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
作者/琉璃半夏
《七色》为作者的原创小说连载,以多个梦境串联的形式,如同在游戏中升级打怪一般,让人们在“旅梦”中重构自我。每一个梦境都生发于一种颜色,构筑出的故事既是以夸张的形式复刻现实,也是让人们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召唤、并重新唤醒自己。该篇小说有着绮丽奇异的场景、动人心魄的情节、大胆新奇的故事,浪漫主义色彩贯穿始终,每一种颜色、每一个故事都会触动心灵,引发不同的思考,同时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混沌
我行走在一片荒芜人烟的雪地上。
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脚下白灿灿的那些,应该是雪吧。每多走一步,心中的疑虑就又多一分,感觉那些白茫茫又不应该是雪。
脚下是瓷实绵密的触感,走起路来微弹,却又稳稳落下去。我努力想看清什么,却发现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头顶是灰蓝色的天空,一轮病极了的太阳半卧半躺在那里,泛出稀薄光亮。没有流动的云,没有鸟群,也没有建筑。但好像有风,或者说涌动着的气流,旋转着以漩涡般的形状触碰并穿过我。它们平静、整饬,甚至匀速路过并向我招手。我看不见,但我感受得到那些活生生的注视和呼吸。
我继续向前,望见一面巨大的湖泊。一路小跑过去,越靠近越刺痛得睁不开眼。湖面反射出涌动跳跃的光泽,光线在空中舞上几曲后便坠入瞳孔。
几分钟后,刺痛缓解,视野也逐渐清晰。我靠近水边大声朝着对岸问,“有人吗?”
声音一环一环向外扩散,触碰到某个尽头后迅速返回,一圈一圈,回馈我以若干缥缈孤寂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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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听起来既神秘又陌生,我明显感到胸腔里的心脏剧烈颤动起来。我的腿也微微发软,便索性在湖边坐下,坐在这片“白茫茫”上。
手在地上胡乱摸起一把,凑近了捧到眼前瞧。没感觉到凉,所以确定并不是雪。只见这白灿灿的颗粒细碎仿若沙漏中的细沙,手感却光滑细腻宛若上等佳玉。颜色呈乳白,细看却发觉每一颗都通透到近乎透明!手里的东西刹那间被我抖落回去,重新潜藏进一片“白茫茫”里。恐惧凭空迸发出来,我这是在哪呢,天上?仙境?外太空?还是地狱,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我把身体缩成一团,寒毛炸起,大声呼救着,“救救我啊,有人在么,快来救救我啊!”许是声音凄厉扰了谁的清梦,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叶小船,慢悠悠地朝我这边晃。我眯起眼睛看,见船头像是站着一个什么人。瞧不清脸,只见一身白袍仙风道骨,虽站在船上,却宛若腾云驾雾乘光而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很奇怪,这正是我最爱的词,从船上飘来,带着湖水的湿润,湿滴滴传到我耳边。男人的声音苍老又低沉,不慌不忙地又吟出后面一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吟罢,连船带人便晃悠着来到我眼前了。
是个瘦削的小老头,背挺得极直,精神头仿若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一对充满智慧的眼睛径直望向我。“怎么,又来了?别嚷,我不喜欢吵闹。”
“我从没来过这里老人家,这是哪啊,和我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您能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吗?我想回家!”
我连珠炮般地叽哩咕嘟说了一堆,眼巴巴地望向老人。他笑而不语,只是朝我招招手。见我没动弹,又从嘴巴里吐出了两个字,“上来”。
我应声过去,上了船,来到老人身边。老人示意我坐下,又不紧不慢地拾起船桨。“我在这已经很久了,有什么疑问,你先看看水再说吧。”
“看水?”我满腹狐疑地弯下身子低头向水中望去。这一看,仿佛一下被一股力量牢牢吸入,眼前的画面让我丧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我怔住了。
湖面中此刻映出的正是我自己,端坐在家中的书桌前,桌子上是最爱的那本散文书,旁边还有我惯用的茶杯,笔记本和随手扔在那里的零食。妈妈走进屋里给我端进来一盘水果,让我放松一下休息休息。家中的小福百无聊赖地从床上跳到地板上,再一溜烟窜到沙发上,发出“喵”的一声叫唤。
我用力从这画面中抽离出来,“怎么回事,我看到了我自己?”
“是啊,你看到的正是你自己。”
“那现在的我是什么?我是谁?我是我的魂魄吗?我的影子?或者说,我在平行世界?”
老人爽朗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你就是你自己”。
我有点恼羞成怒了,“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梦,孩子。”
“我在我的梦里?”
“是的,慢慢去经历吧。我全都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那你是谁?”
“我是谁?”老人自问自答着,“我谁也不是”。紧接着划动船桨向对岸划去,“我是来渡你的,孩子。”
“送我……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船慢慢划到了对岸,我跳下船,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还是那首词,真是个古怪的小老头。心里正想着,却仿佛听见他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别回来找我,孩子,一直往前走吧。我只是个不重要的老头罢了,哈哈哈”,声音缥缈细微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我站定,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二)白色
我在湖的这岸回头望,已经看不见那只小船,湖面好像变瘦变薄并且越来越远了。我转过头来大步朝前走去。
越走越快,越走越轻盈。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扇高大的白色大门,门的两侧没有墙体,甚至没有边框。通体纯白,隐隐发着光。我绕到门后面去,发现再看不见这扇门了,我走回来,这扇门便又出现了。
怎会如此古怪,我轻轻推开门,刹那间和白色撞了个满怀。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哪里都是白色,明晃晃,亮堂堂。屋内摆放着一排排淡淡鹅黄色的长条桌椅,排布规整,和整间屋子连同外面的白色大门一起,微微泛着光。
我走进去,看到书桌前多了很多张美丽的脸,一些小女孩凑在一起聊天。她们有着飘逸的纯白裙摆,后背上生长出干净松软的白色翅膀,坐在座位上时双翅紧紧贴着身体。偶尔起身,和其他座位上的女孩讲话,或是扭头转动光滑的脖颈,翅膀随之略微扇动舒展开来。每一张脸上都显现出独特的气质和神态,聪明的、温柔的、善良的、调皮的、机灵的、乖巧的,映衬出无可比拟的、近乎完美的漂亮。我的眼睛似乎黏在了那些美丽上。而后,我几乎是顷刻间明白了,她们是天使。
我走上前去,冲着其中一张漂亮脸蛋微笑。有轻微的“哼”的一口气从漂亮脸蛋的鼻孔中钻出来,像是风吹过单薄的花瓣。水晶一样的眸子盯住我,睫毛忽闪,像抹桌子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抹下来。
紧接着,漂亮脸蛋迅速张开翅膀悬停在半空中,用她百灵鸟般好听的声音向她们喊,“快看啊,又一个丑陋的怪胎!”
其他天使齐唰唰抬头望向我,屋内响起一阵暴烈的笑声。我像一只生长在阴暗里的老鼠突然出现在价值连城的珠宝展台上,慌张地寻找着出口,却怎么也不见刚刚进来时的那扇门了。
情急之下,我觉得后背变紧变硬,紧绷绷地支出骨骼,竟也生长出两个瘦弱、褶皱、干巴巴的白色翅膀来。它们坚硬、沉重而笨拙,稍一用力,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飞出去,冲撞在黑板上、窗户上、天花板上,打翻某个天使的书桌,和一些亮晶晶的珠宝和饰品滚在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
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美丽的天使们歌唱着“新来的”、“丑八怪”、“不会飞的东西”、“没用的翅膀”、“愚蠢的生物”等等,将我推搡、撞击。有很多力量捶打在身上,我感到刚刚生长出来的翅膀似乎快要断裂了,四周因混战而被击落的羽毛在那些美丽外表的烘托下飘落得倒是分外好看。疼痛激发出了更大的力量,我用力冲散拥挤着的天使,撞破教室的玻璃窗跌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呢?此刻我带着淤青,拖着残破而丑陋的翅膀,身上被玻璃碎片划破流出粘稠的乳白色液体,静悄悄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那些美丽的天使像是一场梦,而“丑八怪”、“没用的废物”和身上真切的疼痛打碎了它。
“嘿”,一个纤细的声音喊住我。我寻声望去,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和那些天使一样美丽。她起身向我走来,背后却背着一对灰黑色的翅膀。
“你是新来的吧?”
“对,我是新来的。”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上的疼痛让我想要逃离这里。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走过来抚摸我被撕裂的伤口,擦去白色粘稠的血液,疼痛瞬间减轻了许多。“我叫白惜嫱,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去包扎。”
惜嫱带我走了很远的路,在路上我得知那些傲慢美丽的存在来自“天使班”。她们生而高贵,幼年时便被送往天使班里学习颂歌,成年后她们便有资格站在神殿里歌唱。她们的嗓音是这世间最天籁的声响,被世人歌颂和膜拜,为这纯洁的圣地增添最高贵典雅的一笔。
无一例外的,她们的父母和家人都是达官贵族、身份显赫,有着数不尽的财富与荣耀。因此在天使班的日常学习中,她们大多数时间都会用来细细讨论哪里游山玩水最为舒适,哪件宝物世间罕有,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哪几个地方的空气最为清甜。
“那你呢,你这样美丽,为什么不加入天使班呢?”
白惜嫱眼中的无奈瞬时砸了下来,“因为我的灰翅,就如同你的翅膀无法正常飞翔一样,我们是她们眼中的异类”。惜嫱轻轻叹口气,“我们这些‘异类’,不仅没有资格加入天使班,还生来就因缺陷而被放逐,被父母抛弃,被归类为‘鸟人’。后来这些被放逐的鸟人相互支撑,聚集在一起成为鸟族,才得以很好地生活下去,我带你去见见她们吧。”
我们来到一座古朴的白色木屋,惜嫱介绍这是鸟人的集体住处。她们有的只有半截耳朵,有的翅膀错位残缺,有的脸上长着深深的斑痕。还有一位仅仅是因为生来身材肥胖魁梧,一出生就遭到放逐轰打,为此还不小心折断了一根手指。这时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走上前来,用小手拽住我的衣袖轻轻地摇。惜嫱说,“她在向你问好呢,丫丫生来就不能讲话”。
我在友好的问候中坐了下来,觉得既放松又安心。只见惜嫱上下挥了挥手,便飞来两根白色的布条。左右摇晃几下,布条便飞舞缠绕在我的伤口上面,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见我惊愕,惜嫱笑着说,“我们虽生而缺陷,但也拥有天使的能力。比如我可以为他人治病,半截耳能平息灾难,小胖的翅膀强韧到能承载数千吨的重量,而丫丫则可以驱散悲伤。同样,你也有能力,不过你要发现并学会使用它。”
“那天使班的天使,她们的能力会更强大么?”
“不,不会的”,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温柔着告诉我,“她们只会玩乐和歌唱”。
我在这座小木屋里住了下来。日出的时候和鸟人们一起乘着小胖的翅膀飞到人间,为穷苦的百姓治病、为干涸的土地浇水、阻止地震、火灾和山体滑坡。我们为人间撒下鲜花、彩虹和欢声笑语,也收获等价的快乐。日落的时候我们归来,摘门前果树上香甜的果子吃,围坐在火炉前聊天,回到质朴又温暖的小木屋里休息。
日复一日,我仍旧没有发现自己的特殊技能,但心里渐渐宽敞、透亮了起来。仿佛白色的光芒一点点填满我的胸腔、骨骼、头脑和神经。我仍旧不会飞,但我每天都觉得有如会飞般轻松。我开始期待,并在充实和忙碌中获得满足。我珍爱这对残破、笨拙、无法飞翔的白色翅膀。还好,我是一个被放逐的鸟人天使。
夜里闭眼,仿佛遥遥听见天使班的歌声和欢笑声抖落进风里。我毫不在意,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三)黑色
当我如同往常一样醒来,准备和其他天使一起飞往人间时,我察觉到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记忆中那个纯净的白色世界仿佛被入侵了,一些浓郁压抑的色块不由分说地压下来,时间凝重成为固体。我惊恐到不能动弹,任凭漫无边际的黑色涌动、包裹,并囚禁我。我像一条被豢养的狗,粗心的主人把我锁进黑色的笼子里。
我挣扎着起身,呼唤白惜嫱的名字。从嘴巴里吐出的字像是立刻被另一张大嘴吃掉,只剩下一撇和一个点的残渣,软绵绵地掉在地上。什么声音也没有,黑湮没了黑,随即便要开始啃噬我。我疯也似的逃出屋子。
外面在下雨,黑洞洞的天空掉下黑色的雨水。我没有伞,衣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上。似乎进入了深秋,寒风不留情面地卷走身上的温度。我该去哪呢?
我向前奔跑着,穿过黑压压的树林,钻出半人高的芦苇荡,淌过泥泞冰冷的河床。身后隐匿着的,像是蓄势待发的枪口,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像是无数双默默观察着的眼睛。似乎有千万道目光冷箭般投射在身上,让人不自在到心慌。
我一直跑到一片海滩,看见黑色的海浪声势浩大地翻涌上岸。浪花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礁石,汇聚又离散。我坐下来仔细聆听,大口呼吸,笃定地觉得在当下的某一刻,我将迎来命运的审判。
可我没有等来审判。海边的风越吹越冷,我有点想离开了。“她可真磨叽”,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里一惊,慌忙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甚至语气都和记忆中有些相似。我回想起那是上学的时候完成一项小组作业,在讨论中我详细追究了几个细节,然后就听见一个低低的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看电影要迟到了,能不能行啊,她可真磨叽。”
“她可真磨叽”,我瞬间难过起来,海滩上仿佛更冷了。突然手心里多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我摊开掌心看,发现是一小块树皮,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她可真磨叽”这几个字。真讨厌,我皱着眉头把它放在膝盖上,谁知它竟服服帖帖地粘了上去,似乎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更多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回想起那些“不懂事”、“真能矫情”、“你有点胖了”、“她不配”的那些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一颗躺在拈板上的大白菜。被反复观赏、挑选、撕扯,细细密密地切成白菜丝,在拈板上淌出一小滩水来。
我觉得暖和了一些,身上却硬邦邦。这才发现那些“真能矫情”、“她不配”的小树皮都已经粘在身上,仿佛一件战衣一样护住我。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三五个人从我刚来的方向赶过来。我起身朝他们走去,只听见一声声抱怨愈发清晰,“太沉了,太沉了,我走不动了”。走近了瞧,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中等个子,头发弯曲蓬松地支在脑袋上。身体却圆滚滚黑亮亮,硬挺得像是塞进了一个木桶里。
“您怎么穿这么多呀?”我上前问到。
“喏,这些都是他们在背后讲我的。后来越长越多越来越厚,这副穿戴就长在身上了。”
“那些话……”,我试探性地问,“总会这样被写出来挂在身上么?”
“是啊,一直是这样。我女儿,才二十出头,前几天就在这片海里溺亡了。是自杀,临死之前身体已经鼓成了一个球!我的囡囡啊……”
女人悲凄沙哑的哭声揉进汹涌的海浪里,去寻找她年轻女儿的亡魂了。我仿佛看见一位年轻的姑娘满脸泪痕,一步步决绝走向海中。海水打湿她的双腿,浸泡她的身躯,她费了很的大力气行走。一个巨浪拍打过来,淹没了她。她反而笑了,沉溺在海里,第一次觉得身体如此自在轻松。
“是网暴,她遭遇了网暴”,女人身旁一直未曾说话的男人,用力搂住女人的肩膀,眉毛系成疙瘩拧作一团,满脸痛苦地向我说。“我们是来和她告别的。”
原来女孩刻苦上进,获取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临近毕业,为了让毕业照上的自己更青春,也更有纪念意义,她染了一头粉色的头发。可没多久女孩的爷爷却突然得了重病,就这样,保研女孩顶着一头粉发看望住院的爷爷这一视频在网络上走红。一些躲在屏幕背后的“魔爪”立即试图用最恶毒的视角去评判和审视她。
染了粉色头发去看望老人被称作是“作秀”、“博眼球”甚至是“不孝”。有人说染头发的就不可能是好学生,何况还是这么亮眼的颜色。于是又有人开始质疑她的保送资格、为人作风,甚至对她进行人肉搜索。一些平日里暗戳戳的嫉妒和小心思在此刻光明正大地猖狂起来。谁让她比别人优秀呢,那么多小树皮都贴了,也不怕再多这么一笔。
我望向海中央,仿佛看见女孩拼了命地甩动粉色头发,想用这黑色的海水为当初的自己染色,好脱去这一身重量。她走得太累,也太辛苦了。
我心里难受,觉得这些硬邦邦的小树皮贴在身上也难受。为什么不把这些讨厌的东西扒下来呢?我开始尝试揭开树皮的一角,一瞬间有大捧的难过涌了上来。那些嘲讽、排挤和看低如同片片雪花般降落。我下意识松手,那些感受便同时消失了。“这个新来的可真蠢”,我的身上又多了一块小树皮。
我望着身上“你有点胖了”的牌子,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胖。一边气恼着一边闭上眼睛狠狠用力把它撕扯了下来。丢掉后我觉得不疼也不难过,身体仿佛也柔软了许多。
我连忙告诉众人这个树皮是可以撕掉的,都是些赤裸裸的谎话,狠心撕掉就好了。谁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觉得害怕,有人会难过到碰不得,有人觉得反正树皮可以保暖,就让它们挂在那里好了。
倒是一开始同我讲话的那个女人决定试一试,她说,“我得把身上这些棺材板搞下去,还得留着命给我女儿讨公道呢!”
她咬起牙恶狠狠地对着自己身上撕了起来,一开始还算顺利,掉落的树皮在她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山。可是越到里面贴近皮肉,女人越发出巨大的痛苦的叫声。由于时间太久,那些树皮已经和身体生长到了一起,绞进皮肉里,不断地吸食身体的血液和养分。
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一块块带着血肉的树皮被撕扯下来。可当就要撕干净只剩下最后一片时,女人的手刚一触碰便停下了。巨大的痛苦侵袭了她,让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凑上前去看她胳膊上那张最后的树皮。只见树皮完全融进皮肤里,有血管攀附在上面。皮肤中若隐若现地写着几个字,“晦气,又是个女孩”。
我摘下身上所有的树皮后道别离开了,她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为粉头发的年轻女孩送花。后来在途中,我看见一片片粉红色花瓣漂荡在海面上,刻画出自由的形状。
而远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有光,亮了起来。
作者:毕曦文,笔名琉璃半夏,天津大学硕士,热爱文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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