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看懂荷花三娘子的选择,才明白何为最女子性_娘子_丘壑_爱惜羽毛

古代女子无疑自当爱惜羽毛,却似乎无须心有丘壑。她们应当温温软软地绣花,娇模娇样地淡扫蛾眉,至多似李师师那般“纤指破新橙”,就已然是大手笔了。然而,有些不愿忍把浮名换了甜腻的女子,是不屑只做个小女子的,因之便跳将起来,立志要似李清照那般“九万里风鹏正举”。

蒲松龄对这等“此花不与群花比”的女子大抵是有所察觉的,乃于《聊斋志异》里众多狐妖花仙中,写出了荷花三娘子。她,“已识乾坤大”,心有丘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爱惜羽毛。

在郁郁不得志的蒲松龄的意淫下,于聊斋世界中的那些穷书生们而言,没有什么怀才不遇的忧愁幽思,是一场艳遇不能消解的;倘若不能,两场便是。《荷花三娘子》即是如此。

宗湘若伊始因与一个淫荡狐女相交甚欢而得病,在驱赶狐女的过程中,因产生仁慈之心而放狐女一条生路,狐女知恩图报,“今为君觅一良匹”。于是乎,姿颜姝丽的荷花三娘子惊艳出场。然荷花三娘子并非空有美貌的花瓶,更非狐女那般不问姓名就和男人翻云覆雨、你侬我侬的荡妇。以荷花为本体的她,自有出尘脱俗的气度与胸襟:有头脑有眼界,终身大事在其心中自有丘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随便与男人苟合,爱惜羽毛。因之,她谎称自己乃妖狐,会祸害宗湘若,拒宗湘若于千里之外。睿智理性、冰清玉洁的荷花三娘子,意欲慎重地观察宗湘若是否值得她托付真心。面对宗湘若的痴恋不已,荷花三娘子又变成了一块怪石,几番波折,方被感动。

荷花终究是荷花,和狐狸不可同日而语,断然不是那等姿色艳丽的庸常之辈,实乃理智又剔透纯净的清灵之辈,是美人里的一股清流。诚如王渔洋所言:“‘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放翁诗句,可为此传写照。”

想让心上人永远钟情于自己,那就让对方得到没有自己的帮助而得不到的东西,经常满足对方的愿望和请求——此乃心有丘壑之荷花三娘子赋予吾辈之启示。宗湘若昔年的生活是“贫苦不自立”,而自荷花三娘子与其“两情甚谐”后,宗湘若的家境就渐渐殷实起来。荷花三娘子之善于持家理财,由此可见一斑。不仅绝美,而且睿智;不仅睿智,而且自爱;不仅自爱,而且贤德实才兼而有之——如此“良匹”,自让宗湘若眷恋不已、欲罢不能。当然,这亦不过是失意落寞的蒲松龄寒窗下软饭硬吃的幻梦与意淫罢了。书生沦落,自有聪慧能干之美人,以红巾翠袖,揾书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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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难得的是,荷花三娘子并非男人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笃定的女神。为宗湘若传宗接代,作为臂助帮宗湘若实现家境殷实的愿景,“两情甚谐”六七年之后,荷花三娘子认为已然报答了宗湘若对她的一片痴情,故而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勿为儿女情,折了英雄气,长期的人间生活、红尘情事并未让荷花三娘子淡忘自己追求仙道的夙愿。心有丘壑,爱惜羽毛,荷花三娘子有适当的节制与永恒的理性,亦因了这份节制与理性,她守住了生命的大安祥,让自己处于“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欢悦里而不会输掉气度与胸襟。

当“赖卿小阜”的宗湘若不舍荷花三娘子离去时,荷花三娘子如是说:“聚必有散,固是常也。”蒲松龄以科学的眼光,借荷花三娘子之口,宣扬了这一经得起哲学推敲的亘古不变的真理。难忘《红楼梦》里那个心性高的小丫头小红,亦如荷花三娘子这般,对现实有着颇为清醒的体悟,说出这样一番让人感喟的话来:“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神雕侠侣》里冷静通透的程英亦曾如此软语劝慰陆无双:“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自来巾帼不让须眉,坚强笃定、理性睿智的女子自有一番大气象大格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荷花三娘子亦然。

诚如秦观所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荷花三娘子,心有丘壑,爱惜羽毛,谨慎对待爱情,尤为强调感情的融洽,强调夫妻生活质量的重要性,从不强求夫妻的终生厮守、白头偕老,惟愿彼此真心以待便足矣。荷花三娘子看透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明了最终各人要走各人的路。因之,她决绝地离开,去追寻独属于她的路,不愿在灯红酒绿里纸醉金迷。而这便是她与狐女的不同。面对俗世、爱情和男人,狐女选择了沉溺,而她选择了出尘。相似的美人胚子,却有着不同的格局与品性。

“花妖鬼魅,多具人情,和蔼可亲,忘为异类”,不愿忍把浮名换了甜腻的荷花三娘子,心有丘壑,当得自己生命的智囊,亦做得丈夫的臂助;爱惜羽毛,不因男人的痴缠而迷失自我,亦有适当的节制与永恒的理性。荷花三娘子超越了个人情感层面的细小纠缠,显得高远脱俗。如此远大的格局与纯美的品性,吾辈当奉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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