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底辣妹》剧照
被嫌弃的文科生,因“转码”上了热搜。
近日,“#211文科男硕士吐槽招聘会均薪5500引争议#”“#北大文科博士求职多次被拒#”等话题登上热搜。高学历文科生仍“卷”不过,普通文科生就业更是难上加难。
根据智联招聘,2022年人文学科毕业生的就业签约率仅12.4%,远低于理科毕业生(29.5%)、工科毕业生(17.3%)。此外,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2022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显示,毕业后半年内收入最高的专业基本都是如信息安全、软件工程、网络工程等热门理科专业,且绝大多数都需要编程技能。
图源:麦可思研究院《2022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
因此,市场需求量大、发展前景广阔的程序员,成为了走投无路的文科生们的转行首选。在豆瓣小组爬取的数据显示,转码相关信息中专业提及度最高的就是文科。
文科毕业生为何深陷就业颓势?转码,真的能拯救文科生吗?
工作压力与薪资回报的不对等,让文科生们喘不过气来。
考研失败、春招不顺,毕业于一所211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小新,最终只拿到了南京一个私营咨询公司的Offer,但工作一个月后,小新决定离职。
“晚上11点50发消息告诉我文件格式不对,下班之后打电话让我测算数据,出差很频繁,很累,工资不高。”公司的压榨、上司的打击、微薄的收入,让本就漂泊异乡的小新感到不堪重负,选择了辞职。
“本来以为自己学历不差,而且年轻,应该还是能够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现实并非如此,心仪的大厂对文科生的学历要求几乎都是研究生起步,好不容易找到符合条件的岗位,对方开出的月薪也不尽人意,远不及一些理工技术岗的二分之一。
钱包余额日渐见底,房子租期一天天逼近,仍然处于待业状态的小新陷入深深的焦虑。“那个时候会很难受,觉得这个专业好像学了跟没学一样,你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工作,感觉还不如不读。”
本科国际商务、研究生社会学、有留学经历的Liya,就业之路同样一波三折。“我当过翻译,工资太低了,根本没办法养活自己。也在外贸企业待过,压力很大,根本没有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收入也不高。后来在新东方当语言老师,又遇上了双减政策。”
在现实的穷追猛打下,除了逃离,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图源:《海女》剧照
转去哪?据美国劳工统计局2020年发布的数据,未来十年,Web开发人员的全球需求将增长13%,软件开发与测试人员的需求更是会增长22%,远远快于所有职业的平均增长率。
在小某书上,搜索“转码”有近3万篇帖子,其中不乏“三个月转码成功进大厂拿高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案例,把这条路渲染得简单又光鲜。这些想“转码”、已“转码”人中,迷茫的文科生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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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显示,文科专业转码的热度指数为100,其次是商科、生化环材等。/网易数读
小新是受一位转学编程且找到了好工作的同学启发,决定辞职试学做“码农”。Liya则是在经历双减政策后打算通过学编程来增加技能、应对未来的失业风险。
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Wenyi不想坐学术的冷板凳,也不喜欢体制内“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更没有找到真正热爱的工作,这种情况下,计算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受计算机专业毕业的男朋友影响,相信,“‘计算机有脑子就能学’,计算机是人类未来的主旋律和方向。”
但对于零基础的文科生来说,转码并非易事。
首先是从文到理的巨大跨度。“自从开始转码之后,我每天要崩溃三次。” Liya从前的社会学知识基本用不上,曾经留法并精通五国语言的她,有时候难以理解抽象的编程句法,加之缺乏对计算机底层逻辑的知识储备与沉淀,她的转码之路困难重重。
“研究生课程最开始学Python还好,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但现在短时间内要同时挑战学习Java、C++这些新的语言,因为缺少项目实践和对它更全面的学习,编程会更耗时,Debug更难,所以会有很多的崩溃时候。别人大学四年才学完的东西,我们需要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掌握,挑战难度可想而知。”
图源:unsplash
其次是心理挑战,Liya求学之路的开端也并不顺利,当时的她一边自学一边申请海外学校转码,但出师不利,申请阶段就曾遇到面试官的质疑:“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做出面试的题目,面试官却不满意,还说我没有这种素养,不适合这个专业,这还只是我保底的学校,当时感觉其他学校更不会要我。”
同时,互联网上那些“文科生不行,女生不适合”等声音,也一度让Liya陷入内耗之中。“这么多人都说不行,我是不是真的不行,最初的学习过程中会一直被这种情绪拉扯。”
脱产学习的焦虑,也是文科生们转码路上需要跨过的另一道坎。计算机行业崇尚开源,学习资源获取门槛不高, Wenyi、小新、Liya都是自学。但看到其他同学纷纷保研成功、找到工作,脱产学习的 Wenyi曾经内心很煎熬——不知道转码的决定是否正确、只能没有尽头地修改留学申请文书:
“有一天改到崩溃,凌晨三点忽然绷不住跑出去,被凌晨的便利店店员看到我泪流满面,听到垃圾桶发出‘垃圾已满’的电子提示音,我蹲在垃圾桶边上觉得自己才是垃圾。”
图源:《小欢喜》
当他们完成学习,开始找码农的工作,面对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由于不是科班出身,投递简历时,小新很少收到回音。好不容易得到的笔试机会,他也只能勉强完成题目,而且花的时间可能是专业求职者的两倍。
“面试时问的专业问题,其实很多时候我是答不上来的。但面试官可能觉得我学历好,愿意培养一下,最后才给了这个Offer。”这只是一个大厂外包岗位的工作,但对于文科出身的小新来说,已得来不易。从去年8月初离开咨询公司到拿到新Offer,他用了2个多月。
崩溃的转码人。图/小红书
即使成功上岸,成为一名“码农”,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躺平。开展新工作已经半年多,小新仍处在“每天脑子都不够用的状态”。
他说:“要继续学的知识太多了,可能每一家公司对你的要求,让你做的内容、方向,都是截然不同的,光编程语言可能都有很多种,不同公司的软件环境也是不同的,而且更新换代很快,难度不小,至今我还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
上岗后疲惫的转码人。图/《我,到点下班》剧照
短暂的缓冲时间和极大的工作强度,也令刚刚上岸的文科生们感到力不从心。外包公司,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新人适应、学习,“刚开始还有前辈指导,但人家也不可能一直帮你,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有一次因为我不太熟悉,拖慢了公司任务的进度,前辈得知后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了很多,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干计算机这行,不管你会不会,只要客户有需求、有任务,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得做出来。’”
听完这段话后,小新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在羡慕程序员工资高的同时,也替他们惋惜。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只有20多岁的程序员,需要承受的是怎样巨大的压力。
图源:《男亲女爱》
成功当上“码农”后,公司给小新开出的月薪约为11k。虽然收入令人满意,但小新觉得自己能力仍然不足,压力很大,目前他已从公司离职,打算继续学习积累。
除了跟不上工作的要求,被替代的可能性很大,也是让文科生们感到忧虑的另一个问题。现阶段,互联网行业也时常经历“寒冬”,去年底,推特、Facebook等头部互联网公司大裁员,国内大厂也裁员传闻不断,也有互联网人献身说法称现在转码时机已过,码农岗位已经趋于饱和,不像过去能遍地“淘金”。
社交平台上,一些国外在读CS Master的人分享自己的经历时称,连实习都找不到,零基础转码的人能够做的岗位在快速饱和。
图源:微博
基础技术岗位有限,留给文科生转过来的码农机会又有多少呢?Wenyi在申请学校被拒后,自学了一年计算机,便从就职的数据库公司市场部门转到了技术部门,成为了一名前端工程师,她感到自己其实“很容易被替代”。
“毕竟我只学了一年就可以干这活,那别人学一年也能干。所以现在这个岗位可能不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但未来何去何从,Wenyi还没有得到答案。
“计算机和计算机语言它只是一个语言、一个工具,我要用这个工具来做什么,是我还需要继续探索的问题。”
接受采访时,Wenyi正在公园散心。“我最近也有在思考,哪些事是我每天睁开眼就想做的。现在得出的结论令人发笑,就是早上起来去海滩捡贝壳。”
Wenyi在公园遇到的黑天鹅。/图源受访者
“捡贝壳这件事跟我学的文学和计算机都没什么关系,甚至有点幼稚。但这确实是我想干的,我也觉得这事说不定可以实现,通过干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来保证生活,并且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靠海的地方工作。” Wenyi说。
尽管目前她还是要去公司上班,周末才能到公园看看蔚蓝的天、粉色的花,和有黑天鹅游弋其上的湖,离“靠海”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但她相信,“计算机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的。”
(小新、Liya、Wenyi为化名)
参考资料:
[1]《机构调研显示“文科就业签约率约12%”,怎么破?》|每日经济新闻
[2]《中国大学最赚钱的专业,文科生看哭了》|网易数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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