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开问网 作者：程虫虫
我来自河南周口，是典型的北方人。剪纸艺术在我们家是家传，姥姥会剪，妈妈也会剪。
我母亲是解放前生人，小的时候生活过得苦。姥姥养了很多孩子，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住姥姥家，睡的是大炕。在很多个冬天的深夜，我隐隐约约听见姥姥还在干活，在院子拐角的灶台上哗啦哗啦洗碗。那个时代，姥姥们、母亲们过的日子都特别苦，但她们心里面的精神力量特别足。她们就觉得，不管现在如何，将来的日子一定是好的。
对那时候的她们来说，剪纸是个精神寄托。比如说，做一个吉祥如意或是五谷丰登的剪纸，她就觉得一定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她们就觉得，我累一点没关系，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就能把事做好。包括用纸剪出一个吉祥的图样，就能够帮我顺遂心意，让我能够平平安安度过这一段，它是一个精神的支撑。其实，我觉得这也是那个时候的母亲们给我的精神财富。就是无论到什么艰难的时刻，都保持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我们现在都相信科学，相信疫情是一定可以被战胜的。但通过剪纸，大家收获的是一种精神力量。
你看，我们把剪纸叫吉祥剪纸，包括剪纸的起源也和巫术有关，有很多信仰文化的寓意在里边。包括剪纸在内很多民间的艺术形式，都蕴含着普通人的一个信念、一个朴素信仰。我觉得任何人其实都需要有一个信仰，它会给灰暗的生活带来希望。姥姥和母亲在教我剪纸的时候，同时也在教我做人。而且很多时候，她们不是通过说教的形式，而是自己的言传身教，让我自己领会。
小时候我喜欢看着母亲剪纸，喜欢捡她剪下来的细碎的红纸片，洒落在木地板上很漂亮，反面粉红，正面鲜红，凌乱的像花瓣一样。我会全部收集在火柴盒里，在院子随风飘扬，碎碎的会飘出好远。一次丢一点，能开心的玩上好一会儿。当年不知道母亲的辛苦，不过母亲看到我开心的样子，她也会开心一点。
有时候夜里我在迷迷糊糊的感觉中看见母亲还在忙着剪纸的事，能听到剪子细细的声音。第二天桌子上会多一盒红色的碎纸片，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她知道是我想要的。
剪纸的小剪刀是专用的，小巧玲珑。都是放在桌子中间的抽屉里，一个圆形的小纸盒里。除了剪纸用上，没见过另作它用，有一次我想拿来剪指甲，母亲赶紧阻止，说是会容易变钝的。自家磨不来，要拿到街上去请专业磨剪刀的师父磨，还得花钱。从那以后，我常常打开抽屉只会认真的看看剪子，觉得它是那么的珍贵又神奇，经过母亲的手就能剪出许多形状各异的花。我也说过要学剪纸，母亲说你要好好读书才是正事，不过母亲还是教我剪了双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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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双喜是最基本的剪法，把纸叠好，平正竖直的就几个点，倒是真的简单，一学就会，不过到现在我已经忘了差不多了。但是要剪其他的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后来也没有再继续。
母亲剪过许多花，这些都是我们河南民俗中常用的，与北方的窗花剪纸一样，除了喜事、祭祀之外，平时是派不上用场的。
剪纸中有一只蝴蝶，我觉得有些新奇。母亲说那是因为喜欢蝴蝶，就试着剪了一只。平时是用不上的，所以看着还很新。
蝴蝶，应该是母亲的理想的化身。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梦想，憧憬未来，飞进花花世界。毕竟母亲小时候的学习是那么优秀。一个乡村的孩子，在那个最贫苦的年代，要改变命运是多么艰难，唯有读书是一条出人头地的途径。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从辛亥革命以后的女性，也有了新的思想，读书不再是男人的专属，在新中国成立后更是得到优异的体现。无奈一个大家庭的生活压力把母亲的理想埋没了，所以才把理想剪成一只蝴蝶，珍藏在心里。
鲜红，是青春的印记，在书本里封闭多年，依然没有褪色。母亲应该是以一种新的方式来实现她的理想，养儿育女，督促我们好好学习，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希望我们能完成她的梦想。秉承克勤克俭和孝敬老人的美德，就像她对待生活的热情，那怕再忙，也要帮人家着剪出代表喜庆的剪纸。
母亲农活也做的好，一把锄头也像一把剪子，在田野里锄出农作物的花，花中的蜜滋养着我们长大，给于一家人的温饱。
我怀疑我现在喜欢画蝴蝶也许是遗传母亲喜欢蝴蝶的基因，但是我却没有母亲蝴蝶般的梦想，我只是喜欢绘画。母亲是深深的懂得大自然的美要融入生活之中，也许就是所谓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的原因，把美转化成艺术品加以刻画和便于欣赏吧，并且寄托着她的梦想，意有所指。
母亲的剪纸之所以达到如此精湛程度，首先源于她出生于一个家教良好的家庭，我外祖父母共同营造的家庭环境，铸就了贯穿母亲一生的心地善良、气质高雅的品格个性，直接影响了母亲的作品基调；二是母亲终极一生的古文研习。如妈妈看的是家藏的一本大老版本的《红楼梦》，常年的翻阅，使得封面封底不见踪影，平常便放在枕头下。妈妈常说伟人曾经说过，《红楼梦》起码要看三、四遍才有发言权。冲这句似懂非懂话，我常常好奇地偷翻，懵里懵懂地看，看到风流春光情节，不禁脸红心跳，像做了贼似的慌张，赶忙又塞回枕头下。好不容易看完，回过神咂咂意味，并未有了“发言权”的感觉。 《聊斋志异》、《封神榜》《西游记》和《三国演义》这几本是妈妈终身的枕边书。妈妈持续一生的阅读，和对中国古典名著的熟稔，使她从中获得很多文化滋养和创作灵感。三是悉心观察生活，勤于潜心练习。妈妈有空就坐着剪纸，任何大小、任意形状的纸片都可以成为她练习的对象，因此作品中留有各种大小、甚至很小篇幅的图案。妈妈有着异于常人的艺术感知力和想象力，尤其是对线条、色彩等的感知和判断，对总体美的判断和把控，通过她较高的形象思维，使这种对自然界的艺术感知在脑中形成非常细腻、系统而具体的图片，加上独特而高超的表现形式和才能，直接外化成精湛的艺术作品。
我的母亲现在都是这样。她要做一件事，就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好，她就觉得“我就不相信我做不成”。像我妈妈这样的民间艺人，更多传承的是一种生活智慧，不是艺术本身有多么博大精深。
我跟读者常说，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很重要，你的情商更重要。比如遇到困难了怎么办，是不是要一直“认死理儿”，还是学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其实剪纸也是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剪不过去，我们就得想办法换另外一个方向。
往事如流，岁月如歌。我深深依恋的黄土地，给了我无尽的创作源泉，我的那些家乡父老是永远值得我赞颂的亲人。我写的黄土地是根，黄河水为魂，冰雪铸风骨，青山凝精神。是我对河南父老乡亲的真诚礼敬，也是我对自己根与魂的一种由衷表述。
图源：开问网 作者：程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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