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西河池市 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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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8月。湖南衡阳。
夏天的太阳似一个硕大火球挂在天空, 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无处躲闪,仿佛路人稍一用力,脚步就会摩擦出火星,就能引爆这个炎热的夏天。
此时,在衡山通往衡阳的路上,一个鹑衣百结、神情疲惫,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乞丐,行色匆匆地在路上走着,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汗涔涔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站住,要去哪?”在检查站前,一个国民党宪兵一声呵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乞丐模样的人,不慌不忙地停了下来,用拐杖顶在腋下,回答道:“老总,长沙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我在长沙无法生活,现在只能去衡阳,投靠亲友了。”
那个宪兵用手捂住鼻子,瞟一眼脏兮兮的他,又瞄了瞄他肩上那个瘪瘪的、打满补丁的褡裢,然后挥挥手,让他过了关卡。
别小看这个鹑衣百结、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人,他可是肩负使命的重要人物——担任过军统江西站代理站长的少将陈达。
陈达到底肩负什么样的使命?为何他这样一个军统少将却要装扮成乞丐,冒着酷暑前往衡阳呢?
下面作者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你道来。
一、四野急需了解白崇禧部署“总体战” 详细计划
自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之后,蒋介石主力部队几乎被解放军歼灭殆尽。剩下的一百多万部队分布在新疆到台湾的漫长防线上,蒋介石在战略上已经丧失了实施有效防御的能力。
1949年10月14日,广州解放后,为了加速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进程,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指示林彪率第四野战军向湘、鄂、赣进军,歼灭林彪的老对手——国民党白崇禧集团。同时具体规定了四野的任务为解放豫、鄂、湘、赣、粤、桂六省并参加这六个省的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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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林彪率领四野主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挥戈南下,剑指白崇禧集团。
在中共湖南省工委的策动下,国民党爱国将领程潜、陈明仁两位将军,决定与蒋家王朝决裂,率部起义,将长沙和平解放。
长沙和平解放后,白崇禧集团撤退到衡阳、宝庆(今邵阳)为中心的湘南地区。
被蒋介石誉为“小诸葛”的白崇禧困兽犹斗,集结20万兵力,企图以湘江、资水为依托,背靠滇、桂、黔,构成一道东起粤北的乐昌与余汉谋集团相衔接,西至湘西芷江与川湘鄂绥靖公署宋希濂集团相呼应的半弧形湘粤联合防线,以阻止解放军进军两广。
为了打破白崇禧的这个企图,我第四野战军为主力,在湖南衡阳、宝庆地区向白崇禧集团发起了一次大规模战役——衡宝战役。
战役自1949年9月13日开始至10月16日结束,历时34天,歼白崇禧部4.7万余人,解放了湘南和湘西广大地区,为第四野战军进军广西全歼白崇禧集团主力,以及第二野战军进军西南创造了有利条件。
经衡宝一役,白崇禧元气大伤。1949年10月7日,白崇禧带着华中军政长官公署机关,先期从衡阳逃回桂林,其所辖部队紧接着也分批撤入广西境内。
白崇禧之所以退守广西,这主要因为广西是桂系赖以生存的根基,也是其屹立20余年不倒的倚仗。
白崇禧回到广西后,他在政治上加紧推行“一甲一兵一枪”运动,部署整个广西实施“总体战”。
1949年10月16日,白崇禧在桂林榕湖边的白公馆召开“总体战”军事会议。
出席这次会议的有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李品仙、夏威和各兵团司令官、军长以及刚任命的桂北军政区司令官周祖晃、桂西军政区司令官莫树杰、桂中军政区司令官王景宋、桂东军政区司令官甘丽初、桂南军政区司令官罗活、黔桂边军政区司令官张光伟等高级将领。
白崇禧在会上给众人打气道:“广西,我们经营了二十多年,基层的乡村政权、保甲制度、民团制度,都是我亲手建立和组织起来的。广西境内皆是崇山峻岭,桂北一带横亘着五岭山脉,桂中一带有大苗山、大瑶山,桂西南有十万大山。这些地方蛮烟瘴雨,加上瑶、壮、苗、侗交错杂居,外人望而生畏——这样的地理环境是我们抵御共军的有利条件。
“我们已经成立了桂东、桂南、桂西、桂北和桂中5个军政区,并推行“一甲一兵一枪”制度,即以每个村抽一兵一枪为标准征召新兵。按‘一甲一兵一枪’制度估算,广西共有24000个村(街),每村(街)以十甲计,便可征集兵员240000人。加上保安团、常备队和华中正规军,我们手上指挥的军队就是一支百万大军,足以抵御共军的攻击!”
此次军事会议后,经过一番整顿和补充,白崇禧麾下部队又重新恢复到5个兵团12个军32个师,总兵力约18万人。
白崇禧企图利用桂系对广西的严密统治和控制,普遍实施他制定的这个所谓“总体战”,跟解放军来个鱼死网破。
二、林彪部署派人打入白崇禧老巢广西的计划
面对被日本人称为战神,在国民党将领中被誉为“小诸葛”的白崇禧,林彪要攻下广西,他不得不十分谨慎地做好战前的准备。
特别是,林彪获悉白崇禧在桂林召开“总体战”军事会议后就更加谨慎了。
此时,林彪在武汉三元里的四野指挥部里来回地踱步,一边走一边划火柴,他不时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燃烧的火柴,然后甩甩手把火苗熄灭,把冒着一缕青烟的火柴梗凑到鼻子前,嗅一嗅残留的硝烟味。
林彪耳边不时响起罗荣桓的叮嘱——这是四野南下作战前,林彪向在病榻上的罗荣桓辞行时罗荣桓对林彪的提醒和告诫。
罗荣桓当时无不担心地对林彪说:“要警惕广西兵团——就是李宗仁、白崇禧的两广部队。这些穿着短裤、穿草鞋的兵,打仗顽强,又善于爬山,跑起来脚底像揩了油似的,很难抓住。特别是桂军对白崇禧很迷信,有所谓小‘诸葛在,共军其奈我何’的狂言。从湖北的武胜关到湖南的武陵山脉恐怕主要是同两广部队作战,部队要有准备,尤其是指挥员,要内心有底,可能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林彪十分清楚白崇禧的厉害。他记得,四平保卫战自己就是输在白崇禧手上的。这一仗是他一生中输得最惨、最遗憾的一场战斗,常胜将军的声誉被白崇禧给毁了。
1946年,四平保卫战打响,白崇禧受蒋介石的派遣到前线督战。白崇禧调集国军第520军第195师、新编第6军和第71军第88师从南至北围攻四平。
林彪部在四平坚守了1个多月,虽对国军造成很大的杀伤与消耗,但是自身损失也很大,东北民主联军伤亡8000人以上,战斗骨干损失也很大,尤其是从关内调来的老部队三师第7旅也仅剩3000余人。林彪不得不放弃四平,率部撤离到松花江北岸。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次要战胜老对手白崇禧,林彪决定派人打入白崇禧老巢广西,获取白崇禧的作战部署及相关情报,以便随时掌握白崇禧部队的动态,对白崇禧发起歼灭战。
于是,林彪叫来了情报处处长苏静。林彪对苏静说:“为了提高歼灭白崇禧集团的把握性,你联系一下湖南地下党组织,共同制定一个派遣情报人员潜入广西的计划,获取白崇禧的作战部署,为我们全歼广西境内的白崇禧部队提供情报支撑。”
林彪顿了顿,接着说:“还有,这个潜入广西的情报员,要想办法成为白崇禧身边的卧底,随时掌握白崇禧的动向——别忘了,白崇禧很能打仗,不可小瞧了他。”
为落实林彪的指示,苏静立即找到了中共湖南省工委书记周礼商量派遣情报员计划。
周礼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张严佛。
张严佛何许人也?
张严佛
张严佛,又名张毅夫,1901年在湖南醴陵出生,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张严佛曾在程潜的第六军司令部任过少校、中校科员、科长等职。第六军垮台后,由同乡邓文仪介绍,进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南昌行营,先后担任该行营调查科股长、副科长等职。
1934年夏,邓文仪因“南昌机场大火案”被撤职,由戴笠调张严佛接管行营调查科。之后张严佛等一百余人,便全部由戴笠接收进入特务处。
戴笠见张严佛头脑灵活,熟悉情报业务,办事能力强,且有大学文化程度,便将张严佛调任复兴社特务处书记长,后转入军统。张严佛可算得上复兴社及军统元老级人物了。
在此期间,张严佛曾亲自组织谋杀八路军重庆办事处高参宣侠父的活动,解放战争期间还负责看守张学良将军。
戴笠死后,特别是在军统局改组为保密局后,张严佛受到排挤,仅任一闲职。因此他一直对蒋介石、毛人凤心怀怨恨。
中共地下党获悉张严佛的思想变化后,就派党员李静石前往南京策反张严佛。李静石是张严佛的姐夫,张严佛常年在外,多病的双亲完全靠李静石夫妇奉养。
李静石在南京见张后,一番情真意切的谈话打动了张严佛,于是,张严佛决定返湘参与程潜和平起义。
保密局毛人凤获悉程潜准备起义的消息后,立即派杀手潜入长沙刺杀程潜等起义将领。
为粉碎毛人凤的刺杀计划,1949年5月,张严佛安排其同乡、原军统老特务陈达悄悄抵达长沙,并在长沙乐陶旅社与毛人凤派来刺杀程潜的杀手毛钟新 “邂逅”。
毛钟新与陈达有深交,很快透露了此行的全部计划:会同夏松组建“湖南政局侦防组”,伺机暗杀程潜、程星龄、肖作霖、唐生明及张严佛等人,同时还肩负督促夏松部署长期潜伏工作的任务。
在中共地下党和张严佛、陈达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地策反了国民党保密局长沙站站长黄康永及任建冰、李人士、刘人爵等一大批在湖南有相当影响力的原军统特务,使国民党保密局湖南站成为了四野挺进湖南和策动陈潜起义、争取长沙和平解放的掩护机构。
后来在张严佛的具体指导下,三次挫败了保密局对程潜、程星龄、肖作霖、唐生明等人的刺杀计划。
张严佛由一个军统元老,成为协助我解放军和平解放长沙的大功臣。
三、张严佛向四野推荐军统少将陈达,让其潜入广西策反白崇禧身边军政要员
四野情报处处长苏静和中共湖南省工委书记周礼拜访了张严佛。
张严佛听说四野要派人潜入广西,策反白崇禧身边军政要员,为四野全歼白崇禧集团及解放广西做准备的计划后,他再次想起了陈达。
“我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在湖南和平解放中起到重要作用的陈达。”张严佛说。
接着,张严佛向苏静和周礼介绍了陈达的具体情况。
张严佛说:“陈达1913年出生,湖南醴陵人。抗战爆发后,24岁的陈达投笔从戎,先是加入了国民党第62师担任文书,后考入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这个训练班,就是著名的军统‘临澧特训班’。
临澧特训班为何著名呢?因为这个学校的校长是蒋介石,班主任是军统头子戴笠,教官是著名的军统特务沈醉。它是军统第一个规模庞大的特务训练班,这里面的很多学生,后来也成为了军统的骨干成员。陈达因此也就成为了国民党军统江西站的副站长,军衔少将。
“我是陈达的老上级,又是同乡好友。我加入共产党阵营后,在长沙和平解放前夕,我给陈达去电报,将他叫回长沙。我劝他莫去台湾,一道参加长沙起义活动。我向他转达了地下党员余志宏、李石静等人关于对他既往不咎,立功授奖的意见。
“在我的劝说下,陈达同意协助中共地下党工作。之后陈达与毛人凤派到长沙刺杀陈潜的特务巧妙周旋,挫败了毛人凤刺杀陈潜的计划。为湖南和平解放及湖南免遭生灵涂炭和兵燹摧残立下了不朽功勋——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张严佛顿了顿,接着对周礼说:“你们可能要问为什么我要推荐陈达?
“是的,陈达除在湖南和平解放中立下不朽功勋外,他还有一个十分有利的条件——在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任职的刘万寿和孟繁章是陈达的老部下。
“早年陈达任军统江西站副站长时,刘万寿和孟繁章便是陈达的下属。在抗战期间,他们三人在日伪占领的江西神出鬼没,杀敌捕俘,结下了生死之交。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刘万寿和孟繁章在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任何职务?”苏静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张严佛说:“刘万寿任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二处上校副处长,负责情报工作。孟繁章在三处任上校科长,主要负责作战参谋工作。”
接着苏静问道:“陈达愿意为我们前往白崇禧在衡阳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策反刘万寿和孟繁章吗?这可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呀。”
“愿意的,我了解他。他能从江西回湖南协助我,而且冒着生命危险与毛人凤派到长沙的杀手周旋,保护了陈潜等起义将领的安全,这就说明了他具有与蒋介石集团决裂的决心和勇气。”
听张严佛这么一说,苏静和周礼十分高兴,他们决定亲自见见陈达。
在长沙开福区三角塘的小巷里有一处不起眼的木楼,木楼上面挂着“妇女缝纫合作社”几个字,这就是中共湖南省工委原来的秘密地点。长沙和平解放后,这里仍作为我党秘密活动的场所。
苏静、周礼及张严佛三人在这间小木楼的二楼秘密会见了陈达。
当苏静向陈达讲明来意后,他毫不犹豫地对苏静、周礼及张严佛表态:“请放心,我坚决服从共产党的安排和调遣。我既然投奔共产党,也就与蒋介石反动集团彻底决裂了。
“当初我参加国民党,是误入歧途。现在我看清了,蒋介石是个腐朽的政治和军事集团,这个集团不仅不会对中国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起到推动作用,而且还起到阻碍作用。
“前段时间,在共产党的启发和召感下,我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湖南的和平解放行动,与毛人凤派来刺杀陈潜等起义将领的,嗜血成性的特务周旋,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现在已经不是芸芸众生中的谋食之辈,我要为彻底推翻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统治贡献我的余力——哪怕牺牲自己。”
听陈达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苏静、周礼及张严佛十分高兴。于是他们几个开始具体研究陈达潜入衡阳,策反刘万寿和孟繁章的方案和细节。
一个星期后,肩负重任的陈达就开始了潜入衡阳的行动。为了使他的行动更加隐秘,陈达化装成乞丐从长沙进入衡阳。
于是乎,就出现了开篇那一幕。
四、陈达成功策反白崇禧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两位上校
当时,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设在衡阳。陈达冒着酷暑,历尽艰辛抵达了衡阳。他到衡阳后,不敢找旅馆住,怕暴露身份,他露宿街头,保持一副乞丐的模样。
一天夜里,他悄悄来到中共党员廖绍鑫的住处,这是陈达出发前中共湖南省工委书记周礼告诉他的联络地点。
陈达对上暗号后,便要求廖绍鑫协助打听华中军政长官公署的地址和刘万寿、孟繁章的情况。
第二天傍晚,廖绍鑫来到北正街找到了陈达,告诉他,原来五桂岭上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已经撤往桂林,刘万寿和孟繁章也随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一同到了桂林。
衡阳离桂林有300多公里。陈达想,如果还是化装成乞丐步行到桂林,赶到桂林起码要七八天的时间,这样时间太久,会耽误大事。于是他让廖绍鑫找来一匹马和一身邮差的服装,扮装成送信的邮差赶往桂林。
到桂林后,他打听到了刘万寿和孟繁章的住处。陈达于是约他们来到桂林王城东面盐街的一家“恭城香油茶馆”会面。
故人相见自然十分高兴,三人寒暄一番后,陈达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不瞒两位老弟,我已经投奔了共产党,并在长沙协助中共策动陈潜将军起义,使湖南和平解放。
“这次来找你们,主要是受中共湖南省工委周礼书记和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情报处苏静处长的委托,想让你们为推翻蒋介石政权出把力。”
刘万寿和孟繁章听陈达说了这番话后,先是一阵惊讶,接着默不作声,脸上布满犹豫的神情。
陈达接着向他俩宣讲了全国即将解放的形势,还解释了我党对起义人员的政策。陈达现身说法,讲了自己和张严佛及国民党保密局长沙站站长黄康永倒戈及任建冰、李人士、刘人爵等一大批在湖南有相当影响力的原军统特务投奔共产党的情况。
经过陈达耐心细致的宣传,刘万寿和孟繁章思想开始发生了转变。
刘万寿对陈达说:“我们原先是顾虑共产党不能饶恕我们这样的人,现在你同张严佛这样的军统元老、我们的老上级都投奔共产党了,我们还犹豫什么呢?没有问题,我决心跟你一道干。”
陈达看到刘万寿和孟繁章同意和自己一起干了,十分高兴。然后对他俩说:“你们一个是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二处上校副处长,负责情报工作,另一个是三处上校科长,接触到许多部队调动的机密情报。现在只要你们搜集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军事、政治情况,特别是将白崇禧军事作战方面的情况,提供给解放军,这就是起义行动,是立功的表现。”
陈达成功策反刘万寿和孟繁章后,就与他俩组成了一个情报小组,开始搜集白崇禧有关军事作战方面的情报。
后来陈达这个情报小组得到了四野司令部的嘉奖,并称他们为插入白崇禧心脏的一把尖刀。这是后话。
五、陈达策反桂林无线电台的台长
在陈达成功策反了刘万寿和孟繁章后,刘万寿和孟繁章便开始行动,搜集白崇禧部队整体的作战计划、撤退计划,兵力部署及其动态等情报。
刘万寿和孟繁章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不久,他们给陈达送来了十来份情报。
望着这十来份来之不易的重要情报,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到了陈达的眼前,那就是如何将搜集到的情报迅速由桂林传到四野在长沙的总部这个问题。
桂林与长沙相距千里,分别为国统区和解放区,用发信的方式传递情报,时间太久,因为战争中的军事情况瞬息万变,情报具有极大时效性。
这着实把陈达给急坏了。望着自己手中无法传出的这一份份军事情报,陈达焦急无比,寝食不安。
“用电台!”焦虑不安中的陈达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办法。但不一会儿,他又忧虑起来:上哪搞电台呢?
然而,一次邂逅,让陈达找到了出路。
“这不是陈先生吗?”
一天,闷闷不乐的陈达走在桂林街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女人是陈达妻子的同学,名叫胡景郝。
陈达在与胡景郝的闲谈中得知,他的湖南老乡伍本森,已经升任航空局桂林无线电台的台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消息,让苦思冥想对策中的陈达喜出望外。
伍本森,湖南石门人,曾是江西军统站电台的报务员,也是陈达的旧部。
事不宜迟。当天晚上,陈达就赶到伍本森的住处。
在近乎一夜的促膝长谈中,陈达对他讲了当前全国解放战争的形势及共产党的政策,当然也谈及了自己起义等情况。陈达希望他能就地起义,争取为解放事业立功。
伍本森被陈达给打动了。他问陈达:“我该怎么做才算立功?”
“只要你利用你手上的电台,秘密与解放军电台连通,将我这里的情报发给解放军,这就是最好的立功。”
伍本森立即站起身,向陈达打了个拱手:“你是我老上级,我一切听你的调遣。”
然而,好事多磨。电台问题解决了,但又有一个新问题出现。那就是陈达只身秘密南下时,并没有约好与解放军电台联络的呼号、波长、密码和通报时间。现在即使有了发报机,仍然无法将情报发给四野总部。
经过周密的考虑和再三权衡利弊后,陈达决定冒险返回长沙,与四野总部确定电台的呼号、波长、密码和联络时间。
六、策划刺杀白崇禧
一天,陈达又把刘万寿和孟繁章约到那家“恭城香油茶馆”会面。陈达告知他们,从长沙出发前,由于时间仓促,没有与四野总部确定电台联络的呼号、波长、密码和联络时间。为了能把搜集到的情报及时传递给四野总部,自己准备回长沙与解放军联络,确定电台的呼号、波长、密码和联络时间,然后再重返桂林。
刘万寿和孟繁章认为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三人喝了一会儿油茶,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只见刘万寿用拳头砸了一下桌面,眼里充满义无反顾的神情道:“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陈达放下手中的茶碗,急切地问道。
“刺杀白崇禧!”
听刘万寿这么一说,陈达心里着实一惊,连忙用手指压在嘴唇上, “嘘——”一声,低声道,“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陈达起身到门口,侧耳听了听一回儿外面的动静,然后转身回到座位上,低声问道:“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我和孟繁章分别为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二处和三处的负责人,可以随时进出白崇禧的办公室及卧室,只要我们准备好一枚定时炸弹,找准机会藏在白崇禧附近,就可以要了他的狗命!”刘万寿说。
“对!这个办法可行。只要干掉白崇禧,整个广西的国民党军队就群龙无首,解放军拿下广西的压力就少了许多。”孟繁章表示赞同。
“为了表示与国民党集团决裂的决心,我们宁愿冒生命危险也要把白崇禧干掉。”刘万寿目光坚定地望着陈达道。
“暗杀白崇禧,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也是克敌制胜的一招。”听完刘万寿他们的意见,陈达心动了。
陈达暗想:作为国民党桂系头目,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在军事指挥上确实有一套,桂系军队内的很多人都迷信他,他们认为,只要有白崇禧在,桂系军队必可反败为胜。如果把白崇禧干掉了,就会从根本上动摇桂系军队的军心。擒贼先擒王,这个暗杀计划实在是很诱人。
可是,陈达转念一想,觉得这个刺杀计划有个细节问题不好解决,那就是,定时炸弹还有很多不足,一是不能遥控引爆,二是炸弹布好之后,万一定时不准确,白崇禧突然离开,不仅不能伤到白崇禧,反而暴露了好不容易在白崇禧身边布下的情报网,使潜伏工作前功尽弃。
陈达一直沉思着。身边的刘万寿和孟繁章也一直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等他拍板。
“这个计划虽然很好,但事关整个大局,我们要通盘考虑,并要征求四野总部的意见。”陈达打破沉默道,“我看这样,刘万寿、孟繁章你俩和我一起回长沙,征求华中局及四野总部的意见,再作定夺。”
第二天,陈达与刘万寿、孟繁章化装成商人,从桂林赶往长沙。
陈达他们到长沙后,四野(华中军区)联络站主任齐一夫会见了他们。
陈达向齐一夫汇报了他在桂林策反及所建立的情报网等情况之后,接着就与齐一夫约定电台联络的呼号、波长及密码和联络时间。
此后,刘万寿向齐一夫汇报了暗杀白崇禧的设想和具体实施细节。
齐一夫皱眉沉思了片刻,回答道:“你们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反映了你们与白崇禧集团彻底决裂的决心。”
接着齐一夫又说道:“杀掉一个白崇禧,你们能办到,但是,你们要冒很大的危险。从全局的角度来说,还是不能解决白崇禧的几十万军队及他在华中地区布置的潜伏特务组织。我们寄希望于你们的是,及时将白崇禧部队作战与撤退的计划、兵力部署位置、动态等情况,以及他在华中地区布置的潜伏特务组织等情报搞清并及时报给我们——这比杀掉一个白崇禧重要得多。”
在齐一夫的劝说下,刘万寿他们放弃了刺杀白崇禧的计划。
一切问题处理妥当,陈达他们决定第二天返回桂林。动身前,齐一夫代表四野和华中局为他们饯行,并给他们一些路费。
第二天,陈达他们三人步行到衡阳,后乘火车赴桂林。
一回到桂林,陈达马上直奔伍本森处,要他用约定好的电台呼号、波长立即向四野总部电台呼叫。
随着“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响起,电台叫通了,四野总部听到了桂林的电台呼叫声!
七、四野设在桂林的潜伏小组给白崇禧带来灭顶之灾
自伍本森的电台与四野联系上后,白崇禧部队每天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及时地摆在了林彪作战指挥所的案头,这使林彪随时都能掌握白崇禧的作战意图和兵力调动情况。
衡宝战役时,正是因为四野及时掌握了白崇禧部由衡阳撤抵桂林的路线、时间以及兵力部署等情报,白崇禧的一个军很快就被四野给全歼了。
四野设在桂林的潜伏小组给白崇禧带来灭顶之灾:
首先是,白崇禧在华中各地的潜伏特务组织一网打尽。1949年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向南撤退前夕,在华中各重要城市布置了潜伏特务组织,企图在这些地区解放后搞暗杀破坏活动,同时搜集我军政情报。
潜伏小组的刘万寿利用自己担任华中长官公署二处处长的便利,通过二处内部关系,掌握了特务组织的所有潜伏人员名单和通讯联络地点。根据这份材料,我军很快就将这些潜伏特务一网打尽。
白崇禧知道他精心策划和布置的潜伏特务组织被一网打尽后,怒气冲冲地对负责潜伏工作的熊宗汉骂道:“为什么这些潜伏组织一个也保存不下来?使我们对敌占区的情况一无所知。你为什么这样无能?”
熊宗汉一脸茫然,无言以对。然而,白崇禧哪里想到,就在他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中,就有四野的潜伏人员和电台。
1949年年底,四野加快了向广西推进的速度,在桂林的一些国民政府的中央和省级机关陆续向重庆、昆明、柳州、南宁等地撤退。交通部民航局也准备关闭桂林机场,伍本森所在的电台也奉令撤离桂林。
为了不中断向四野指挥部传输情报,陈达千方百计让伍本森掌握的电台留在桂林。
陈达让伍本森向民航局提出困难,以拖延时间。于是,伍本森以全台人员及家属太多,不便后撤为由,向民航局提出了两个问题:桂林无线电台撤至重庆后,家属怎么安排?民航局是否负责一路费用?然后等待民航局批复。伍本森以这种方式拖延撤离时间。
此后,伍本森又借口善后,要后走一步,就这样他留在了桂林。
不过,此时伍本森的电台已经不能打民航局的招牌了。
“怎么样才能做到隐蔽发报呢?”伍本森向陈达紧急求助。
陈达很快又想起了上次在街头邂逅的自己妻子的好友胡景郝。陈达认为,胡景郝和自己妻子的关系密切,且思想倾向进步,应该可以帮上忙。
于是陈达找到胡景郝,表示自己出资800银元,请她在桂林租一间门面,开个香烟店。
不久,在胡景郝的帮助下,陈达在桂东路开了一家名叫“日新”的香烟店。陈达他们把电台设在这里,继续向四野发送情报。
不久,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向西南撤退。
为了继续潜伏,刘万寿、孟繁章不得不跟随白崇禧向西南撤退。
陈达则留在桂林,不断搜集桂林城内敌人的情况,通过隐蔽在香烟店内的电台向解放军发送情报,直到广西全境解放。
1950年初,西南全境解放,陈达结束潜伏任务回到湖南。
1981年,湖南省政府聘请陈达为湖南省参事,2009年他在长沙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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