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轴、歹饭、波了盖”，台湾导游胖胖学烟台话，难舍难分是中华情
文 | 尹其超
“我站在海岸上，把祖国的台湾岛遥望，日月潭碧波在心中荡漾，阿里山林涛在耳边回响。”这是当年电台里经常播放的一首歌，美丽的祖国宝岛风光，令我向往。而如今，宝岛多了一个时常让我惦念的同胞，他就是台湾导游胖胖。
一
2016年3月，原单位同事组团到台湾旅游。退休以后，我和夫人那几年没少旅游，都是孩子安排、陪同，单独出行有些忐忑。犹豫中，已经顶着初春的寒潮，踏上直飞台北的班机，不到3小时，直达桃园机场。
迎接我们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导游。踏上宝岛的第一印象就是“亲切”——建筑是陈旧的，街道是曲折的，植物是翠绿的，扩音喇叭里播放着熟悉的乡音：“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 梦是唯一的行李 / 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 / 我还是我喔你还是你 / 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对我来说，确实是多了一个特殊的暖冬，穿着厚厚的棉衣却淋着“随风潜入夜”的细雨，春的信使，传递着无限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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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带我们登上大巴，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诸位的台湾之旅，由我陪同。我姓陈，不要叫我陈导，我给大家一个好记的绰号：叫我“胖胖”就好啦。
车上一阵哄笑。他大约40多岁，体重不少于二百五六十斤，这一称呼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胖胖，眼神坚定而清澈，每句话都离不开请、谢谢、对不起：“现在已是傍晚，吃过晚餐就要到宾馆休息。请听我介绍一下台湾宾馆的特点，过去台湾很少有人来旅游，来的外国人都是做买卖的，本岛的人很少住宾馆。旅客少，一般都是4人一间，大双人床。现在大陆游客来旅游，习惯住双人标准间。宾馆扩建，不想把双人床都淘汰，所以有的房间是小床，有的仍摆放大床。对不起，分到小床的不要气馁，下一站说不定您就轮上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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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胖到每个人房间查看，见我们夫妇为两张大床窃喜，他也笑容满面，那表情让我想到笑嘻嘻的弥勒佛。
清晨去野柳地质公园。路上，胖胖讲完沿海礁石特点后，怕大家寂寞，很亲切地为我们“痛说家史”。
胖胖，籍贯福建。300多年前，祖辈从福建漳州到泉州到海南再到台湾南部新竹……苍山冷月，代代相承。胖胖兄弟姐妹4人，靠父亲开大货车维持生计。30平方米的小房子住6口人，哪里还有学习的空间？
小学升初中时，胖胖不得不辍学，在建筑工地打小工，和灰、挑砖，用汗水和力气帮父亲挣钱养家，小小年纪不肯放弃学习，白天干活，晚上上学，半工半读。虽然很辛苦，但他刻苦学习中外语言，学习天文地理，考取了导游证书。
胖胖接触各地游客，眼界开阔，特别是大陆人纷至沓来，他收入提高，买了房子，一家4口与父母同住。妻子贤惠，有了委屈向婆婆诉说，胖胖孝顺，怕母亲生气，不敢得罪老婆，夫妻二人从不吵架。
胖胖说起怕老婆的情节，既真实又风趣——
胖胖外出带团，十天半月不回家，回家后倒头就睡，老婆不满意，总是推他询问：“你爱我吗？”胖胖半梦半醒：“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们都生了两个孩子。”女人不依不饶：“你到家就睡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每次出差回家都给你买礼品，你不知道吗？”说着又睡了过去。
其实胖胖为了搞好婆媳关系，总是买两份礼物交给妈妈，让妈妈转送儿媳。儿媳一直认为是妈妈待她太好了，把礼物转给她。
胖胖很会处理家族关系，可他也有偏执，认为 “儿子是仇人，女儿是外人，老婆是庸人”。儿子不能学坏，品行必须端正，儿子贪玩，数学越考越烂，每次犯错就往死里打。儿子很是不服，认为爸爸偏向妹妹。
胖胖确实对女儿百般迁就。发了工资，给孩子每人一千台币零花钱，儿子两周后还有八九百，女儿总是花得光光，还找叔叔要钱。他娇惯女儿，老婆气得就放狠话：“你把她喂那么胖，嫁妆准备一牛车也嫁不出去！”
二
一路上，敬业的胖胖始终礼貌地站着演讲，不肯就座。为了使游客加深游台印象，他就像这绵延不断的小雨，滔滔不绝地介绍景点，还始终抓好游前预习、游中观摩、游后复习3个环节。
他亲切风趣地用问答方式提示大家思考；播放录像开阔旅游视野；边唱歌边讲故事，提高大家旅游兴致。胖胖确实聪明灵巧，学我们“烟台银”方言，那叫一个可乐：“哈轴、歹饭、洋四儿、波了盖……”在他的引导下，上下互动，车厢里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他的解说词刻在我们心中，至今难忘——
野柳地质公园，奇礁异石像蘑菇、像奔兽、像罗汉、像女王，惟妙惟肖，号称世界十大最美海岸之一；
台北故宫博物院，那些玉白菜、玉屏风、玉花瓶……象征中华儿女仁、义、礼、智、勇的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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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潭虽然听不到海风，但是在群山环绕之中，它却是台湾美丽湖泊的代表；
阿里山，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庄严碑谒，丰富了这座原始森林的内涵；
101大楼的美，不分昼夜，白天仰望蓝天白云，夜晚俯瞰万家灯火；来台旅客都有机会登上大厦，台湾特色美食、特制的小笼包……大快朵颐，大饱口福，满足了游客对台湾标志性建筑的好奇心。真是惟有美食不可辜负，如果来台北没去过夜市，没遍尝小吃，那就算不上到过台湾。
冬季到台东来看海，也不愧为人生一大幸事。天上的乌云，远海的深黛，岸线的白浪，前方的青山，一幅亘古不变而五彩斑斓的水墨画，深深地涂绘在每个人的眼前。
雨伞的世界，雨披的王国，当我们沉浸在看海的醉意中时，汽车悄悄驶入了北回归线。此时，烟雨朦胧。
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与浩瀚无边的天空融为一体，天已是海，海亦是天，海天一色，云水莫辨……游客心游太极，目观宇宙，随着胖胖诗意的导游，沉浸在“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中，人间世事，早就抛到了脑后。
胖胖在世界十大自然奇景之一——太鲁阁公园，向我们讲述压抑人心的老兵情怀。在台岛腹地深山中，大陆过来的老兵开山炸石，在高峡深谷间修起了一条从花莲到埔里横跨台岛的穿山公路。
为修路付出生命的老兵，一座座安息在长春祠的坟头，全都朝着大陆的方向。默哀中，胖胖哼起深情的歌谣《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 ……
乘车去“大树”社区，到荔枝园采摘，自做凤梨酥，更加体会到两岸同胞的骨肉情深。在社区大厅，大陆几个团队相会，近百人同吃社区老人准备的“妈妈菜”。品尝丰盛的午餐后，游客和当地的“大树人”一起载歌载舞。
我们团队的丛金华和于宁的舞蹈动作漂亮潇洒，一招一式舒展大方，展示出烟台广场舞的高水准，让人目不暇接……那水乳交融、亲如一家的场面，在旅游者内心注满了幸福感和自豪感……
临别时，大家都上车了，“大树”社区的男女老少还站在车下频频挥手、拍照、抛飞吻，骨肉同胞，依依惜别……我们隔着车窗玻璃摇摆双手，好多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热泪。
从清净优雅的阳明山，到繁华喧闹的西门汀；从皇家气派的台北故宫，到平民百姓的夜市小吃；从热情好客的原住民，到彬彬有礼的同胞绅士，胖胖带我们在台北、在高雄、在花莲、在屏东，在台湾的每一个转角，都遇到了出人意料的惊喜。
宁静的爱河，长长的城垛，秀美的垦丁……在同一个中华的格调里，有胖胖的一路陪伴，在来自太平洋暖风的吹拂下，尽享祖国宝岛浩瀚大海的爱抚。
三
胖胖体贴入微的导游，感动了我们一行人。旅行团里有经验的刘爱琴和王丽君女士倡议给胖胖凑点小费。商定每人拿出100台币，全团19个人，两位倡议者又各多拿50台币，凑成2000台币，在景点休息时，向胖胖表示感谢。
胖胖一听，吓得撒腿就跑。为了表示诚意，刘爱琴追上胖胖，塞到他马夹口袋里。
胖胖不便当众纠缠，却在上车后，当着众人的面，回绝了小费：“我们从不收小费，导游要靠诚信工作。收了小费，公司会以为我与游客有什么私下交易，为自己捞好处，损害公司利益，那样，饭碗都保不住了。我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丢掉做导游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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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存感激的我们，坚持表示一点心意，胖胖无法退回小费，当天用这笔钱为中午饭加菜：一席龙虾、对虾大餐，花销超过小费的标准。他在日月潭还自掏腰包，送给每人一个当地有名的老奶奶茶叶蛋。
游艇老大开玩笑：“陈导送的蛋简称捣蛋。”一船的欢笑盖过马达声，盖过了大雨撞击日月潭水的喧哗，大家笑得几乎喷出口中的蛋黄。胖胖拿起船上摆放的一个大灵芝，告诉船老大：“我从来不会捣蛋，只想带走你这百年灵芝。”两人一问一答说起了台湾的特产。
弃船登岸，乘车1.5小时，冒雨走向地下商场，店面豁然开朗，有精雕细刻的根艺，有硕大无比的灵芝……高山族装束的女孩献上优美的舞蹈并号召大家跟她们学舞，热情女士上台随教练伸展腰肢，坐在下面的我们随女孩歌声和“一二三”呼唤的节拍，不断呐喊“咳！咳！”气氛热烈、声浪爆棚。
舞蹈过后，引我们到一间大屋里，在一排长桌前就坐，品尝灵芝茶，然后，她们分头拿出灵芝干品和保健胶囊，介绍防癌效果。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今天从早上在慈湖，导游渲染树上的野生灵芝，打下伏笔；中午带我们喝茶，加深印象；下午船长亲自现身说法，讲灵芝药用，到商店又歌舞推销。
我对胖胖他们不露痕迹的叫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难怪，人家也讲经济效益，我们也需要带回难得一见的土特产，与朋友分享，各取所需，两相情愿。
花莲赴高雄要经过险恶的玉山。因旅行团曾经出过两次翻车事故，旅行大巴不再载人登山，而是空车盘山绕行，游客转乘火车。台湾火车像我们的地铁，两边坐人，中间横杆设手环，安全处设“博爱座”，像大陆车上的老弱病残孕专座。
胖胖告诉我们：“若座位已满，尽量站到学生身边，他们路途短，下车早，容易挨上座位。”胖胖对我们处处关照，无微不至。
在车上，胖胖坐在我身旁。我问他腿部发黑的原因，他说，导游多年，只要一过隧道，就非常紧张。
那年带团过玉山，司机师傅可能走神，走错了路口，车开向限高的隧道，速度又快，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让前排的大陆游客一个跟头向前扑来，正在给游客讲话的胖胖立即冲上去扶他，腿当场被震荡中扭曲的座椅别断。经医生检查，小腿粉碎性骨折，那次事故为胖胖留下了终身“残疾”……
胖胖舍己为人的形象，在我心中愈发高大。
8天的台湾之旅结束了，几乎天天下雨，近处碧绿葱茏，远处朦胧隐秘，就要离开“人在画图中”的宝岛，我们仍然依依不舍。同宗同祖的胖胖坚持送大家到机场。19个人一一与他握手、拥抱，难舍难分的中华情，分明是大陆人与台湾同胞血浓于水的缩影！
现在想想，大陆赴台湾旅游热早已降温，大海的波涛翻滚着，是否也听到了胖胖他们内心的叹息与凄清？失去大陆游客的导游，现在生活如何？多么希望胖胖脸上仍然挂着温馨的笑容，保留他导游时侃侃而谈的理想和追求。
胖胖一定在等待，等待季节轮回，等待上天的美意。立夏之后就是“小满”，“莺歌情语传，百姓盼团圆！”岁月指定不会熬白了一茬又一茬台湾人的须发和信念……
原文发表于2023年4月14日《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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