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6日傍晚,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靖安县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外。
他的双手捧着一只破布袋,袋子里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眼瞅着四周没人,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太平间。
过了几分钟,这个老头又装作若如其事一般走了出来,但此时他的手上却空空如也。
没有人知道他往太平间里放入了什么东西,直到7月14日的凌晨。
那一天凌晨,正在医院值班的护士谭娟,和几个同事循着哭声走到了太平间外。
当他们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赫然发现一个婴儿正躺在停尸台上无助地哭泣。
这个婴儿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被遗弃的?他又是如何在太平间中独自存活8天8夜的?
警方接到弃婴报案,医院成为嫌疑对象
7月14日早上6时左右,靖安县当地警方接到了人民医院的报案。
报案人是医院里的一名护士,她声称自己和同事在太平间里发现了一个弃婴。
接到报案后民警迅速赶往人民医院,也亲眼见到了那个被遗弃的男婴。
婴儿的脸上布满蚊虫叮咬的痕迹,腿上的皮肤由于出血感染而引起了化脓现象。
更严重的是,婴儿的呼吸声很微弱,常常是有出气没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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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根据医生的说法,这个孩子还没有满月。一个没满月的孩子,就这么被狠心地遗弃在了太平间里。
“按检查情况来看,绝对是好几天以前就被丢进去了。不过这孩子也是个福大命大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至于这个婴儿为什么会被遗弃,医生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护士掀开小被子后,就可以看出这个婴儿的一些特殊之处。他的双手和左脚都有残疾,也就是俗称的“海豹手”和“海豹脚”。
除了大拇指和大脚趾以外,其余的指头都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像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进行多次分离手术的。
看到这里民警也明白了,大概就是家人嫌弃这是个残疾的孩子,再加上家境或许也不富裕,所以就想出了遗弃这个解决办法。
可问题在于,旁人遗弃孩子都是随便挑个偏僻的角落,为何这家人却偏偏要把孩子丢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而且太平间一般很少有人去,所以铁门都是锁着的。在没有撬锁的前提下,只有管着钥匙的人才能打开那扇铁门。
当民警实地勘查了一番后,发现门锁并没有损坏的痕迹,周边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这么看来,医院内部人士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此民警找来医院负责人再三确认:“确定这个孩子不是在人民医院接生的?不是假死情况?那么太平间的钥匙都有哪些人有?”
而负责人一口咬定,这个弃婴绝对不是自家医院接生的。
并且就算有婴儿在医院去世,家属也都会把遗体带走,没谁会这么不管不顾地丢在太平间里。
至于太平间的钥匙则有五把,分别交由五个人保管。
因此民警兵分两路,一边找报案人了解详细情况,一边找那五个分别保管钥匙的工作人员。
而7月13日晚上的值班护士谭娟,就是发现孩子的第一人。
凌晨突现啼哭声,来源竟是太平间
谭娟的排班时间是13日晚上到14日清晨,另外还有一名护士小英,也跟她一起待在护士台。
“到半夜以前都挺正常的,偶尔去查个房或是病患有点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次听到哭声,就是12点多钟。”
由于当时已经夜深,所以谭娟便让小英先去休息,而她自己还在处理病历。
听到哭声的时候,谭娟下意识地朝楼梯口望去。她所处的楼层是普外科,下面一层则是妇产科。
那一层楼都时常响起婴儿的哭闹声,所以谭娟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大概半个小时后啼哭声就消失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个多小时后,谭娟第二次听到了啼哭声。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我那时手上也没什么工作了,就嘱咐小英先在护士台守着,我自己下楼去看看。”
可谭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那哭声好像不是从妇产科的病房里传出来的。
当她仔细地从每一间病房外走过时,也确实没听到有哪个孩子在哭,而妇产科的值班护士也说自己没有听到哭声。
于是,以为出现了幻听的谭娟就回到了楼上。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仍然有若有若无的哭声从窗外飘进来。
这一次不仅是谭娟听到了,就连小英也听到了。两个女孩子对视了一眼后,更加坚定了自己没听错。
但这哭声不是从妇产科传来的,又会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于是在凌晨5点多钟的时候,谭娟决定和小英一起出去看看。她们循着那丝微弱的哭声,从住院大楼一路走了出去。
眼看路线越来越偏,两个女孩子的心里都有些害怕。而当她们走到太平间外面的空地时,谭娟几乎可以肯定,啼哭声就是从太平间里传出来的!
她大着胆子想上前一探究竟,但小英却突然拉住了她:“那里面怎么会有孩子哭呢,怪恐怖的,要不我们还是多找几个人过来吧。”
听到小英这么说,谭娟也打消了上前的心思。她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可人在黑暗寂静的环境里也总是容易产生恐惧心理的。
于是她们原路返回找到了保卫科的值班人员,当时值班的人名叫舒日华。
听说太平间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后,舒日华也感觉很离奇。可谭娟和小英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没听错,因此舒日华便决定陪她们走一趟。
而太平间大门的五把钥匙,有一把就长期放在保卫科。如果当天的值班人员要用,需要在登记簿上进行登记。
三人再次往太平间走去,但他们这次并没有听到什么啼哭声。不过正当舒日华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里面传出了哭声。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声将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钥匙甩下地。但几秒钟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那扇铁门。
三人举着手电筒往里走去,而谭娟第一眼就瞄到了停尸台上的破布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布袋里显然包裹着一个孩子!
三人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果然看到一个瘦小的婴儿正哭得满脸通红。
而且他的脸上、身上都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哭声也越来越弱,看起来凄惨无比。
谭娟没有多想,抱着婴儿就飞奔回了住院大楼。而就在婴儿接受检查的时候,谭娟拨通了报警电话。
听完谭娟、小英和舒日华三人的描述后,民警愈发觉得这件事是医院内部人士所为。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近期曾经使用过太平间钥匙的人。
交代作案经过,婴儿福大命大
在进行一一排除之后,嫌疑最大的就是一个叫舒惠炳的老人。他今年68岁,平时就主管太平间的日常卫生。
如果说有谁天天出入太平间而不被怀疑,那一定非舒惠炳莫属。
与此同时,他还承担着一项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工作——收敛死婴遗体。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都是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个弃婴的人。
于是警方依法传唤了舒惠炳,但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瘦弱佝偻的老人一见到警察就主动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孩子是我丢的,但是是别人找上我的!我什么都不清楚,钱也一分都没花。”
看来这个舒惠炳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为什么到最后事也没办成呢?
据他自己交代,在7月6日下午,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找到了他的面前,看起来好像是父子关系。
二人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是希望舒惠炳能替他们“处理”一个孩子。说完之后,那个年纪大点的男人直接掏出了100元。
而心领神会的舒惠炳以为是个死婴,所以没有多问就接过了孩子。
可当他掀开布袋后,却发现手中的小小婴儿还在喘气。这分明是一个活着的孩子,又怎么能被“处理”掉呢?
“你们搞错了吧,我是管太平间的。这好好的一个孩子交给我干嘛,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痛骂了对方一番后,舒惠炳扭头就走。但还没走几步,他就被那两个男人给拉住了。
对方扯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着,也道出了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而在听完原因后,原本还不同意的舒惠炳也松了口气。
他看看了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又看看了还活着的小婴儿,最后还是接过孩子走向了太平间。
“那个年轻人是个残疾的,生的孩子也是个残疾。家里实在养活不起了,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说这个孩子得了重病,本来就没几天好活了。与其死在家里还不如交给别人处理,也算是少一桩伤心事。”
在那两个男人半真半假的苦求下,鬼迷心窍的舒惠炳也就顺势接下了这桩差事。
他或许是见钱眼开,也或许是心灵麻木、对生命失去了敬畏之心。
当他偷偷将弃婴丢进太平间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眼前这个无动于衷的自己却在做着刽子手般的行径。
按三人之前约好的,等过个一天两天孩子咽气了,就由舒惠炳替他处理身后事,然后随便找一个地方埋了。
这几个成年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孩子的生死。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是在违法犯罪。
而等舒惠炳第二天再去太平间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弃婴仍然好好地活着。
听着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舒惠炳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他没有反思之前的所作所为,更没有想到去救助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在等,等着这条幼小生命咽气的那一刻。
可谁能料到,这么一个尚未足月的婴孩,能在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情况下独自存活8天8夜呢?
而越等越急的舒惠炳,本打算在7月14日找个机会再去看一眼,但谭娟等人却提前一步发现了这件事。
听着警车呼啸而来,后知后觉的舒惠炳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
出于愧疚,他主动坦白了经过,还把那100块钱给上交了。
听到这里,在场民警都唏嘘不已。越是在最艰难的时刻,越能体现出生命的顽强。
一个早就被规划好生死的婴儿,竟能从绝境中捡回一条命。
但根据医生的检查和民警的分析,在那8天8夜里,婴儿虽然没有进食任何东西,却一直有水源补充。
这是因为太平间的屋顶有几处裂缝,而那几天恰好下了几场小雨。
靠着这点大自然馈赠的雨水,婴儿才终于坚持到了谭娟等人的到来。
在弄清楚作案经过后,民警开始着手调查和舒惠炳接头的那两个男人。
寻找亲生父母,真相水落石出
“警察同志,那两个人我是真的不认识。我只记得那个年青人身体有残疾,站不直、走路一拐一拐的,听口音大概也是咱这儿的人。”
根据舒惠炳所提供的线索,民警有了一个大致的调查方向。而在调查了靖安县大小医院的待产记录后,民警进一步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
这个患有“海豹手”和“海豹脚”的孩子的确不是在人民医院出生的,而是在妇幼保健院出生的。
他出生的那一天,是2011年6月29日。
据妇幼保健院的工作人员回忆,这个孩子的父母都很年轻。父亲身有残疾,母亲则是正常人。
循着待产记录上所登记的罗湾乡地址,民警找到了那对名叫颜道张和崔秋月的夫妻。
而此时的夫妻二人正在冷战,一个哭着找孩子,一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当看到民警上门,做了亏心事的颜道张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挪着一瘸一拐的双腿招呼民警坐下,并拿出豁开口子的茶杯倒了几杯白开水。
而正在里屋坐月子的崔秋月,还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颜家家徒四壁的场景和这一对尚显稚嫩的年轻夫妻,民警斟酌许久还是开始了按例调查。
而颜道张也和舒惠炳一样,干干脆脆地交代了来龙去脉。
“是我和我爸两个人把孩子送去的,给了那个老头100元。你们应该也知道孩子是残疾的,他不在了是吗?”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颜道张以为自己的儿子早就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生命出现了奇迹。
而躺在床上的崔秋月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时,哭求丈夫去把孩子带回来。
因为丈夫和公公的所作所为她丝毫没有参与,她只知道孩子突然就不见了。
而经过这么多天的哭闹哀求,她也大致猜到了事情原委。
那既然妻子并不想遗弃孩子,为什么颜道张还要一意孤行呢?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那是我亲儿子。狠心的是我,最难受的也是我。”
其实颜道张并非生来残疾,而是小时候出了一次意外。但因为家境贫穷,所以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残疾的模样。
这幅残破的身躯,不仅让他找不到好工作,还让他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歧视。
吃尽苦头的他,不想儿子再重走自己的老路。
“刚刚生下来就是那样,我也带他去大医院看过。可是没钱啊,我爸就说丢了算了,活着也是遭罪。”
颜父本指望生了孙子,将来就能有人照顾儿子。可没想到孙子也是残疾,这在无形中又给家庭增加了负担。
因此父子俩思索良久,最后狠下心来选择了遗弃。他们通过打听找到了舒惠炳,然后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在这件事中,最受伤害的除了无辜的孩子,就是身为母亲的崔秋月。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身体,一心一意想跟他过好日子。既然这样,那我又怎么可能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不可能不要孩子的。”
对于丈夫和公公做下的糊涂事,崔秋月是又气又无奈。但她也做不到恨,因为她知道丈夫心中的苦楚。
不过颜道张等三人也触犯了法律,所以依法被刑事拘留。
但出于人性化考虑,相关部门为颜道张申请了取保候审,让他们夫妻俩先带着孩子去检查身体。
而这个大难不死的孩子,最终被取名为颜晨。
经过医生的全面诊断,小颜晨的残疾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应该是当初母体在怀孕的时候滥用药物,所以才导致了畸形。
等孩子满周岁以后,通过几次分离手术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而当弃婴在太平间存活8天8夜的故事传出去以后,很多爱心人士都为这个坚强的孩子送来了祝福和捐款。
对此,崔秋月感动地表示道:“谢谢政府和大家的关心,我的宝宝有希望了。”
后记
一切尘埃落定后,颜道张因触犯遗弃罪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另外,颜父和舒惠炳被给予了口头教育。
三人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严格遵法守法。
而在颜道张服刑期间,10位爱心人士组成了“爱心爸爸团”。他们都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出钱出力帮助小颜晨恢复健康。
来自常州的宋和平就是“爱心爸爸团”的号召者,他也成为了小颜晨的第一位干爸爸。
2012年10月,刑满释放的颜道张带着妻儿去了常州。由于此时的小颜晨早已满周岁,所以大家决定马上进行手术治疗。
在“爱心爸爸团”的帮助下,小颜晨在上海市儿童医院接受了第一次手术。
此后的一年时间里,他又接连做完了剩下的两次手术。
术后效果十分良好,小颜晨再也不需要顶着残疾人的身份遭人奚落了。
看着恢复正常的儿子,颜道张一边感动得痛哭流涕、一边对之前的做法悔恨不已。
“我真是做了畜生都不如的事情,我太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各位好心人的帮助,以后也会教育小孩子懂得感恩。”
如今,与常人无异的小颜晨正在健健康康地成长着。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生命的顽强和奇迹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也希望不论将来世事如何,他们一家人都能够勇敢地携手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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