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路灯》
第四章 荣归故里（五）
贾保灵挑着一担粪尿往自留地送，刚出大门，看着杰三、乃文俩老表提着礼品过来，忙把担子放下，说:“哎呀，你俩咋来啦?乃文啥时回来哩?”
乃文说:“昨天上午。”
他伸出手与他握手，保灵拍拍手，说:“手脏。”拒绝了握手，并把迷惑的眼睛盯在桂荷脸上。
乃文忙解释说:“郭桂荷，我的同学。”
杰三补充说:“乃文媳妇。”
保灵惊讶地说:“啥时候结的婚?”
乃文说:“还没结婚。我俩毕业分配到荷钢公司，打算安顿住了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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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向桂荷:“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保灵表哥。”
桂荷轻声说:“表哥好!”
保灵喜的合不住嘴。忙说:“好，好!别光顾着说话啦，快进屋!”
院子是簸箕形：正面三孔主窑洞，上有一天窑；两侧各有一窑，右侧是灶火屋，左侧是牛屋。他们来到堂屋。堂屋陈设简单，一张方桌，两条长凳子，四个方墩。这是公共食堂解散后退回的，几乎家家都一样。杰三把掂的两包点心和一包卤猪肉放在桌子上，问:“我二舅哩?”
保灵一边在瓦岔里洗手，一边说:"我爹你还不知道，牛就是他的命，响午一推饭碗，就背上挎篓，赶上牛到岭盖上放生去了。我喊叫他回来吧?”
杰三说:“不用了。上午我们后沟丑哥遂琦家坐了坐，回来顺便看看二舅。”
保灵说:“好不容易来了，晚上不走了。我去弄俩菜，家里还有瓶酒，晚上咱弟兄们好好吹吹。”
乃文问:“现在吃食上没啥问题了吧?”
保灵说:“自从解散了公共食堂，又允许借地，家家户户都饿不着肚子啦!”
乃文对桂荷说:“当年是丰产不丰收，好多白花花的粮食都霉烂在地里。那时候大跃进，社员出工不出力，地里粮食没收回来，家里食堂却断炊，村里饿死了好多人。有一次我和表哥、中钊、黑星几个人，在地里拾的红薯，拿到沟里烧着吃……”
保灵:“那事你还没忘?”
乃文:“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
寒露霜降一过，气候滑向初冬。地里除了霜打叶黑的红薯外，其它秋庄稼已收割完毕。男女社员们开始出红薯。上工铃声一响，手拿镰刀、镢头的男女社员一窝蜂的上工下地。女的割红薯秧，男的瞄着笼头刨红薯。手举镢头落地，用手提笼头，一嘟噜红薯就拔出来了。生产队给社员的任务是，不分男女，每人一天刨二亩。
那年月到处都是大跃进，放卫星，落后就要插白旗、黑旗、拖车。为了赶速度，不管红薯坑是否刨净，笼头提起撂一边完事，坑里剩多余少就不管了，往往窝里剩的都是大块的。那时有人估摸有三分之二收不回来。上级号召要颗粒归仓，红薯出后不准去地溜茬，如被发现说明没除净，是要游地头、挨批斗的。
在人们忙于收藏粮食的同时，地里的田鼠、毛虼狸等小动物，也在积极备粮越冬。它们把玉米、豆子、高粱等食物，藏在地下洞穴里，每个洞穴藏十四五斤，就够一冬食用了。那年月，生产队搞浮夸，虚报单产，上级按报表征购公余粮，完成上交任务后，社员口粮严重不足，难以裹腹过冬。一些不谙世事、整天在坡上疯跑狂玩的半大小子，就扛着镢头、抓钩，挎着篮子，掂着布袋，漫山遍野找洞穴，抢劫鼠粮，或叫“鼠口夺粮”。
湛蓝的天空悬着几朵白云，大地被艳阳晒的暖融融的。
乃文与保灵、中钊、黑星几个小伙伴，扛着镢头，拿着篮子、布袋等家伙，路过一块红薯地头。
中钊说:“扒几块红薯烧着吃吧?”
保灵说:“不行，抓住要挨批斗、游地头哩!”
黑星说:“人都快饿死了，管他啥批斗、游地头呢。”
乃文说:“刨过的地里多的是，何必扒这里的惹麻烦呢。”
他们走进一块出过的红薯地里，三扒两挖，一会儿工夫拾了半篮子。他们到一个雨水沟里，依坡沿挖了个双层洞，临沟开了个口。他们把红薯放上层，把捡来的干柴和庄稼秸秆放下边，用火点着，噼噼啪啪的火舌伴着浓烟，透过洞口往上窜。过了一会儿，估摸着红薯有五六成熟时，上去一脚踹下，塌下来的土和未燃尽的柴火一并掩埋，把下边的口门也用土封好，他们带上家伙上坡找田鼠洞穴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扛着战利品，回到烧红薯的地方。红薯没爹，就怕三捏。他们从热灰里扒出一块块黑不溜秋的热红薯，往地上摔了摔，又吸溜着嘴拾起来，把热烫的红薯在一个手指间左右颠换，两脚在地下蹦跶，饥饿忍不住从喉咙里伸出贪吃的手，搅得满口生津，垂涎欲滴。猴急的他们，把外热内烫、炙热灼手的红薯拿在手上，撕开焦香的脆皮，馥郁香甜的热气直往鼻子里拱。他们大口朵颐，烫得龇牙咧嘴、呲呲哈哈，又馋又急的狼狈相，让人终生难忘。比油香、比蜜甜的烧红薯味，真胜过山珍海味。饕餮大宴，啥时忆起，都回味无穷!
听说乃文回来了，还带回个洋媳妇，他的少年发小中钊、黑星、雷磨、泉河、席汉等，丢下手里的活计，就跑了过来。大家一见面，又是握手，又是拥抱，非常亲热。
乱了一阵后，大家坐定，少年趣事，家长里短，国事家事，云天雾地的扯开了。脚疼嫌路长，欢愉嫌时短。不知不觉已到金乌西沉。保灵要张罗饭菜。
杰三说:“出来一天了，你姑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哩。再说天黑了，路也不好走。”
中钊问:“乃文啥时候走?”
乃文说:“与上戈的张元周同学说好，明天在王范见面。我可能后天走。”
黑星说:“明天王范逢集，我们明天在王范给你们饯行!”
杰三说:“要喝酒到我们家去，大家不必破费。”
保灵说:“一定要饯行，他们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乃文想到明天要见他的恩友张元周，他也想请这些发小吃顿饭，说:“好，明天王范见，也让桂荷尝尝永宁的风味小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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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卫冠武，男，汉族，1943年元月生，东关村八组人，家住担水堂后祖师阁前。1969年西安冶金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安徽省马鞍山市中国第十七冶金建设公司，任工程公司副经理，副处职务。后调入总公司劳资处，先后任副处长，处长十多年，高级工程师。2003年在劳资处退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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