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月14日晚8时，中纪委发布通告，中国足球协会主席、党委副书记陈戌源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监察组和湖北省监委审查调查。此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不少球迷高呼“天亮了”。
一边是国足在12强赛的溃败，一边是中超联赛的整体萎靡，职业联盟又迟迟不见成立，陈戌源在任的3年半，中国足球一路走低。
外行空降中国足协
内行：给不出大方向的指引
2019年8月22日，中国足球协会第十一届会员大会在河北香河召开，经过选举，陈戌源全票当选中国足协主席，杜兆才、高洪波、孙雯任副主席。虽说是“全票”当选，但陈戌源直言他从未想过来足协工作。在接受央视采访时，陈戌源也说：“是组织安排我到足协工作的，刚开始听到这样的安排很纠结。”
早在2019年春天，陈戌源当选为中国足协换届筹备组组长时，舆论就普遍认为他将成为中国足协的新掌门人。当时，中国足协表示：“选择陈戌源，主要考虑他政治素质强，熟悉足球发展情况，在业内有一定认可度，具有大型国企管理经验和较高的管理能力。”中国足协这番话也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毕竟在2018赛季，上海上港（现上海海港）首次夺得中超冠军，当家射手武磊在拿到金靴之后还成功留洋西甲。作为上港俱乐部的领导，陈戌源的成绩还是很突出的。至于2021年夏天被曾任上港助教的谢晖（现大连人主帅）爆料，上港是用120亿元才换来一个冠军，那就是后话了。
不过，管理一家俱乐部和管理一个行业协会真的是两码事。从上海到北京，从上港俱乐部到中国足协，陈戌源一下子站到了风口浪尖上。作为中国足协第一个来自体育管理系统外的掌门人，在内行人眼中，陈戌源是不折不扣的外行。
先看看中国足协的分工。国足前主帅高洪波不负责国家队相关事宜，却被派去分管青训；秘书长刘奕职位权限最小，却掌控职业联赛、商务开发等经济核心部门；本应主持全面工作的一把手，陈戌源却对国足情有独钟。
在国足没有比赛的时间，陈戌源偶尔也会走访各俱乐部，但俱乐部管理者往往会感慨：“陈主席的话太外行了……”去年夏天，陈戌源曾到梅州富力足校“调研”，调研中他向富力足校校长建议要聘请好的教练。事后，富力足校校长说：“作为中国足球的头号管理者，给不出任何大方向的指引，只会说聘请好教练之类的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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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联盟部署三年多
中足联迄今八字还没一撇
陈戌源上任后，除了主持足协日常工作，建立职业联盟（中足联）也被提上了议程。职业联盟是什么意思？简而言之，就是让各个俱乐部的老板真正拥有话语权，在联赛的管理上真正做到向英超看齐。
上任之初，陈戌源就在足协工作报告中说：“完善职业联赛体制，成立职业联盟，形成充满活力、规范有序的职业联赛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陈戌源的想法很好，成立职业联盟也很符合各俱乐部投资人的利益。随后，时任广州富力（现广州城）俱乐部副董事长的黄盛华被调到北京，出任职业联盟筹备组召集人。
谈及职业联盟，陈戌源当时表示，中国足协和职业联盟是伙伴关系，足协要全力支持联盟自主经营、自我发展。陈戌源说：“足协更多是服务，帮助联盟尽快形成自我发展的能力，服务和监管是最重要的关键词。”
陈戌源的规划很美好，实则成了空谈。由于各方都想从职业联盟中分一杯羹，事情进展得很慢，再加上中国足协没有做到把权力交给俱乐部，反而通过人事任免牢牢掌握大权，职业联盟逐渐成了空招牌。即便职业联盟被正式命名为“中国职业足球俱乐部联合会”——简称中足联（英文缩写CFL），但实际上，职业联盟和中国足协一直是捆绑状态。
为了职业联盟，黄盛华前后一共谋划了6年多时间。然而，由于迟迟不愿放权给俱乐部投资人，中足联的实际情况与设想中的大相径庭，黄盛华感到非常失望，他在北京工作仅半年便选择回归广州城俱乐部。离开北京之前，黄盛华通过微信向陈戌源辞行，不仅写了很多话，且字里行间充满无奈。
如今黄盛华离开中足联筹备组将近两年，中足联依旧八字还没一撇。提起中足联，后面必须带着“筹备组”三个字。而从去年纪检开始介入，中足联的相关成立工作就完全停滞了。中足联几时能够正式成立，目前来看还遥遥无期。
2023年1月19日，中国足协执委、原秘书长刘奕接受监察调查。
2023年1月19日，中国足协常务副秘书长兼国管部部长陈永亮接受审查调查。
俱乐部解散不全怪他
但是中性名这口锅，他得背
有媒体统计，自陈戌源出任中国足协主席以来，中国足坛有35家职业俱乐部解散。其中，中超3家（天津天海、江苏苏宁、重庆两江），中甲10家（辽宁宏运、上海申鑫、广东华南虎、四川隆发、北京人和、泰州远大、内蒙古中优、青岛黄海、贵州恒丰、武汉长江），中乙22家。
俱乐部的频频解散，一直是广大球迷诟病陈戌源的地方。事实上，陈戌源真正应该被批评的地方是，强制要求俱乐部中性名。
陈戌源上台后，于2020年底强推中性名政策，广州恒大随之改名为广州队，在球迷中失去了辨识度。图为2013年广州恒大登顶亚冠，彼时在中超的地位如日中天。新华社资料图
何谓中性名？简而言之就是不允许球队名称带有母公司的品牌。因此，广州恒大更名为广州队、广州富力更名为广州城、山东鲁能更名为山东泰山、武汉卓尔更名为武汉长江……中性名是中国足协在2018年提出来的规划，要求各俱乐部在2020年必须全部使用中性名。陈戌源上任后，在2020年底强硬执行了中性名政策。
中性名是否打击了企业的投入和积极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也不是俱乐部相继解散的主要原因。
职业联赛的真正困境在于俱乐部对企业的过度依赖，尤其是房产企业。八成中超球队靠房企养活，而每家俱乐部的年度开销都是9位数甚至10位数。对母公司来说，俱乐部的有形价值极低。当房地产企业经营遭遇困难时，足球俱乐部这个只有一点广告价值的部门就成了最大的负资产，解散俱乐部就成了减轻债务的最佳方法。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无论中国足协主席是谁，都无可避免地要面对大量俱乐部的解散，而中性名充其量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问题在于，在全球疫情最严峻的2020年底强行实施中性名政策，是非常不合理的，因为它加剧了局势的恶化。纵然俱乐部频频解散的主要责任不在于陈戌源，但中性名这口锅，他必须得背，更何况他还默许了上海上港更名为上海海港的“擦边球”行为。陈戌源大可以允许“暂时不改中性名”，可惜他没有。
专注于国足
却漠视了归化球员
在陈戌源上任之前，中超各队分红能超过1亿元，但上赛季结束后，各队分红已不足1000万元。陈戌源上任之初，中超还有15家合作机构，到了2022年，中超合作机构只剩10家，流失了1/3。没有经营好联赛，没有建立起职业联盟，没有做好商务开发，陈戌源在任期间的主要工作是什么？答案就是国家队，且是专注于国足。
在上任之初，陈戌源便提出要奋力实现国足进入亚洲强队行列，更确切的目标则是打进卡塔尔世界杯决赛圈。或许因为国足进入世界杯的任务太艰巨，陈戌源在任期间，他几乎成了国家队管理部的部门领导，只负责国足。国足集训和比赛期间，陈戌源会一直在旁边，而且还会带领一个庞大的“国足观察团”随队出征。
国足在外比赛根本无需这么多人帮忙，足协主席实际上也不用参与具体工作。国足在外训练和比赛时，随队出征的陈戌源经常无所事事。以至于传出陈戌源让国脚陪着踢球，让保障人员陪着打麻将，日日歌舞升平，赢了还一起分奖金。一时间，批评陈戌源不作为的声音不绝于耳，国内的专业体育媒体曾毫不留情面地质疑：“你是在跟着国足公费旅游吗？”
归化球员是陈戌源在位期间的最大动作，即使他自己并不赞成归化太多无血缘外援，但也必须得承认，这是国足几十年来最大的变化。遗憾的是，在李铁执教期间，对几位巴西归化球员的使用并不到位，除了艾克森之外，洛国富、阿兰、费南多都成了国足的酱油客，在李铁的主力框架中，归化球员更像是点缀，而非骨干。12强赛期间，艾克森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坦言：“教练组没有办法让几个巴西入籍的球员同时出场。”
2022年11月26日，原国足主帅李铁接受监察调查。
据悉，广州队在球员的归化工作中花费了超过20亿元，而在关键的12强赛中，归化球员却被重重限制。李铁当初为什么不大胆使用归化球员？舆论猜测是外界压力使然，但究竟是不是陈戌源的授意，现在还没人知道细节，只知道陈戌源的确一直前线“督战”。
中国足协主席从来都不是容易的差事
上世纪90年代末，中国足协副主席是王俊生。在他任期内，国足没打进扩军32强的法国世界杯（1998），国奥也没能打进悉尼奥运会（2000）。于是，王俊生不出意外地“下课”了。
当时，天涯有一篇叫做《王俊生下课的意义》的帖子是这么写的：“王俊生下课，其重点不在于是不是有点冤枉了他，其意义更不在于他的继任者能否超越他，而在于无论任何事，只要没有办好，就必须有人为它承担责任，甚至为它牺牲。王俊生下课不等于就能解决中国足球的所有问题，但下课却是必须的一步。”
这个帖子写的是否客观，姑且不谈，但它点破了普罗大众对中国足协管理层的基本看法——只要国足表现不好，中国足协的管理者就必须负责。如果所有人对国足的要求是必须打进世界杯，那么过分专注于国足，可能就不是陈戌源的个人喜好。既然为了2022全力以赴，陈戌源就选择彻底漠视联赛，让联赛无底线为国足让路；既然要求搞中性名，陈戌源就非常强硬地推行下去了，压根就没有考虑所谓的温和手段。
事实上，不计代价打进下届世界杯，这几乎是历届足协高管的首要任务。为此，联赛可以没有升降级，联赛可以有国字号参与，可以让俱乐部为国足主帅支付薪水，可以先花几十亿元归化外援……匪夷所思的构想折腾了二十几年，除了取消升降级让国足实现了一次世界杯之梦，其余很多方案都成了后来自嘲的美丽泡沫。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取消升降级的代价是“假赌黑”泛滥成灾，贻害无穷。
14年前，中国足坛有过一次扫赌打黑的反腐风暴，谢亚龙、杨一民、南勇、李东升、蔚少辉也都被判刑。当时，球迷就在欢呼“天亮了”，但中国足球并没见啥起色。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那些看到陈戌源被抓就喊“天亮了”的人，或许将再次失望。
客观地讲，中国足协主席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差事，只有真的到了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它有多难。中国足球想进步，要切中要害、认清自己，然后一切慢慢来。很可能，中国足球需要一群人努力、几代人耕耘才能实现打进世界杯的目标。总是想一口吃成胖子，失败后就把责任都清算在某几个人身上，中国足球不会真的好起来。
陈戌源的任上
●2019.8.22 陈戌源当选中国足协主席。
（国足FIFA排名第71，亚洲第8）
●2019.11.15 陈戌源任职仅3个月，国足主帅里皮宣布辞职。
（国足FIFA排名第69，亚洲第7）
●2019.12.18 陈戌源任职约4个月，国足在代理主帅李铁的指挥下获得东亚杯第3名。
（国足FIFA排名第75，亚洲第9）
●2020.1.2 陈戌源任职4个半月，李铁正式出任国足主帅。
（国足FIFA排名第76，亚洲第9）
●2020.12.1 陈戌源任职近1年半，中国足协要求中超球队必须使用中性名。
（国足FIFA排名第75，亚洲第9）
●2021.8.1 陈戌源任职接近满2年，国足成功跻身世预赛亚洲区12强赛。
（国足FIFA排名第71，亚洲第9）
●2022.2.1 陈戌源任职2年半，国足彻底无缘卡塔尔世界杯。
（国足FIFA排名第75，亚洲第9）
●2022.7.27 陈戌源任职近3年，国足在东亚杯取得第3名。
（国足FIFA排名第78，亚洲第11）
●2023.2.14 陈戌源被带走审查。
（国足FIFA排名第80，亚洲第11）
新快报记者 王敌
编辑：陈楚仪
校对：陈泽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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