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有个非常出名的华人家庭。首位华裔“邦女郎”周采芹、Mr.Chow高级连锁中餐馆的老板周英华、旧金山华人作家周采蕴以及有“中国千金”之誉的国际超模周佳纳均出自这个家族。
追溯这个家族往前的历史,有个更加熠熠生辉的名字,那便是与梅兰芳齐名的一代京剧宗师——周信芳。
周信芳生于江苏淮阴的一个艺人家庭。他6岁拜师,7岁登台,成名很早,人称“麒麟童”。
周信芳对京剧的悟性很高,他小小年纪就在勤学苦练中博采众长,自成风格,并开创了后来的“麟派”,像《萧何月下追韩信》、《鸿门宴》、《反五关》等都是他的经典之作。
就这样,年纪轻轻的周信芳成为南方戏剧界的代表人物,在当时的梨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北看梅兰芳,南听麒麟童。足见周信芳的名气之大。
因为与戏结缘,周信芳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七龄童”成为了红遍大江南北的“麒麟童”,也因为戏曲姻缘,他遇见了后来改变了他一生的妻子裘丽琳。
在当年的上海滩,裘丽琳是名副其实的“首席名媛”。裘家是当地坐拥茶庄与钱庄两大产业的超级巨富。
裘丽琳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女孩之中最漂亮的一个,很受宠爱,她从小就被送进上海顶尖贵族学校修习英文和法文。
18岁时,她在兄长的带领下,开始进出上流社会的社交圈,言谈优雅、气度雍容,天生丽质又思想前卫的她,吸引了无数豪门公子的爱慕。
但是裘丽琳对这些纨绔公子哥都不感兴趣。
24岁那年,她在戏台下看到了周信芳。他身穿绣金蟒袍、丰神俊逸,再听那低沉浑厚之中透着几许沙哑的沧桑,裘丽琳不由得痴了。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裘丽琳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想往剧院跑。她了解到周信芳年少时有过一段包办婚姻,妻子是一位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一直以来夫妻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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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30岁的周信芳,仍然过着独居的生活。性子热烈奔放的裘丽琳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她悄悄给周信芳写了一封信,大胆地表达了爱慕之心。
周信芳收到信后,知道写信人正是天天都来看戏的年轻小姐。可是转念一想,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自己这样一个“戏子”如何高攀?况且自己早有家室。
但是情窦初开的裘丽琳却爱得执着。她煞费苦心地在学校里搞了一个慈善筹款会,将周信芳请了过来。当时的社会,戏子普遍地位低下,不能受邀到这种地方去,裘丽琳的执着让周信芳被深深打动了。
他们终于不顾世俗的眼光相爱了。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常常到那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约会——坟场。这也为他们后来的姻缘埋下了一个悲凉的伏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裘家三小姐和戏子周信芳恋爱的秘闻还是不胫而走,一时成为街头小报争相追猎的目标。
裘母知道这个消息后震怒,认为小女儿实在是任性胡闹,有辱门庭,遂将她软禁在家,并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给她做媒。
从小就主意很大的裘丽琳,哪里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在一个夜黑如漆的晚上,她趁着看管人员懈怠,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就溜出了家门,并在好友的帮助下,与周郎连夜赶往了苏州。
裘家发现三小姐不见了,急得跳脚,兄长裘剑飞先是带着枪和手下连夜去火车站堵人,后又风驰电掣般赶往苏州,却一无所获。
女儿找不到,流言却漫天飞,裘母颜面扫地。无奈之下,她只能登报宣布与女儿裘丽琳断绝关系,希望女儿知难而退,赶紧回家。
哥哥也放出口风,要找人干掉那个拐跑妹妹的周信芳。但是裘丽琳却无视这些诱惑和威胁,义无反顾收拾行囊追随爱人跑码头讨生活了。
在这段感情中,裘丽琳爱得坚定执着、轰轰烈烈,但却并非理性全无。女儿周采芹后来在采访中说:
“母亲私奔的时候,带着一袋自己的首饰。但是他们在天津苦得不得了的时候,她也没有把自己的首饰交给我爸爸。她要我爸爸自己去赚钱,这个钱是给孩子的,因为她最后的责任是她的孩子。”
可见裘丽琳不仅仅是个外表出众的富家千金,更是一个懂得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寻求平衡的智慧女性。
裘丽琳追随周信芳之初,周信芳虽然成名已久,唱戏场场满座,却拿不到几个钱。虽然常有忠实的戏迷票友给周信芳打赏,但是周信芳的心中只有艺术,但凡打赏所得的钱都被他一股脑捐出去了。
而当时的戏院实行的又是包银制度,戏院一年才发放一次演员的固定薪资,周信芳又有个好赌的母亲,常到戏院里把儿子的薪水提前支走,导致周信芳的实际生活十分窘迫。
为了养活手下的班底,他不得不去典当自己唱戏的戏服。
这让裘丽琳既心疼,又愤愤不平。她很快找到了戏院的老板们“谈判”,要求从票房里拿提成,并首次提出要跟戏院“三七分账”。
戏院老板哪里见过这么精明的女人,但是架不住周信芳人红,谁都不想失去这棵摇钱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当然,裘丽琳也意识到自己这股子冲劲会得罪人,她一方面提要求,一方面也私下里跟这些大佬们磕头赔不是,等到麻烦都结了才把事情告诉周信芳。
就这样,周信芳真正领到了剧院的分红——不再是纸票,而是金条。后来,两人还租下了自己的剧院,周信芳担任主演兼经理,裘丽琳负责财务。
这位上海滩昔日的“首席名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在生活的淬炼中就这样成长为了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外界还送了她一个“铁算盘”的称号。
有了裘丽琳这样的贤内助,周信芳的事业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巅峰,他们的生活得到大幅改善,到后期已经能在上海买得起花园洋房。
为了给心爱的女人一个承诺,1928年,周信芳办妥了与前妻的离婚事宜,时隔多年,裘丽琳等来了那场迟来的婚礼,披上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婚纱。这个时候,她已经是3个孩子的母亲了。
婚礼当天,还有个非常耐人寻味的插曲:裘丽琳从婚礼上走出来,四下寻找却不见丈夫的身影,之后才发现他正混在客人中间,像个没事人一样嗑瓜子。
事实上,这便是周信芳与裘丽琳婚姻生活中最真实的缩影。
周信芳虽是一代京剧宗师,造诣非凡,可是艺术的狂热者往往也伴随性格上的缺陷。周信芳便是如此。他为人内敛沉闷,生活中寡言少语,很多生活事业上的应酬和冲突,都需要妻子为他应对化解。
三十年代初,周信芳演出于上海天蟾舞台,遭到黑社会大流氓顾竹轩的欺压和剥削,甚至生命受到威胁。裘丽琳便自购一把手枪,每晚亲自护送周信芳出门演出,豪迈干练的气质,巾帼不让须眉。
上海沦陷后,汪伪特务曾邀请周信芳登门演出,被他断然拒绝了。周信芳虽为戏子,却性格刚烈,在他看来给汉奸唱堂会,就是对演员的侮辱。而这也惹怒了“76号”魔窟的那些汉奸特务们。
有一天,吴四宝开车来请周信芳吃饭,之后又别有用意地邀请周信芳去参观他们的行刑室。
嗅觉敏锐的裘丽琳很快意识到了事态不妙,随即把丈夫送到自己一个外国友人的家里,然后她又变卖了自己的众多珠宝首饰,送给了吴四宝的太太做人情,这才帮助家里躲过了一劫。
在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周信芳和裘丽琳一共生下了两男四女。在父母爱情的影响下,六个孩子都懂得“爱情要勇敢追求,家庭要用心经营”的道理。可惜这样圆满有爱的家庭不久后便分崩离析。
动荡的年代里,周家的六个儿女,被裘丽琳相继送出国5个。
1947年,大女儿周采藻赴美求学,除了长子周少麟之外,其他几个孩子也被裘丽琳分别送到香港和伦敦。
年幼的孩子们不能理解妈妈的“狠心”。次子周英华离家飞往伦敦时年仅13岁,他问:“妈妈,为什么那么小就让我离开你?”
骨肉分离,裘丽琳何尝忍心作出这样的选择?她是为了培养孩子们成材。裘丽琳非常重视对孩子精神力量的培养,她时常对他们说:“要给戏子的孩子争气。”
周信芳和裘丽琳的六个儿女后来都依靠个人的努力闯出了一片天地。长子周少麟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京剧麟派传人。
次子周英华,成为国际上大名鼎鼎的“华裔食神”,经营的Mr.Chow餐馆,不仅有约翰列侬、麦当娜等大咖光顾,连克林顿、甘地也是常客。此外,他也是国际闻名的顶流画家、收藏家。
长女周采藻为人低调,嫁给富商后一直定居美国;次女周采蕴,后来成为旧金山地区著名的商人和作家。
三女周采芹则凭借一部《苏丝黄的世界》,享誉世界。也因为“苏丝黄”这个角色,她曾将中国旗袍推上国际时尚舞台。之后她又闯进好莱坞,出演“007”系列电影,成为首位华裔邦女郎。
不同于海外发展的哥哥姐姐们,小女儿周采茨后来投身香港娱乐圈,在幕后同样成就不俗,一手捧红张学友、张国荣两位超级巨星。
在不同领域,周信芳和裘丽琳的6个儿女们可谓各有建树,皆为人中龙凤,然而,人生哪得常圆满?
1968年,在一场疯狂的浩荡中,裘丽琳依然站在前头,为丈夫抵挡时代的风雨。遗憾这一次,她没能像年轻时候那样全身而退。
她和丈夫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终是呼应了当年两人在坟地约会的那个悲凉伏笔。
在这段传奇婚恋中,他们起了个漂亮的头,又在险象环生之中扛过生活的种种难关,赚足了眼球,却来不及收上一个圆满的尾。
他们的爱情在金庸笔下其实还有个更接近的比喻,周信芳就像木讷的郭靖,关键时刻把握大方向,裘丽琳就是黄蓉,灵敏警觉。
对丈夫和儿女的爱尽在一言一行之中。为了保护这个家,她力所能及奉献自己能做的一切,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求这份安稳。但是故事的结局我们都知道。襄阳城破那日,郭靖夫妇双双殉难……
1975年3月,在裘丽琳香消玉殒后的第7年,晚年孤独无依的周信芳也追妻而去。人们回忆离世前夕,他还在竭力呼唤妻子名字:“丽琳……丽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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