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82年4月的某天,位于重庆市渝东南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东部龙潭镇的邬家坡,突然来了一伙人。
这群人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穿军装的。
为首的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仔细辨别方位后,在一棵老泡桐树附近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招呼队伍里青壮年小伙子,拿起铁锹、镐头,对着老泡桐树的树根开始挖了起来。
挖着挖着,有人向中山装男子报告:“首长,发现王光泽烈士的遗骨了。”
“先清理遗骨表面的浮土,搬运的时候注意点,”中山装男子平静地回答道。
图|王光泽烈士
大约过了20分钟,这群人连同从树下挖到的遗骨消失于邬家坡。
街坊四邻都说:“他们应该是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老泡桐树附近肯定有古墓。”
其实,这群“不速之客”与文物部门没有半点联系,那名“王光泽烈士”的遗骨倒是关系到一桩红军历史悬案!
一、从小放牛做工,长大投身革命
既然一切都是从王光泽这里引起,那就有必要介绍一下他的生平履历。
王光泽,出生于1903年11月,湖南省衡东县鹤桥村人士。(今衡东县城关镇鹤桥村)
幼年时期的王光泽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六岁那年,王光泽的父母省吃俭用,七拼八凑地攒够一笔学费,让王光泽跟随本家亲戚王世亭学习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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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提一句,王世亭乃鹤桥村的私塾先生,学问很高,十里八乡的有钱人都慕名把孩子送来让王世亭教导。
若不是王光泽与王世亭沾些血缘关系,他也不会拜入王世亭的门下。
书归正传。
在王世亭那里,王光泽学会写字,还系统地学习了《三字经》。
王老先生很喜欢他,准备把一身的学识都教给王光泽。
但事与愿违,王光泽的父母只是给地主打工的佃户,收入极其微薄。
除王光泽之外,夫妻俩还有另外三个孩子,一家六口人的吃穿用度都需要花钱。
王光泽虽然学习成绩良好,孩子本身刻苦努力,无奈,他的父母已经无法承担王光泽高昂的学费。
王老先生原本有心想减免王光泽的部分学费,毕竟世道艰难,王先生怕开了这个口子后,其他学生都打着贫困的旗号让自己减免学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1911年,八岁的王光泽因家境贫寒辍学。
既然已经不读书了,父母帮助王光泽找了个给地主家放牛的工作。
有一次王光泽放牛,正好经过之前的私塾,小孩子都想看热闹,王光泽也不例外。
王光泽蹑手蹑脚,悄悄地从窗户去看同学们读书,看着看着,王光泽,突然泪流满面。
是了,前一天还在课堂上念书的王光泽,下一刻却成为放牛娃,眼巴巴地看着课堂里充满欢声笑语。
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如何经受这种天差地别。
放牛虽然轻松,收入却很低,父母还是觉得王光泽应该要学一门手艺,今后不仅可以凭手艺吃饭,收入也会水涨船高。
于是父母多方托人找关系,把年幼的王光泽送到了茶陵、攸县,给那些木匠师傅当学徒。
学徒的生活劳累且枯燥,每当有活时,王光泽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工地,帮师傅们打扫卫生、烧水泡茶。
师傅们干活时,王光泽要眼疾手快地帮助他们干些杂活。
旧社会的手艺人普遍有着“敝帚自珍”想法,认为自己的手艺若是给学徒给“偷”了去,今后就多一个人来抢饭碗了。
那些学相声、学杂技、学唱戏的徒弟还要与师傅签订生死契约,三年学徒期内被师傅打死打伤不算。
图|旧社会的木匠
学成后,还要将第一年的收入全部交给师傅。
与曲艺行当相比,木工行业没有那么黑暗,但是王光泽也吃了不少苦。
三年学徒期满后,王光泽顺利出师,跟随舅父到处做工,这一干就是十年多。
1926年,北伐战争拉开大幕,各地狼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时局艰难,大家都没有闲钱修缮房屋,王光泽的木匠活越来越少。
随着革命的浪潮涌入湖南,各地组建起工会,许多有志青年受到新文化、新思想的冲击,纷纷加入工会。
王光泽也不例外,他因为有些文化,会读书写字,通过阅读报刊和其他先进读物,了解到马克思主义。
回首过往,王光泽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实在太苦了。经过这几年走南闯北的打工生活,王光泽还看到许多比自己生活条件还苦的大众。
反倒是那些地主老财不思进取,只会整日剥削农民。
王光泽彻底觉醒了!他先是加入工会,把进步刊物上的新思想转化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向工友们转达。
于是乎,20岁出头的王光泽当仁不让地成为茶陵农民协会领袖,先后组织数起农民运动。
1926年底,王光泽收到情报,茶陵有一名姓王的土豪,平日里无恶不作,是十分歹毒的一个人。
王光泽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惩治王土豪。
经过数月准备,王光泽趁着快要过年的档口,带领镇上群众冲到王土豪家。
他先是当众宣传革命思想,列举此人以往种种罪行,然后把土豪家的东西全部分给贫苦群众。
经过这场斗争,王光泽名声大振,已然成为附近农民的主心骨。时间来到1927年5月,反动军阀许克祥在湖南长沙发动“马日事变”,中国共产党在湖南发展的革命力量遭到严重打击。
图|被逮捕的共产党人
大革命失败后,王光泽暂避锋芒,回到老家附近的东山、泥塘一带继续做木工活,暗地里搜集情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看到我党在湖南吃了个败仗,一些地主恶霸继续胡作非为,他们迫切想抓住王光泽,跟他好好算算账。
正当王光泽做木工的时候,他得知有人想对自己不利,甚至地主恶霸还找到王光泽的家里,威胁其父母。
还没有找到党组织之前,王光泽只能隐忍不发,事事低调。
1928年初,王光泽辞别父母,返回茶陵做木工。
后来,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扩展到茶陵腰陂镇建立苏维埃政权、农会、工会等群众团体。
王光泽听到消息后,立马赶到根据地,被群众推选为腰陂镇工会主席兼赤卫队长,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二、成为党员,王光泽替红军开路
作为工会主席的王光泽,不仅要维护大家的利益,同时还要帮助党中央宣传革命、发展武装力量。
反动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从1930年开始,多次前往茶陵与游戏队发生战斗。
王光泽身先士卒,参与多场反“围剿”战斗,屡立战功。
因表现突出,王光泽先后担任茶陵苏维埃警卫营长、独立团团长等职务。
1934年,独立团被编入湘赣红军主力红六军团,王光泽担任第53团团长,跟随红六军团主力部队,在湘赣苏区全歼国民党军一个旅。
1934年7月下旬,红六军团奉命撤离湘赣苏区,向湖南省中部转移。
1934年8月7日,红六军团以第17、第18师和预备部队共计9700多人,向着新江口地区出发。
图|英勇的红军
为摆脱反动派军队的围追堵截,红六军团取道湖南省永州市零陵,途中击退国民党军八个团的进攻。
1934年10月24日,红六军团在贵州省印江县木黄与红二军团顺利会师。
红六军团彼时转战千里,为中央红军战略大转移开路立下汗马功劳。
红军两个军团胜利会师,让老蒋感到比较恐慌,他急忙调集重兵向川黔边境压过来。
红军第二、六军团指挥部决定:军团主力迅速向湘西进军,策应中央红军北上;留下一支队伍坚持黔东特区的斗争,掩护军团主力进军湘西。
此项任务说难不难,说易倒也不易,需要指挥员有着敏锐的战场洞知能力,准确把握敌军的行动和战略方向,从而化险为夷。
那么该留下谁呢? 指挥部认为王光泽有勇有谋,斗争经验丰富,在湖南、江西、贵州等地有着较好的人民群众基础。 他留在当地,肯定会比其他人更加适合执行该项掩护任务。
军团首长立即找到王光泽,向他转述了指挥部的决定。
王光泽没有任何怨言,他向领导打下包票,一定尽全力帮助红军部队顺利转移。
红六军团决定给王光泽留下500人,加上之前53团的几百号人,共同组成中国工农红军黔东独立师,总人数大约在1000人左右,下设黔东、德江、川黔边三个独立团;
王光泽任独立师师长,段苏权任中共黔东特委书记兼师政委。
思来想去,王光泽决定率独立师于1934年10月底,从重庆市酉阳县南腰界出发,向西绕一个大圈子,经甘家堡、土门、枫香溪等地,对国民党守军的薄弱地带进行主动出击。
这样就能迫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已经出发的主力回撤进行救援,给红军东进赢得宝贵的缓冲时间。
大战一触即发,王光泽率领独立师与敌人在14天内,打了大大小小20多场仗,迫使国民党守军把湖南、四川、贵州等地的守军回撤,顺利完成了策应主力的任务,红军因此得以进入湘西地区。
王光泽虽然完成策应红军主力转移的任务,吸引到大批国民党军队的注意。
可独立师原本就是由一个团改编而来,人数不多,武器装备更比不上国民党主力。
1934年11月10日,四川、湖南两省国民党军从左右包围黔东特区的印江县沙子场,企图一口吞掉红军独立师。
图|王光泽(左)政委陈东尧(右)
国民党之所以如此不管不顾,集结重兵一举剿灭独立师,其真实目的是希望彻底击溃红军分散在外围的部队,接着对红军主力实施战略包围。
王光泽此时十分清楚,他能多拖一天,就能给红军主力和党政机关赢取更多的时间。
三、与敌周旋,王光泽壮烈牺牲
话虽如此,独立师此时已伤亡过半,还有战斗能力的士兵不超过500人。
如何才能巧妙地与敌人进行周旋呢? 王光泽认为,自己这500多人必须要与敌人兜圈子,千万不可硬拼。
为了让敌人弄不清我方具体情况,必要时可以进行反击。
王光泽这一指挥方向与毛主席的:“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论持久战》,”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明确好战略方针后,王光泽带领部队穿梭于深山老林中,避免与敌人正面交战。
近几年,一些野外探险和荒野求生的节目受到大家欢迎。
在这些节目里,探险者们选择到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饿了什么都吃。
正是这种猎奇感,才吸引到观众的喜爱。
然而,任何荒野求生或探险节目,都只是一档看起来比较真实的综艺节目。
探险者们能随时将自己的情况报告给节目组,背后有一系列团队为他们服务。
我们的革命先辈进行25000里长征,以及辗转各地进行游击作战时,受到的苦,遇上的突发情况,要比这些荒野求生节目真实上数千倍。
比如,王光泽和剩余部队白天就隐藏在密林深处和山坳里休息,饿了就吃野果充饥。
等夜幕降临,王光泽才敢带着战士们继续行动。
此时,队伍里的党员、团员发挥带头作用,鼓励其他战士:“现在的形势尽管很严峻,反革命势力只能猖獗一时,只要我们坚持斗争,一定能冲破黑暗,迎来光明。”
他们还把所剩不多的物资,分给其他战士和伤病员。
越在危难时刻,越能看出党员、团员发挥出的团结、领导作用。
终于在1934年11月14日,王光泽带着400多名战士(战斗中又减员100多人),摆脱了四川、湖南两省敌军,到达梵净山区。
梵净山在印江、江口、松桃三县的交界处,林深草密、地形极其复杂。
独立师到达后,贵州军阀李成章集结一个旅,约6000人,尾随王光泽而至。
李成章接到任务的是:务必迅速击溃王光泽部。
王光泽赶紧把剩余部队化整为零,分散于各个山头。
几天内,李成章派出数支小股部队进犯王光泽,均被独立师击退。
1934年11月23日,李成章部一个团配合印江还乡团,分三路进攻独立师师部驻扎的护国寺。
李成章是这么想的,自己的主力部队从中路进攻王光泽,还乡团和其他残余部队从侧面进行包抄。
因为这些零散部队都是当地人,熟悉地形、善于攀爬,主力部队则负责吸引火力。
王光泽指挥部队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痛击李成章部的主力。
李成章非常狼狈,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他就损失100多号人。
但是,还乡团从侧面摸到了独立师的师部,敌人瞬间对王光泽部形成合围之势。
王光泽赶紧率领部队脱离战斗。
11月24日,王光泽率部连夜翻越2500多米的梵净山,抵达到寨英。
次日凌晨,独立师突袭孟溪区公所,缴获14支步枪、2000多发子弹和一面国民党旗帜。
王光泽让红军战士穿上敌军服装,打着国民党旗帜,在前面开路。
图|影视剧中的红军
凭着这招反间计,独立师余部到达重庆秀山县的兰桥。
当地还乡团发现那些假冒国民党战士的红军步伐非常整齐,与百姓交谈时都温声细语,很不符合本方作风。
不过,他们一时也不敢确认这伙人到底是敌是友。
还是因为一些小战士对敌斗争经验过于薄弱,不小心露出马脚,双方于是发生战斗。
战斗中,独立师政委段苏权身负重伤,王光泽只好率领部队折返西南,进入贵州省松桃县。
11月26日,部队遭到敌人前后夹击,已经面临弹尽粮绝的地步。
王光泽拔出大刀,他发出正义的怒吼:“冲啊!”,然后扑向敌群。
经过一场激烈的肉搏白刃战,独立师好不容易冲出重围。
在这场白刃战中,独立师减员2/3,川黔独立团团长马吉山英勇牺牲,印江独立团团长宁国学下落不明,政委段苏权伤势严重。
王光泽把伤病员安置在秀山县雅江乡车田村,嘱咐其余还能行动的战士去湘西找红军主力。临别前,王光泽对大家说道:“为了革命,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地保存力量,现在要缩小目标,分散冲出去,到湘西去找军团主力!”
战士们起初不愿意离开王光泽,最后还是王光泽对他们说了狠话,才让部队就此分散。
天亮后,王光泽回归老本行,装扮成木匠,孤身来到秀山县的上川,准备从此地进入湖南省花垣县。
图|王光泽被俘地点
不料,敌人在沿路设下重重关卡,严查过路者有没有共产党人。
王光泽经过东涌时,被当地还乡团拦了下来,照例进行盘查。
王光泽斗争经验非常丰富,他对答如流,应付着还乡团的盘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有一名曾经与独立师打过交道的还乡团队员,发觉王光泽有着非常浓厚的湖南衡阳口音。
联想到威震黔东独立师师长的王光泽就是衡东县人,所以将他带至永兴乡公所。
反动派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对王光泽进行刑讯逼供。
王光泽不愧为铁打的汉子,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敌人此时十分肯定地认为王光泽必定有问题,因为只有共产党人才会这么不怕死,不怕刑讯逼供。
后来敌人找来红军叛徒,认出他是红军独立师师长。
驻酉阳龙潭镇的川军第21军直属第四旅旅长田冠伍派出一个连将王光泽押至旅部,电告川军头目刘湘报功请赏。
王光泽在第四旅关押期间,田冠伍先是用糖衣炮弹,准备劝降王光泽,反倒被他骂道:“我们工农红军是革你们的命的,你们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消灭,等着瞧吧!”
田冠伍恼羞成怒,下令对王光泽施以重刑,锁上沉重的脚镣,用四颗烧红的粗铆钉钉死。
1934年12月,敌人眼看无法从王光泽嘴里撬出任何机密,于是请示上级领导该如何处置他。 12月20日,老蒋电令刘湘“讯明就地处决”。
行刑前,田冠伍假惺惺地说:“刘湘司令来电,说王师长在这很不安全,要我把你送到重庆去。”
王光泽知道,田冠伍口中的去重庆,其实就是上西天。
他大义凛然道:“要杀就杀,共产党人是杀不绝的。”
1934年12月21日,田冠伍命人用绳索将王光泽绑在椅子上,抬到邬家坡秘密杀害。
临刑前,王光泽高呼:“共产党万岁!”“工农红军万岁!”壮烈牺牲,时年31岁。当地群众含泪掩埋了烈士尸体。
图|铁脚链
结语
新中国成立后,重庆酉阳县人民政府多次组织人员寻找王光泽烈士遗骸,却一直未果。
直到1982年4月,酉阳县当地民政部门联合一批武警战士,来到邬家坡找到王光泽的烈士遗体,锈迹斑斑的铁脚镣仍然戴在踝骨上,体现出王光泽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1983年11月,酉阳人民将烈士遗骨移葬于龙潭镇烈士陵园,建塔立碑,永远纪念王光泽。
铁脚镣现被珍藏在重庆市酉阳县博物馆里。 而关于王光泽烈士的遗骨重见天日,还揭开了红军的一桩历史悬案。
因为自从王光泽脱离部队,只身准备前往湖南,被敌人捉住后,我党一直没有打听到他的确切下落。 大部分人认为王光泽应该英勇牺牲了,少部分同志则认为王光泽或许有判敌投降的嫌疑。
王光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坊间关于这个问题,也是一直议论不休。
这次找到烈士遗骸,足以证明王光泽烈士没有叛党,更没有背叛人民,他是斗争到最后一刻的革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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