溁湾镇肖佬倌传奇(4):人要信命,但人活着,就不要信命!_大老_的人_连长

文|谢栋画|马桶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1)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2) 溁湾镇肖老倌传奇(3)

第一件事,是肖大老倌拿了一本相术入门书籍给车叔叔,让他一周记下来。这个不难,车叔叔那一个礼拜我都看他见在一楼天井里背书,边上坐着他爹爹,他爹爹那个时候八十多,不蛮清白了,天天就是坐那里晒太阳。

过了一周,肖大老倌来验收,车叔叔基本背出来了,只是错了几个小地方。肖大老倌点点头,讲:“不错,让他开始做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是拿了一本线装本的易经给他,让他两周记下来。为什么是线装本的?那个时候,易经在特殊年代被当成四旧清理过,流传出来的本就不多了,原装本的更少,肖大老倌搞到的是一本明版线装的,跟现在流通的那个不同。他没给我看过,只是跟我举了一个例子,“你读古书,现在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们读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晓得两个标点,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不?”

我小时候晓得个屁,现在回想起来,可惜了,可惜了啊,没去看过他的线装版的易经。

车叔叔这两个礼拜是躲在家里读的易经,明显看到他吃力了不少,两个礼拜没刮胡子,一脸的沧桑。肖大老倌这次没让他背诵,而是抽问,车叔叔最多答上来三成。并且这个抽问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对不同的卦相解释的领悟,我记得有一句是“王涉大川,吉”,肖大老倌问他:“王,是指什么人?”

车叔叔答,应该是事情的主导人,或者是事主自己,或者又是相反的对立方的领头人。肖大老倌点了点头讲:“易理很容易学,要注意易变的,就是变卦,俗话讲得好,你箇个人何解箇么容易变卦?就是箇个意思。你解释的王涉大川是字面意思,我来告诉你。”

告诉了他什么呢?栋哥我忘记了,因为法不传六耳,栋哥不泄露天机。

这第二件事,肖大老倌勉强算车叔叔过关了。接着安排第三件事,让车叔叔跟他上街,肖大老倌挽住一个客人,不论男女老少,就让车叔叔上去讲,随他怎么讲,至少要讲十分钟。车叔叔一开始还怕丑,搞了好几天后,胆子大了,不论自己讲得对不对,反正就是一顿嗨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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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老倌评价:“箇只伢子四季卵谈扯得还可以。”

我发现肖大老倌的培训思路真的好先进,先发了理论教材,又做了情景模拟培训,最后上场实操,跟大公司的入职培训一样啊。肖大老倌要是去做传销,至少也是皇冠级别的啜把子啊。

过了一个多月,肖大老倌终于正式认可了车叔叔,要他摆了一桌饭,正式收做徒弟。车叔叔因为在看相的人里面算年轻的,就留起了络腮胡子,扮老成。肖大老倌亲自传了他三门手艺,第一是相术,第二是占卜打卦,第三是测字。

可惜,这三门都是口传心授,没有教材,不然我绝逼偷出来给大家念一下。

但是,车叔叔的悟性差了一点,肖大老倌的测字、打卦都没学得透彻,只有相术中看手相和搞诈骗的训练灵雀子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他后来的名声和生意都没肖大老倌好。

肖大老倌讲,主要还是因为,祖师爷只给他三两米,莫怪师父没传艺。

肖大佬倌给我讲过一个人的命数发生变化的原理,他讲了两句,第一句:人要信命,但人活着就不要信命;第二句:人有相看,看相没书对。这就是人的命数和相师看相的最大的定理。

他举了我们隔边院子里邓蛤蟆的例子,邓蛤蟆是个漆匠也兼职做点木工活,算个梁下木匠。为什么是梁下呢,就是手艺一般,不能上房做主梁做大活的小件师傅。但是他的油漆手艺不错,街道上有的大标语时不时喊他去刷,他一不用打格子,二不要描本子,直接用油漆刷子可以刷出楷体和黑体字来。

邓蛤蟆一头鸡窝草一样的头发,常年乱糟糟的,一双鹞子眼,扫把眉毛,蒜子鼻,特别是一张大嘴,活生生就是蛤蟆样。所以,过去人们取的外号,绝对没错。他四十岁了还没结婚,屋里乱七八糟,鬼都不想进他屋。

邓蛤蟆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口,粮库里抓的老鼠,可以爆炒,水塘里抓的蛤蟆可以爆炒,河边上捞的小鱼嫩子可以爆炒,门口小花园里面夏天抓的一大把蝗虫,也可以爆炒。我最不喜欢这个人,他身上总是有油漆味和臭味。

肖大佬倌看过他的相,跟他讲:“你寿数有七十,但是看相是个单身命,你要多做好事,多忌口,兴许还有个一儿半女送终。”

邓蛤蟆呵呵一笑,讲:“我冇得钱把你,我哪天要是翻了身结婚哒生哒崽再跟你会账。我箇世人,自己吃饱哒,就可以哒,估计是冇人要哒,单身就单身。”

肖大老倌继续讲:“我看你鼻头尖尖,而且下垂,上嘴唇薄,下嘴唇厚,眼尾下垂,确实是个单身命。但是我看你在太阳底子的影子厚重,箇又证明你有个后。你自己要多积德呢。”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看相还要看影子,好奇问过肖大老倌影子怎么看,他讲:“你听过成语形单影只不?看人影,也是看相的本事呢。”

我不懂,只晓得邓蛤蟆平时不蛮积德,他带徒弟就打徒弟,用油漆刷子打徒弟嘴巴,用铁尺打手。邻居们都看不过意,他却讲不打不成材。外面河里他捞了乌龟也直接搞了吃,那乌龟板子上还是刻了字,是别个放生的。我外婆都讲他缺德。

但是,人啊,各有各命,有一回,他在老湘运汽车站,看到两个男的拖着一个女的上车,女的跑下长途车,又被两个男的抓上去,他就到车上问问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两个男的直接喊他莫管闲事,他们接妹妹回家,不准她在外面跑。一个人还亮了一把起子吓邓蛤蟆。结果那女的直接用益阳话喊:“不是的,他们是拐子!”

邓蛤蟆老家也是益阳的,自然听懂了,当场就热血上头,拿自己的三角刮刀逼住了两个拐子,大声喊抓拐子,站里的工作人员都还认得邓蛤蟆,一下围起过来,两个拐子当场就跑了,把妹子留下了。

妹子呢,其实也老大不小,三十多了,叫惠妹子,出来想打个工什么的,结果碰了两个拐子,没想到被邓蛤蟆救了。邓蛤蟆接了她在自己屋里住,又写了信给惠妹子屋里,要他们来接人。结果惠妹子家人空了半个月才上来,人已经住了半个月。用我舅舅的话讲,这是黄花老妹子变成二锅头了。

事情到了这步,邓蛤蟆捡了个堂客,真的是做了好事,突破了命运。过了一阵,还生了一个儿子。

他生了儿子后,那还是改了性,搞了一个烟摊子加槟榔柜跟惠妹子一起摆着。那时候,烟摊子赚钱,你早上起得早去烟草公司排队抢购,抢得烟到你就有得卖,邓蛤蟆做事又吃得苦,好几次早上六点多我外公练拳的时候就看他背着烟回来了,身上全是脚印,有时脸上还有血口子。不要问为什么,我写出来这里发不出。

没想到,他们两口子生意做得蛮好,崽也听话,虽然是老来得子,但是教得蛮好,细伢子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名声已经超过了神童栋哥我细时候。

肖大老倌讲到这里的时候,问我外公:“你讲,他箇是命里注定,还是命里有变?”

我外公讲,这是积了一大德换的。

邓蛤蟆过了十多年好日子,两口子突然双双查出来口腔癌,为什么?告诉大家:槟榔害人啊!没好久,双双去世了。崽伢子还是上进听话,考了上海交大。

我外公讲,你看邓蛤蟆不是有七十的命吗?何解五十多就没了?肖大老倌讲:“你们听过韩信算卦不?就是那个词里讲的,做了损寿的事噻。”

所以啊,人,有命,人,活着,不要信命。人,有相看,看相没书对。

我外公问:“那另一个人,黄连长,他那个命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连长是真的连长转业的,一口河南味的普通话,是我外公的老同事,但是比我外公年轻蛮多。我外公是正式退休,他是内退,没有别的原因,打仗的时候脑袋上中过弹片,没取出来,有点后遗症,确切的讲,是脑子有时不太清醒,在单位上动不动喜欢骂人,大家还是理解他,就让他内退了。

黄连长的相貌还是可以的,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硬汉形象。剑眉,大眼,鼻直口阔。长期穿着取了领花肩章的呢子军装。走路的声音好大,嗓门也大,见到我就喜欢喊:“小鬼,快去,告诉你外公,我来哒!”

我那时候最恨别个喊我小鬼,我是我们家里的长外孙,院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欢我,平时都是喊我栋宝或者栋栋,只有这个不带爱相的人喊我小鬼,所以一般我鸟都不鸟他,转身就跑。黄连长就在后面追我,还喊“站住”,结果他确实脑袋里弹片造成的后遗症太大,经常跑几步就有点站不稳了。我外婆就出来讲:“你莫逗他啰,快点带黄连长进屋坐。”

小时候,我确实不懂事,这样的人还是要尊重的,我看到他追我追不上跑起步来跟得软脚虾一样,我还作死地笑,不应该,真不应该。

黄连长到我屋里玩,基本不喝水,进门就要喝酒,他酒量不好,喝个三两就不行了,舌头大了,走路更加不稳,有时候还会到我家睡一觉再走。

大家不要觉得奇怪,那个时候,人跟人相处,就是这么简单,老班子们都是这样穿堂过户妻子不避。我蛮讨厌他来我屋里玩,经常使唤我买这个买那个,我其实性格比较内向,喜欢默默听故事,不喜欢出去跑腿。

黄连长具体是哪个战争时期受的伤,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到死也是个单身汉,家里没什么亲人,死了几天才被发现,手里还抱着个酒杯子。

书归正传,黄连长有次在我屋里正喝着酒,要我去买鱼皮花生,这时肖大老倌正好收了摊子到我家来坐,估计今天啜了几个人,口袋里有米,给了我五角钱,可以买一个娃娃冰淇淋,我就赶快出去了。

结果呢,我刚回屋里就听到吵架的声音,黄连长标准的那个大嗓门一直在骂“他妈的,他妈的”。我外公居然在边上笑。我猜都猜得到,肯定又是肖大老倌在那里讲一些看相算八字的故事,跟黄连长的唯物主义产生矛盾,两个人又抬起杠来了。

只听见黄连长讲:“他妈的,你尽扯瞎鸡巴蛋!什么命里该绝,什么流年国运,什么大灾小祸。老子机关枪一开,毛主席叫我横扫你们一切牛鬼蛇神会道门!”

讲得这里,我外公眉头一皱,会道门里面,我外公也算原来有过一份,所以听到他要横扫,也不蛮高兴,接过我买的鱼皮花生,自己在吃,没分给黄连长。

肖大老倌被黄连长气得哭笑不得,只好亮几手绝活来镇镇场子。

他首先问了黄连长的年庚生月,准备排出他一生的大运和命数来。黄连长也不纠结,直接报出来,是1921年阳历4月6日,下午两点生。肖大老倌手指一掐,直接点了三件大事:你19岁在河南要饭,差点饿死。你26岁大祸,在水边上差点被打死。你56岁差点淹死。你箇一世,不能近水。对不对?”

黄连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想了一下,讲:“这三个事我跟你们平时扯谈的时候应该讲过,你估计记下来了,这不能算,你们看相算八字的脑子灵,这是投机取巧。革命军人才不上你这个封建余孽的当。你有本事算出我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老子才服你。”

肖大老倌想了一下,“不讲,这个天机不能乱讲,人有几两命是天注定的。很多人动不动推国运,推流年,推大势,这是腐萤跟日月争光,一般人的修为,推一次这种大势,基本上短寿要五年,他能推几次?人的生死定数也是一样,你算哒不能讲,具体什么死法更不能讲。动不动就是流年不利,国运正隆,什么大灾大祸,都是一群半桶水在自娱自乐,自欺欺人。”

黄连长哈哈大笑,说:“你个老骗子,算不出就装高深,毛主席就是说得好,你们这些人就是纸老虎。”

肖大老倌也是受不得激的人,一急下来,直接讲:“你写个字,我来测。你写完,我告诉你,你将来的寿数和死法。”

黄连长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子写了一个十字,抓了一把我外公面前的鱼皮花生一口塞进嘴里嚼起来,还很挑衅地看了肖大老倌一眼。

肖大老倌用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下,很慎重地讲:“黄连长,你看你,手沾酒水写十字,十字写在木桌上,花生皮又落在十字下。这是一个柒字。大写柒字在,你寿七十整。要讲死法,你命里少水少木 ,但是你写的这个字,又水又木,你又住在望月湖。你啊,大限到了的时候,不要逢木,不要逢沟,更不要自己找事。你呢,会死在自己屋里。话只能讲到箇里。”

黄莲长还是不信,反正这一世人,也是上过刀上下过火海,油锅里面洗过澡的。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那天他们聊了一阵就散了。

后来,听说黄连长脑壳里的伤越来越重,眼睛也花了,手都不受控制有点抖了。

有一天,他在白沙液街上走着,突然看到路上一条横着的黑影,他大骂一声“他妈的,又到处乱挖沟”,直接一跳而起,想跳过那条沟。地上哪里是什么沟啰,是一根电线杆子被月亮一照,映在地上的影子。他一跳起,一头撞在了电线杆子上(那个时候的电线杆还确实还有木头做的)。他顿时不省人事。好一阵子才有过路的把他扶起来,他摇了摇头,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他也不当回事。自己一摇一摆回家去了。

过了几天,邻居发现他已经死在自己屋里,手里还抱着一个酒杯,应该是临到头喝了一杯。

肖大老倌那时已经作古多年,他徒弟车叔叔讲,肖大老倌那天回去后,也自己抽自己嘴巴,讲没必要讲的,讲了就定了,不讲还有变的余地。所以,很多相师,就算是看准了,也不会讲太清楚,留下一个可以给你自己转圜的空间。所以,大家以后遇到相师跟你讲一些大约的话,不要怪人家,也许是没本事,也许是他们给你留了路。

肖大老倌在摆摊子的地方,也经常遇到同行跟他唱对台戏,斗斗法,他有一次输得心服口服,但是那个人赢了他之后,再也没在濚湾镇出现过,也是个奇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相测八字的人只要一扎堆,也有了江湖。肖大老倌长期摆摊子的地方慢慢细细也来了好几个看相算八字的人。有的一身僧袍,穿着六大皆空鞋;有的人穿着青袍,留着胡子,挽个道髻;还有瞎眼的婆婆老老专门搞摸骨称命。整个花坛子周边各路神仙都有。肖大老倌因为名声大,又有两下子真本事,所以他的摊子总是摆在头一个,隐隐约约有看相算八字社团扛把子的感觉。

那天上午9点多,肖大老倌推着小车子准备开摊,突然发现他的御用宝地居然被一个人占了。几个原来这个地方的同行居然还在一边扯粟壳,根本没人去帮他赶人。有两个平时生意不好的假和尚还在边上打昧笑,准备看肖大老倌的笑话。

肖大老倌脸一跌,就想发作,定眼一看那个占了他位置的人,居然一时没看出深浅。这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脚上穿的是白色回力鞋,下穿一条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红色背心,外套着一件发动机厂的工作服,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得地晃着腿。再看他的相貌,厚嘴唇,塌鼻梁,弯眉圆目,整个就是一个五行颠倒的讨嫌相。

关键是他还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吹口哨,吹的还是:“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们就喊他回力哥吧,他这个鬼像样子,这些花坛子边上的神仙们实在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人。看到他在前面的地上放了一张报纸,上面用墨笔写了两个大字:算卦。这才晓得他是来抢生意的。既然他抢了肖大老倌的头摊子,他们就准备看个好戏——肖大老倌平时调子这么高,看看今天他怎么应付!

肖大老倌看了几眼,又朝边上望了望,想看看回力哥有没有同伙,万一是杀猪(街头诈骗碰瓷)的,他也好有个准备,结果,人家就是人一个,卵一条,大大方方抢了你的位置,看你怎么搞。

肖大老倌走了上去,还是准备客气地甩几句行话,也就是北方人喜欢讲的“春典”,其实这些行话并不神秘,都是一些现在的自媒体喜欢编故事引流,搞得好神秘兮兮。比如肖大老倌讲的就是:“敢问满哥,沙码子还是外线(年轻人你是长沙的还是外地的)?”

回力哥看了一眼肖大老倌,头发一甩,皮笑肉不笑地用普通话回了一句:“算卦五块!不灵不要钱啊大爷!”

肖大老倌这下气得哭笑不得,你不瞎不聋,看不出我肖大老倌的一身行头,也听得到我开腔呐!你跟我来一句算卦五块,这是要跟我对哒搞啦!

肖大老倌直接一脚踩在他的报纸上面,跟他讲:“年轻人,好大的手端好大的碗,几分本事赚几个铜板。箇是我的位置,你要不换个地方,要不就跟我来试下狠!”

回力哥吹了一声口哨,讲:“这是人民修的马路人民用,你凭什么讲是你的。你要在这里算卦不难,你要不摆到后面,要不我们两个比划比划,咱们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多老的王八也不是爷。”

我听肖大老倌讲这个故事听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快笑得喷饭了,这回力哥也是有味呢,单枪匹马挑战河西肖半仙,还敢骂他是王八。

肖大老倌这下子真的下不了台了,先是喊了边上一个看相的,要他去喊自己徒弟过来,再喊上我外公和平时几个一起的老倌子,怕万一这个回力哥输了不讲道理,要动手,所以赶快喊点帮手过来。

我外公那天刚好不在家,就算在,来了也不得动手,我记事起,我外公除了用烟袋锅子打我,就是打沙袋子,从没打过别人。用他的口诀讲,打架打架,不遮不架,打架只打一下,一下就要打死!不是生死仇敌,就不要动手!

书归正传,肖大老倌也不废话,直接讲:“好,比就比,我也不吃住你,你讲你是算卦的,我们就比打卦,赢了的人赢这个位置,输了的就不要在这里摆摊子。”

回力哥头一点,讲:“好,我也不欺负你,你定个题目,我来算!”

肖大老倌也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其实也认真看了一下这个回力哥的相,所谓男抖穷,女抖骚,这个回力哥一直在抖腿,这不是一个有定力的相。还有一个玄门里面的说法叫“开口神气散”,这个回力哥一直在吹口哨,一般修行的人不会这样随便吐纳。所以,肖大老倌认定这个人没什么内子,应该就是靠着霸蛮来抢饭吃的。

肖大老倌把自己的马扎先摊开,安安稳稳一坐,然后指着天上对回力哥讲:“我们不比别的,就算一下天气,怎么样?”

回力哥脑壳一歪,看了一下天上。一没有掐手指,二没有打卦,居然直接来了一句:“上午11点的样子有阵雨。”

肖大老倌正在打卦推卦相,听到回力哥的话后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刚刚出了一个艮下坎上的蹇卦,《焦氏易林》有过记载,说出现这个卦相,就会“蚁封穴户,大雨将至”。肖大老倌刚想说今天等下子就会有阵雨,没想到这个回力哥吊儿郎当的一张口,居然就连下雨的时辰都说出来了。

边上看热闹的起哄,说要不等到11点再看,肖大老倌一摆手,讲:“不用,不要等那久,我们比个现场就能分胜负的。你看怎么样?”

回力哥还是一副晒不干的样子,懒洋洋地讲:“快点出题目啦,烦死了……”

肖大老倌抓了抓自己头发,想了一下,这个人看上去其貌不扬,没想到居然有心血来潮的能力,也就是信口可以说事,好多北方神婆神汉都是这样子。

这些人也不说自己是什么宗派,最多就讲自己是什么什么神仙附体下凡,或者哪个亲人梦里传授,信口就跟你说一堆你的事情,反正有错有对,话也讲得似是而非,最后往往就是恐吓你,摊上事了,你有难,你家人有难,你后代有大难,快来找我化解。化解就要收钱,看你的财力多少不等。

肖大老倌经常在看相的时候跟边上的人讲北方那些什么出马仙,请神上身的,还有什么张口就看事的,这些人连江湖骗子都算不上,应该是狗娘养的畜生。因为江湖骗子一般只骗点钱财就走,而这样的人借着玄之又玄的旗号,有的时候搞得人家人财两空,甚至家破人亡。

“所以我们这种有点真学问的相师,绝对要鄙视这种街头角落的神婆神汉。”每次讲到这些,肖大老倌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边上的人也配合着讲“是的是的”。

其实,边上的人,谁又不是把肖大老倌也归于神棍一类呢?

但是今天,肖大老倌居然遇到了一个神汉,偏偏自己一下子竟然还没斗赢他。肖大老倌也算是见过风浪的,略微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心里想,既然你对天象有点熟,我就跟你斗相面。

肖大老倌脸色一变,对着回力哥直接讲:“边上围起这么多人,你看一个我看一个,我们就看一件事情,他结婚冇,生崽哒冇。我们各自看五个,准的留下,不准的就走。”

回力哥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点了点头。讲:“你先来吧,随便选。”

肖大老倌看姻缘子嗣那是拿手好戏,一般男人看看眉毛就可以了,中宫动了都是结过婚的,左眉长,右眉短生的是男孩,左眉宽,右眉窄生的是女孩。女的看眼角,眼角纹开的就是结婚过的,没开的就是没结婚。是不是处子看步态,走路胯骨一动,就晓得你是不是原装。女的生的什么崽,只要看肩膀,左高右低是儿子,右高左低是女儿。所以那些小鲜肉或者流量女明星不要在相师面前装单身,也许你结了几次婚人家一眼就看得出。

当然,这里讲的宽窄高低,都是很细微的区别,一般人看不出,只有长期钻研的相师才看得出,至于故事长沙的马桶哥呢,一看就是女朋友多,结婚难的样子。

肖大老倌随意点了几个看热闹的男女,因为这个中心花坛边上是公交中转站,又有枫林宾馆,四医院和中医研究院也在边上,所以男女老少都有,肖大老倌分别找了五个人,随口就说出了人家的婚姻和子嗣情况,都准。

没想到回力哥也有蛮狠,他随便找了五个人,也很快说出了婚姻和子嗣。

最后,回力哥还随意指了一个穿着麓山宾馆服务员制服的姑娘,问肖大老倌:“你怎么看她?”

肖大老倌看了一眼,看出这个姑娘应该结过婚了,还有一个女,但是现在应该是夫妻分开两地的状态,他顺口就讲出来了。结果回力哥哈哈一笑说了一句:“老伙计,你看走眼了,这个女孩没结婚,没生崽,你问她吧。”

果然,女孩一口呸了出来,说:“确实,我冇结婚冇生崽的,你不要乱讲!说完转身就走。”

肖大老倌一下子风中凌乱起来,脑壳那一下宕机了。突然他又明白了,“我x你xxx,箇妹子应该是才招工进去的,箇种单位招工不要已婚的,估计她是隐瞒了自己的已经结婚生崽的事才能进去,准备过几年再坦白,我讲她结婚生崽哒,她肯定不认!我上哒箇个鬼的当啊!”

回力哥笑得大腿只拍,开始不咸不淡地策肖大老倌:“你这个眼神不行啊,黄花大闺女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了,看相的师傅啊,看不准相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啦。趁早回去跟师娘多烧两天火,再学两天啰。”

肖大老倌气得要死,又不好发作,默默收拾马扎,推着摊子就准备回家,看来以后自己只能换个码头了,今天输得真的冤枉。

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突然,一台边三轮开了过来,车子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跳下来一把揪住回力哥的耳朵,就往边三轮上面拖,女的开口也是普通话:“家里怎么有你这个报应货啊,整天班不上班,跑出来瞎胡闹,你再这样都要被开除了知道吗?”

边三轮上面下来的男的也一路把回力哥按倒在车里。他回过头把地上写着算卦的报纸撕了扔到一边,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单位这位同志受过工伤,这里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脑袋,“请大家不要介意啊。”

接着,他跟那个女的一起把回力哥用边三轮一溜烟押送走了。

有人看到了边三轮上面喷的油漆字——长沙大地研究所。

肖大老倌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他硬是等到了11点一刻,天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他才到屋檐下去躲雨。

后来,肖大老倌再也不随便讲同行不行了。

我外公听完这个故事,对肖大老倌讲:“箇个鬼应该是大地里面管气象什么的啰,他应该是早就知道几点下雨的,你不是输给他的法,是输给哒他的科技呢。”

肖大老倌一言不发,默默抽烟,他又讲了自己遇到的一件怪事。

欲知是什么怪事,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介绍

谢栋,男,长沙土著,不惑大叔,做了20年地产,写过扑街小说。原笔名“快刀浪子”。日常喜欢 听故事和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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