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中国演出市场终于迎来首位国际艺术家。
3月12日晚,德国大提琴演奏家扬·沃格勒登台国家大剧院,带来一场堪称“马拉松式”的全套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演出。早在演出前数日,国家大剧院官网就显示本场演出售罄。无论在乐迷心中,还是从今年演出市场的复苏趋势来看,国外艺术家在疫情后重新走入中国,这场音乐会成了重要标志。
从飞机落地北京的那一刻,扬·沃格勒就感受到中国人的热情。接机的鲜花和人群,充实而忙碌的行程与大师课,都让他体会到疫情以来久违的人与人之间的热忱。
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被公认是大提琴家的试金石。这套作品创作于巴赫器乐创作的巅峰期,但在历史上被埋没一百多年,直到上个世纪,才被大提琴家卡萨尔斯从故纸堆中重新发现曲谱,独自研究20年,直到1909年在伦敦进行现场演出并录制唱片,才由此传遍世界,成为古典音乐史上一颗伟大的遗珠。
“与其说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是一部很难的作品,不如说,我选择把这部作品带到这里,实现我与中国听众的团聚。”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扬·沃格勒说,他相信巴赫作品中有一种永恒的力量,“在我们人生中,顺境和逆境都需要陪伴,巴赫无论对于我,还是对听众而言,都是很好的陪伴。”
巴赫的狂欢
空阔的舞台上,一把琴,一个人,扬·沃格勒独自完成了从晚上7点持续到10点的巴赫“马拉松”。
“质朴,流畅,明快,简单”,是乐评人王纪宴对扬·沃格勒演奏的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评价,他认为演奏家演奏的速度偏快,“恢复了舞曲般的流动感”。
从历史上来说,但凡著名的大提琴家,都以演奏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为目标。这部作品是很多大师级演奏家的梦想,同时也是需要时间和人生阅历才能攀登的高峰。许多大提琴家都是苦练半生,直至晚年才能鼓足勇气去录制一张唱片。
村上春树最爱的法国大提琴家皮埃尔·傅尼埃曾于上世纪60年代录制巴赫,作家将他的演奏描述为“流丽而有节制”。西班牙大提琴家卡萨尔斯是60岁录唱片,俄罗斯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也是晚年才走进录音棚,两位大师都在唱片中留下了对巴赫非凡激情的演绎。
扬·沃格勒回忆自己最初接触这部作品,是在10岁时。他生于一个音乐世家,从小跟随父亲学大提琴,“巴赫一直围绕着我的生活”。
从10岁到接近50岁,巴赫从未离开过他的世界,也成为父子之间的音乐纽带。2012年,父亲去世,扬·沃格勒备受打击,精神几乎崩塌。“那时候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去录制巴赫。也是那一次之后,我才有勇气在音乐会上演奏全套巴赫。”
扬·沃格勒与大提琴家马友友是挚友。马友友曾说:“巴赫是我一直不变的音乐伴侣,近六十年来,无论是在压力、庆祝或失落的时候,它都给了我寄托、安慰和快乐。我越来越相信,巴赫在这组作品中扮演了音乐家和科学家两种角色,表达了对自然和人性的精确观察。”
这样的感受,扬·沃格勒完全认同,他认为,正是因为没有任何乐器衬托和配合,才呈现出大提琴精密、深刻、洋溢着光辉与人性光芒的世界。
“我的每一场音乐会感受都不同。”扬·沃格勒说,在当晚的演出中,满座的现场让他兴致高昂。长达三个小时的音乐会后,他一次次返场,不断即兴加演,观众席升温沸腾,如同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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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巴赫创作《大提琴无伴奏组曲》时,是在1717年之后,也是巴赫去往科腾宫廷谋生的时期,“我猜测那个时期的巴赫,正经历人生的顺境与逆境。他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孩子也一个个去世。他的生活有阳光,也有昏暗与挫折。”
作为索尼古典的独家签约艺术家,沃格勒录制发行了20余张唱片,长期位居各大古典音乐排行榜之首。他的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录音专辑获德国回声古典音乐奖的“2014年度器乐演奏家奖(大提琴)”,这也是他第三度获得回声古典奖肯定。
音乐的交流与重启
扬·沃格勒跟马友友一样,都在使用一把世界罕有的、制作于1707年的斯特拉迪瓦里“卡斯特巴可·弗”大提琴。
这把大提琴背后,是一段关于人与音乐、女性与艺术的故事。
斯特拉迪瓦里是18世纪意大利弦乐器制作师,其制作的小提琴闻名于世。在那个年代,大提琴还是一件年轻的乐器。
“18世纪,意大利有一家孤儿院,收养了很多女孩。孤儿院教女孩演奏大提琴和小提琴,每天要演奏十几个小时。这家孤儿院培养出一大批卓越的女性演奏家,正是因为她们,使得包括巴赫在内的作曲家愿意为大提琴这件乐器创作新的曲目。1707年,斯特拉迪瓦里也能用他的努力,让大提琴从三根琴弦变成四弦。”扬·沃格勒坦言,在大提琴的发展史上,离不开一群女性演奏家对这件乐器的演奏与发扬,更重要的是,当年巴赫在写完《大提琴无伴奏组曲》之后,正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替他抄写下了曲谱,才让这部作品流传几个世纪。
音乐的流传与交流,一直是扬·沃格勒最为注重的。
他除了是大提琴演奏家,也是德累斯顿音乐节总监、莫里茨堡音乐节艺术总监,对他来说,音乐跨越国界的传递,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当他拿着一把制作于1707年的大提琴,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演奏巴赫创作于同时代的作品,大提琴温暖醇厚的声音背后,传递出的是德奥文化的精髓。
“但这样的传递不能只是单向的。”扬·沃格勒说,这次到中国演出,他特地看了一场苏州市评弹团“光前裕后”四大名著评弹专场,虽看不懂字幕,仍有共鸣,“我相信这样有感染力的表演去到德国,德国的观众也一定会产生共鸣,这正是文化交流的意义所在。”
在扬·沃格勒的日常生活中,文化的交流无处不在。他的妻子王峥嵘也是一位小提琴家,在中国出生成长,夫妇二人常一起合作。“我们的孩子既是中国人,也是德国人,在中德文化相互融合的氛围中成长。”
他喜欢跟中国当代作曲家合作,谭盾和美籍华裔作曲家周龙都为他创作作品,他愿意通过这些合作,让西方听到东方。
“欧洲艺术的发展,追溯历史的话是五六百年。但中国文化已经上千年,中国文化经历了更漫长的历史沉淀。”扬·沃格勒珍视自己作为第一位疫情后走进中国国门的艺术家身份,那也意味着,作为德累斯顿音乐节和莫里茨堡音乐节的总监,他有责任邀请更多亚洲当代艺术家去往西方,让东西方艺术在同一个舞台上碰撞。他相信,以音乐为媒介的国际交流,将会从这个春天开始,迅速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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