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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颂:《首漂大界河——探秘黑龙江》
第八章:看窗外飞溅的浪花和水沬
日记——
1993年7月28日,星期三,晴。(内容同上)。
散记——
我很欣赏俄罗斯男子汉们的殷红嘴唇,却并不认为他们的蓝眼睛和黄眼睛有什么美感。他们的眼睛,有时候放射着智慧或忧虑的光泽,夜间或光线暗时,还挺带些直勾勾、愣乎乎的劲头儿。他们的红嘴唇呢,尤其是我们下榻的饭店的总经理的红嘴唇,有棱有角,红红的,总是带有微微的笑意,很有些人缘。
煞是神秘和异常忙碌的这位总经理,他实在是一个在当地颇有身价的大老板。我们下榻的这家饭店,具有多项功能,实际是以旅游业为主的跨国公司,总经理在世界众多国家和地区有生意伙伴,与黑龙江省旅游局长就相识。我们是作为好朋友被盛情款待的,食宿行规格高,服务员也特关照。当然,这之中包含着许多的客套。
从比罗比詹来哈巴罗夫斯克,刚下电力机车,一出车站,正是当地中午,阳光特别刺眼,使人心燥;尤其头一眼看见的是穿着皮大氅,黑乎乎且恶狠狠的哈巴罗夫雕像,感觉置身的环境很不舒服,一切都别扭,不是太和谐。
以后又几次过这里,或是乘车经过,或是步行经过,有时白天,有时黑天,即使四处鸽子乱飞,也未产生安宁和平静的心绪来。看到哈巴罗夫雕像,总觉得有一种陈腐感和野蛮感,是历史的画页在往回翻。哈巴罗夫,一个从牢狱中被赦出笼的大盐商,惨绝人寰的杀人魔王。他曾在古瑷珲城址的达斡尔村寨,烧毁了大片已到收获季节的麦田,杀死了不肯为人质的酋长托尔加⋯⋯
原因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一个中国人,下车看到这情景,发出这感慨,应该说很正常。如此一个丑恶的灵魂,凶残的模样,竟趾高气扬的站立于眼前,怎能不让我们作呕和诅咒!好在饭店总经理派来的面包车是有完好的空调设施的,这部车子从来到去陪伴我们,才在燥热中不时地透出一丝丝的凉意,保持了耐性。
来到饭店。我和导演继续同住一室。电梯里边十分狭窄,电控部分只能直达一个楼层,过胖的俄罗斯妇女进来时,我们只好乘下一趟。
走廊特长,可以演一场格斗的电视剧,而我们住屋的电视机坏了,怎么调也看不清楚节目,据说,儿童不宜片是在半夜三更时播。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
淋浴之后,导演仍然牙疼难耐,内心无限焦躁,就给了我200卢布,求我去买一瓶软饮料。我在走廊最外一头的电梯口处,见有位戴金丝框眼镜的俄罗斯老妇人,一副斯文模样的楼层服务员,在她的身旁有个立式冰柜,里边放有多种饮品。我选择了一瓶韩国产原果汁,付给她200卢布。她立即尖声说:“He!He!(俄语:不!不!)”我明白是钱不够,请她用手中的铅笔写一下应该花的钱数,她迅速写在便笺上一排与我们写法不尽相同的阿拉伯数字:3680(卢布)。
我开始意识到,必须得换脑筋,我们对于卢布和人医币的比值,太模糊了。以后我又买过一瓶俄罗斯产的苏达水,挺难喝的,还花去1300卢布呢!但嘎瓦斯非常便宜,哈尔滨长时间时兴过。我们在效区小村落那次,一位俄罗斯农家少女,守着一大木桶嘎瓦斯卖,十分美丽的神情感动了大家,我们抢着喝也没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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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刚下车的一些感觉好也不好,那心情总是异样和复杂的。但这一切终归都是事实,使我们的亲身体验和感受。
初到哈巴罗夫斯克的那日傍晚,几位伙计就要上街买烟,并要以此为理由,去观赏一下市容。那里的气候和哈尔滨相仿,夏日的傍晚,凉爽的江风,给人舒适的感觉,只是由于人口稀少,显得更为幽静。
我们离开饭店,离开那里消夏的人群,一些颇为随意地喝着冷饮并且唠着闲嗑的青年男女。我们顺着坡路,漫无目标地向前走去。
烟卷入境俄罗斯,是不允许个人成条携带的,而兜里捎一两盒还可以。我不吸烟,对这习惯十分烦感。一个人的思维调解和体力驱动,真若指望烟和酒才能得以充分体现的说法,实在不敢恭维。乌烟瘴气的环境,酒气熏天的模样,哪有好话可说。一个毅志坚强的人,还是别染上抽烟喝酒的习惯为佳。
在比罗比詹还不算严重,一到哈巴罗夫斯克就麻烦了,所到之处尽是向你讨烟卷的人。我发现,他们不像我们那样,困难的时候仍装作富裕,他们呢,向你诉说困难的程度,比实际的困难强调得还困难。比如,他们的月薪,他们的市场,既可以买得起烟卷,又有烟卷可以买到,却偏不买,伸手就要⋯⋯
当然,我说的烟卷,绝不是俄罗斯地产烟。中国的烟卷,欧美的烟卷,俄罗斯的男女老少都挺爱抽,而他们的烟卷呢,非但他们自己不喜欢抽,连我们之中的瘾君子好奇地以自己的一根烟换了他们的一盒烟,抽几口抽不着,也就扔掉了。
我们竟然围绕着所住的饭店走了两圈,见天仍然很亮,就想往远处走一走。路边多为居民楼,一个以窗扒门的高台阶上,坐着个俄罗斯老头儿。这位长者的笑眯眯的样子,犹如小孩儿一样的温柔,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唇边吸了口凉气,既示意屋里有卖烟卷的,也表示他很想抽一支,让我们快去买。
我们涌进屋内。顶多20㎡的一间民宅,被一整扇玻璃隔子分开,里边2/3,外边1/3,小食品,小百货,似乎是挺全的。光线较暗,玻璃隔子反射着的光又像电视大屏幕似的,由木框分割的每一块玻璃窗,从外往里看,悬挂着的商品也算得上琳琅满目了,还很有些情调呢!
伙计们找烟卷。我看中一顶鹿皮博士帽,只是担心号码小,戴在头上不会合适。我们忽地想起找店主来,其中一人探头钻进高于柜台的一扇小窗喊着,并喜剧演员般地做着怪模样和怪声调。就在我们正纳闷儿的时候;蹲在玻璃隔子里边整理货物的店主,轻盈而舒缓地站立起来,透过玻璃看,光彩夺目的,这是一位圆脸儿大眼睛的俄罗斯少女⋯⋯
这下子伙计们更加能闹了,争相要往那唯一的售货窗口里钻,几个人往外拽一个身子探进半截、屁股翘起老高的人,大家嘻嘻哈哈地耍笑着,争先恐后地一睹芳容。闹过一阵儿,有烟鬼想起自己的事情来,问那大明星一样的俄罗斯姑娘,什么烟卷什么价格,人家美丽的店主笑也不笑,一一作答,好像很难搞明白我们是一些什么人,又无可奈何地尽着服务的责任。终于,一笔可观的买卖以现钞和现货实现,瘾君子得到了时刻不能缺少的草料,那店主对此何乐不为呢!而久候门外的俄罗斯老头儿再一次以吸着外国烟卷的实惠连声说“哈拉少”。
在哈巴罗夫斯克的一所教堂里,俄罗斯的老妇人三五个聚在一起,还有明显患有疴疾的男子或者是满心虔诚的少女,都在默默地做着祷告。一个大声嚎哭的青年,在教堂的院落里,东跌西撞,满地打滚,摔自己的手表,还突然奔我们冲过来,像要拼命似的,吓得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躲进面包车。我们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所格外地震惊,原来如此醉汉,只想讨根烟吸,就如同实施抢劫一般地异常非理,实在是一种缺乏理智的表现。
日记——
1993年7月29日,星期四,晴。
女导游自述:我叫奥丽卡·基米扬诺娃·马连柯娃,罗马尼亚人;19岁开始学习俄文,在学校时当教员教历史、俄罗斯文学,至今当导游已经十年时间了。我的俄文和历史是一起学习的,此前只在罗马尼亚学校学习。我的父母仍在罗马尼亚,姐姐是唯一在此地的亲人,她去年末回罗马尼亚三个月。最近几年发展慢、生活难,但村落和道路美。
她还介绍说:在哈巴罗夫斯克135年的历史中,1928年到1938年发展最快,1950年到1980年也算可以,肉、油的生产挺充足,有一定的储存。目前,全市常住人口有70万人,行政区有5个,大工业区的工厂有50家(全市100家),中心区面积小;出城即有林,在大自然中,左右皆是别墅,很有些别致。老虎吃人,吃了白吃,森林作业者亦如此。
上午,沿着面包车向郊外奔跑的路线,奥丽卡朝着窗外向我们介绍说:1962年,尤里·加加林在此种植过一棵雪杉树,因而得名加加林公园。文艺学院、体育学院,是培养大师和健将的摇篮。去大市场,很有看头。这里的土地,大多为斯大林时代即革命后开垦的,也有19世纪开发的村落,大约在1890年有一批法国人在这里居住过。
车停在郊外的一个村落里,树荫下卖饮品的姑娘名叫尼娜(KBAC)。她说,她卖的嘎瓦斯由乌苏里矿泉水制成。说着,她毫不吝惜地用嘎瓦斯汁涮洗盛嘎瓦斯碗,卖给我们品尝解渴。紧接着,费挺大劲儿,我们被引见到一位经理面前,这是一个可以预制水泥桥墩的企业。也许是当地人对于建筑材料的重视和偏爱,当然也是奥丽卡引以为自豪的重点推介的一个景点。
符拉基米尔代表远东广播电视中心会见我们一行。他两次到过哈尔滨,一次市台,两次省台,与省台有合作协议,每月互换一次节目;电视这边208人,每天自制节目3小时,覆盖面较大,庙街以北就少了,主要观众为伯利边区的居民;每天有电视新闻45分钟(早30分,晚15分),共四个频道(俄罗斯台、国际台、本台、商业台);主要节目内容为时评、文艺,星期六少新闻、多文艺;1961年筹建,1964年启用,技术发展不算太快。
购兽皮挂饰16800卢布,围巾2800卢布,手套2800卢布。
散记——
然而,差异总还是有的。
我们总的感觉是,历史和现实都有明确答案,费思索的倒是未来的梦如何圆?
那飞机场和大市场,大比例的中国人,经商热和求学热,也是一股“亚洲雄风”。
“我们也是外宾呀,他们怎么这样呢?”大家站在哈巴罗夫斯克广播电视公司门前吵着,甚至还想一走了之。
译员老吴劝戒我们,说,“他们就这样,而且,迎送客人的态度才冷淡呢。”其实,这一点,我们在比罗比詹领教过,当然不能包括柳达和奥丽萨。
原来,我们约定当地时间15:00整晤面,谁知道在路上毫无阻碍,面包车轻易地就开到广电公司楼门前,一看表时间是14:45,早到了15分钟。
就因为早到了15分钟,俄罗斯老头子收发员和里面联络后执意地不让进。我们,终于,熬过15分钟,15:00整了,才被放行⋯⋯
“中国人怎么也留大胡子呀?”在主席办公室,练达又有些学者味的主席符拉基米尔,他透过滑在鼻翼上的眼镜一开口就问导演。
导演由译员迅速翻译过去,说:“孔夫子就是大胡子。”
“那是,那是。”和列宁同姓的主席,这样承认。“当然”,他又说:“我了解一些中国的历史,从孔夫子开始留大胡子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我不懂汉语,要请别人翻译。”
我在一旁为这位显然是颇有个性和阅历的电视人,画了一幅速写肖像。
这里的设备被擦拭得锃明瓦亮。那种摄制16毫米电影胶片的机械,一如航空母舰上的动力机房,远不像现在电子时代的产品,又有可能做到胶转磁,这是我的猜测,实际我既没看懂也没听懂。主席,导演,摄像,译员,宾主双方,似乎把这次访问的主题,确定在电视设备的更新换代上了。
这位符拉基米尔主席,并没有因为电视设备落伍而沮丧,却不无骄傲地用手拍打着灰色漆皮的机械圆柱体或半球体部位。
在比罗比詹和哈巴罗夫斯克,两位电视人也是管理者,介绍本台情况时,都显得异常自信和认真,不仅神情专注,眼睛闪烁着智慧光泽,还极爱作出表达,急切地领我们四下参观,毫无避讳和保留。
于是,我终于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即送往迎来的繁文缛节,实在没大必要。工作就是工作,可以满腔热血,交谊就是交谊,可以冷若冰霜。干不像干,玩不像玩,是我们的大毛病。
正像译员老吴说得那样,他们迎送客人的态度才冷淡呢!在比罗比詹和哈巴罗夫斯克,两位电视人也是管理者,引领我们满楼跑完,说这说那好不热闹,到告辞时,他们只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站起身来,道一声“再见”算完毕,而我们呢,似乎很不习惯地,走出主人办公室的门,绕过走廊,下得楼来,才能真正走出广电公司大楼的门。
这只能说,差异总还是有的。
白云,蓝天;江水,沙滩。
这是秋季波涛畅辽的黑龙江,在哈巴洛夫斯克,在充足的阳光下,在林荫大道的两旁,布满各类博物馆、艺术馆或陈列馆。
艺术博物馆的二楼,花美元才让上去看,我们没兴趣,只在一层看了一下展品。与其说是艺术品,不如说是工艺品,但多为装饰性的,较少有实用性的。一个高个子老年残疾人,是从美国来的,他推着起拐杖作用的残疾人车,在老伴陪同下细心地观赏。有两名俄罗斯青年,正不厌其烦地用电脑作画。导演买了一枚猛犸手戳料,有精致的黑皮套,还由馆方出具了一份信誉证明书。这东西挺贵,折合人民币600多元,但确实是真货,亦属稀有。
军事博物馆由远东军区主办。我们出来时,一群初年级的学生们正排队往里进。少年先锋队已被取消的当地,孩子们要接受这里边的怎样一种教育呢?其实,这里,大概不花钱或者少花钱,游客就可以楼上楼下和院里院外地参观个够,也未严格规定不许摄影和录像,其中许多文物也是弥足珍贵的,尤其元帅专用列车,那豪华与专用程度,再有一个世纪也未必能够任谁都能乘坐上去。有时,战争是钱,不是主义,但,光荣和胜利属于人民,属于正义!这里展示了黑龙江流域的许多大小战史,有抗击白匪的刀光,有抵御日寇的炮响,还有反法西斯战场、阿富汗战场的模型和实物。海拉尔战役中,涉及了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多国籍的人⋯⋯
道路上的柏油被强烈的日光曝晒得流淌又蒸发。开大滚子压道机的工人,满脸满身地出着大汗,脖子上系着白毛巾,正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地驾驶着压道机,向那道路的坡顶轰隆而上,有力度也有美感,是我很少见的一种完美的造型,给人颇带负重又敦厚扎实的特别印象。这个纯粹的劳动者,头顶烈日,大汗淋漓,倒像路标一样地指示着我们,一步步、一步步地向坡项走去,找寻那个彼此都感兴趣的地方,一个有时汇聚名流显贵的神秘所在。
这是一个平静沉稳又富丽堂皇的宠大现代建筑,专为举行重大会议所用,平日不开放,也谢绝参观。或许是译员,或许是导游,或许是译员和导游一起介绍清楚了我们漂流者的身份,或许是像看门人一样的馆长俄罗斯老头一瞧我们就挺顺眼,总之,我们顺利地肩扛录像机设施步入了这间偌大的会堂。设计别致,内里豪华,具有俄罗斯远东地区新式建筑的鲜明特点,并且经常总有—绝。
这座会堂的叫铯之处,是一幅在大厅正中央镶嵌的巨型壁画,据主人讲是一件无价之宝,美国人和日本人都要买过,他们不肯出手。我们邀请老馆长一起照相,老人高兴地跑动着去四处开灯,说这样壁画作衬景会使影像拍摄得清晰些。
老人接着讲,这幅大型彩色壁画,有线条也有色块,并非颜料所致,而是由一名画家和一名地质学家,经过了大约15年时间的努力寻找,采集来无数种形状有别色彩各异的矿石,拼绘、组合、镶嵌、研磨成了这样一幅大型壁画。
老人继续说——请大家注意,这幅壁画最为绝妙也更有意义的地方,还在于整幅画表现的全是黑龙江大流域具有代表性的动物和植物。
这一点,我们很快看出来了,一一辨认着,哪是东北虎,哪是梅花鹿,哪是樟子松,哪是小白桦,而另一点我们更清楚,这就是俄罗斯人一向对黑龙江大流域的重视程度。
谈兴正浓,老人领我们走进用作召开高级会议的大厅,这里是举行圆桌会议的地方,设施全是崭新的。江风徐徐吹来,窗幔和灯盏十分诱人,我的耳畔似乎听到一个个发言者在阐述各自观点。这时候,老人讲,这里前不久召开过一个国际性的黑龙江流域研讨会,而当时的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曾在此处讲话。
说着,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印有那幅壁画的画辑,我花4400卢布买了两册。一册当场送给了导演,一册要拿回家,以便自己随时都会翻出来看一看,这一定是黑龙江大流域的动物或植物的标志性总集括,并且将永远镶嵌在坚壁上。这间会堂,无疑也是个博物馆、艺术馆或陈列馆了。我相信这用途会很大。这幅壁画应该还是黑龙江大流域富庶发达和延绵不绝的缩影与写照。
第二天将离去。卢布必须花掉。
去大市场,去千货店,去军人服务社,去体育用品部⋯⋯
还去了邮局,在那里可以向国内发明信片,但要请人代写俄文,一个月后才能寄回国内。我放弃了这想法,只注意邮局的服务流程和设施状况。
这里的邮局,房子挺大,顾客特少,似乎毫无新型器材。偶尔进来个俄罗斯姑娘,书写信函的专注神情,好生动人,美丽无比,就像电影明星正在拍戏一样。
我们之中有人特意去跟俄国少女接近,紧挨着人家,假装地写信,大家都抢来抓拍这场景。任你写和照,她全无所谓。俄国姑娘泰然处之,我们个个欣喜若狂。这幽静又清新的刺激,消除了大家好多的疲劳。
与静宁的邮局比,属大市场最热闹。人山人海。俄国人明显多于中国人。偌大的方阵,摊位呈回字形里三层外三层,犹如古战场似的,花布衫旌旗般高悬着,是我们在国内罕见的超级露天民贸场所。
其间,一长列站立着的俄罗斯少女或者少妇,摆出同样姿式——她们左臂平伸,搭起各自所要销售的服装,向经过的人展示。她们笑容可掬,默不作声,每件服装都色彩绚丽,款式新奇。绝美的俄罗斯女郎倒不像我们通常所见的模特儿表演,那情境恰似编排精湛和训练有素的孔雀舞演出。在人流和声浪中,盛开着众多朵如此亮丽又芬芳的花卉,令人称谓的是,那频频发出的笑靥和亭亭玉立的耐心。
一双意大利或者土耳其皮靴,被导演看中。大家上前帮忙侃价。摊主是个俄罗斯中年妇女,很壮,很凶。转了一圈儿,我们回来又侃价,她坚持分毫不让,卢布6万元。“我还没穿过500元(人民币)一双的皮靴呢,这回豁出去了。”待导演真买时,那大眼睛俄罗斯女人说: “He!He! (俄语:不!不!)”原来在这儿,价往高处侃,看你要,就提价,拍卖一样。这也许是另一种生意经吧?我透露给你。
直线思维定式。讲原则,少策略;有缓和,勿宁死。这是我们在大部头儿的俄罗斯文学名著里,譬如列夫·托尔斯泰、陀思托耶夫斯基的小说人物身上,能够发现的俄罗斯人的性格特征。谁能料到,在哈巴罗夫斯克的大市场小商贩的生活劳作实践中,竟如此真切地看到这种心态反映。
哪儿有卖不出去货干站着微笑的,哪儿有能卖出去货价倒往高侃的?这儿有。
在另一处大市场,是到哈巴罗夫斯克的第二天。我们在上午访问过处于郊区位置的水泥厂和小村落,这又兴致浓郁地匆忙前往大市场。也是人山人海。但是中国人明显多于俄罗斯人。
进门,由大铁栅栏围着,每人均须购买门票。译员小张灵机一动,他塞给把门人几十元人民币,我们鱼贯而人。这比买门票便宜,还免去排队之苦。我们不怕花钱却怕排队,着急拍电视片,一进得大市场就四下去采访中国人⋯⋯
在中国籍人的小商贩里边,属佳木斯及其邻县的人居多,其次哈尔滨人也不少,听说,还有浙江人和福建人。间或遇到朝鲜籍或者蒙古籍人,冲我们笑,打着招呼,我们很难分辨他们是哪个国家的人。另外听说有些越南籍人在这里做生意,我们没见几个,人数一定少吧?
由佳木斯来的一个汽车驾驶员说,他在这里干3天能挣到相当于在国内一个月的钱。他零售或者批发服装,一天赚100元(人民币);自己穿着挺差,个人消费平常,为赚钱而赚钱。
另一位老年妇女是哈尔滨人,原在某国有大企业当会计,是朝鲜族,与译员小张还相识,已在当地安家。她卖鞋,张罗着让我们去她家做客,说能吃杀生鱼,跳整宿舞。
有个自称在国内读过大学本科的人,边做生意,边开玩笑,骂我们当记者傻,漂流干啥,有精神病。
一个开朗的小伙子,无须从国内往这里倒腾货,他只炸大麻花,推着小货车满大市场里串。1000多卢布一根大麻花,一天下来,更不少赚,还解决了大部分中国人水土不服、饮食不周的问题。此人冲我们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一点很明显,这些人,背井离乡,辛苦异常,毫无社会地位和文娱生活可言,卢布贬值飞也似的,为赚钱能赚多少钱,赚来钱又用在哪儿呢?
他们,上午进大铁栅栏,下午出大铁栅栏,吃不饱喝不足,没多少地方去,像干什么的呢?似乎无拘无束,不考勤,不评聘,不学习,不争执,就是最佳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环境吗?
大铁栅栏呀大铁栅栏,想回避一切的人,一切都无法回避。从眼前利益和短期行为看,闯一闯也无伤大雅,还会见些经济效益以及长些人生阅历。而再往长远去打算,绝对没有什么太大意思。
当然,我佩服这些人。他们,跑长途,过边检,倒大包,摆地摊,毕竟都是冲破束缚和禁锢而闯入国际市场的人呀!
试想,我们投身这种境况的有几个,还是议论不休和无所作为的人多吧!
两个大市场。一个俄国人多于中国人,一个中国人多于俄国人。然而未来世纪的高尔基式的人物,也许会在这些人里面昂首挺胸走出来。
你信不信?不信我信!
译员小张,生得风流倜傥,很有交际天赋。他才20多岁,此次被我们临时借来一个上午。主要是译员老吴,连日来一大把年纪旅途劳顿,又加上患感冒;也是搞旅游的儿子要从莫斯科来哈巴罗夫斯克,拜见老爸之后,转乘飞机回哈尔滨⋯⋯这样一些事,他休一上午。
译员小张与译员老吴真是两代人,翻译风格各有特点。译员小张毕业于哈尔滨的一所中学,考大学落榜了,一边在天鹅饭店当楼层服务员,一边读黑龙江大学夜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
他还学习了第二外语,日语;由于工作中接待俄罗斯客人多,就口语和文字将俄语一起攻下来。几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可以在俄罗斯担当常驻商务代表了。
每有谈判或者经济合同议定,小张比名牌大学毕业的本科生还顶用。这不,他下午就另有任务,我们只能借他一个上午。
在大市场里,没人比译员小张更灵活和精明的了。谁也蒙骗不了他,大家买东西都听他的,他简直说一不二了。
然而,译员小张也有明显弱点。在汽车开往郊区的途中,林荫道两旁有好多学校和工厂。哈巴罗夫斯克的女导游奥丽卡,是个罗马尼亚人,是学校里的历史老师。奥丽卡在向我们介绍情况时,总是说革命前和革命后的,都由小张翻译过来。
突然,奥丽卡向一片园林指去,介绍说:“尤里·加加林来过,还种植了一棵树。后来这里的树越采越多,成了公园,叫尤里·加加林公园。”
“尤里·加加林是什么人?”小张如实翻译的同时,却又这样问女导游奥丽卡。
这使我们很惊讶。我们没有通过翻译,都已经知道了尤里·加加林是谁了,只有小张年纪轻,他竟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多么著名的苏联宇航员。
由此可以想见,文学、艺术、历史、地理,老吴翻译得好,而经济上和生意上的事情,如钢材啦,啤酒啦,小张翻译保你满意。
再说多年从事历史教学的俄罗斯女导游奥丽卡。从外形上看她,是个体态宽胖的即将跨入老年阶段的人了。她又是小姑娘时由罗马尼亚过来的,解说起来既有态度上严肃认真的特点,总是比较有根有据的,又常显现出公允和含蓄的状态,不使历史上的大事件生硬和突出。
奥丽卡讲述的历史人物以及事件,好像从天而降一样,稍微提到就话锋急转,谈及诸如自然一类问题了。她懂历史,也知道黑龙江原为中国内河,于是将人文和自然掺杂起来讲,哪儿该强调,哪儿该淡化,很是有些分寸。
在车站。在江畔,一处有哈巴罗夫雕像,一处有穆拉维约夫雕像,奥丽卡都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什么。
这位哈巴罗夫斯克的女导游,始终热心而又细心地为我们服务。在大市场,在千货店,在军人服务社,在体育用品部,她都替我们去讨价还价,不厌其烦,极为叫真。我购买琥珀项链和兽皮挂毯等,就是由她作主才付钱的。大家愈发相信她。偶尔找不开零钱时,售货员就给块小香皂顶账;我都送给她,她很需要的,却总是开始坚持不要,再大为无奈地拿回去。
起初,我们普遍念及比罗比詹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导游柳达,总感觉哈巴罗夫斯克这位岁数大的女导游没劲。几天下来,又以为老阿姨式的奥丽卡,总帮助我们省钱,包括去博物馆、买艺术品,她都能省则省,站在我们方面,算计得很精细,使我们特感动。
就在我们即将离去的前一天晚上,奥丽卡亮出杀手锏。导演提出要看当地歌剧,而且最好可以录像。奥丽卡去联系,很快回来说5美元一张票。这票价太贵了,只是当地文艺表演团体的一般性歌舞节目,我和译员老吴都说在哈尔滨也很容易看得见,没必要挨这个宰。听说我们不去看了,奥丽卡又说不花钱也可以看;她要请客。谢了她,我们真庆幸差点上一当。
译员并非是导游的传声筒。导游不一定是译员,译员却最好是导游。应该说“信、达、雅”的准则,绝非仅是衡量译员的尺度,好的导游也该在语言尤其是外国语的内容和形式上都足以驾驭,同时也要对历史和地理的重大问题负责。
哈尔滨的译员老吴和译员小张,代表着一种情况。哈巴罗夫斯克的女导游,也代表着一种情况。这两种情况的组合与研磨恰巧都被我们遇到了,绐我深刻印象。看来最好应该——译员是导游,导游是译员;而有时候译员的两种,合成一种最好,导游呢,千万别一个人,弄出两样情形。
日记——
1993年7月30日,星期五,晴。
上、下午集中购物,不忘再看看这里的建筑、展示,碑,龟。看过的再看,尽量弄清楚。
看伯利雕塑家所立纪念碑,时间是1958年;革命前为教堂广场,十四国干涉者兵营;1891年,尼古拉二世来此会见过市民;1935年前后,共青团劳动修建广场后立碑,现在完了。
看一座1902年建筑,初为最富有者所建,一层为店,二、三层革命后为单位办公室;1914年为图书馆,藏书200万册,收藏有俄国第一版图书,尚有其国内罕见之版本,伊万肖特洛夫,50几种;目前,图书馆事业举步维艰,经济拮据,有待修缮;对面为最早的一家啤酒店。
看阿穆尔航运局,曾涌现出第一个荣膺苏联劳动勋章者。
看军事博物馆前,很多暑假期间免费参观的中小学师生。
散记——
在哈巴罗夫斯克,我们受到盛情款待的规格主要体现在硕大的餐厅里——那是一个实在太大的餐厅,正方型,边长须走上几十步,而也是硕大级的餐桌摆放在正中央,四壁由木板装饰还有木雕;我记不得是怎样的灯盏了,因为一日三餐我和我的伙伴们,总把目光集中到绝美的俄罗斯服务员小姐身上。她们是倒班的,我们见过两三个。
这几位俄罗斯服务员小姐,只负责摆台、添莱、加酒,但不报菜名,其他话也不说,彬彬有礼,亭亭玉立,又默不作声且不卑不亢的,是一种职业化劳动者的姿态。有一位银头发蓝眼睛小姐最典型,她每次推餐车进来,只把餐车停在门边,再一盘莱一盘菜地往餐桌上摆,一趟一趟地跟时装模特似的,却从不偷懒,把餐车推至餐桌旁边,一趟把菜上齐⋯⋯显然,这是礼遇,也是规矩。
在那里的告别宴会是中午举行的,有我方国际旅行社派驻哈巴罗夫斯克的代表作陪,而俄方只有一人出面主持,是个经理级的人物,我说过的那类殷红嘴唇的英俊的男子汉。这次我们受到款待的规格又一次体现在“大”字上了——大杯大盘大食量,真叫俄式大菜。主人简约地作了致酒词,我们就开餐,左一道又一道,满桌全是菜,真是难吃完。他们说干杯,只是品一口,一口也不品,那也不强劝⋯⋯
最后一道莱上来了。主人请我们猜,罐里边是什么?哈尔滨的华梅饭店,北京的莫斯科餐厅,都有俄式大菜中的罐——诸如罐猪、罐羊、罐牛、罐鸡、罐虾之类。只是哈巴罗夫斯克的罐大,端上来时不是滋滋冒热气的,而是罐口用薄饼封着,无法看见里边……罐什么?罐里边是什么?我们谁也猜不出来。好,主人同意把封住罐口的薄饼先吃了。撕开薄饼,罐里是一层奶油,用叉子叉一下,就是谜底了——中国的饺子,那种用于涮火锅的袖珍式饺子⋯⋯
日记——
1993年7月31日,星期六,晴转阴。
早晨,乘水翼艇,预计行程4个多小时,然后返回铜奖;途中,水翼艇出故障,舶一俄军艇旁检修(巡逻艇、炮艇呢);后又一水翼艇靠舷,得到零件,修毕。
14﹕55,上船;过联检太慢了。
散记——
首漂队摄制组是由同江口岸乘机动船出境,在下列宁斯科耶上岸入境的;之后,由下列宁斯科耶乘汽车奔赴比罗比詹,又从比罗比詹乘电力机车至哈巴罗夫斯克⋯⋯
但是,我们要回国还须经下列宁斯科耶和同江的俄中双方的出入境联检,这是唯一合法的民间外交通道。我们严格地恪守着规定,丝毫也不违犯,即使有时检查过严,也以极大的克制力服从着,从不假装所谓“英雄”。
在俄罗斯境内,我们没有按原路线和原方式返回,而是从哈巴罗夫斯克乘水翼艇由江中逆行至下列宁斯科耶的。往返所用交通工具倒没有重样儿,这也并非刻意追求,赶上什么算什么,怎样都行,都能将就。
还在早晨的时候,我们就已草草地用过餐了,又各自背起重重的行囊,乘用那辆在当地一直伴随我们的面包车,来到码头。当地时间大约9点左右,或者更要晚一些,我们才乘上水翼艇,每人都有一个很不错的座位,只是放行囊的地方太狭小,通道被塞得直绊脚。
此前一天,在大胡子导演购买了一件韩国产的羽绒服的同时,大个子摄像看中一件价值34万卢布的土耳其皮甲克。他怎么看怎么好,就在我们乘面包车回饭店的途中,说一定要买下来。为此,我们驱车折回大市场,大个子摄像先用人民币兑换了卢布,这数字可不小,假如皮甲克买不成,34万卢布带回国没有用不说,俄方海关还绝不允许带出境。大概是从军人服务社里,大个子摄像懊丧地走了出来,原来他满以为自己可以穿的那件大号皮甲克,经也是大个子的俄罗斯女营业员,连比划带喊叫地一解释,是一件纯粹的女装,男人实在无法往外穿!
怎么办?34万卢布没处花了!此刻临近傍晚,还能买什么好呢?必须快想辙呀!忽然,我们想起大市场有一件27万卢布的土耳其皮甲克,也许适合大个子摄像穿,这位来自山东胜利油田的老弟真是的⋯⋯快决断吧?行!走!救场如救火,我们驱车飞也似地赶至大市场,又纷纷跳下车,向记忆中的摊位飞奔,终于,把那摊位找到了,截住刚要离去的摊主,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件大个子摄像开始并未选中而此刻大家一致认为——如获至宝的毕竟属于男士穿的土耳其皮甲克!
天气异常干热。飞速行进的水翼艇呀,并未把大个子摄像的烦忧抛在脑后,那飞溅的浪花和水沬,那风,也没有产生多少凉爽⋯⋯大个子摄像的土耳其皮甲克,给大个子,也给我们首漂队摄制组一行人,增添了新的愁楚!在下列宁斯科耶,入境俄罗斯填报关单时,大个子摄像并没有这件贵重物品,正值夏季时节,碧空如洗且又骄阳似火,精神病才有可能穿皮甲克呢,不穿着皮甲克出关,则将会交关税,那还不如在国内买一件呢,这何苦来。
“心忧炭贱愿天寒”。华夏唐代卖炭老头的心境,一下被大个子摄像全体会透澈了。伙计们以此拿大个子摄像开心,不停嘴地闹着,大个子自嘲的同时更祈求看阴云的出现,只要不是阳光灿烂,他就敢穿那件宝贝土耳其皮甲克闯关。大个子要可着大脸造了,就是只欠乌云呀!乌云此刻犹如大个子心中的彩云。我们深表同情。大个子摄像不仅喜欢土耳其皮甲克,还喜欢上了我的摄影背心,正是这段经历,我决定送给他,当然这是后话。大胡子导演竟然也有些警觉,认为他购买的韩国产的羽绒服过海关时也是问题,是否大夏天的需要穿上?
水翼艇骤然停下来。停在了一艘俄军炮艇或巡逻艇左弦旁,我们一行8人中大多脖子上挎有照相机,还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俄军水兵穿海魂衫的和光脊梁的,一齐用手作圆形示意镜头,再双臂交叉示意禁止:照相。
与此时同,只见水翼艇上的船工往军用艇上抬了一箱啤酒,这显然是一份厚礼,为的又是什么呢?是要换一个类似轴瓦的零部件。两艇相依,军民共修,丁丁当当,急急忙忙⋯⋯这给我们带来一种不自觉地松弛,得以认真地看几眼这一段的黑龙江——好宽阔的水流啊。据说,附近就是抚远。
乘水翼艇,从哈巴罗夫斯克至下列宁斯科耶,原计划为2个多小时,这下子至少延长了一个多小时,也许这是天赐良机,当水翼艇修好,再次全速前进一段就要接近下列宁斯科耶码头时,头顶突然出现乌云,我们为之高喊乌拉——大个子摄像好福气,他能够在大伏天里穿土耳其皮甲克了⋯⋯
乘水翼艇和乘飞机的费用相差无几;从船舷看窗外飞溅的浪花和水沬还是要比从机舷看窗外飘忽的云朵和彩霞另有刺激。乘飞机在空中感觉不出时速来,那是参照物缺少变化的缘故,乘水翼艇则打比赛一样地猛烈向前冲浪狂奔,两岸的树影或草丛都只有飞逝的绿色的感觉,全然没有了任何形状,和空气和风一样地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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