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刺猬蛋儿
每周一聊，聊斋的聊——
你太善良了。
太善良，
是会遭报应的…
01
这桩奇谭，发生于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前后的东北瑷珲城。对，和曾蔓延大半个中国的叫魂案好像是同一年。
俗谚：山深出精怪，林密多妖祟。
在瑷珲城外，小兴安岭脚下，曾有一个名不见经传、仅有数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也不知从哪一年哪一日开始，村人突然注意到每逢月圆之夜，在村东山冈之上，常会出现一个黑影，面对皎皎明月，弓身而拜。
后来，有好奇且胆大者慢慢摸上山冈，慢慢靠近，发现那竟是一只毛色乌黑的野猫！
其体型要比家猫大上数倍，纵跳腾跃，异常灵活敏捷。
野猫拜月，分明是在修行！
随着接触渐多，令村民分外惊喜的是，这只野猫虽为妖，且修炼得颇有几分道行，能言几声人语，但对人甚是友善。
再后来，村民有银子的出银子，有力的有力，专门在山冈上为其盖了一座庙。赶上年节，上些果品供物，以求赐福。
或许有人会问，一只正在修行的野猫，能有啥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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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大着呢。别忘了，猫有九条命。
但说这日黄昏，妖猫正于深山之中修习，突然听到庙中钟鸣声声，急促回响。
糟糕，一定是村里出了事！
妖猫当即腾身，一阵风般疾奔出山。
02
果不出所料，出人命了——
一个妇人从山林里走，恰恰与一头带崽子的黑熊撞了个对头碰。
众所周知，黑熊护崽护得邪乎，绝不容任何人靠近。
如果妇人赶紧收脚，站立不动，等黑熊带崽走远，也许就啥事都不会发生。
可是，妇人吓坏了，脑中空白一片。在本能促使下，扭转身拔腿就跑。
如果光逃，估计也不会出啥事，但她边逃边发出了一连串哭叫。
那动静尖锐凌厉，妥妥的惊天地泣鬼神。
黑熊遭了刺激，以为她要进攻伤害熊崽子，遂发一声熊叫，一个熊步赶上，抡起熊掌径直拍去。
一击之下，妇人飘了起来。忽悠悠又骨碌碌，滚落进山坳昏死过去…
万幸有村民路过发现了她，忙将其背回了家。
完了，一丝气儿都没了，这人的魂儿怕早进了鬼门关。郎中诊过脉，重重叹口气道：“还是准备后事吧。”
男人听罢，瞅瞅妇人，再看看尚在襁褓中未满百天的孩子，没哭没喊，掉头回了屋。
街坊觉得不对劲，随之跟进。正见他往房梁上拴绳子，要自缢陪媳妇一块儿上路呢。
“别犯傻！还有猫仙家呢。”有人喊，“快去庙里求它！”
就这样，妖猫来了。
妇人要殁了，男人再挂了，婴儿谁养？那这个家可就彻底毁了。
见大伙唉声叹气，眼巴巴瞅它；特别是那男人，就跪在地上，“咚咚咚”一个劲地磕头，谁也劝不住。
原本也已摇了头的妖猫，怔怔寻思半晌，总算下定了决心：
“那就救她一命吧。”
03
妖猫救那妇人的命，其实是用它的一条命，以命续命。
挤满篱笆院的乡亲都看得清清楚楚，调息之后，一团莹莹白光自妖猫口中缓缓吐出。
接光入掌，又填入了那妇人的嘴巴。
妇人醒了，活了！
男人的头，也磕得愈急愈用力：“谢谢你救了我媳妇，我孩子。你的救命大恩，我们会世世代代铭记于心！”
妖猫啥都没说，起身出院，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山野里。
谁料，临近年关，村里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是个孙姓山货商孙掌柜的妻子。
孙掌柜生意做的精，每年都要跟随马帮，驮上从山里收来的山货皮货跑一趟关里。
此次回返，几杯酒下肚，孙掌柜又叽叽歪歪，和妻子吵上了。
先是拌嘴，捕风捉影；随后仗着酒劲动了粗，一巴掌甩上了妻子的脸。
妻子满心委屈，性情又烈，从笸箩里抓起做女工用的剪刀，对准心口就戳了下去——
“你不是怀疑我吗？我这就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有没有歪心思！”
孙掌柜见状，当场惊得肝颤腿软。等仓皇冲上阻拦时，妻子已满身是血，踉跄仆地。
能救命的只有山中妖猫，快去庙里敲钟，请它！
04
片刻光景，妖猫再度腾跃而至。
看罢伤口，妖猫道：“伤得太重，也太迟了。”
“你是妖，是仙家，你一定要救她。”孙掌柜急嚷，“我有银子。你想要多少，开个价，我分文不会少你。”
对一只野猫来说，银子，有毛用？
“我真的爱莫能助——”
“你能！”孙掌柜越喊越激动，“前年，村北老王家的小娃娃生病，都装进棺材埋了两天，是你把他挖出来，又救活了。”
确有此事。可那小娃娃只是痰堵于心，假死。妖猫不忍心，便助他脱厄还了阳。
妖猫正欲解释，孙掌柜又嘶声质问：“对了，给你修庙，我可少没出银子呢。我花了钱，你必须救我老婆！”
那是…自愿捐资吧？再说我是只野猫，随便找个石缝即可栖身，从未想过要建啥庙啊。
别怪我以猫之心度人之腹，你们盖庙悬铜钟，难道不是方便找我这只野猫来帮忙？
心念及此，妖猫转向村民苦笑道：
“各位乡亲，请听猫一言。猫有九命，这不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不假。自入修行之途，本猫诚心向善，以命救命，只期望早日修成正果。
百余年前，我以一命，救了平镇刘善人；50年前，又以一命，续了北村溺水孩童回魂；20年前，以两命救助孕妇，母子平安…前些日子，又救那遭熊扑击的妇人，废掉一命。
如此算下，我的九条命已用尽八条。实不相瞒，若再相救，我可就没命了。”
话音未落，唏嘘声起——
敢情，妖猫也会死啊！
咱们都见过，它的命只是一团白光，就藏在肚子里。如果拿到它，小心收存起来，一旦遇上灾祸不就能救命了吗？
很快，大伙不约而同全想到了一块儿。歘，所有目光又不约而同全盯上了妖猫的肚子。
妖猫顷刻妖气全无，心肝儿抖颤：
“你、你们，想干啥？”
05
想干啥，还用明说吗？
孙掌柜遽然出手，一把薅住了猫爪子：
“你能救别人，就得救我媳妇，况且我出了银子给你修了猫窝。你连自己的命都舍不得，还修什么行成什么仙？”
孙掌柜的二弟更利索，直接塞过了刀子。
众村民一瞧，妖猫就剩一命，焉能让孙掌柜独占？于是纷纷抄家伙，准备动手开抢。
在余光里，妖猫又看到了此前救过的妇人。
妇人怀抱婴儿，该是顾虑伤及孩子，忙不迭拽起男人，躲躲闪闪退出了孙掌柜家。
说好的恩重如山呢？
哦，记在心里了，三生不忘呢！
就在妖猫心痛得抽搐之际，孙掌柜挥刀狠狠扎来。
我若把最后一条命给你，那我就得完蛋！
妖猫惊惧，厉声发一声嘶鸣，拼力挣脱，纵身飞蹿上墙，倏忽逃逸不见。
06
此后，妖猫再没露过面。至于最终修行如何，是否圆满，无从得知。
再后来，村里人曾组团结队数次进山，当然是为了寻它捉它；还有人开出天价，要买它最后一条命，但皆无迹可觅，无功而返。
那座猫仙庙，也从此无人问津。终在一场风雨后无声坍塌，化作一片狼藉废墟。
塌了也好。祈福已不灵验，亦不能救难助人，没了用处，谁还会在意它？
P.S：
这则九命妖猫传，取材自清人冯起凤所著《昔柳摭谈》。
冯起凤，也像极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妖物”，生卒年不详，事迹不详，只留下8卷仿《聊斋志异》体例的《昔柳摭谈》。
题材多为狐鬼花妖，山野轶闻，重在宣扬封建迷信与因果报应。偶尔翻翻，倒也有趣。
不过此篇，却能惹人一叹：
精怪鬼妖何惧，人心最是凉薄叵测。
末，老臣再多一嘴——
你家养猫吗？小心成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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