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刚临社日，杨花飞送鲛鱼”。每年清明前后，在外海洄游的蓝点马鲛鱼便陆续进入浙江象山港海域，在此产卵繁衍后代。这时的蓝点马鲛鱼储存了大量油脂，肉质丰腴鲜美，被当地人称作“鰆鯃”，即川乌，是马鲛鱼中的极品，也是宁波人心心念念的那口鲜。
近年来，在持续的商业炒作下，川乌也成了众人追逐的“网红鱼”。层层密网网罗之下，蓝点马鲛鱼洄游通道受阻，进入象山港安静待产越来越难。
去年，宁波象山下了一纸“禁令”。从3月1日至7月31日，宁波象山港马鲛鱼种质资源保护区内禁止从事捕捞作业。禁捕区里的马鲛鱼，在这段时间不能捕也不能卖。
这是宁波象山港实行禁捕蓝点马鲛鱼的第二年。但钱报记者实地探访，却发现宁波水产市场上仍有“川乌”在售卖。这些“川乌”，来自哪里？
有摊贩悄悄说，可以供应偷捕的蓝点马鲛鱼
宁波鄞州咸祥镇的咸祥菜场在当地很有名，每天清晨四五点，各路商贩、餐饮老板、爱尝鲜的市民集聚于此，为的是拿到最新鲜的“热气货”（指最鲜活的海鲜）。
3月中旬的一天，凌晨3点40分，菜场内已灯火通明，菜贩们正忙活着摆摊营业。卖马鲛鱼的大概有五六家摊位。
“这是象山港的。”一开始摊主以为记者来买鱼，答得斩钉截铁，后来看记者拍照，又改口说这是在象山南韭山一带海域捕获的。给这位摊主供货的船老大卢师傅说，他家有五六条小船，最近都在象山港以外海域捕捞。“象山港现在禁捕了，再说现在象山港的马鲛鱼也不多，要等到4月以后，才会大量游进来。”卢师傅说。
摊位前，不时有水产商围过来选货，价格是90元/斤。“周末价格更高，前两天曾卖到110元/斤。”摊主说。
另一家摊位，记者看到两条马鲛鱼被一位市民买走，共13斤一两，付了1310元。这个摊位的马鲛鱼有的背上带蓝点，有的带条纹。“是你的视觉问题，这就是蓝点马鲛鱼。”面对记者的提问，摊主说两者都是蓝点马鲛鱼。
菜场里一位女摊主见没什么生意，和记者攀谈起来。她悄悄告诉记者，现在象山港捕的蓝点马鲛鱼是不敢在市场里公开售卖的，都是在车里和买方交易。摊主还加了记者微信，表示可以供货。
早上6点一刻，记者来到宁波市区一家知名的菜市场——张斌桥菜场。进门左侧的海产摊位挺大，“蓝点马鲛鱼85元一斤，”老板说，“这些蓝点马鲛鱼是象山港大桥下面捕捞的（注：在保护区内）。”
另有一家水产摊位上的马鲛鱼被分档次明码标价，“专业川乌，85元/斤”“风浪越大、川乌越贵，70元/斤”，最便宜的则是65元/斤。
该摊位上的马鲛鱼大多数都带灰白条纹，与背有蓝点、腹部雪白的蓝点马鲛样子相去甚远，却标着正宗川乌。面对疑问，摊主承认这些鱼是外海捕的，但也是马鲛鱼。
宁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水产商告诉记者，目前正宗的蓝点马鲛鱼价格在100-200元/斤左右，单条10斤以上的可以卖到200元/斤。
张斌桥菜场的马鲛鱼价格为何比咸祥的便宜？该水产商透露说，张斌桥的马鲛鱼来源复杂，有些在路林市场（宁波水产品批发市场）拿货，差不多每斤40元上下，很多来源于福建或三门一带，并非正宗的蓝点马鲛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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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蓝点马鲛鱼都叫川乌，遇到“冒牌货”可举报
如何分辨正宗的川乌，钱报记者请教了资深渔业专家——宁波海洋与渔业局原副局长陈员祥。陈员祥说，马鲛鱼有很多种类，我国沿海常见的有蓝点马鲛、朝鲜马鲛、康氏马鲛、斑点马鲛等，不是每条马鲛鱼都能被称为“川乌”。
“蓝点马鲛鱼背部呈星星点点的蓝黑色，春季洄游产卵，象山港的蓝点马鲛背脊的蓝色就变得更深，甚至闪闪发亮，腹部也更白。”陈员祥说。而宁波人口中的“川乌”正是蓝点马鲛鱼，分布于宁波象山港沿海一带。要成为正宗的川乌，条件很苛刻——必须是清明前后洄游至象山海域的蓝点马鲛鱼。所以目前市面上的既有蓝点马鲛鱼，严格来说都不算真正的川乌。
陈员祥告诉记者，目前马鲛鱼大量从外海往象山港一带洄游，一些渔民赶在它们游到象山之前就提前截捕了，所以市面上有蓝点马鲛出售并不奇怪。至于另一种背脊带条纹状的马鲛鱼，陈员祥表示有可能是朝鲜马鲛鱼或康氏马鲛鱼，“它也是蓝灰色的，除了看颜色的深度，还要看背脊是不是条纹比较明显。”
关于菜市场能否售卖蓝点马鲛鱼的问题，记者从相关部门了解到，目前没有明令禁止售卖马鲛鱼，但禁捕区里的蓝点马鲛鱼不能卖，市场上的马鲛鱼大多来自外地，如果有市民遇到假冒川乌的马鲛鱼，可以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
每天24小时巡查执法，曾有零星渔民下海被劝阻
宁波大学海洋学院教授顾晓英从事水产研究近40年，一直关注东海海域蓝点马鲛鱼的生存状态。作为宁波市政协委员，她曾发出倡议：希望各方力量能够一起投入保护象山港的蓝点马鲛鱼。
顾晓英告诉记者，调查数据显示，历史上象山港蓝点马鲛鱼资源量最高时约为400吨，而近几年已不到以前的一半。如今蓝点马鲛鱼种群资源处于衰退状态，很大程度是因为过度捕捞。顾晓英说，野生大黄鱼的故事都不陌生，如果不想让蓝点马鲛鱼“重蹈覆辙”，需要社会的共同努力。
而在蓝点马鲛鱼禁捕期内市场上仍可以售卖的现状，也让蓝点马鲛鱼的种质资源保护面临着尴尬境地。虽然保护区内禁止捕捞，但一些渔民赶在它们进入象山港保护区之前就提前捕捞，等于阻断了它的繁殖。对此，顾晓英认为，目前只能呼吁市民少吃，“嘴下留情，保护‘孕妇鱼’，不要吃掉鱼子鱼孙。”
钱报记者从宁波市渔政主管部门了解到，其实在2010年，宁波就向农业部申报了象山港蓝点马鲛鱼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总面积近4万公顷。而象山港真正实施蓝点马鲛鱼禁捕政策，是从2022年开始的。
宁波市海洋与渔业执法队相关工作人员介绍，在禁捕区海域，24小时都有执法船艇巡查，一旦发现偷捕，没收渔获物和渔具外还会处以一万元以下的罚款。“确实有零星的渔民下海，被我们及时发现阻拦。随着执法力度的加大，再加上事先进行了充分宣传，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海面上已经看不到捕捞马鲛鱼的渔民了。”这位工作人员表示。
不过据一些知情人士向记者反映，在禁捕区还是有个别偷捕行为存在。截至目前，渔政执法部门没有公布是否有查获的违法偷捕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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