此为标准会有许多新发现,1959年高二适临《淳化阁帖·王洽书》题跋表示王洽不在王羲之之下:
此帖清逸闲雅,真不在右军下也。
变古字法惟洽(领军)与羲之(右军)也,不然至今犹法锺张。
1962年,临唐太宗《屏风帖》题跋推崇其“入古”:
形势最佳,古今无对。
洒落不群,笔笔入古。
以章草和隶书笔法入草是高二适草书高古的不二法门,不仅如此,高二适以此推及楷、行书体,以全面实践他的高古书学主张。1959年高二适临锺繇小楷诸帖题跋:
真书仍带隶法,高古绝伦。
写此要参锺太傅《宣示》《力命》及《荐季直表》诸帖隶楷体式。盖锺、皇书均自古隶出,既不似王右军之变为今体,则其相同之处有同途共轨者矣。
《松江本急就章》题批:
吾书隶、楷、草、章,当以锺繇、梁鹄、皇象、索靖诸家为师,而行草则一准右军笔法。
高二适临《十七帖》
凭借于章草,高二适胆敢挑战一切权威,1973年2月15日致费在山的信札很有意思:
“指”隶,草作“指”,即所谓草生于隶之证。傅抱石已故,能画而不知书。林散之,乌江人,近年来始与鄙为友,作草无法,大家俗书,尤忌不使中,又其一也。惟破此俗书,非学汉隶不为功。
尔日南京有书法印章展览,吾方与林书并也。尊著不律杂话,稍暇当为书章草奉赠。南北无书,见印本可断言矣,如《人民中国》等例。
此信札可看出高二适的狂狷,他断言:大江南北无人能书,唯他高二适一人而已。他批大画家傅抱石不知书,指出好友林散之是俗书,其底气何在,唯在高二适通章通隶耳。诚然高二适与林散之两人所走路不同,甚至是两条完全不同的审美取向,也无分优劣,然就其高古一味,高二适所言亦在理。
高二适精神长在
文丨俞律
来源 | 2021年5月25日《中国书法报》第6版
高二适断乎是当今南京学者中的真正奇男子。学者而为奇男子,在学问精深之外,更需一种比学问还要难的品性,就是他在1965年和郭沫若那场笔墨官司而撰写的著名文章《〈兰亭序〉的真伪驳议》中所说的“吾素不乐随人俯仰作计”。
高二适临宋克《书谱》
这场笔墨官司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这里只需简略介绍两句就行了:郭沫若鉴于南京附近出土的东晋墓石拓片的书体与《兰亭序》笔迹迥殊而断定《兰亭序》不是王羲之所写,而高二适则举出种种可靠事实,认为《兰亭序》的确出于王羲之手笔。当时毛泽东支持打这场官司,认为“笔墨官司,有比无好”。人们赞美高二适敢于凭真理和大人物打笔墨官司的非凡勇气。
高二适虽然学富五车,却决不凭此经营名利,他的老师章士钊1963年在香港《大公报》刊诗赞扬高二适的书法,序云“愿天下人知有独学自成,不求人知之高二适其人”。这仅是对其书法而言,而书法之于高二适,实在是余事而已。林散之作为高二适知友,在高二适去世后所立的碑上冠以“江南诗人”头衔。高二适的诗于高古中寓慷慨气质,学兼唐宋,尤致力于宋朝的江西派,他的古风如果混在江西诸子的诗集里,也会显得非常突出。然而诗人之于高二适,仍然也只是余事罢了。称高二适为学者,也终觉难尽其意。就以他为《兰亭序》之真而力辩的宏文而言,所撷材料之富,所论道理之详,实不是一般学者所能办到的。他家藏数千卷书,没有一本是做样子装门面的。长期在他身边生活的小女儿可可对他父亲的“勤”体会最深,她说“父亲的勤奋简直没法形容”。诚然,他学问之深也是没法形容的。章士钊说“二适近年猛进,多所发明”。学者而又有所发明的实为凤毛麟角。他的发明往往是对大名家的否定,他就敢于否定怀素,否定康有为、沈寐叟、于右任。他做学问敢于臧否人物,在社会生活中也同样爱憎分明。林散之曾把他比作阮籍,阮籍的青眼和白眼就是表现自己的爱和憎的,不过阮籍也有保身之道“口不臧否人物”。这一点高二适却是相反,心中有话,决不憋着不说。日常生活中他也极耿直,譬如甲对他说乙的坏话,高二适便问:“你这话和乙当面说过没有?”甲自然说没有。于是高二适说:“你要当面和乙说才是正理,你若不说,我代你说。”如此这般,直到可爱的地步了,真正算得绝无仅有。他女儿可可多次劝他:“即使正确,也不要都说出来。”他驳道:“不对,既是话,就该说出来,哪有把话搁在肚子里的?”
高二适:七律《卅年未种故侯瓜》
正因为如此,他非常自信,厌恶虚伪的自谦。某次全国书展,一位名画家给高二适写信,誉其书法为“全场之冠”,其时他正住院疗病,他的女婿尹树人持信去,他读信一笑道:“我当然第一,何劳他这么说!”章士钊作《柳文指要》,高二适发现其中有不少失误,遂摘出二百则,作《纠章二百则》,可可问他父亲:“章先生是您老师,您怎么能编这样一本小册子呢?”他答道:“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所以他有一方闲章云:“草圣平生”,又曾在家藏佳帖上批云“二适,右军以后一人而已。”
我之所以认为“学者”二字不能穷尽高二适的整个灵魂的轮廓,正是因为他在一切方面(不仅仅是文艺)都追求真理。
高二适:倚楼望钟阜诗
高二适自号舒凫老人,取舒展自如的意思,正是他一生所企求的无适而不可的境界,而自然规律,终不得长适其所适,以心脏病逝于南京,时为1977年春。他留下许多书稿,亟待后人整理,尹树人和可可经常为此辛劳。忽一日,这对夫妇正坐在地上整理高二适堆积如山的资料,忽一张元书纸自尹树人头上落下,原来竟是高二适生前所书一个“勤”字。也许只是事出偶然,而勤者精神不死,且以之鼓励后人,未必便属迷信。
高二适精神长在!
高二适谈读帖与做人
文丨尹航、李慧希
来源 | 选自2021年5月25日《中国书法报》第6版
高二适先生一生勤攻诗书,笃嗜临池。读帖观书之际,常以所得所感书于卷中。经其批阅过的书帖,往往墨渍笔痕淋漓酣畅。
1976年,与家人摄于六合里家中凉台
从大量题跋和批注中可以看到,即使在艰难的岁月里,他从书山墨海的徜徉中也能获取无穷的快乐和无比的自信:“日夕摩挲,其味盎然。”(题《龙藏寺碑》)“日夕揣摩,其乐无既。”(题《石门颂》)“间月临摹,便觉有餐霞饮露之概。”(题《李贞武碑》)这种神仙般的快乐心境,是来自他与古人在心灵上的交流和契合。“吾草书由右军入,继攻宪侯,斯乃大得手矣。”(题《淳化阁帖》)“癸巳重阳复临此铭,间以《万年宫》,自负书功跻于大成。”(题《晋祠铭》)“四体书,宋仲温始为之,吾今又大昌其妙,以俟知之者。”(题宋克书《张怀瓘论用笔十法》)这种自负与自信,源于他对中国书法传统和未来的坚定信念。像这样的文字在高二适先生手批的书帖中随处可见,不胜枚举。
1965年同郭沫若就《兰亭》真伪展开论辩时,二适先生《〈兰亭序〉的真伪驳议》一文的前半部分谈到自己阅读和临习《兰亭》时的心情和体会,如“心散神朗”“凭生振发”“妙尽神凝”“涵茹性趣”,甚而至于到了“思与古人‘神交’,解衣盘礴,辄成默契”的地步。所谓“解衣盘礴”者,就是气定神闲、不拘形的状态也。由此可见二适先生从读帖临帖中获得了何等的乐趣!二适先生还以赵孟頫等人欣赏《兰亭》的故事为例,提出“玩书字故应如相马然”。这个“玩”字,就是鉴赏和品味的意思,“玩书字”就是鉴赏评判碑帖的真假优劣应当像古人相马一样。《列子》上讲,伯乐晚年向秦王推荐九方皋为自己的接班人,九方皋为秦王找了三个月找来一匹千里马,秦王问他什么模样,他说是黄色的母马,而实际是黑色的公马。秦王责备伯乐说:“你找了个什么接班人啊?”伯乐惊叹道:“一至于此乎!”还说:“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牵来一试,果然是一匹千里马。二适先生手批帖中有一本《游丞相藏〈兰亭〉百种之一》,宋人何处恬跋语称古来对《兰亭》真伪:“有以形似求之者……有以漫漶求之者……有以刻划求之者……然皆可伪为不足凭。”提出“要见多则识明,唯求诸精神之表,即真赝判矣”。二适先生指出:“何跋以求诸精神定禊帖真赝,允为评书上乘法门。”这就告诉人们,品鉴碑帖的真假优劣,应当像九方皋相马一样,求诸精神是上乘法门。
高二适:致章士钊手札“久疏音敬”
二适先生这段文章的前半部分谈读帖,后半部分则是谈做人,他批评包世臣对待《兰亭》前后矛盾的态度。批评包世臣、李文田等人“一时均服赝北碑,或于帖学偏见,兼有所未窥,此倘《世说》所称‘轻在角中为人作议论者’”。所谓“一时均服赝北碑”,正是一种跟风跑、赶时髦的态度。清季嘉道以降,在阮元等提倡之下,一时北碑受到推崇,碑派书风流行,包世臣、李文田和康有为都是其中的风头人物,他们或于帖学有偏见,或兼有所未窥,以致所发议论片面而浮躁,正如《世说新语》中的这句话所讥讽的,是从墙角落中发出来,“角”就是墙角落。二适先生对此现象十分感慨,“文人见思迁,是非无准。岂不痛哉!”知识分子在学术上在艺术上都要敢于坚持一种精神,不可以见异思迁,更不可以看风使舵,望风希旨。
高二适先生坚持的文士风骨,就是所谓“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王者香气满兰亭
——读高二适手批《兰亭序》有感
文丨徐纯原
来源 | 2021年5月25日《中国书法报》第7版
1965年,以郭沫若、高二适为代表的有关王羲之《兰亭序》真伪之争,已过去半个世纪了。当年,高二适先生《〈兰亭序〉的真伪驳议》文一出,使天下皆知高先生其人其书、人品学问。诚如苏渊雷教授所说:“公案《兰亭》驳岂迟,高文一出万人知。”那时为大众所叹服者,除了文章、书法,那就是高先生“素不乐随人俯仰作计”顶天立地的傲然品格。
最近,江苏美术出版社《高二适手批历代经典碑帖》的出版,使我们更加被高先生对碑版拓本真赝优劣的鉴赏辨识水平所折服,以及先生对古人书迹,心摹手追,会其妙处所下的至细至微的功夫所感动。下面就高二适先生手批的六种《兰亭序》帖,谈些粗浅的观感。
高二适手批《唐人摹兰亭序墨迹》
慧眼独具辨真赝
王右军《兰亭序》帖,世传只有一本,且已被唐太宗李世民带入昭陵,原迹已不可见。后世所传,皆唐人或唐以后人之摹拓、临写本。其中传拓本又公认以定武刻本为最佳。然自唐迄于清季,《兰亭禊帖》愈传愈多,至清道光时苏州听枫园主人,平斋吴云就藏有200种,筑“二百兰亭斋”以宝藏之。如何品评其优劣真赝,历来考评家众说纷纭,有以形似求之者,如八字葫芦之类,有以漫漶求之者,如湍流带右天之类,有以刻画求之者,如蟹爪针眼之类。高先生在读《宋游相藏〈兰亭〉百种之一》之南宋端平二年何处恬的跋文后,发表了与何处恬相同的见解:“何跋以求诸精神定《禊帖》真赝,允为评书上乘法门。”更进而指出:“然真本笔道,故以姜白石为慧眼,不可须臾离也。”
高二适手批《唐人摹兰亭序墨迹》《宋拓定武兰亭禊帖》
在《唐人摹〈兰亭序〉墨迹》即世所谓“神龙本”上,高先生写道:
“此‘神龙’半印本,相传贞观中有两本,其一入昭陵,其一当神龙中、太平公主借出后,遂亡失无考,卷边有‘唐摹兰亭’四字,第二行则‘神龙’印之半。”
此一段文字,足证高先生对《兰亭序》帖的考辨下过相当的功夫。往下复写道:
“神龙与定武异势如次:一、七行‘畅’字左顶上逆曲。二、八行‘和’字,右口内卷复。三、十行‘听’字,耳下多叠笔。”
“带字上四直、必依中间右直第一,右外直第二,中左直第三,外左直第四,方是佳本,以上定武诸本均如此。”
此一批文,又使我们看到高先生之于《兰亭》,在各本的细微不同处,排比对照、审其优劣的独到见解。在“殊”字上批:
“‘殊’略似蟹爪形,其挑脚带横,乃全似蟹爪。”
在“仰”字下批:
“此‘仰’略见针眼。”
在“欣”字下批:
“‘欣’作章草发笔状,非捺。”
在“向之”改笔处批:
“‘于今’改‘向之’。”
在“痛”字上批:
“‘哀’改‘痛’。”
在“感”字下批:
“‘感’戈点是直。”
在“列”字下批:
“‘良可悲也’,上两字涂去,‘也’改‘夫’。”
在末行上批:
“‘作’改‘文’。”
在审视完整篇书文后提示:“其实此本乃系褚遂良所摹。”此十一字定语,真是高先生“以精神定真赝,于体例运笔的细微变化处定是非之慧眼独具处。
在《唐人摹〈兰亭序〉墨迹》传为虞世南临本上批:
“此为禇临之一,非关虞永兴。”
在《唐人摹〈兰亭序〉墨迹》传为褚遂良临本上批:
“此亦褚摹,笔势翩翩,稍减于第一本也。”
“南宫尝评此帖题作汤普彻折,亦无据也。”
在“盛”字上批:
“‘盛’属,此系填墨耳。”
在“为”字上批:
“‘为’妙迹。”
在“夫”字下批:
“‘夫’过放。”
在末行“文”字下批:
“改‘文’字涉俗。”
在此帖之末跋云:
“此墨迹三种,均可称为褚临本,盖有青琐瑶台不胜罗绮之势,非若临摹之妙为楷法所聚归也。褚本为当时临摹无五字暧损之说,而此本‘带’字上四直,笔法最为合度,此在临摹如落水本,亦正与此相类,故吾以为习《禊帖》者,仍预参以定武诸刻笔法逆求茧纸,心摹手追,会其妙处,斯乃不为俗眼鄙见之所鼓荡矣。”
这些跋语不仅使我们看到高先生对《兰亭序》诸本鉴识上的独到见解,又为我们指明了学习王书,临摹《兰亭序》帖,得其真妙的不二法门。
高二适:草书杨凌式《步虚词》
品评优劣识山阴
从高二适先生手批《兰亭序》帖六种,可以看到高先生临摹《兰亭》之勤,排比、审核之细,真可谓一字不漏,一笔不放,细致入微。以元代吴炳藏《宋拓定武禊帖》为例:在第一行上批:
“黄庭坚谓楷法出于《兰亭》,即‘永’字可见矣。”
于“崇山”二字上批:
“‘崇山’二字为定武本之冠。”于五行曲水“水”字下批:“‘水’字如魏《黑女志》法。”
于六行“弦”字下批:
“‘弦’妙迹。”于“列”字上批:“‘列’字无钩,诸本昏泐。”
在这页的左边批:
“此亦五字不损本,比柯九思本为优,‘列’字右直,各定武均有缺痕,此独无钩,想原迹如此作。”
在“极”字下批:
“‘极’只落水本清爽快目。”
在“宇”字上批:
“‘宇’隶法,落水本大神妙。”
“所”字上批:
“此两行,各本不近。”
在“一世”上批:
“‘一世’全行,字字紧接,笔均舍毫、有欲放未放之势。”
于十三行“放”字上批:
“‘放’末笔不放刀,此是。”
“外”字下批:
“‘外’右‘卜’由章草来,见皇休明《急就章》,又此字与《瘗鹤铭》‘外’字笔法相似。”
于十四行“殊”字上批:
“无蟹爪势,此不近落水本。”
于十六行“老”字上批:
“‘老’章草作老,右军书规,多由章来。”
在十七行“向之”二字下批:
“‘向之’未脱隶法。”
于十八行末“不”字下批:
“此‘不’字甚瘦劲,末笔大异定武他本,但与落水相近耳。王十朋蝉翼拓亦未放刀作砾状。”
于十九行旁批:
“‘化’神妙在末二笔,此终落水昏。”
于“短”字下批:
“‘短’末笔,此与诸本均误,惟落水本,王十朋本则平横,非一形也。”
于二十行“死”字上批:
“‘死’,隶法。”
于二十二行“文”字下批:
“‘文’同于《急就章》及《宣示表》,此右军变体,仍未离皇象、锺繇之并用古法也。”
于“契”字后上批:
“‘契’字落水本,刀上之点杳,然实有点也。”
以上所举各节,足见高先生对各本《兰亭序》帖之每一字的细小变化,无一处不仔细排比审核。以先生之具眼,出其同异,剖其优劣,扬其妙处,指其不足。
在1971年秋,重临此帖时写道:
“俯仰向背之势,此帖外无此笔势也。”
1972年12月,高先生在此帖扉页上写道:
“柳子厚与吕恭论墓中不书有,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顷见有西晋永嘉四年西北出土文书,‘永’字如此作,斯可证柳子之文矣。夫永嘉所未见而永和有之,岂非表明右军变法之极则乎,故吾尝谓王氏之书名由能变隶为楷来也。”
于最后一页又写道:
“此帖自‘永’字变为‘永’字之变起,迄于篇末,出神入化,规落自然,真楷法之祖也。楷法本于《兰亭》,观此帖由‘每’‘悲’‘哉’诸字可见一斑。”
从这两段文字中,使我们知道,自《兰亭》论辩以来,高先生一直关心着新资料的出现,诸如《永嘉四年八月十九日文书》及前凉《李柏文书》等,早就留意,并断言由隶及楷之变,在王右军之前已近完成。而以王羲之为代表的书家,其笔法虽尚有隶书及章草的余韵,而经过“永”字变体,楷法更臻完美,故尊《兰亭帖》为楷法之祖,并列出“每”“悲”“哉”诸字为证。这是高先生著《〈兰亭序〉的真伪驳议》《〈兰亭序〉真伪之再驳议》两篇雄文,言之铮铮的底气所在。最后指出:
“此帖字带隶法的是临摹,信本字本从右军出,故仿佛昭陵真迹也。”
高二适:刘桢《公讌诗》
在王羲之用什么笔写《兰亭》的问题上,赵子昂认为《兰亭》用笔书。高先生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赵子昂谓《兰亭》用笔书,此误,右军此帖反挑及剔法最多,然此笔法非刚毫尖锋莫能奏其效,而且此帖,行楷带丝处亦屡见之。惟有如向之等改笔处,似北朝人书,意此则必用退笔始可耳。”
世传王右军写《兰亭》时几近酒醉,醒后再书数不可得。为此,高先生认为:“此帖趯钩法无一不细,故为兴乐而书,然非醉中落笔也。”这些真知灼见,若非数十年勤于临池,独具慧心,且自书已入化境者,是说不到要害处的。我们但看这些文字,高先生数十年苦功、流的汗水,就可想而知了。
手批妙迹见“书圣”
高先生手批《兰亭序》帖六种,文字共700余字,真行草章,诸体皆备,大者如金铸,小者过蝇头,楷书中间行草,行草中带章法,随手写来,清挺狂放,规落自然,龙跳虎卧,出神入化。可谓无一字不美,无一笔不精,足见“书圣”手段。即此《兰亭序》六种,自1954年至以后的20年间,晨夕不离,常在手头摩娑,参合临写。此帖读毕,忽忆先生题《十七帖》的一段文字:
“甲辰大暑,临此最勤,舒父氏年六十二矣,右军笔法始稍解矣,嗟嗟,卅年功夫乃得此耳。”
可见“草圣”之功,首在勤勉。先生永无止境的好学精神,一直激励着后学,奋发之力,临池之志,登攀之心!
高二适作品
高二适:录《楚辞·渔父詞》
高二适:致章士钊手札“昨奉复一书”
高二适:西峡颂集联
高二适:七绝两首
高二适:录《楚辞·离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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