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看书(纸质书)源自于小时候祖父母的影响。祖父解放前中学肄业、祖母解放前高小毕业,在他们那个年代的农村算得上读书人。俩人都有不少书,闲暇时翻看。祖母去世得早,上学之后,父母又比较忙碌,主要是祖父照看我比较多。
实话实说,当年那个好动的年纪,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书,确实比较困难。而我看书的原始动力是为了“装逼”与“傲娇”。祖父在镇上供销社上班,虽然在我上学之后供销社已经日薄西山,但不能否认曾经的辉煌——广大农村的所有衣食住行、农资农具都得从供销社购买;所有农副产品(粮食除外,生猪是后来划到食品公司)、手工业品、药材、竹木甚至旧家具等等均由供销社统一收购后调拨外地。祖父好专研,当年是供销社系统的传奇人物:评估各类农副产品优劣等级一眼准、每年采购化肥保证供应充足又不占库存、新型的农具农药往往比同行先弄懂并向社员推广、另外口算与珠算在全县供销社系统均拨得头筹。所以,村里的或者周围村子里的乡亲遇到问题请教祖父的情况比较常见。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掌握比较多的知识(当时还没有知识这个概念,只知道懂得多)确实是一件很傲娇的事情。而祖父的这些知识,大部分来源于他看的书籍、报纸以及他多年的工作笔记。
有一回,镇上的一家副食店老板(我喊他毕爷爷)和祖父之前是同事,见我路过就塞给我一袋鸡蛋糕(我们当地一种面粉、鸡蛋、菜籽油、糖混合之后烤制的一种糕点)让我回家吃,并且让我给祖父带个好。到家以后,我和祖父说了这件事,并且把鸡蛋糕给他看。祖父吃了一口说:“这鸡蛋糕不咋地,里头有硬疙瘩还微微发苦。”祖父收起鸡蛋糕,牵着我的手就出门了,“毕老五这鬼心眼,还让你给我带好。肯定是他新买的机器做的烂货。他就知道我不会见死不救。”
到了镇上副食店,毕爷爷立马迎了出来。让座、上茶、递烟,热情地让我有点受宠诺惊,祖父却很淡定。供销社不景气开始员工承包之后,毕爷爷承包了副食部开了这个门店。市场经济下,镇上副食品店虽然多,奈何毕爷爷用料真并且足,生意还不错,慢慢的就上了设备扩大了产能。结果,新机器到了之后,鸡蛋糕总是有瑕疵甚至没有原来手工做的好吃,让他苦恼不已。祖父看了看设备,就在纸上列出了提纲,然后和毕爷爷开始逐条交流。傍晚,出炉了一盘试验品,和白天给我的对比起来一吃,终于让我明白啥叫好东西了。毕爷爷很高兴,留我祖孙二人吃了晚饭。席间祖父和毕爷爷说,彻底放开了,就不要怕要大着胆子去干;不要局限于传统糕点,还要上新的时髦的蛋糕、咖啡、巧克力;也不要窝在镇上,要去县里、市里。事后证明,毕爷爷听了祖父的话,经过他们父子两代人努力,他们的公司成了我所在的城市烘焙界的标杆。不过,从那以后,我吃鸡蛋糕确实没再花过钱。事后,祖父说当年县里整个供销社系统每年会派骨干人员参加糖酒会、农资会、农机推广会等等展会,其他人基本都是当成一项公费旅游的福利,他是每次都踏踏实实写满厚厚一本笔记带回来:包括市场行情、供应商信息、客户信息、技术类小知识甚至火车和汽车车次时刻表等等等等。毕爷爷曾经看到过祖父有记录烘焙糕点技术的笔记,所以产品出了问题就让我来“投石问路”。其实很简单,手工做的量少,物料反而容易打发均匀。机器虽然有搅拌机,但是面粉、鸡蛋、油、糖,性质不一样,料一多容易形成小疙瘩。如果鸡蛋清、糖、面粉形成疙瘩一烘烤就美拉德反应,一烤过头就发苦。解决方法是先充分搅拌均匀鸡蛋和油,再慢慢倒入一小部分面粉混合均匀;糖提前加入水化开,与剩下的面粉混合均匀;最后把所有物料统一搅拌均匀即可。祖父还给我看了他当年的笔记,“物料搅拌均匀”这几个字被画了波浪线表示重点,旁边还标注了“水性”、“油性”、“乳化剂”等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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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有事没事就会翻看祖父的那些书刊和笔记,不懂就问。他也尽其所能给我解释,我明白了他固然高兴;不明白就和我说,先放一放以后再教你。祖父好老庄,讲究清静无为,对我的阅读和学习向来没有死板要求,想看就看想学就学、简简单单快快乐乐。他曾经和我说:读书只管读别想东想西,多涉猎多积累,到一定时候自然就顿悟了。
祖父的这种教育模式,让我的语文成绩在当时的农村地区始终名列前茅。高中三年,语文这门课基本没有花费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让我能够在短板的学科上下更多功夫。也因为阅读,让我比同龄人有更丰富的阅历和更好的思维方式,这一点在后来的大学生涯和再后来的职场上受益匪浅。尤其是现在从事的食品原料与食品添加剂行业,作为经销商(俗称的二道贩子)不但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还需要整合上下游,卖产品更是卖服务。这些,大部分都在平时的书籍、资料中让我明白其中真谛。更让我欣慰的是,独自一人在外省打拼,阅读让我不知“孤独感”为何物,生活与工作始终很充实、内心很笃定(也可以理解为自信吧)。很多身边的同龄人,在刷某音看短视频之后,有一种空虚感继而产生恐慌与自责。而阅读则完全不会,看完一本好书或者一份技术资料,那种成就感、满足感会让人“神清气爽”。另外,身边也有好多同龄人,身陷网络赌博或者流连风月场,我经常劝他们,把业余时间花在阅读上(或者其他无害的事情上)。因为人类总有“劣根性”,但是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用无害化的爱好取代有害化的爱好相对来说更简单高效也更科学(用小时候祖父说过的一句话形容:我孙子哪怕就是成了个小书呆子,也总比跑出去偷人家桃摘人家瓜强吧)。
一旦喜欢上阅读,家里的书就越来越多。一开始是上学时期买的盗版书、过刊(《读者》、《萌芽》居多),那时候基本都是用省下来的零花钱甚至是省下的伙食费购买,只求有本书看,至于是否正版是否过刊都无所谓。工作之后,手头开始宽裕,慢慢地入手一些三联、商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知名出版社出版的书籍,同时也开始讲究版本和印次。而真正让我痴迷并且由此开始藏书的还是后来偶然发现的旧书摊。
2011年,在苏州的一个小镇上,公司设立了办事处把我派了过去。苏州的文化氛围浓郁,偶然一次在市区闲逛,发现地摊上居然也卖书,还不便宜。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原来旧书可以这么卖,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正好我们办事处所在的镇上有2家废品收购站,闲暇之余我就去转转,看到有感兴趣的旧书就买下来,没事了就翻翻看看,有些看厌了就带到市区打包卖给地摊主,慢慢的这个副业都快赶上我主业挣钱了。可惜,好景不长,有几个地摊主一路尾随到我那个镇上,发现了我的货源,给“截胡”了。财路被断了也无所谓,我和废品站老板说,书你只管卖给出价最高的,我有空闲就来你这,让我看看书就行,作为回报我帮你整理这些旧书,因为有时候一个系列出手可以卖高价,另外我还可以给你讲讲这些书的来龙去脉有个参考价。就这样,在这个小镇上我过足了阅读的瘾,也丰富了我的旧书收藏知识;废品站老板也高兴,因为我的整理和提示,他们俩和贩子谈价越来越有底气。当然,碰上自己喜欢的旧书,我还是会“一掷千金”买下。这期间有个插曲:某天我看上一小摞文革时期的旧报纸(有一半多都蛀了),谈好了若干元买下。正掏钱(那时候移动支付还不普及)的时候,从旧报纸中滚落一个鹰洋!空气瞬间凝固了!我、老板都呆立着!大概有十来秒,老板娘说话了:“小禾,你还是给俺这些钱就行。这大洋你收着吧,没事。俺们说话算话”。我掏钱给老板娘,捡起银元收好报纸扭头就回!当时只顾激动,居然连谢谢也忘了说了。老板娘笑着说:“回去再抖抖报纸,看看还有没,有的话你也尽管留着但也要和俺们说一声啊。哈哈。”事后,听说老板埋怨老板娘,说应该把大洋留下,大不了那几块钱不要了报纸送我;然后老板娘怼他:我看你以后也和我一样蹲着撒尿得了,小禾帮忙给整理分类这些书,咱们多赚了多少个大洋!
近几年,旧书的漏是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高。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说明整个社会层面对书籍和知识的珍惜程度越来越高了。价格的高低有时候也是相对的,一本普通的民国旧书,花几十元有时候也能轻松入手。咱们不妨发散一下思维:这本书,经历了一个世纪或者将近一个世纪。其中包括时局动荡、政权更替、数次运动、水火灾害、老鼠蛀虫、人为遗忘等等不确定因素。但凡有其中一项因素都能让这本书灰飞烟灭,很庆幸她留存到了今天——更庆幸,如果我们喜欢她可以花一杯咖啡的钱去拥有她,全天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入手一本心爱的'旧书,不但可以领略其中知识、更可以感悟文化的源远流长,甚至那古旧的外表只需要瞥一眼就能让人安静放松下来。退一万步,用最世俗的思维考量,这本旧书,哪天真看厌倦了,还能出手,而咖啡喝完了也就完了。看书与喝咖啡都是消磨时间,有时候换一个方式消磨时间也别有一番情趣。
与所有书友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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