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见到孙夫人,孙夫人都要探问我宋子安先生的近况,如果我说得笼统,孙夫人就会叫我回港后再设法了解得详细些,然后告诉她。”
这段话来自于前银行香港分行经理郑铁如,是他谈论起宋庆龄和宋子安时的一番话。自1949年下半年起,宋子安就定居在美国旧金山,但仍然担任广东银行董事长,所以经常往来于旧金山和香港之间。
此时的中美并未见交,对于幼弟宋子安的思念,宋庆龄只能通过郑铁如传达。每次和郑铁如谈起幼弟时,她总满含深情。
因为在大姐宋蔼龄、大弟宋子文、妹妹宋美龄、二弟宋子良都站到蒋介石那边时,只有全家唯一没有涉足政治的老六宋子安给了她家的温暖,他们的故事要从1912年开始。
年幼便厌恶政治
1912年4月3日,孙中山应宋嘉树之邀入住宋家的新居,关注到这一动态后,报界纷纷报道。至此,孙中山和宋家长达20年的关系才首次曝光。此后,宋家对孙中山的支持从幕后走向台前,宋嘉树将留学回国的长女宋蔼玲推荐给孙中山担任秘书。
这种和谐的关系持续到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为了躲避袁世凯的迫害,孙中山逃到日本,作为孙中山最大支持者的宋家被迫举家和孙中山流亡日本。
接到宋嘉树的电报后,留学毕业回国途中的宋庆龄也折往日本。正是这一年,宋庆龄接替姐姐的工作,担任孙中山的英文秘书。对于这一经历,宋庆龄兴奋地对朋友说“自己接近了中国革命的中心。”
宋家流亡的时候,宋子安只有7岁,从小安稳的生活因为突如其来的政治事件被打破,自然会有心理阴影。这段经历无疑给宋子安造成巨大影响,或许是从小看惯了政治的反复无常,导致他这一生都厌恶政治。
1915年,宋子安跟随父母返回上海。同年,宋庆龄向父母摊牌和孙中山的事情。面对女儿的任性,宋嘉树勃然大怒,企图用软禁的方式让她能够清醒。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同意这桩婚事,就连她的姐妹都是反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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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支持她的只有宋子安,因为他觉得二姐不过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罢了。家人的反对并未打倒宋庆龄对爱情的向往,心意已决的宋庆龄在家中女佣的帮助下,从窗户爬出去和孙中山私奔。对于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宋嘉树也只能接受并祝福。
此时,宋嘉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肾病一天天加重,倪桂珍分身乏术。恰逢宋子文和宋美龄从国外留学归来,便将宋子安交由两人照顾。
和宋子安的相处让宋美龄很是头痛,9岁的小孩正是爱玩的年纪,宋美龄却是个严格的姐姐,面对弟弟的顽劣,她选择直接上手。两人相处仅三周,宋子安就挨过好几次打,有次甚至将木棍打断。
宋美龄曾在给友人的信中提到“我十岁的弟弟今天简直像个小魔鬼......”,三姐如此严格的教育,让年幼的宋子安对她是又害怕又尊敬。
和宋美龄相比,二姐宋庆龄就温柔多了。宋庆龄性格宽厚,对待宋子安多包容。宋庆龄喜欢看书,宋子安虽不爱读书却愿意腻在二姐身边。有好几次宋庆龄读完书才发现,一旁的小弟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长时间的相处让姐弟两个关系亲密,当宋子安犯错时,宋庆龄都不忍心惩罚他。
1918年5月,长期饱受病痛折磨的宋嘉树病逝,全家都沉浸在悲痛中。12岁的宋子安一夜长大,成为小大人帮助妈妈担起一些责任。
母亲为了不睹物思人,将心思放到自己的事情上,哥哥姐姐也都有工作和家庭,家中时常只留他一人在。因此当哥哥姐姐每次回家时,最高兴的当属宋子安,不仅提醒母亲要准备各种东西,还第一个冲出来迎接他们。
宋子安性情温顺,学业从不需要母亲操心,中学未毕业就考入了上海圣约翰大学。就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家中传来孙中山去世的噩耗,这对于宋庆龄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听到这一消息的宋子安立刻前往南京陪伴宋庆龄。
他不知如何安慰姐姐,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边,减轻她孤单的痛苦。确认姐姐情绪好转后的宋子安前往美国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得知这一消息的宋庆龄比谁都开心,她本想陪伴弟弟前往,但国内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太多,便决定缓一缓。
送别宋子安时,宋庆龄内心充满担心,弟弟独自在外生活必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为此,她千叮咛万嘱咐。宋子安也同样担心宋庆龄,姐姐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自然无比担忧。
好在此时的宋家内部一片祥和,大家互相关怀、扶持。
宋子安在哈佛过得是如鱼得水,他待人温和有礼,又是研究生中最年轻的一位,典型的好学生模样。
再加上他的哥哥宋子文是1915年毕业的哈佛大学经济学硕士,回国后就任中央银行行长和财政部部长,是为母校争光的典范。如此一来,宋子安自然得到了师生的格外关照。
家族内部分两派
但就在宋子安两年留学的时间里,国内政局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1927年,蒋介石突然在上海实施“清党”,随即在南京成立政府,形成宁汉对峙的局面。
蒋介石的这一举动迫使宋家站队,宋蔼玲、孔祥熙、宋美龄迅速站到了蒋介石这边,宋子文也在家族内外的强大压力下,被迫选择蒋介石。为了争取宋庆龄,他们先后到达武汉劝说,就连倪桂珍也特意写信劝说宋庆龄回归家庭。
宋庆龄和孙中山的爱情与他们之间共同的革命理想密不可分,因此孙中山去世后,她更不会背叛爱人。当宋庆龄与40位共产党人联名发表《讨蒋通电》后,在宋家她几乎是孤立无援。
蒋介石看在宋庆龄是自己夫人宋美龄亲姐妹的面子上,虽不会为难她,但也不会没有惩罚,于是,宋庆龄被迫离开中国,秘密流亡到苏联。得知此事的宋子安非常痛心,他只能通过不停地写信宽慰二姐。
1928年下旬,宋子安拿到硕士学位,仅700多天的时间,国和家都变成他陌生的模样。想到二姐流亡德国,宋子安专门绕道去看望。见到学业有成的弟弟,宋庆龄心中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详细询问宋子安在美国的生活情况,为他耐心讲解国内的局势,两人一起游览了欧洲的几个国家。在宋庆龄给友人的信中,能体会到这是她在长期政治重压下感受到的难得的轻松。这次结伴旅行不仅是两姐弟间唯一的一次,也是宋庆龄此生中绝无仅有的休闲时光。
细心的宋子安通过这次出游察觉到姐姐的经济窘迫,为此他很担忧宋庆龄的健康。于是回国前,他背着二姐将自己所有余款交给宋庆龄身边的章克,用作二姐的生活补贴,并再三叮嘱他“如果生活出现困难立即给自己写信,一定全力支持。”
图|宋庆龄
宋子安回国后将宋庆龄的近况带给家人,他也成为宋氏家族和宋庆龄之间最佳的沟通渠道。宋子安回国后,参与了宋子文的推行的盐税改革,多次升职。
1929年,宋庆龄回国参加孙中山的国葬,姐弟两人才再次见面。整个葬礼期间,宋子安都守在姐姐身边,只为给她一些安慰,葬礼结束后,宋庆龄又再度出国。直到1931年,倪桂珍病逝,宋庆龄匆匆赶回国,兄弟姐妹们终于聚集一堂。
倪桂珍的离世意味着宋庆龄和宋家最大的羁绊已经离开了。哪怕宋子安多次试图调和双方的关系,也没有丝毫作用。1932年,宋家兄弟姐妹聚集到一起为父母合葬,宋庆龄和宋子安在父亲墓前合影,并在照片背面写下“树长万代,落叶归根”。这寓意着两人百年后想要回归宋氏墓地,期盼团圆的心愿。
这张照片宋庆龄一直带在身边,每每想到家人时就拿出来看看。宋庆龄也是兄弟姐妹中唯一践约的成员,去世后安葬在父母旁边。
家族分歧愈发严重
1934年,中国建设银行在上海成立,宋子文、宋子良、孔祥熙等被选为董事,宋子安担任监察。数年后,宋子安接任总经理,并在此之后,担任广东银行的行长。宋子安的总体活动轨迹不同于哥哥姐姐,他始终活动在自己所学的金融专业范围内,并追随着宋子文的脚步。
宋子文既是行政院院长,又担任南洋烟草公司、香港广东商业银行以及中国建设银公司的董事长,这就意味着宋家长期是典型的官商企业。宋子文长期担任官职,而他的两个弟弟宋子良和宋子安则在商界服务,兄弟联手加上亲信密布,制度对他们而言仅是块遮羞布或可以利用的工具。
和孔祥熙一样,宋子文有多少资产是个迷,《不列颠百科全书》称“他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所以和哥哥一同捞金的宋子安身价必定不菲。
哪怕宋子安极力避免和政治接触,但身处宋氏家族也不得不卷入其中的一些矛盾,理念上的差异使得宋子文和蒋介石时常发生冲突,严重时会动手。1943年,因为两人对史迪威的不同看法,导致矛盾升级,自此蒋介石拒绝和宋子文见面。
图|蒋介石和宋子文、宋子安(左)
为了解除两人的隔阂,宋子安专门寻找蒋介石要求他召见宋子文。当天的日记中,蒋介石评价宋子安“彼诚幼稚而天真之人也”。显然,在蒋介石看来宋子安是不懂政治的。
蒋介石之所以对他有如此评价远不止这一件事。宋家人的谈话中会涉及很多机密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宋子安都会转述给二姐。宋美龄知晓他和宋庆龄关系好,就叮嘱家中其他人不要告诉宋子安任何事情,宋子安听后气不过,转头就将此事告诉宋庆龄。
以上两件事都证明了宋子安不具备政治之心,他更关心的是家族和睦。
1949年,宋子安选择定居美国旧金山。据资料记载1954年到1966年间,宋子安携夫人和孩子到台湾看望蒋介石夫妇的次数多达11次。同宋子安相反的是宋子文,国民党撤退到台湾之初,蒋介石曾邀请他赴台,但被宋子文拒绝。
在宋子安的多次促和下,宋子文和蒋介石达成和解。宋子文于1963年成功访台,他在台湾呆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了任何政治分歧,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看到如此和睦的景象,宋子安非常欣慰。但他心中还存在遗憾,那就是宋庆龄和宋家的关系。时局动荡,邮局等联络方式都遭受洗劫,想要维持大洋彼岸的联系异常艰难。
自从宋子安定居美国后,便失去了和姐姐的联系,他也花了不少力气去找寻姐姐的下落,但都无疾而终,联系都困难,更何况是修复宋庆龄和宋家的关系呢。
遗憾去世
彼时的宋庆龄身份特殊,前往台湾只是一种奢望,无奈下只能寄托于郑铁如。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思念带给弟弟宋子安,能让他回来一叙姐弟之情,于是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奈何天不遂人愿,1969年2月25日,宋子安赴香港参加广东银行开幕时因突发脑溢血猝然离世。宋蔼玲、宋美龄赴旧金山参加他的追悼仪式,此时的宋庆龄还期待着姐弟相聚的那天。
不久后,宋庆龄从外国杂志上看到宋子安如去世的消息。得知哀嚎后的宋庆龄内心尚存一丝希望,但宋子安律师寄给她的航空邮件证实这一事实。律师通知她,宋子安已经去世,请她接受由宋子安代管的属于她的遗产。
其中提到的遗产问题是倪桂珍去世后分给他们兄弟姐妹的遗产,其中也有宋庆龄的一份,大概是60多万元,但因她当时政治立场和家人不同便没有接受,一直由宋子安代为管理。
这笔钱宋庆龄动用了两次,一次是和其他兄弟姐妹从各自遗产中捐出万元用于1939年的爱国献金竞赛;一次是让胡兰畦返回美国读书,1931年宋庆龄从德国返回上海参加母亲葬礼时,胡兰畦一路陪伴她。两种特殊情况的使用,宋庆龄都是以“借”的方式变通处理。
确认宋子安去世的宋庆龄悲痛欲绝,她在回复的电报中表示“请向宋子安夫人转达我丧亲的震惊和深切的哀痛。我愿放弃给我的任何遗产,将它们留给子安的子女。”
直到1971年,宋庆龄都无法接受宋子安去世的事实。她在给友人的信中说道“我亲爱的小弟,他身体很健康,却在香港暴死,死因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所以只要是和宋子安相关的事情,对于宋庆龄都是莫大的安慰。1979年4月,宋庆龄终于得到了有关宋子安的消息,他的妻子嫁给了一个埃及人,这对于宋庆龄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得知消息的宋庆龄在给友人的信中呢喃“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两个儿子,因为子安是战时在美国结的婚。”
这件事给了宋庆龄一丝联系到宋子安家人的希望,为了能够得到宋子安的照片,宋庆龄想方设法通过对外友协联系宋子安夫人胡其英。1979年9月,宋庆龄收到胡其英的信件,此时距离宋子安去世已经十年。
胡其英知道姐弟二人感情深厚,细心的将照片整理好并在背后做了说明。收到照片后的宋庆龄对弟媳本人的疑惑全都消失了,她能理解为什么弟媳同那埃及人结婚了。
看到宋子安照片的宋庆龄百感交集,她止不住的掉眼泪。在给友人的信中,她写道“我真难以相信他已经离开了我们!他是我多好的弟弟,他从不伤害任何人…”
宋庆龄将宋子安的照片看了又看,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的宋庆龄健康状况已经很差了,几乎每天都在和病魔做抗争。因此,身边人很担心她的状态,但他们也不愿意上前打扰,这是宋庆龄和宋子安久违的独处时光。
一年多以后,宋庆龄就在北京病逝了。弥留之际,神志不清的宋庆龄仍呼唤着家人的名字…
宋子安夫人胡其英从旧金山向北京发来唁电:“对我丈夫的姐姐逝世谨表示诚挚的哀悼。”
宋庆龄临终前曾留下遗嘱,不与孙中山合葬,要求葬在父母的合葬墓地。这也是她昔日和宋子安的约定,可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履约的只有她一人。
宋家这样的政治家庭,宋子安的存在给了这个家庭一丝家庭的温暖,他自始自终都清楚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大时代背景下,显赫的宋家有着如此多的无奈和遗憾,更何况芸芸众生的普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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