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0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以受贿罪判处成克杰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至此，这只“老虎”被打倒了。作为成克杰案首席公诉人方工，从接受任务起，承担了不少压力。所幸，该案的办理过程和结果，均受到了各界的广泛好评。
图 | 方工
方工：“不要轻易相信成克杰的所谓忏悔！”
2000年4月11日，在北京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办公室，紧急召开了一场谈话会。会上，许海峰检察长表示，高检院将成克杰案件交北京市检察院办理，是对我们的信任和重托。我们只能办好。
根据会议指示，迅速成立了“成克杰案”办案组，由方工为一审办案组负责人。方工入行多年，处理过许多的大案要案。但这次受命办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克杰受贿案，还是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成克杰案，给方工的感受主要是“重、大”。首先，成克杰本人在历史上虽然说不上“辉煌”，但他是党多年培养起来的少数民族高级干部，地位和影响十分显赫。其次，成克杰案违法违纪事实多，时间跨度长达10年。值得一提的是，证人和证据都难以获取。
方工在面对多达60本的案卷时，内心只有3个字：“埋头干。”随后，他根据成克杰交待的材料，先研究起了成克杰从成长走向犯罪深渊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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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伏案工作的方工
成克杰于1933年出生在广西上林县的一个贫穷的壮族山村。解放后，他因为聪明又好学，在当地党和政府的资助下念完了高中。1952年，他考上了北京铁道学院。
5年后，成克杰从大学毕业了。当老师问他想分配到哪里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回广西老家。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当年的他，多少有些质朴的感恩之情，有想过报答家乡。
回乡以后，成克杰从柳州铁路局的一个湛江车站的实习生，一步步地升到了柳州铁路局局长兼党委副书记。
1986年，广西壮族自治区要从基层提拔一批干部，当时区政府的一位老主席就推荐了成克杰。从此，他从一个工程技术人员步入了政界，当上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副主席。
成克杰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上任后头脑很清楚，政绩也很出色。到了1998年，达到了他的政治生涯的巅峰时刻——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但好景不长，一个女人的出现，让成克杰坠入了万丈深渊。这个女人就是李平，她从小吃苦，天资聪慧，姿色过人。李平在童年时期就有个愿望，将来要过人上人的生活。
高中毕业后，李平就学会了开车，后来给商业局的领导当司机。那个年头，买个家电都要凭票，她作为领导的司机，搞点儿物资供应票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因此，来求她办事的人很多。从那时起，她就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
李平深知自己家庭没啥根基，想要改变社会地位，就只有在出嫁上做文章了。后来，她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男方的父亲是自治区的一位老领导。就这样，李平从一个小车司机变成了南宁一家高级饭店的负责人。
图 | 李平
李平管理的这家饭店，属于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外办的下属单位。那时，担任区政府主席的成克杰经常来这家饭店宴请宾客，和店主人李平自然接触较多。
认识成克杰这个大官，李平可不会轻易放弃，她要好好地利用。而成克杰在个人感情上有缺憾，渴望从别的女人身上找补。就这样，两个人各取所需，于1992年确立了关系。
有了成克杰这棵“大树”，野心勃勃的李平马上去香港开办了一家贸易公司，专门代理广西的出口产品。此后，她便以港商的身份频繁来往于广西和香港。
为了力挺情人，成克杰公开对人讲：“李平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了这句话，前来与李平洽谈贸易的人趋之若鹜，贸易额直线上升，甚至压了广西在香港的官方公司一头。
5月下旬，在秦城监狱提讯室，方工和几名同事一起来提讯成克杰，向他核实有关事实。当时，成克杰也非常配合，甚至穿戴方面也十分讲究。成克杰给的说法是“初次见面，出于礼貌，衣着整齐一些，表示对你们各位的尊重。”
在接下来的问答中，成克杰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他犯罪的一些事实，也被还原了出来。
1993年底，成克杰和李平商议各自离婚后结婚。对此，成克杰的秘书周宁邦向李平建议，利用成克杰手上还有权，二人先想办法赚钱后结婚，这样以后的生活才有保障。
李平将周宁邦的建议转告给成克杰后，成克杰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以后，李平先选好项目上报给成克杰，成克杰再用手上的权力决定一些事情，这样就可以从中收取中介费、好处费。
时间长了，成克杰和李平的贪欲越发狂妄，他们进行的权钱交易，不仅涉及到建设工程，还牵涉到买官卖官。
1994年初，广西银兴公司的负责人周坤，为了包揽工程就主动找了李平，求李平帮忙。李平考虑到其中有不少的利润可分，就将这笔“生意”告诉了成克杰。
成克杰利用手里的权力，不通过讨论就将广西银兴公司划到了自治区政府办公厅管理。
接着，他把“停车购物城”的这个大工程，交给了广西银兴公司承接，并指示南宁市政府将85亩工程用地的出让价格，从96万多元/亩压低到了55万元/亩。此外，他还要求中国建设银行广西分行，向广西银兴公司发放贷款7000万元。
1996年上半年，李平找到成克杰说银兴公司想承接“民族宫”上一届老主席定下还未动工的大工程。在成克杰的介入下，广西银兴公司顺利地拿下了这个项目的承建。
接着，李平讲，这么大工程，广西银兴公司资金紧张，需要贷款。成克杰一听，马上就打电话给工行行长。李平还说，这么大工程，广西银兴公司需要资金，应有政府拨款。成克杰大笔一挥，批示拨款5000万元。与此同时，政府向国家计委申请了1300万元拨款给了广西银兴公司。
图 | 法庭上的李平
就这样，成克杰利用职权帮助广西银兴公司完成了工程项目，李平坐收贿赂，前后一共接受了周坤银兴公司给予的贿赂款2921万多元、港币804万元。这些赃款，除了少部分付给关系人外，都存入了李平设在香港浙江兴业银行的账户里。
1994年初，成克杰到广西合浦县视察，广西合浦县副县长甘维仁接待了他，并陪同他参观。尔后，李平说，甘维仁送过她水产和红包，说想晋职，请她在成克杰的面前美言几句。
成克杰觉得是小事一桩，推荐了几次，于是，这个副处级一连跳级，没几年，就担任了自治区政府副秘书长一职，属于副厅级。为此，李平先后收了甘维仁27万元的好处费。
到了案发时，成克杰、李平收受的贿赂款、物价值总额超过了4100万元。这一数额是相当巨大的。
在整个提讯过程中，成克杰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认错态度似乎也是发自内心的。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在取得成克杰的口供后，心情比较放松，因为他们来之前，预想了好多种最坏的可能。
在案情分析会上，方工却提醒专案组的同志们：“必须做好成克杰庭上翻供的思想准备，必须把证据工作做扎实。”一向说话很低调、严谨地方工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轻易相信成克杰所谓忏悔！”
图 | 方工
方工：“我的眼里不揉沙子，不允许有一件错案”
方工是专案组的负责人，经他手的案子多到数不清，他从来不急着下结论。在他看来，必须深入到案件的最深层，才有可能探寻到真谛。方工慎重、细致的办案习惯，是从小培养的。
方工出生于一个军人的家庭，他出生之时，正值抗美援朝，他的父母把他寄养到了河北束鹿县的一户老乡家中，就匆匆地赶赴朝鲜战场。方工这个名字，是他的父亲给他起的，寓意就是希望儿子长大后成为工人阶级的好儿郞。
受军人家庭的影响，方工从小就热爱祖国，立志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27岁时，方工正式步入了检察工作。在这之前，他当过兵，并在部队里入了党。
刚进检察院时，方工的学历只是初中，在里面负责简单地抄抄写写。但他特别珍惜这份工作，每件事都做得认真、细致。那时，检察院刚刚恢复不久，十分缺少专业人才。从各个单位调来的年轻同志，情况与方工差不多。于是，方工就下定决定，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尽快补缺这一短板。
1980年，方工和几个同事一起参加了业大法律专业大专班的学习。在4年的学习中，他风雨无阻，从来没有间断过。他记得，在临近考试时，正巧遇到了1983年的“严打”，起诉处的卷宗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既要忙着工作，又要准备考试。
连轴转的紧凑安排，让他病倒了。在医院，他仍然放心不下工作，要不是医生强迫他住院治疗，他早就出院了。这期间，他让同事把能够带到医院的卷宗送给他看。
方工凭着这种顽强的意志，成功获取了大专专科的考试。之后，他的职位不断晋升，从书记员、检查员一步步被提拔当了处长，他对这个岗位的热爱，以及所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骄人成绩，被大家亲切地称之为“第一公诉人”。
图 | 方工一边吃饭，一边看报
在获得了大专学历后，他又参加了中央党校法律专业本科班和研究生班的学习。他所涉猎的内容，包括法律、政治理论、文学、党员修养、格言警句等9个方面，同事们管他叫“办案宝典”。在办案中，大家若是遇到了法律上的难题，都会请教他。
现在，他已经是一分院副检察长了。不管职务如何变化，他依旧是那个最勤奋的人。在方工自己眼里，他说自己不是书呆子，他积累的经验是从实践中磕碰出来的。
独立办案后，他每一次办完一个案子，都会进行复盘总结，并写一份极为详尽的总结报告。20多年来，他把自己办理过的案件的起诉书、公诉词判决书等，全部装订成册，完好保存。另外，在工作工程中，他还把自己发现的问题，比如说，法律文书中的错字及语法修辞错误等，进行详细地修改，并逐一摘录下来，用于警醒自己和下属。
在漫长的20多年的时光里，方工经手处理和指导的各种案件多达3000多件，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误。方工曾经这样说：“我的眼里不揉沙子，不允许有一件错案”。
在方工的经验簿上，昔日风光十足的赃官，大多都并非偶然失足，他们长时间犯罪。有的长达几年都不知收敛，精神早已颓废，三观也跟着扭曲了。而一旦东窗事发，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立地成佛，马上提高觉悟？
因此，方工告诫办案组的年轻同事：“必须把证据做扎实，证据是反击成克杰翻供的最好武器。”
方工：“成克杰这样的贪官，这样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与方工预想的一样，到了法庭上，成克杰在出庭中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推翻了一系列原有的供述。其中，包括他与李平共同商议受贿的供述。此时的他，把一切责任都甩锅给了李平。
对于公诉人宣读李平等证人的证言，成克杰说：“证言涉及到我的都不属实。第一，她得好处费没告诉我；第二，她干什么我不清楚。以上证人证言这些事我没参与，也不知道。”
成克杰的表情与在狱中被提讯时，宛若两人。
接着，成克杰的辩护人宣读了成克杰夫人亲笔书写的证言：“我和丈夫成克杰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商量过离婚的事，老成与李平根本没那事儿。”话落，辩护人又出示了1996年春节成克杰全家合影，以此证明成克杰的家庭是很美满、很和谐的。
对此，方工进行一一驳斥。他说：
“首先，该证言只能证明证人与成克杰的关系是单方面的，不能影响李平与成克杰准备离婚后结婚的事实；
其次，该证言与成克杰供述中‘我与老孟（即成夫人）关系名存实亡’相矛盾，与成克杰的一贯作为相矛盾；
再次，刚才辩护人宣读证言时，少念了一句话‘我们家老成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做事，坦坦荡荡做人’——这与成克杰的表现，显然相悖。”
方工建议法庭慎重考虑这个证据的效力。至于那张照片，方工认为与本案事实无关，更难以说明其婚姻状况多好。
接下来，公诉人、辩护人、成克杰、证人证言等轮番辩驳，火药味激烈。这样突如的转变，并没有让公诉陷入被动。专案组早已为此制定了应急的措施。方工和同事们从案件事实、证据、性质等，都进行了审查和研究。这样一来，反倒是把成克杰自己送入了不利的处境。
根据他的表现，说明他毫无认罪悔罪的表现。毫无悬念，成克杰是不能获得从轻处罚的。判定落地后，方工表示，成克杰这样的贪官，这样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2000年9月14日，对成克杰以注射方式执行了死刑，刑场就在关押他的秦城监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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