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课议课:向理想的教学王国漫游_教师_实践_研究

观课议课是伴随新课程改革产生的一项行动研究性成果,深刻影响着一线教师的教学改进。2021年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走过20年,《中国教师报》推出的“课改20年特刊”梳理影响教学改进的概念时,“观课议课”与“三维目标”“研究性学习”等16个关键词上榜。

观课议课的倡导者成都大学教授陈大伟20多年来与一线教师一起投身行动研究,使观课议课这一方式不断迭代升级,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体系。从过去的听课评课到观课议课不只是概念的变迁,尤其是从“评”到“议”,研究的意味更浓了,重在讨论教学改进的可能性,强调参与议课者的平等对话关系。观课议课不能把学生当成教研工具。陈大伟指出,议课有“三忌”:一是忌把自己当专家,二是忌给别人挑毛病,三是忌不给对方留反驳的机会。

听过陈大伟议课的教师,都知道他有一个习惯性用语“假如我来教……”议课者敢于说出这句话是需要勇气和底气的。在陈大伟看来,“假如我来教……”体现了教师自我发展的自觉性,意味着“我”有新的设想和实践方案,要求教师要从实践的可能性出发思考与表达自己的建议。

观课议课实践者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关注事还是关注人?人是否处于观课议课活动的中心?在陈大伟看来,课堂观察最实用的工具是人,是观察者自己,观察者既要“入乎其内”理解教学,又要“出乎其外”创新教学。

观课议课坚守两个立场“教师立场和实践立场”,把“教学是教师的专业自决和自为”作为其第一原理,旨在用“幸福是一种能力”促进教师参与,用“让我们一起变老”“同在共行”促进互助,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促进宽容,用“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促进成全,用“倾听是一种关怀”促进倾听,用“教育需要想象力”创造幸福生活。

走出书斋,走到实践中去

中国教师报:据了解,观课议课提出已经有20多年时间了。观课议课最初是基于什么背景提出的?20多年来大致经历了几次迭代?

陈大伟:1999年到2002年,我在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教师进修学校担任校长,这期间有两件事触动了我。一是一位农村中学教师打来电话,抱怨我们学校的老师调研听课后,当着她学校领导的面说了许多问题,走后校长批评了她,她对进修学校老师这样的评课有意见。这促使我思考如何在教研活动中尊重一线教师,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二是当我问一位中学校长“你们学校的课堂教学这几年有什么进步”时,校长只是说“运用了多媒体”,这促使我思考如何提高教研活动的实效性。2001年开启的新课程改革倡导“教师成为研究者”“建立平等对话的师生关系”,由此我开始思考如何在教研活动中也体现这样的理念……可以说,是工作中遇到的现象和问题引发了我的反思,而新课程改革的理念则提供了变革实践的方向。

就像建造一栋房子要先搭建好“四梁八柱”一样,观课议课从一开始就搭建了“尊重、平等、协商、有效”等文化追求的“四梁八柱”,20多年一直在“添砖加瓦”,不断丰富:提出了课堂变革目标——建设理想课堂;提炼了“以学论教”“重视教学关系和情境”“从提供思想到促进思想”“建立平等关系”等观课议课策略;形成了“更高质量的实践反思”“从现场到问题的案例研究”“从问题到现场的行动研究”三条基本路径和方法;明确了教师发展取向,在问题导向、研究导向、输出导向等方面进行了更深入的实践;研究了观课议课记录表的设计与使用、观课议课比赛方法和评分量表;等等。观课议课的体系性不断增强,某些地方通过精雕细刻有了更好的品质,也更有利于实践推广和运用。

在实践中,观课议课还倡导使用询问、价值澄清等柔性方法,从评课的“提供思想”转向促进反思、展开教育想象的“促进思想”。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求并践行这样的改变:从批评走向建设,从旁观者走向助教,从统一标准走向权变意识,从要素观察走向情境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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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师报:作为高校研究者,您为什么如此青睐实践,愿意走出书斋走到课堂现场,与一线教师一起致力于教学改进?

陈大伟:我想主要基于以下三点:一是自身有实践经历。1982年中师毕业在中学工作了15年,我一直在实践。一位朋友曾说:“陈大伟的武功在课堂上,离开课堂等于废掉他的武功。”2006年我辞去成都教育学院科研处处长职务,就是希望在课堂实践中继续修炼自己的“武功”。二是意识到了教育发展需要这样的实践研究者。2003年,时任教育部师范司培训处处长唐京伟说,教师教育需要像你这样沟通理论与实践的“桥梁专家”。于是,我有了成为“桥梁专家”的发展定位。三是体会到了“走到实践中去”的成长和价值。我曾经上过《扫一室与扫天下》一课,课后有教师直言批评。起初我也很难受,后来我提醒自己:“平时你不就是这样去评别人课的吗?”这让我体会到直面批评的困难,意识到“上课的教师水深火热,批评的教师隔岸观火”。有了这样的经验和体会,再与实践者接触,我改变了以往的状态和方式,与实践者走得更近了。在上《和时间赛跑》一课时,我把“时间教育”调整为“生命教育”。一位高校教授说,他也这样想过,并和中小学教师交流过,但并没有付诸实践。我能看出他的遗憾和失落。现在观课结束,我不是给授课教师说“你最好这样教”,而是用“假如我来教”来提供选择方案。

如何走出“萝卜炖萝卜”的议课困境

中国教师报:观课议课引导教师走向研究,致力于在协同研究中发现新的教学可能。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不少教师有参与观课议课的热情,但议课时往往缺乏深度,议课如何才能走出“萝卜炖萝卜”的困境?

陈大伟:说到“萝卜炖萝卜”,这里可以用“坐井观天”的寓言来分析。我以为要让“青蛙”跳出“井口”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有提醒“天比井大”的“小鸟”;二是对于“天比井大”的“小鸟”意见,“青蛙”不能用“我天天坐在井里,我是不会错的”来固执地封闭自己。

从需要“小鸟”的角度,议课不能就事论事,不能始终说着课堂上大而化之、似是而非的现象,也不能只是数据呈现。议课不仅要追问原因,找出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行为选择等方面的问题,而且要提出变革意见,讨论这样的变革可能带给学生的影响。议课也不能闭门造车,需要借助专业阅读和专业引领,可以用“在过去的教学经历中,大家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没有?是怎么处理的”唤醒过去的经验,用“某某某,你是我们团队最爱读书的。请你回忆一下,你在书中读到过与此相关的意见和处理方法没有”引入专家的视角与意见,用“某某某,你观摩过很多名师的课,你看到他们都有哪些处理办法”借鉴和参考名师的做法。从珍视“小鸟”意见的角度,参与者不仅要有“跳出原有深井”的准备,而且不能固守在“我们一直都这样教,这样教并没错”的“深井”中,要进行开放的、探究的、建设性的对话。我想,只要愿意,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总能找到通往迷人的理想教学王国的路径。

中国教师报:受一线教师关注的教研成果有不少,比如,课例研究、佐藤学学习共同体倡导的学情观察等。在您看来,观课议课与这些成果有什么不同?

陈大伟: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因为没有对课例研究做过专门的深入研究,我这里的表达可能存在偏差。在我看来,课例研究针对的主要是课,是研究这一教学内容如何上更好,具有磨课的特点,磨课具有多人、多轮“多中求一”打造精品的特点。观课议课的重点是教师发展,是以课程为对象、课堂为平台追求教师专业发展。就课的变革与人的发展,我有这样的假设:理想的课堂教学在一线教师的脑中和手里,教师的能力和水平发展起来了,创造性教学热情和积极性上来了,他们应该并且可以根据具体的实践情境创造出自己的理想课堂。

佐藤学教授是我最敬重的课堂教学研究专家之一,也是我专业成长道路上的一个榜样。我在《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一书中引用最多的是佐藤学教授的《静悄悄的革命》中的观点。站在课堂观察研究的“巨人”肩膀上,观课议课可能多了这样一些关注:一是关注学生关怀和学生权益尊重,比如,坐在学生身边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教师讲课时观课者不要走动干扰学生,学生遇到困难时要当助教指导和促进学生学习;二是关注观后的“议”,提供“议”的原则、路径、方法和工具,让“议”成为平等对话、合作探究。

推进观课议课,学校要注意什么

中国教师报:要让观课议课真正落地,成为支持教师改进教学的重要载体,学校层面需要注意什么?

陈大伟:首先,学校要充分意识到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的责任,重视教师在课程建设和教学变革中的重要作用,优先关注教师发展。要研究教师学习特点和需要,积极探索用专业化高质量的教师培训建设高素质创新型的教师队伍。

其次,要根据不同的目的采用不同的课堂观察策略和工具。我把课堂观察分为四类:一是了解现状的调查性观察,二是进行比赛的评比性观察,三是打磨精品的磨课性观察,四是基于研究改善的发展性观察。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观课议课主要用于研究和改善。

再次,建设先进的教研文化引领观课议课。比如,确立“发展为本,成长至上”的发展理念,淡化评比和竞争,突出进步和探究;培养见贤思齐,以创造求幸福的进取文化;建设互助分享、坦诚交流的对话文化;等等。

最后,由易到难、分步推进。可以从坐在学生身边做学情观察开始,到讲述有意义有价值的故事,到针对故事做案例研究,再到行动研究,最后用观课议课推动学校的课程建设和教学变革。可以典型引路,榜样带领,也可以组织观课议课比赛。

中国教师报:您在《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一书中谈到,观课议课要以人为本,要体现师生关怀,致力于引导教师在一所学校树立“一起慢慢变老”的生活理念,建立“同在共行”的互助关系。如何才能形成这样的团队文化?

陈大伟:首先建议大家多观察自己的课,通过“看教学录像—整理实录—反思和讨论—重新设计未来的路径”实现专业成长。

同事之间形成“一起慢慢变老”的生活理念和“同在共行”的互助关系有多种途径,比如,推进“从批评者到建设者”“从旁观者到助教”的转变。观课议课提倡“以学心观,以仁心说,以益心辨”。“以学心观”即参与者保持谦逊的学习者心态,“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参与者要主动学习了解对方,持之以恒地探索学习,不断专业成长。“以仁心说”强调爱和关怀,参与者交流的过程应该伴随仁爱与关怀,参与者要学会爱、善于爱,注意同理共情,关注他人的特殊处境和条件,提供能帮到别人的意见。“以益心辨”意味着参与目的不是争辩,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和合理,而是通过对教学现象和问题的客观思考与辨析,增益参与者彼此的专业成长,增益学生的有效发展,增益教育理论的发展与教育实践的改进。

中国教师报:伴随着教育变革的流变,经验同样需要不断发展完善。您认为观课议课在发展中还有哪些有待完善的地方?随着《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2022年版)》的颁布,当下的观课议课需要强调什么?

陈大伟:目前,观课议课的案例研究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成果,而行动研究的案例显得不足,这需要推动行动研究,并使观课议课深度融入学校课程与教学改革。另外,学校层面的案例有了一定的基础,区域推进的案例依然欠缺,需要更多区域参与进来。

有朋友提出了“建立观课议课学,列为师范生必修课程”的建议,这提供了一个方向。就建立观课议课学而言,需要更多实践者和研究者共同努力。就师范生的课程开设而言,我们已经开始这样的尝试,在我们学院的小学教育专业硕士选修课程中,我开设了《小学教育课程观察与分析》,主要讨论观课议课。如何让观课议课进入职前培训?如何培养师范生课堂观察的本领、提升专业发展的能力?这是我未来可能要着力的一个点。

新一轮课程改革与观课议课发展应该是相互促进的关系:一方面,新的课程改革为观课议课提供了观察和研究“核心素养培养”“综合学习和跨单元主题学习”“教—学—评一体化”等新目标和任务,观课议课需要找准方向、锁定目标,发挥积极作用;另一方面,观课议课实践又要体现新课标的内容要求和学习特征,要突出问题导向、研究导向、成果导向,在实践新课标的教学要求中实现自身的丰富和完善。

(陈大伟,成都大学教授,四川西部教育研究院院长。“观课议课”首倡者,出版有《幸福教育与理想课堂八讲》《观课议课与教师成长》等著作)

《中国教师报》2023年02月15日第6版

作者:本报记者 褚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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