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园。 苟珊 摄
平寨的桃花开了，开得繁盛，开得火爆。汽车刚在停车场停稳，几十号人的眼球，就被一团团赤云红霞齐刷刷地吸引过去。
像一本刚刚打开的童话，那些疏枝繁蕊，不是粉嘟嘟地张扬，便是水灵灵地鲜活。女士们争先恐后，纷纷攀枝附干去留影，与其说是为了亲身诠释“人面桃花”的诗意，毋宁说是为了留住韶光静好的美丽记忆。男士们则绕树三匝，兴奋地举起了相机，既为验证自己的摄影技艺，也乐于博得一个护花使者雅号。
村干部说，春天的平寨，桃花是这里的形象大使。好个形象大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个《诗经》里走出来的女子，几千年来风姿绰约，朱颜未改，却总是嫁不出春天。嫁不出春天，就在春天里安家落户，扎根立业。聪明的平寨人为她办了身份证和居住证，她便成了这里的公民。
若选形象大使，平寨的候选者多的是，为什么会让桃花夺魁呢？ 因为论资历，青龙河知名度最高，它绕村而流，细浪碧波，春江水暖，鱼禽们首先会投票给它。你看，正有几只雪白鸭子，人来疯似地游弋在竹外桃花的水面上，“呷呷韵”押得既响亮，又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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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气势，那新修的铁木吊桥，应当最有成就感。它悬空高卧，晃晃悠悠，晨接朝霞，晚送夕晖。终日徘徊的云影山光，经年承载的人迹畜印，最拥戴它。
倘论风度，那森然而立的翠峰黛峦，古樟巨柏，最有号召力。它们或浓妆淡抹，或高低杂列。一处处错落有致的农舍民居、良田美池、纵横阡陌，最仰仗、也最看重它们……
然而，平寨人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桃花。虽让游客有些个纳闷，但细细想来，却也并非没有道理。清代学者曹之璜说过：“莲宜暑，近于趋炎，似乞士：菊宜爽，近于炫节，似狷者；梅宜雪，近于耐寒，似苦衲。桃则不然，不欲与凡卉同馨，亦耻与花王竞艳，贤者乐之，圣人取焉。”曹氏之言，可作参考。就我看来，桃花当春而发，不做作，不矫饰，坦荡襟怀，赤诚生命，最能点燃春之激情，她是血性女子，不是柔骨娇娃。既然“贤者乐之，圣人取焉”，平寨人有何不能“乐之”，并且“取焉”！
眼前，平寨的这群形象大使，正在东风里描花绣朵。春天的明丽，新农村的鲜活，古典而又新潮，妩媚而又热烈，浪漫但不轻薄。她虽然还欠一缕芬芳，那香味被收敛起来了，隐而不发，但她爱笑。有风徐来，她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气质，也有品位，难怪多年前，她就不容置辩地坐稳了那把“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交椅。
你看，一些并不年轻的人士，也都情不自禁地前去细细观赏，他们或许是在端详自己的小女儿吧！在他们眼里，桃花不仅是一种植物，更是一种心情，一种期待。因为桃花开后有桃果，桃果结后有桃枝。桃果曾是编织神话故事的道具，如果没有王母娘娘璠桃宴上的那几枚鲜桃引起，还会有孙悟空的大闹天宫么？而桃木、桃枝，则是传说中驱鬼逐魅的利器，从而成就了“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民俗……
本地村民，也许想得没那么多。但他们凭借历代祖传的经验，知道栽桃植李，育竹种莲，乃是一种生存智慧，一种符合自然法则和环保理念的生态方式。
我在河边遇着一对洗衣服的母女，夕阳的余光把母女俩裹在一层薄亮的水雾里。问起小姑娘的名字，巧了，竟然叫桃花。河水清且涟漪，时有一两瓣落花，从上游漂来。水里的桃花虽然大方，游哉悠哉，岸上的小“桃花”则较腼腆，怕见生人。她的母亲却很健谈。她说农村的桃花很普遍，她家门前屋后便有，都是她男人栽的。那些花木就如狗儿、猫儿似的，见惯了，就像家里成员一样。她还说，农村人也爱美，尤其是这两年大搞美丽乡村建设，打工外出的男人，每次手机通信，都会问到花木长势。
这也是牵挂在桃树上的一缕乡愁吧？有几株花木果树，那份对家园文明的精神向往，对老婆孩子的生命关爱，便都维系住了。因此，桃花盛开的村寨不仅是美学的，而且也是社会伦理学的。
暮色苍茫，炊烟渐起，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都被邀去农家酒楼进餐。酒楼设在临河的一排吊脚楼上，茂林修竹，柳丝藤萝，簇拥在左右。窗外站着的每一棵树，飘过的每一丝风，溅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活得真实，自然，而又协调、祥和。
灯火闪烁中，不禁想到，人与人的际遇，景与景的聚合，有时是漫长的一生，有时则只是短暂的一瞬。此岸柳青，彼岸桃红，光阴，就在这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中度过，真不失为一种福分。
而且那酒，是本地布依族村民自酿的米酒，甘甜，芳醇，后劲大。此刻，饮酒人已看不清岸边的桃花，但桃花却依然看得清饮酒人。正所谓“三杯米酒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桌桌酒客，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不酡红满腮。
过不了多久，桃蕊便会落尽。但也无须叹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隔年，我们或许还会再来平寨，或许就此别过，彼此相忘于江湖了。
但即便这样，平寨的桃花仍然坚信——她自己那一抹春红，已经植入游人心中。
文/张劲
视觉/实习生 明雪
编辑/陆青剑
二审/赵相康
三审/黄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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