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的一天,重庆市荣昌县刑警队队长何勇在深圳追查逃犯时,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一个明显有着山西口音的男子,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是何勇何队长吗?”
“我是,你是谁?”
“你先别管我是谁,听说你们在找彭洪菊?我手里有她的线索你们还要不要?”
听到“彭洪菊”这三个字,何勇的眼睛下意识的一眯,这个人他已经找了11年了,虽然心里十分激动,但还是尽量冷静的问道:“要!她现在在哪?”
彭洪菊
“呵呵,关于她的具体情报我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她现在的大概位置,应该在山西河曲县前川乡的一个村子里。”
之后,打电话的人告诉何勇,等到他摸清了彭洪菊的具体情况后,会再次跟他联系。紧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挂断电话之后,何勇松开了紧绷的手,脑海里回想起了11年前那个轰动了整个中国的“8·17”特大拐卖人口案······
接连不断的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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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5月,荣昌县警方接到报警,说一名儿童在外面玩耍时失踪了。当警方进行走访调查时,发现这是一起典型的儿童拐骗案件,迅速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何勇就是这个专案组最初的4名组员之一。
很快,警方就发现这起拐卖案和一个以陈定旗、陈定海兄弟为首的家族式特大人口拐卖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8月17日,警方正式收网,成功将这个由44个人组成的拐卖组织端掉,并在短时间内抓获了包括主犯陈定旗、陈定海、曹登龙、李招玉、刘兴珍、何继高在内的43名犯罪分子。唯一逃脱法网的犯罪分子就是彭洪菊,她也是这一犯罪团伙的7名主犯之一。
经过办案民警一年多的调查,发现这一犯罪团伙总共贩卖了85个人,其中妇女5人,儿童80人,有10名儿童在他们拐卖过程中因为生病得不到救治最终夭折。
“8·17”特大拐卖人口案引起了举国震动,被抓获的六名主犯中,有四人被枪毙,一人被判死缓,一人被判无期,而潜逃在外的彭洪菊也在2000年被公安部列为了A级督捕逃犯。
这些年里,何勇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彭洪菊的追捕调查,即便后来他被调到了荣昌安福镇派出所当所长,仍然专门派人去彭洪菊位于古昌镇严家桥村的住处进行监控。
可惜,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有人称彭洪菊可能在内蒙古包头外,之后这些年里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踪迹。
警察
进入新世纪后,何勇又调回了荣昌刑警队担任刑警队长,继续对彭洪菊进行着调查,可惜仍然没有找到彭洪菊的踪迹,直到2003年6月,他接到了那一通神秘的电话。
当何勇知道彭洪菊可能在山西之后,心里十分的激动,11年了,终于让他找到彭洪菊的线索了。
他满心以为,过不了多久那个神秘知情人就会再一次打来电话,报告彭洪菊的下落。结果2003年都过去了,知情人都没打来电话,何勇照着号码打回去,没有任何人接听。
2004年1月27日,时隔半年多,何勇终于再一次接到了知情人打来的电话,并跟对方约定,第二天到荣昌详谈。
彭洪菊
1月28日,何勇终于见到了那位知情人的庐山真面目,为了保护对方,警方没有透露关于知情人的情报。从知情人口中,警方得知彭洪菊如今已经改名为了黄世英,在山西省河曲县前川乡夺印村里面生活,给一个姓赵的放羊老头当老婆。
得到确切情报之后,何勇立即带着民警胡发勇和李小平连夜坐火车赶往山西太原。29日晚上抵达太原之后,第二天早晨5点,他们就起床往河曲县赶。当时正值寒冬腊月,道路上都结了冰,何勇等人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出租车,只得选择乘坐公交车出发。
换了几班车之后,当天下午两点,何勇等人成功地抵达了河曲县,随便在一家饭店里面吃了点饺子就急匆匆地往前川乡赶。
当一行人在乡里一名值班干部的引导下找到彭洪菊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推开门之后,何勇看到一名老年妇女正趴在炕上面看电视,看的是四川台。当这名妇女得知何勇等人的身份后,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就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情绪,用山西话问道:“你们找谁?”
彭洪菊
虽然何勇从来没有见过彭洪菊,但是警方掌握有彭洪菊38岁时的照片,炕上的那名妇女不管是脸型还是发型都和彭洪菊一模一样,何勇可以断定,她就是潜逃了近12年的彭洪菊!
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何勇看着彭洪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彭洪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紧张地看了眼外面,然后用山西话说道:“我叫黄世英。”
何勇当即戳破了她的谎言:“你叫彭洪菊,你的丈夫叫陈定旗,因拐卖人口被枪决了!”
听到这句话,彭洪菊的脸当即涨得通红,突然间嚎哭了起来:“你们快把我抓回去吧,我等你们11年了!”
彭洪菊的反应吓了何勇一跳,既然这么想被捕,为什么要跑呢?
正在这时,突然间几名彪形大汉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房门,彭洪菊见到他们之后顿时止住了哭泣,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当这些大汉得知面前这三个是如假包换的警察、老赵家媳妇是个通缉犯后,不得不选择了配合,任由何勇三人将她带走了。
离开村子之后,彭洪菊突然对何勇等人说道:“谢谢你们,我终于离开这里了,这里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此时的彭洪菊可以说十分的“凄凉”,这11年里就洗过3回澡,患过脑血栓、胆结石,还因为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整天只能坐在床上看电视。
那么,这个拆散了85个家庭的女魔头,是如何落到这种田地的呢?
在回去的路上,彭洪菊跟何勇等人讲起了自己逃跑后的经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1992年8月,彭洪菊将一名婴儿拐卖到河南之后,拿着钱登上了回重庆的火车,因为皮包里面全是大额现金,她一路上都没敢合眼。
当火车抵达重庆火车站后,彭洪菊等车厢里的人都下车后才最后一个走下火车,结果她刚下来,就看到一名同伙急匆匆的走过来说道:“菊姐,大事不好了,定旗哥他们都被警察逮起来了,现在正四处抓我们的人呢,你也快跑吧!”
说着,这名报信的同伙没再理会彭洪菊,急匆匆地跑掉了。
听到丈夫被抓了,彭洪菊心里咯噔一下子,她知道,丈夫这一进去就别想出来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能跑一个是一个吧!于是,彭洪菊急匆匆地跑离了火车站。
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抓住,被抓住我就死定了!”
问题是,中国这么大,彭洪菊能跑哪去么?除了重庆,彭洪菊最熟悉的就是北方,她经常去北方“做生意”,因此立即踏上了向北的列车。
很快,彭洪菊就到了河南并得到了一些“老熟人”的“帮助”。躲了一段时间之后,彭洪菊收到了她被当地警方通缉了的消息,她明白,如果继续在曾经活动过的地方呆下去的话,绝对会被警察挖出来,彭洪菊因此决心往偏远的地方跑,一路潜逃到了内蒙古包头。这一路上,每当遇到警察,彭洪菊都心惊肉跳好一阵,担心对方是来抓她的。
此时,她身上的钱全都用完了,彭洪菊就在一个黑砖厂里面打工,结果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没领到一分钱。离开这家黑砖厂后,彭洪菊又跑去了一家铁厂里面干起了苦力。
这一天,彭洪菊意外发现厂子里面来了一个四川小伙子,听到那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彭洪菊心里很是害怕,担心他是警察假扮的,是“潜伏”进来摸她的底、抓她的,吓得彭洪菊差点逃跑了。
仔细观察了那小伙子几天之后,彭洪菊确认他应该不是警察,稍微放松了一些对小伙子的警惕,但平时也尽可能地绕着他走。
彭洪菊的行为引起了小伙子的注意,听工友说彭洪菊是“从四川跑来打工的,家里没人了,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后,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找到彭洪菊聊天,跟她嘘寒问暖的,言必称“姐”。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确认这个小伙子并不是警察后,彭洪菊终于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和这个小老乡聊得很投机,两人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这一天,当彭洪菊不无感叹地跟小伙子表示自己无家可归了,将来不知道怎么办是好时,小伙子当即说道:
“姐啊,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呢。我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法,正巧我在山西那边有个亲戚,他在那边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日进斗金,我正打算过两天去投靠他去呢。你一起去不?你看,现在的老板老是扣你工资,态度又很差,我们一块儿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如果是刚认识小伙子时的彭洪菊,她是绝对不会贸贸然地答应对方的邀请的,但现在彭洪菊已经从心底里将这个“心善”的小伙子当做“自己人”了,于是当即就答应了。
很快,彭洪菊就跟着小伙子离开了包头,抵达了山西省河曲县,这时,小伙子突然跟她表示自己在河曲县前川乡有个亲戚,邀请她一起去住几天。彭洪菊也没有多想,跟着小伙子来到河曲县前川乡夺印村,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窑洞前。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米大,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窑洞,彭洪菊心里顿觉不对。
进了窑洞之后,彭洪菊见到了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老头,正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她。老头的眼神让彭洪菊感觉很是不舒服,这个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她见了不止一次了,每回她带着“货”找到“买家”,“买家”就会露出这种打量的眼神。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彭洪菊的身份从“卖家”变为了“货”。
反应过来了的彭洪菊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但这时候已经晚了,门外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精壮年轻人,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最终,“终年打雁,让雁啄了眼”的彭洪菊,被那个小伙子以3500元的价格卖给了大她十岁的放羊老头赵荣秀,因为彭洪菊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处理掉了,所以也没有办结婚手续,她就成了赵荣秀的“媳妇”。
为了防止彭洪菊逃跑,赵荣秀家的亲戚们将她身上所有的钱财全部搜刮了一空,赵荣秀家里的窗户、门也都终日紧闭,外面终日有人把守。
彭洪菊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当她试图逃跑被发现后,没有像其他被拐女子那样打断腿,而是只拳打脚踢了一顿,给她来了一回“下马威”,挨了一顿揍之后,彭洪菊“听话”了许多。
被拐来之后的第二年,彭洪菊患上了脑血栓和胆结石,不能下地干活,因为脑溢血还患上了半身不遂,彭洪菊逐渐不敢再想逃跑的事情了。
对于彭洪菊而言,在山西乡村的生活让她实在难以习惯,赵荣秀家里穷得很,一家人每天只能吃一些土豆、小米之类的东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肉,在当地生活了11年,结果只洗了三回澡,她做梦都想舒舒服服的洗一回热水澡,饱饱的吃一顿蔬菜、肉。
彭洪菊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过自己回到了山清水秀的家乡,看到了家里的三个儿女,还梦到自己离开时只有1岁的小女儿,会叫自己妈妈了。然而,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睁眼,彭洪菊面对的还是贫寒的窑洞,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
彭洪菊曾经想过自首,而且她也有过离开村子的机会。但是她自己退缩了,有一回她被送到县医院治疗胆结石,仅仅住了7天就急匆匆地回来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彭洪菊已经知道了自己丈夫陈定旗被枪毙的事,她不愿步丈夫后尘。
前些年,彭洪菊苦苦求着赵荣秀把家里的驴卖了,买了一台21英寸的电视机,然后她每天就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不是看四川台就是看重庆台。
这11年里,彭洪菊其实也想过警察会不会来抓她,问题是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警察怎么找得到呢?警察来了,彭洪菊就“解脱”了。但彭洪菊也明白,警察来了,以她从前造的那些孽,那她离死也不远了。因此,彭洪菊既期盼警察找到她,又期盼警察找不到她。
彭洪菊
2004年2月1日,彭洪菊被押解回重庆,“8·17”特大拐卖人口案最后一个主犯落网。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在看守所里面,彭洪菊终于见到了十数年没见过面的小女儿巧巧。巧巧自小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前些年爷爷去世了,她就在两个姨妈家里面住,她从来没有读过书,每天帮姨妈家干些家务活。
巧巧从小就以为妈妈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妈妈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了,却是作为被抓的人贩子回来的,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因此,当巧巧看到铁窗里的妈妈叫她的名字时,整个人都吓坏了,回到家后连着三天都没吃下去饭。
2004年8月30日,重庆市第一中院在荣昌法院对本案进行了公开审理。在法庭上,彭洪菊看到了多年没见过面的两个妹妹、大女儿,以及前段时间刚见过的小女儿。
在法庭上,公诉机关列举了彭洪菊自1986年2月至1992年8月间,伙同陈定旗等人多次拐卖儿童、妇女到河南原阳县原武镇等地出卖的证据。面对这些举证,彭洪菊没有参与对自己的辩解,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法庭上,控辩双方就彭洪菊是不是主犯进行了辩论,公诉人认为:“彭洪菊在贩卖妇女、儿童的过程中,将妇女、儿童以商品的形式进行买卖牟取利益,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合法权利,应为主犯。”
辩方认为:“彭洪菊是一个文盲,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违法行为,她自己也是个被贩卖的受害者,不应该作为主犯。”
最终,法院判处了彭洪菊死刑,但彭洪菊却不服法院的判决,决心要上诉,她哭着说:“我知道我有罪,我只求能从宽处理,看在我是一个残疾人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涕泗横流的彭洪菊却没有想一想,那些因为她的罪行被改变了人生轨迹的被害者,愿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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