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心小站和小站内的未婚妈妈_未婚妈妈_男方_父母

一个爱心小站和小站内的未婚妈妈

造成未婚妈妈困境的因素有很多,无论是她们的原生家庭,还是社会压力,对未婚妈妈而言,这些因素都是难以克服的。|图源:视觉中国

导演徐硕于2019年第一次找到刘昭妤,坦陈想要拍摄一部关于未婚妈妈(南京)爱心小站的纪录片,刘昭妤就敏锐地感觉到,这部片子如果顺利完成拍摄、剪辑,徐硕大概会得奖。

刘昭妤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幼年丧母的她在成年后经营了一家免费为未婚妈妈提供生育物资的爱心小站,长期与未婚妈妈打交道的她几乎不需思索,就能说出未婚妈妈身上的争议点:未婚生子的女性会被家庭、社会双重抛弃,她们不被家人理解、广为家人诟病,她们在婚恋市场上被鄙夷,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她们的人生不可避免地遭受着来自原生家庭的伤害。

刘昭妤没有立即答应徐硕的请求,她给当时还在读大学的徐硕出了个小小的难题:要想拍摄,先在未婚妈妈小站义务工作。徐硕没有拒绝,几个月后,他获得许可,被允许拍摄两位未婚妈妈以及刘昭妤的日常生活。次年8月,纪录片《未婚妈妈》成片,不久,徐硕凭借该片获得第11届中国国际新媒体短片节最佳大学生短片荣誉。

短片播出后,更多导演找到刘昭妤,希望能用镜头重塑她和另外两位未婚妈妈的生活,但均被刘昭妤拒绝,她希望自己能安心做好赠送物资这件小事。她说:“如果一定要宣传,我希望大家多将目光聚焦于未婚妈妈这一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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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未婚妈妈》用细腻的镜头记录了资助人和两位未婚妈妈的故事。|图源:被访者

怀孕后,

孩子的父亲消失了

怀孕六个月时,阳阳突然联系不上自己的男朋友了。

她反反复复发疯了一样拨打对方的电话,但多数时候都只能听到机器人冰冷的声音——不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就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偶尔电话接通,男友的态度却比机器人更冷漠,他不是说自己在出差,就是说自己在忙。无论理由是什么,男友传达给阳阳的中心思想始终很具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腹中的孩子还是打掉吧。

很长一段时间,阳阳都无法理解男友的做法,对方消失前,曾和她甜蜜规划婚后生活,曾向她许诺,会娶她为妻,为她和尚在腹中的孩子遮风挡雨。

彼时,阳阳在一家婚庆公司做婚礼策划,怀孕后,她在男友的建议下辞职,成了一名专心在家待产的孕妇。待产数月,男友突然以公司出现财务危机需要异地出差为由,将怀孕的阳阳独自留在了出租屋内。自此,阳阳便渐渐失去了男友的音信。

无奈之下,阳阳只得挺着孕肚返回家中,将自己怀孕后男方消失不见一事和盘托出。

父母自然大发雷霆,当即要求她接受引产手术,尚未接受男友消失一事的阳阳就这样被家人推着走上了引产之路。她独身一人挺着肚子奔走在公立医院和私立医院之间,寻找引产的机会,但几乎所有医院的医生都告诉她,已满七个月的胎儿除非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疾病,否则医院不能为她做引产手术。

阳阳根据要求去做孕检,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因病引产的路子走不通。在这个过程中,阳阳不止一次看到胎儿的心跳,独自奔波的她更是经常在无形中想起佛教禁止杀生的训诫,她突然觉得即使生下腹中胎儿,也无任何不可。她挺着孕肚从医院回家,告诉父母自己想要将孩子生下来,独自抚育成人,却遭到了父母更为激烈的反对。父母不惜以言语伤害她,他们告诉阳阳,她是抱养的孩子,如果她坚持生下这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那他们就只能和她断绝关系。

初始,阳阳并不相信父母会做出特别绝情的事,但不久,她就被父母赶出了家门。那句“你是抱养的孩子”成了阳阳和家人关系破裂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父母的话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她在这个家里一直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阳阳的记忆中,她的童年生活并没有父母的陪伴,她出生不久即被父母丢给乡下的爷爷奶奶代为抚育,直到小学升初中,她才被接回父母身边。与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哥哥相比,幼小的她就像一名外来客,始终无法获得父母的关注。

父亲似乎将她当成透明人对待,无论是交学费还是开家长会,父亲从不会过多关注她的生活,他似乎从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上几年级、学习如何、和同学的关系怎样,他的精力全放在了儿子和日常琐事上。阳阳回忆,她曾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因为哥哥学习不好大发雷霆,也不止一次看到父亲为哥哥的前途奔走。“他会让哥哥考公务员,会找人疏通关系为哥哥博前程,但这些于我,都是可望不可求的。”阳阳说。

等自己考上大学,父母对哥哥的偏爱也变得愈加肆无忌惮。

彼时,阳阳的家中有两套房产,父母将一套交由哥哥居住,并将另外一套和阳阳同住的房宅悄悄卖掉了。过年回家,阳阳只能和父母借住在哥哥那里,因为空间有限,她只能睡在哥哥家的沙发上。

哥哥成年后,家中的房产、现金等资产早已转到他的名下,母亲也在哥哥结婚生子后承担起照顾小孩的责任,而她始终像家中的孑然独行者。阳阳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可以义务照顾哥哥的孩子长达数年,为哥哥一家卖力买房子,却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阳阳开始逐渐相信,自己的确是父母抱养的孩子。

即使前路仍未可知,但未婚生女的阳阳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生产的决定。|图源被访者

“所有人都劝我和孩子的父亲重归于好,

但我始终不愿意”

今年23岁的王燕已经是一位3岁男童的妈妈。与阳阳的遭遇类似,她在怀孕期间与男方宣告感情破裂,因为怀孕周期过长,失去了引产的可能。不同的是,在这段并不成功的婚恋关系中,王燕成为了主动选择结束婚恋关系的一方。

王燕与男友是在打工时认识的,最开始,他们曾度过一段甜蜜的时光,男方在得知王燕怀孕后,甚至主动提出了结婚的请求。考虑到双方感情稳定,王燕接受了男友的求婚,并和男友开始商量订婚事宜。按照当地婚嫁习俗,王燕在订婚前夕购入了一条男士项链,男方购入了一块金子,按照约定,王燕须在订婚宴上将项链交给男方,男方须将金块交给女方保管,彼此交换信物后,即代表订婚完成。

订婚宴上,王燕如约将项链交给对方,但却迟迟没有收到理应交给自己保管的金块。她在订婚宴结束后不止一次询问对方为什么不将金块交给自己保管,却屡屡被对方以“我先替你保管”为由搪塞过去,当她坚决要求自己保管时,却不期与男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对方全然不顾她已怀有身孕,将她死死按在床上,并试图上前抢走她手中的手机,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惶恐之中,王燕已经将求救电话拨到了父亲的手机上,当听筒内传出父亲的声音时,电话随即被男友挂断。父亲再次回拨,刚和自己激烈争吵的男友已经泰然自若接通电话,他冷静地对电话那头的王燕父亲撒谎,告诉对方诸事皆好,电话是不小心拨出去的。丧失了通话权的王燕泪流满面,她声嘶力竭向电话里的父亲求救,央求他带自己回家。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王燕父亲只得拨通男方父亲的电话,请他先代为查看王燕的状态。

王燕后来回忆起这一幕时,已经很难回想起男方的父亲说了什么话,她唯一记忆深刻的是,男方的父亲选择站队儿子,男方的家人全程冷漠旁观,无一人出言劝阻,而这样的场景深深刺痛了王燕的神经,让她不止一次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的情形。

王燕回忆,她的童年充斥着谩骂和暴力。记忆中,父母似乎总有吵不完的架,无论大事小事,他们似乎总是对对方有诸多不满,两人往往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她至今记得,父母吵架最凶的一次,是因为经常混迹赌场的父亲不满母亲外出打牌,而对母亲恶语相向,双方继而开始互殴。互殴后期,他们叫来各自亲属,原本夫妻间的口角矛盾、肢体冲突,最后升级为两大家族互殴。

也许是小时候耳濡目染了太多家庭暴力,王燕天然抵触任何形式的暴力,当父亲驱车来到男方家中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随父亲返回了家中。此后,邻居、村民、男方家中不断有人前来说和,希望王燕能站在腹中胎儿的角度考虑问题,和男方重归于好。

王燕每每听完别人的劝和,只觉更加反感,让她更在意的是,作为事件当事人的男友在吵架后,只匆匆出现了一次,且表现得毫无悔改之意。摆在王燕面前的只剩下两种选择,一种是和男方谈和,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种是王燕独自一人生下小孩,成为未婚妈妈。

迷茫的她一时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她的姑姑、叔叔等亲属极度反对她未婚怀孕还坚持生子,他们反复告诉王燕,未婚生子是一件极不值当的事情,男方家中孙辈一代至今没有男童出生,而王燕腹中的胎儿已被鉴定为男胎,如果她坚持生子,未来很可能要面对男方上门索要抚养权的情况。另一方面,王燕的父母对她未婚生子的决定也态度不一,母亲告诉王燕,未婚生子的女性在社会上会面临诸多困难,找工作和婚恋均会受限,她劝王燕生产后将儿子送还给男方,但却遭到了王燕的拒绝。王燕告诉母亲,自己既然有能力生下儿子,自然也该有能力养育他。

父亲并没有过多反对王燕未婚生子,甚至对她腹中的男胎表现出了几分期待。王燕猜测,父亲之所以有此表现,是因为他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却只养育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承欢,而王燕腹中的胎儿刚好可以满足他培养男性继承人的愿望。

在《未婚妈妈》纪录片中,徐硕曾记录下这样一幕场景:王燕的父亲在餐桌上表示,为了家里的“小祖宗”(王燕的儿子),自己必须保护好身体,不能垮下。

如今,王燕将儿子留在家中,托付给父亲照看,她在外务工。|图源被访者

“为落户,

我只得与孩子生父和解”

2019年7月18日凌晨,阳阳突然见红,下腹出现阵痛,她匆匆忙忙从家中打车赶往医院,却被医生告知因为生产期提前,医院暂无床位,最早要19日中午才有产床空出来。独身一人就医的阳阳通过微信联系上了一位在合肥某高校就职、信佛的师兄(在佛教中,不论男女,佛家弟子互称“师兄”)。得知阳阳临近生产却无产床的窘况后,师兄于当日凌晨5点立即从家中赶往医院,并通过多方联系,帮助阳阳找到了可以生产的医院。

对方帮忙办理住院手续不久,阳阳即在医院内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婴。她一边学着照顾女儿,一边开始着手准备女儿的落户资料。根据当地户籍规定,阳阳的女儿有两种途径可以落户,其一是取得孩子生父的身份证,在孩子父亲的配合下落户;其二是阳阳从父母那里拿到户口本,以单亲妈妈的身份帮助孩子落户。因为多番尝试联系孩子生父无果,阳阳只得将落户的希望寄托于父母,她在当地警察的陪同下,前往家中拿户口本,却被父母拒之门外。

女儿出生8天后,她带女儿去附近的母婴店洗澡,却在路边的一家母婴店内,意外看到孩子生父的身影,他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人,他耐心地陪伴在女人身边,细心地为女人怀里的孩子洗澡。

后来,阳阳通过多方打听得知,当日女人怀里孩子的生父正是自己消失已久的男友,男方所谓的出差,其实是在陪产。一时间,愤恨挤满了阳阳的心田,但她仍不愿与对方有过多纠葛,彼时的她仍希望能与父母和解,从父母那里拿到户口本,然后给女儿上户口。

直到另外一位陌生女性找上门,询问阳阳是否认识孩子的生父,阳阳才得知,昔日花言巧语的男友在和自己交往期间,还同时交往了多位女友,每位女友几乎都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允诺要结婚的男朋友在婚礼前不见踪影。而自己面前这名找上门的女子,如自己一样,在未和孩子生父领结婚证的情况下,已经生育。对方告诉阳阳,除了她们两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女孩与男方有情感纠葛,对方已经被男方骗到身无分文。

2020年4月,阳阳和这名女生一起到刑警大队报案,希望警官能帮忙找出孩子生父所在位置。警方通过内部系统找到对方,却意外发现,男方此时已找到了新的女友。很快,男方被警方传唤,阳阳等人与男方的纠葛进入了司法程序。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只是阳阳却无法放松心情,她的父母始终不愿意将户口本拿出来,即将年满一岁的女儿仍没有成功落户。无奈的她,最终只得接受男方的建议,在谅解书上签字,以此换取男方配合。

与阳阳相较,王燕是幸运的,她的儿子出生不久,就随她顺利入户。只是,未婚怀孕让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她经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她开始在网上反反复复寻找有关未婚妈妈的信息,企图从有相似经历的人身上找到慰藉。

未婚妈妈(南京)爱心小站是王燕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未婚妈妈的组织,在里面,王燕找到了众多和自己经历类似的女性,这让她明白未婚生子的妈妈不止一个,“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未婚妈妈(南京)爱心小站成立于2018年9月,彼时,刘昭妤的女儿刚出生两个月。为了循环利用女儿的物资,她开始在网上为需要婴儿物资的宝妈邮寄物品。此后,有爱心人士断断续续往小站邮寄婴儿玩具、衣服等物品,刘昭妤便开始一边收物资,一边寄快递。渐渐地,刘昭妤帮助的未婚妈妈已多达数百人。

刚开始收发物资时,刘昭妤会义务清洗衣物,但随着收到的物资越来越多,清洗衣物的难度也在不断加大。刘昭妤称,寄到爱心小站的衣物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捐赠人会提前将衣服洗净、叠好后寄过来,有些捐赠人捐赠的衣服不仅破烂不堪,甚至还夹杂有生活垃圾。情况不太糟的衣物经过清洗后,会被再次送往有需求的宝妈手上。邮寄衣物时,她会在衣物中间放些小朋友的书或者玩具。那些过于陈旧的衣物则只能扔掉。

徐硕跟拍时,刘昭妤存放物资的地点位于小区内某处游泳馆的更衣室一角,时隔3年,爱心小站的仓库已被挪至电梯房附近。这些物资面向0—3岁的婴儿发放,包括新生婴儿和新手宝妈会用到的袜子、围兜、衣服、手套、奶瓶、吸奶器等,婴儿满3岁后,小站则不再提供相应的扶持。刘昭妤认为,“如果宝妈3年后还无法独立生活,那我们的帮助也就毫无意义”。

阳阳先后在爱心小站领过两次物品,王燕除了领取爱心物资外,还在刘昭妤的介绍下为宠物店做过近半年手工。宠物店店主是刘昭妤的好友,做手工是刘昭妤和朋友商议后想出来的帮助宝妈实现营收的方式。在刘昭妤看来,宠物店收购由未婚妈妈制作的逗猫棒可以吸引客源、扩大销量,未婚妈妈可以借此实现营收,这是双赢的模式。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在群内提出做手工的建议后,当时60余人的微信群内只有王燕和另外一位未婚妈妈接受了建议。

除了帮助未婚妈妈就业,刘昭妤还曾尝试为未婚妈妈提供法律援助,帮助她们争取抚养费等合法权益。最开始,部分未婚妈妈对法律援助表现出极大兴趣,有些未婚妈妈甚至表示要维权到底,但在践行中,刘昭妤逐渐发现,要动员未婚妈妈运用法律武器维护个人权益并不容易。刘昭妤称,她接触的多数未婚妈妈家境贫寒、受教育程度低,有些家庭还存在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这些处于家庭边缘地带的未婚妈妈,不仅缺乏维权意识,还缺乏维权支持,她们既弄不懂维权诉讼状该如何撰写,也拿不出不超千元的诉讼费。刘昭妤曾接触过一位坚决起诉孩子生父的未婚妈妈,但在起诉阶段,因为拿不出700元的诉讼费,这位未婚妈妈最终还是放弃了起诉。

但这还不是令刘昭妤最心痛的,真正让她感到无奈的是,有些未婚妈妈自小遭受伤害,却主动放弃了维权的机会。在QQ上,刘昭妤曾和一位出生于2005年的女孩有过短暂交流,对方告诉刘昭妤,她出生于一个多子女家庭,父亲患有智力障碍,自己在不满14岁时就和别人发生了性关系,并在15岁时怀有身孕。因为医院禁止未成年人堕胎,她的家人才得知了她的全部遭遇。

刘昭妤听完对方的叙述后,不停劝说她报警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将当年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村民送进监狱,对方却一直没有应允。再后来,刘昭妤失去了和对方的联系,她偶尔会翻出女孩的QQ,盯着对方非主流、极具杀马特风格的头像陷入短暂的沉思。

“造成未婚妈妈困境的因素有很多,无论是她们的原生家庭,还是社会压力,对未婚妈妈而言,这些因素都是难以克服的。”刘昭妤有约10年的公益实践经验,她曾和朋友联合发起过为贫困山区小朋友捐书的活动,但在后续过程中,刘昭妤却发现,比起书籍,孩子们总是对捐赠的食物、玩具更感兴趣。

她特意留意过入群的未婚妈妈,发现有些未婚妈妈入群后积极参与讨论,分享自己的生活,却在拿到物资后悄然退群;有些未婚妈妈会在接受物资捐赠时指定要阿迪达斯、耐克等品牌衣物,然后将这些领取到的物资挂到二手市场售卖;有些未婚妈妈在听到受捐物资是二手商品时,直接表示了拒绝。刘昭妤能理解这些未婚妈妈的选择,在她看来,多数未婚妈妈和她们的家人都无法坦然接受未婚生子的事实,无论是退群还是领物资,她们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一点。

刘昭妤愿意为这些未婚妈妈提供改变生活的机会,她在多年的公益实践中看过太多公益的阴暗面,比如她曾于无意间接触过一家为未婚妈妈提供帮助的组织,该组织打着免费为临产妈妈提供住宿和食物的旗号,却从事非法贩卖婴儿的营生;她曾见到有公益组织将衣物回收箱里的衣服打包销售给回收公司,原本应送往未婚妈妈手里的衣物最终变成了颗粒;有的孤儿院甚至将孤儿当作商品,与领养家庭讨价还价。

因为过往经历,刘昭妤在选择合作的公益组织时总是慎之又慎,她希望自己能提前规避掉一部分风险,用行动帮助那些尚在襁褓的婴儿摆脱被遗弃、买卖的命运。同时,她也表示:“也许,我是在通过帮助未婚妈妈,弥补自己幼年丧母这一伤痛。”

幼年丧母的刘昭妤将帮助未婚妈妈看成是弥补童年伤痛的一种方式。|图源:被访者

止步于此,

挺好

刘昭妤的未婚妈妈(南京)爱心小站在小区内已经运营了4年之久,除了线下收发快递的工作人员,小站还组建了线上工作小组,小组内大概有40人,分散在全国多个城市,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发动身边的朋友捐赠物资,帮助有困难的未婚妈妈购买物资等。除了小站内的工作人员和小区物业,刘昭妤身边甚少有人知道这些被邮寄来的物品来自何方,又将被寄往何处,这是因为她很少与别人分享未婚妈妈爱心小站的运营日常。

在小站运营过程中,曾有领过爱心物资的未婚妈妈想要带着小孩前往南京看望刘昭妤,但均被她拒绝了。刘昭妤希望自己和这些未婚妈妈的联系只停留在互联网上,“大家各有各的人生,你把孩子带好就行。见面,就免了吧”。这似乎也符合丈夫与她之间的约定,即“可以帮助未婚妈妈,但不要将这件事带回家庭之中”。

王燕制作的逗猫棒获得了宠物店店主的青睐,在宠物店店主的介绍下,她后来又接触了其他需要手工产品的店主,她一边做手工,一边带孩子,断断续续工作了半年时间后,攒下了几千块。如今,她推掉了手工的工作,在外上班,孩子由父亲代为照顾。偶尔,王燕会思考该如何向孩子解释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他没有。

从小浸润在父母累年争吵中,王燕曾对家庭无比渴望,但这场失败的婚恋关系,又让她对婚姻再次失望,她说:“我对婚姻已经没有很强的那种渴望了,我反而更向往一个人那种比较自由的生活。”在村子内,王燕未婚生子早已不是秘密,她已能坦然面对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和议论的声音。但离开村子,进入其他交际圈,王燕的不安接踵而至,她不会主动提及自己未婚生子的事,也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阳阳仍对婚姻抱有乐观态度,曾经有段时间,她特别希望能给女儿再找一位父亲,她希望女儿能生活在一个家庭关系健康、父母关系良好的环境里。朋友为她介绍了新的相亲对象,她和对方在网上简单聊了聊,因为觉得不合适,便没有继续发展。另一方面,她仍在寻找和父母和解的方法,她希望女儿能唤父母一声姥姥姥爷,自己能再喊他们一声爸妈,但收效甚微,父母仍不愿意她踏进家门。

有时候,阳阳会问女儿:“你会不会想要找爸爸?”女儿要么回答“我不要,我有妈妈”,要么回答“我爸爸很丑,他不在了”。

目前,阳阳退出了未婚妈妈的微信小群,她希望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照顾女儿上,而非用于接受群内的某些负面信息。她记得,群内有位来自内蒙古的未婚妈妈自述,自己在临产前遭到了孩子父亲的殴打。消息发出不久,其他成员纷纷表示要报警,对方却又以轻松的语气说,自己只是开玩笑的。

《未婚妈妈》的纪录片播出后,阳阳收藏了纪录片的播放链接,但她从未点开过。她说:“这是我人生的一个大坎,但是现在的我要忙着孩子、忙着上班,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烦过往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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