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沙袋、成堆的废弃铁丝网散落在路边，检查站用来拦截车辆的金属横杆直指天空。一年多前，走在喀布尔市中心“绿区”的街道上，就像漫步在阿富汗昔日帝国的现代废墟中。
这里曾是戒备森严的外交飞地，聚集着多国使馆和北约驻军总部，在由美国主导、耗资数十亿美元的阿富汗战争中发出自己的隆隆声响：装甲车载着西方外交官驶过街道，美军直升机在空中轰鸣。
如今，这里迎来另一种喧闹：塔利班搬进来了。他们正重新利用阿富汗战争留下的西方遗迹，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和政府。
“随着塔利班安顿下来，喀布尔‘绿区’重现生机。”美国《纽约时报》记者克里斯蒂娜·戈德鲍姆（Christina Goldbaum）日前撰文记录当地在最近一年多里的变与不变。
一股自豪感
回顾历时20年的阿富汗战争，在大部分时间里，“绿区”在喀布尔版图上地位特殊。这里曾是绿树成荫的中上阶层社区，拥有优雅的别墅和宽阔的林荫道。但后来，这里变成一座由约5米高的水泥屏障围成的灰色堡垒。
一些人认为，“绿区”是阿富汗战争最终失败的预兆。尽管西方军队取得了战场上的胜利，但高高筑起的防爆墙和与日俱增的路障，成为西方无法遏制塔利班势力扩张的更诚实信号。
自2021年8月阿富汗前政府垮台、大部分“绿区”居民逃离以来，塔利班政权的官员及其家人开始入住西方官员曾经的住所。整个街区又热闹起来。
在前英国大使馆的大院里，每天下午，一群戴着灰黑色头巾和传统棕色披肩的年轻男子聚集在一所新的伊斯兰教学校里上课。在北约前总部，塔利班临时政府的安全部队进进出出。
戈德鲍姆发现，在塔利班接管喀布尔之初，他们以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这座灰色堡垒。塔利班临时政府的情报人员一栋接一栋地检查敌人留下的建筑。他们可能认为，每个家庭都暗藏武器，每个摄像头都有奥秘。
来自加兹尼省的26岁前塔利班武装人员法祖拉·马苏姆（Faizullah Masoom）第一次进入“绿区”时感到敬畏。然后，一股自豪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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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自己说，我们的敌人拥有这样级别的防御——防爆墙、摄像头、路障区，但最终还是被我们打败了。”他说，“我们总是在山区、森林和田野。我们只有一把枪和一辆摩托车。”
一幅油漆画
现在，马苏姆很少离开“绿区”。塔利班接管政权后不久，他就任新职，在一栋办公楼外的检查站担任警卫。
最近的一个下午，他和其他三名警卫坐在前意大利大使馆附近的水泥护栏上。当载有塔利班临时政府官员的车辆抵达时，他们会招呼司机放下车窗，检查车辆内部。
当得知记者戈德鲍姆来自“美国”时，马苏姆和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大笑起来。“我们不再与任何人敌对、冲突或发生战争。”他笑着说。
从马苏姆的哨岗往下走，戈德鲍姆发现，一面防爆墙上用白色油漆涂着“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万岁”的标语。这是塔利班重塑“绿区”街道面貌的一系列改造之一。
更引人注目是，前美国大使馆的外墙上画着一幅色彩鲜明的油漆画，十几只大手将美国国旗推倒，旁边用蓝色油漆写着“我们的国家击败了美国”。
前美国大使馆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高耸的金属大门上贴着绘有美国国徽的金属牌。不过，上面的油漆已被几十个弹孔剥落。
一种确定性
最近的一个下午，在“绿区”一家街角商店的柜台后，45岁的店主阿克巴尔·拉希米 (Akbar Rahimi) 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墙上的电视。直到三名年轻人走进商店，在一堆小柠檬前挑挑拣拣，他才振作起精神。
年轻人以前都是塔利班武装人员，如今已成为“绿区”安保人员。他们把选好的柠檬递给拉希米。其中一人开玩笑说，“我们买柠檬是因为我们的朋友很胖，需要柠檬来减肥，以便胜任工作。”他的同伴放声大笑。
拉希米似乎不为所动，称了柠檬的重量，然后熟练地装进塑料袋。
对拉希米来说，在过去几十年来动荡不定的阿富汗，“绿区”可靠的日常节奏似乎提供了一种确定性。“每天早上8点，在阿富汗政府办公楼和外国大使馆上班的白领雇员们准时出现在店外的街道上；每天下午4点，下班回家的雇员们再次涌向街道。”拉希米回忆道。
如今，虽然阿富汗战争落幕，但高墙、驻军在当地民众心里的深刻印记仍在。虽然导弹呼啸的日子一去不返，但自杀式恐怖袭击仍困扰着喀布尔和其他城市，阿富汗安全局势仍不容乐观。
“那些高墙永远不会被拆除。”拉希米说。和他一样，4000万阿富汗民众仍渴望更多的安全感和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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