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诗人陆游曾经写过一首诗,名为《长安道》,诗中言:“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世事无常,权势财富来去不定,瞬间倾覆也是常有的事。而人往往也会感觉到命运好像冥冥之中有定数,让人无解。
对于金默玉来说,末代格格的身份好像就是命运的注解,然而,却不是她命运的终点。
这个王室的家庭给了她教育,却也给了她厄运;世纪之交的风云给了她不同的机遇,也让她明白,活得洒脱,也可以戴着身份的枷锁起舞。
没落王府——抓住了荣华尊贵的尾巴
1918年9月14日,金默玉出生于旅顺,那时清朝皇室已被逐出紫禁城,金默玉的父亲爱新觉罗·善耆在东北流亡。
爱新觉罗·耆善是清太宗皇太极长子肃武亲王的后代,贵为亲王,金默玉是耆善最小的孩子。
因为王室的身份,金默玉从小享受着与他人不同的尊贵待遇,无论年龄,只要身份低于金默玉,就需要对她跪下磕头。这一身份最开始带给她的是万千荣耀和不尽宠爱。
父亲在旅顺流亡,王室已然逐渐破落,但那时的肃王府竟还有两百来号人,至少一半的人都是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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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室的生活习惯和作风依然保留了下来。
比起哥哥姐姐们,家中最小的格格金默玉,从小也受到了一些偏爱,不喜欢遵守刻板的规矩。
金默玉总是不喜欢下人们向他请安,也不喜欢像哥哥姐姐们一样正襟危坐。
大家一起看卓别林的默片的时候,哥哥姐姐觉得金默玉爱放声大笑,有失礼数,看电影的时候都没人愿意与金默玉坐在一块儿。
虽然金默玉因为小妹的身份,会多受到一些疼爱,但毕竟格格的身份会带来了很多规矩的束缚,例如聚会夹菜的时候,自己只能夹离自己最近的菜,其余的便需要奶妈帮忙,自己也不能表现出想吃哪种菜,可是奶妈只夹一点菜,每逢聚会便吃不饱。
金默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因为叛逆被哥哥姐姐们叫做“革命儿”,哥哥姐姐们也不经常陪她玩耍。
1922年,金默玉的父亲肃亲王去世后,旅顺的家中只留下了金默玉和几个姐姐。女孩的身份让她不能有很多的机会出去玩耍,就这样在旅顺的豪宅里度过了有些寂寞的童年。
1931年末,溥仪来到旅顺,准备就任傀儡皇帝,暂时住到了肃亲王府,金默玉和姐姐便从家里搬了出来。
对于金默玉来说,姐姐们里有一位是她从来只听说过,但没见过的。大姐姐爱新觉罗·显玗生下来便被肃亲王送到日本,当做示好的“礼物”,改名为川岛芳子。
金默玉和姐姐们搬出肃静王府后,川岛芳子回了国,金默玉终于见到了这位姐姐。
这时,金默玉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姐姐,今日唤着自己“小妹”,日后却成了间谍,给国家和金默玉自己都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在金默玉的童年中,川岛芳子只是一位偶尔会见到的亲姐姐,然而小时候的她不知道,川岛芳子在日本接受了军国主义教育,在17岁时惨遭日本养父强暴,被养父利用,后来会以间谍的身份参与皇姑屯、“满洲青年联盟”、九一八事变等事件,背叛国家。
1932年,金默玉被送到日本留学,在东京女子学习院英语专业学习,直到珍珠港事件爆发,日本国内局势动荡,金默玉的大学生活被迫中断,回到北京老宅。
金默玉回国后的一段时间里,川岛芳子也在北京。
金默玉后来回忆,“我看她身边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有很多有名的戏子围着她,都怕她……她可能觉得自己老了,得有个人帮她,但我不愿意,我怎么也能看出来她和周围的人不对,于是尽量躲着她。”
后来川岛芳子因为金默玉不顺她心意,找上门来,到处砸东西,甚至用军刀抽打金默玉。之后川岛芳子与金默玉便不再联系。
1945年,川岛芳子被逮捕,三年后因叛国罪被秘密枪决。
从经理到监狱——坎坷中乐观地成长
1949年北平解放,哥哥们匆匆逃往日本,留给金默玉的,只有100块钱,6个孩子,外加一个老保姆和她的女儿。金默玉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却要拖着8口人过生活,抚养哥哥的孩子。
新中国成立后,作为公民的金默玉开始适应生活,撑起家中生计。金默玉租了四合院,在街道当积极分子,那段时间,缠毛衣、当物件和摆摊,她都做过。
但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格格不能这么快就熟悉生活,她把家里人的几箱子皮衣当到当铺,因为不懂价钱,最后只收回了两百块钱,喜滋滋地拿钱回来,得邻居提醒才知道自己吃了亏。
缠毛衣这样的收入不足以维持一大家子的家用,她便开洗衣房,在门外画上“此户内洗衣服”。
未成想,自己坚持让人买上好的肥皂,但每洗一件汗衫5分钱,成本太高,卖价太低,洗衣房不断赔钱,为了维持洗衣房的运转,家中反而要倒贴。
三年后,金默玉收到了哥哥从日本寄回来的一笔钱,便抓住机会将自己的家改作餐厅开业。但因为是西餐厅,并没有多少人来,金默玉果断改成四川菜,饭馆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
金默玉虽然是餐厅的主人,却和所有职工一样,拿着每个月60元的工资,从不管账,还在店里帮忙做服务员,端菜碟。遇上员工中饱私囊,也浑然不知。
开饭馆期间,金默玉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马万里。马万里是画家,但当时马万里还并不出名,穷困潦倒,和平字画店主许林如认识他,便常请马万里来金默玉的店里吃饭,金默玉这才注意到马万里。
刚解放的时候,经济恢复放到首要位置,人人先忙实业,马万里的画吸引的注意力远不足以支撑生存,他还带着一个女儿,生存艰难。于是金默玉便偶尔接济马万里,甚至让他到饭馆比较宽敞的地方作画。
饭馆毕竟还是金默玉的家,金默玉也在饭馆关闭时在里面休息,这便传出了闲言碎语,马万里听到这些,立即要避嫌,对金默玉说,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不好,他不能毁了她的名声,以后便不来了。
听到这些,金默玉叛逆的性格又上来了,直接对马万里说,你莫若公开地来,我们登记去吧。就这样,马万里成为了金默玉的丈夫。
金默玉与马万里相差15岁,当时结婚的时候,马万里生存不下去,已经在考虑自杀了。
金默玉同情马万里,也欣赏马万里的才华,二人互相扶持,婚后金默玉操持着这个家,马万里一边画画,一边帮着经营饭馆。
开了饭馆后,金默玉终于不愁穿,不愁吃,她过着普通市民的生活,需要在街道开会,需要操持小生意……但原来身份的烙印依然不可磨灭,她在其他开饭馆、卖油条的老板中尤为扎眼,更需兢兢业业,积极参与思想会议。
心态从来不变
1958年,离春节还有五天,突然就有人到了金默玉家,带走了金默玉。因为受到王室出身和姐姐川岛芳子叛国行径的影响,金默玉被关进了草篮子拘留所,等待审判。
从小哥哥姐姐们就说,金默玉是个“革命儿”,但那时的叛逆与反抗都是在家中,并没有人真正觉得她在革命,只当家中最小的妹妹性格略有些顽劣。
但“革命儿”的出身是不可更改的,金默玉之后在填写自己的信息的时候,还是需要写自己是封建没落贵族。提起金默玉,还是有很多人会联想起川岛芳子。姐姐叛国,也连累了努力生活的金默玉。
幸而对于金默玉来说,在监狱中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难过。金默玉在采访中曾经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难过,顶多就是磕到的时候怕疼,但不怕其他的。”监狱便是她的社会大学。
入狱后,金默玉找来马万里的女儿,对她说,让马万里尽快准备离婚。金默玉有猜测自己不会被轻易放出去,如果马万里一直等着她,便无法避免老无所依、孤独终老的结局。
马万里知道金默玉的意思,死活不愿意抛下金默玉,金默玉和女儿反复劝说马万里,解释离婚是现在对二人损害最小的办法了,马万里最后同意离婚,二人便断了联系。
当初是金默玉将马万里从乞丐一般的境地中拯救出来,在金默玉被关押的时候,马万里的所有努力却都无济于事,与金默玉分开后,马万里自觉惭愧,痛不欲生,几乎疯掉。
而金默玉从小便不懂政治,在监狱中她才逐步地开始了解政治,也学会了人情世故。
在拘留所中,除了看报学习不允许做任何事情,因为金默玉是囚犯中少数会识字的,便承担了念报的工作。
每天都是金默玉搬一个板凳,周围围坐着其他犯人,大家一起听报、读报,学习思想。
从小活泼的金默玉在牢中大声唱歌,高声笑,金默玉留学时曾经在日本皇太后前唱过歌,也在学校唱过歌,在监狱中,她依然可以对着狱友高声歌唱。
监狱的伙食有限,很多人饭量大,吃不饱,而金默玉饭量小,每人两个窝窝头的份额,自己只吃一个,剩下一个对半分,再分给吃不饱的人,时间长了,在一块的每个人都能吃到金默玉分出来的窝窝头。
大家在监狱里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金默玉就去偷窝窝头,每次打饭的时候,在十二个人的分量上,再加两三个窝窝头,多打饭的秘密很久都没有暴露,后来来了一位新犯人,因为贪心多拿了很多个,盆里的窝头堆成了尖儿,炊事员才发现了她们偷窝头。
冬天监狱阴冷,但给的柴火又远远不够取暖,这新犯人在放风的时候,踢着从树上落下来的树枝,一边走一边往他们所在的牢房踢。所以那些冬天,牢房里都非常暖和。
新犯人滑头的性格对于金默玉是新奇的,她甚至从来都没有觉得寂寞过,这些在以前的生活中从来没见过的事给了她莫大的乐趣,让她觉得,没了自由又算什么,在这一方天地里,自己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上天给了金默玉无忧无虑的童年,也给了她永远的童心。她虽然是格格,但却不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而像顽强生长的野草,在监狱中看世间百态,结交朋友。
在拘留所中待了五年后,1964年,金默玉被宣判罪行。
那时她已经四十六岁,被判15年的有期徒刑。因为已经在草篮子拘留所待了5年多,金默玉便被转到秦城监狱,将剩下大约9年的监禁服完。
熬过秦城监狱的监禁后,金默玉被分配到茶淀农场种地养鸭。在茶淀农场,她与一位老同志施有为重新组建了家庭。
坚强半生,金默玉的身体垮得也早,她在农场工作几年后,再也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劳动,也无法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
1976年,金默玉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在农场办理了病退。但是退休后工资非常低,金默玉在生活的重压下,向北京写了一封信,信中只是说,请求给一份工作,她的脑子还能够干活。
这时,她已经76岁了,她被允许重新回到北京,在文史研究所工作。
1992年,金默玉和丈夫在家中开办了“爱心儿童日语班”。困苦过去了,但是忙碌而求新的心没有变,她成立了全国设施最齐全的民办日语专修学校,后来学校周围又有了廊坊东方大学城。
2014年5月26日,金默玉在北京病逝。“命运多半的程度,我相信是自己掌握着的”,金默玉手中握着的更多,但她握着的不是权势和富贵,牢牢抓住的一直都是希望和乐观。
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积极活泼的小格格,在时代的潮流中,抓不住自己的命运,也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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