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松》苏童
【文章】苏童《三棵树》
很多年以前我喜欢在京沪铁路的路基下游荡,一列列火车准时在我的视线里出现,然后绝情地抛下我,向北方疾驰而去。午后一点钟左右,从上海开往三棵树的列车来了,我看着车窗下方的那块白色的旅程标志牌:上海——三棵树,我看着车窗里那些陌生的处于高速运行中的乘客,心中充满嫉妒和忧伤。然后去三棵树的火车消失在铁道的尽头。我开始想像三棵树的景色:是北方的一个小火车站,火车站前面有许多南方罕见的牲口,黑驴、白马、枣红色的大骡子,有一些围着白羊肚毛巾、脸色黝黑的北方农民蹲在地上,或坐在马车上,还有就是树了,三棵树,是挺立在原野上的三棵树。
三棵树很高很挺拔。我想像过树的绿色冠盖和褐色树干,却没有确定树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三棵树是什么树。
树令我怅惘。我一生都在重复这种令人怅惘的生活方式:与树擦肩而过。我没有树。西双版纳的孩子有热带雨林,大兴安岭的伐木者的后代有红松和白桦,乡村里的少年有乌桕和紫槐。我没有树。我从小到大在一条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从来没有爬树掏鸟蛋的经历。我没有树,这怪不了城市,城市是有树的,梧桐或者杨柳一排排整齐地站在人行道两侧,可我偏偏是在一条没有人行道的小街上长大——也怪不了条没有行道树的小街,小街上许多人家有树,一棵黄桷、两棵桑树静静地长在他的窗前院内,可我家偏偏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天井,巴掌大的天井仅供观天,不容一树,所以我没有树。
我种过树。我曾经移栽了一棵苦楝的树苗,是从附近的工厂里挖来的,我把它种在一只花盆里——不是我的错误,我知道树与花草不同,花入土,树人地,可我无法把树苗栽到地上——是我家地面的错误。天井、居室、后门石埠,不是水泥就是石板,它们欢迎我的鞋子、我的箱子、我的椅子,却拒绝接受一棵如此幼小的苦楝树苗。我只能把小树种在花盆里。我把它安置在临河的石埠上。从春天到夏天,它没有动窝,但却长出了一片片新的叶子。我知道它有多少叶子。后来冬天来了,河边风大,它在风中颤动,就像一个哭泣的孩子,我以为它在向我请求着阳光和温暖,我把花盆移到了窗台上,那是我家在冬天惟一的阳光灿烂的地方。就像一次误杀亲子的戏剧性安排,紧接着我和我的树苗遭遇了一夜狂风。狂风大作的时候我在温暖的室内,却不会想到风是如何污辱我和我的树苗的——它把我的树从窗台上抱起来,砸在河边石埠上,然后又把树苗从花盆里拖出来,推向河水里,将一只破碎的花盆和一抔泥土留在岸上,留给我。
这是我对树的记忆之一。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站在河边向河水深处张望,依稀看见我的树在水中挣扎,挣扎了一会儿,我的树开始下沉,我依稀看见它在河底寻找泥土,摇曳着,颤动着,最后它安静了。我悲伤地意识到我的树到家了,我的树没有了。我的树一直找不到土地,风就冷酷地把我的树带到了水中,或许是我的树与众不同,它只能在河水中生长。
我没有树。没有树是我的隐痛和缺憾。像许多人一样,成年以后我有过游历名山大川的经历。我见到过西双版纳绿得发黑的原始森林,我看见过兴安岭上被白雪覆盖的红松和榉树,我在湘西的国家森林公园里见到了无数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珍奇树木。但那些树生长在每个人的旅途上,那不是我的树。
我的树在哪里?树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等待岁月来告诉我。
1988年对于我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那年秋天我得到了自己的居所,是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房的阁楼部分,我拿着钥匙去看房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楼前的两棵树,你猜是什么树?两棵果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秋天午后的阳光照耀着两棵树,照耀着我一生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伴随我多年的不安和惆怅烟消云散,这个秋天的午后,——切都有了答案,我也有了树,我一下子有了两棵树,奇妙的是,那是两棵果树!
果树对人怀着悲悯之心。石榴树的表达很热烈,它的繁茂的树叶和灿烂的花朵,以及它的重重叠叠的果实都在证明这份情怀;枇杷含蓄而深沉,它决不在意我的客人把它错当成一棵玉兰树,但它在初夏季节告诉你,它不开玉兰花,只奉献枇杷的果实。我接受了树的恩惠。现在我的窗前有了两棵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我感激那个种树的素未谋面的前房东。有人告诉我两棵树的年龄,说是十五岁,我想起十五年前我的那棵种在花盆里的苦楝树苗的遭遇,我相信这一切并非巧合,这是命运补偿给我的两棵树,两棵更大更美好的树。我是个郁郁寡欢的人,我对世界的关注总是忧虑多于热情,怀疑多于信任。我的父母曾经告诉过我,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朋友也对我说过,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现在两棵树告诉我,我最终是个幸运的人,我相信了
苏童的<三棵树>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一篇充满感性和伤感的抒情散文。抒写的是作者本人伴随着思树、种树、丧树、得树、失树而展开的一段真切感人的情感历程。这和作者在《妻妾成群》中近乎冷酷的叙事者角色明显不同。字里行间闪烁着作者的独具灵性与情愫,贯穿着作者从童年到成人的成长过程中经历的喜怒哀乐,以及怅惘与忧郁。
“三棵树”最初来自于作者童年记忆中一个北方的小火车站的名字。就是这个火车站的名字给作者童年无限遐想。作者从对“三棵树”的想象中渐渐进入他生命中第一棵树的回忆:“我从小到大在一条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从来没有爬树掏鸟蛋的经历”;“西双版纳的孩子有热带雨林,大兴安岭的伐木者的后代有红松和白桦,乡村里的少年有乌桕和紫槐”。拥有一棵树成了他少时的梦想与渴望。当生命中的第一棵树被无法抗拒的天灾彻底毁灭后,“我没有树。没有树是我的隐痛和缺憾”。作者在其成长中把自己没有树存在的生活看作不完美,看作有缺憾。
作者意外地获得了两棵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两棵热情好客的果树,不仅年年开花结果,无私地向左邻右舍布施恩惠,而且招来了鸟儿和孩子们。在有树的日子里,作者的生活有声有色,精彩纷呈。然而,“城市建设的蓝图埋葬了许多人过去的居所,也埋葬了许多人的树”。两棵果树被推土机埋葬了,作者又尝到了失去树的痛心滋味。
说到底,人与树的关系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城市化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关系。人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干这种灭树毁绿的傻事?爱树护树,其实就是爱护人类自己。
最后,作者用童年时失去的那棵小树挥手示意的幻觉结尾。文章的主题含而不露。
苏童笔下的《三棵树》到底要阐述些什么三棵树是指现在的哈尔滨东站吗如题 谢谢了
苏童的《三棵树》,阅读时有些迷茫,有点不知所云,但当我再细细品读,一种深深的,埋藏于心底的东西似乎被挖出来,展现在我的面前。 城市的孩子,似乎的确拥有了苏童所表现的一些特质:敏感,冷漠,孤独。将这些词语拼凑起来似乎有点过于偏激,然而细想想也不难发现,在我们的性格里总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么一些特质,我们处于城市的喧嚣中,然而当黑夜降临,我们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审视自我的时候,那些被喧嚣所遮盖的特质也渐渐浮现出来,我们开始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与寂寞。或许,这是因为城市的孩子不曾有过树吧! 树有根,有根的东西是牢固的,可以信赖的。而叶子呢,树拥有比叶子多好多倍的生命力,树可以矗立在一个地方百年不倒,这一点,叶子永远做不到。叶子顶多也只能被人摘下来,做成标本,展示在橱窗里,但那时的叶子,已经没有了属于它自己的生命。那不叫永恒。树则不同,树坚毅、刚强,他拥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持久力,他生机勃勃地处于世上,坚守最本真的自己。在这一点上,叶子是远远不及的。 人其实和树一样,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就已经定下来了,比如你的相貌、你的天分、你生活的环境,甚至是你的性格。我曾经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了,成熟了,或许这是不能用年龄来划分,也不容我们选择的吧,或许有一天,我们突然间触及了那个最本真的自己,我们真正开始认识自己的时候,也就是我们长大了、成熟了的时候,那个时候所看到的自我远比镜子里的样子丰富的多 读完《三棵树》,和婕讨论了很久,“三棵树”的含义应该会有很多,人、精神、抑或是一种关系,无人知晓。在每一个人的世界里,“三棵树”都有其自己的含义。而苏童,将属于他的那三棵树放在了我们的面前,让我们去品味,去猜想,去反思。这或许也正是文学的力量所在。 依稀看见,一个孩子在星光下祈祷能够拥有一棵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树 老三棵树站,车站于1990年10月更名为哈尔滨东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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