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打虎”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武松也成为《水浒传》塑造出来的最成功的打虎英雄角色。
其实,施耐庵此举也并非完全是杜撰,在元末明初,乃至整个中国古代,野兽都是居住在山区的居民最大的威胁。
由于古代生产力低,繁华的大城市并不多,山村的存在非常普遍。住在山里的人们,对于野兽半夜叼走自家养的家禽早已习以为常,即便是有村民被野兽叼走,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然而,对于野兽之害,普通村民无可奈何,只有少数拥有强大实力的猎人,才可能在拼着性命不要的情况下,将为祸乡里的猛兽除掉。
但在猎枪普及之前,只用农具、冷兵器就能猎杀野兽的猎人凤毛麟角。所以,一旦有这样的人出现,就会被当地村民视为英雄。若是真有武松这样赤手空拳打死大虫的英雄出现,受到当地村民的追捧,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时至1996年,在位置十分偏僻的湖北省贺家坪镇西流溪村,就发生了一件农民猎杀猛兽的事件。起初,猎杀大豹子的农民兄弟二人被村里的老人称为武松式的“打虎英雄”,受到村民们的追捧,没想到最后事情出现转折,农民兄弟竟然被判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西流溪村位置偏僻,地处深山,村里的住户不多,生活方式相对比较原始,主要以种地为主,也有极少数人辅以打猎为生,覃万富与覃万军兄弟二人就是如此。
覃氏兄弟年富力强,正值壮年,虽然也会种地,但却并不满足于此,在农闲之时,会上山打猎,改善家里的伙食。
1996年4月20日,春天已经到来,深山里生机盎然,正是打猎的好时机。覃氏兄弟前一天已经在山中设下了捕猎的铁夹子,当地人称之为“铁锚子”,是一种常见的捕猎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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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覃氏兄弟早早起床,穿好衣服后,各自带上捕猎的相关的工具,以及两杆自制的猎枪,便匆匆向山上赶去。
等覃氏兄弟来到昨日布置“铁猫子”的地方时,发现铁猫子机关已经被触动,却并未见到有受伤的小动物,甚至连“铁猫子”也不翼而飞了。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们设置的“铁猫子”被其他的猎人破坏后,顺手牵羊给带走了;二是“铁猫子”被路过的动物触发,夹在了动物的身上,由于触发“铁猫子”的动物体型庞大,在触发“铁猫子”后,不仅没有被留下来,反而在逃跑时将“铁猫子”给带走了。
覃氏兄弟是当地的老住户,与当地的人都非常熟悉,他们经常打猎和设置“铁猫子”的地方,同村的人也都了解。更何况覃氏兄弟设置“铁猫子”的位置都位于山的深处,这里人迹罕至,被人为破坏的情况几乎不存在。
经过一番查看以后,在“铁猫子”消失的地方虽然并未见到鲜血,但从周边草丛有被压倒的情况来判断,覃氏兄弟觉得“铁猫子”应该是被类似于野猪这样的大型野兽给带跑了。
确定这一点后,覃氏兄弟不打算轻易放弃,他们认为即便是大型野兽被“铁猫子”夹住腿,肯定也无法跑远,仍有捕获的可能性。
覃氏兄弟打猎多年,对追踪受伤的野兽有一定的经验,他们不急不缓地追寻着野兽逃跑时留下的踪迹,手持猎枪跟了上去。
由于山深林密,野兽也多,在密林中留下的痕迹特别多,给覃氏兄弟的追踪行动制造了很多麻烦。幸运的是,在覃氏兄弟遍寻不见之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大猫的脚印”。覃氏兄弟大喜,他们查看了野兽的脚印后,发现这只“大猫”的脚印明显有拖地的痕迹,说明它腿部受伤了。
找到追踪目标的覃氏兄弟,紧随“大猫的脚印”快速追踪,不久后,哥哥覃万富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腿上带着“铁猫子”的“怪兽”,正在以颇为狼狈的姿势向前艰难的前行。
之所以称之为“怪兽”,是因为覃万富未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只受伤的猎物是什么种类,甚至此前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覃万富看到它第一眼的感觉,“这只动物很好看”,再仔细观察之下,可以从它的外观和行走方式看出,它虽然比正常的豹子要大不少,但应该也是豹子一类的野兽。
覃氏兄弟稍作迟疑后,就持枪靠了上去,为了避免遭到野兽的反击,他们进入猎枪的射程后,就举枪向野兽射击,直到那只野兽轰然倒地,他们才大胆的走上前去。哥哥覃万富行事明显更谨慎一些,他率先靠近倒地的野兽后,举枪向野兽的头部又补了一枪,这才收起猎枪仔细打量起猎物来。
覃氏兄弟发现,被他们打死的是一只金钱豹,体型明显比普通的金钱豹要大,而且身上的花纹也比较特殊。该金钱豹体色棕黄,体长接近一米五,身上布满了接近于椭圆形的黑色环形,所以才给覃万富一种“很好看”的感觉。
这样的金钱豹,覃氏兄弟打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猎到如此珍稀的野兽,让他们兄弟二人非常兴奋,两人用随身携带的绳子简单的捆绑一下金钱豹后,就一前一后的抬起它,大摇大摆的走下山,返回村子了。
由于覃氏兄弟很高兴,回村的途中行事也非常高调,他们一边走一边吆喝,沿途的不少山民都被他们的吆喝声所吸引,聚集过来观看他们手里所抬的金钱豹。
被覃氏兄弟所吸引的山民们,同样也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野兽,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这头野兽应该是九角主,也有人认为,覃氏兄弟猎到的这头野兽叫“烂草黄”。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覃氏兄弟对此却并不在意,他们对这种被围观的情况甚是满意。
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位年逾八十岁的老翁,他缓步走上前,拦停了覃氏兄弟,仔细端详起他们手中抬着的金钱豹。
老人似乎颇受围观山民们的敬重,在老人观察金钱豹时,山民们的议论声变为窃窃私语。老人观察一会儿后,伸手摸了摸金钱豹的脊背处,半晌后站起身来,用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告诉众人,覃氏兄弟所猎杀的野兽,必是豹子无疑。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老人接着说:“我小的时候,就曾见过类似的豹子出现,当时有多名村民被豹子所伤。”山民们听老人说覃氏兄弟所猎杀的是会下山伤人、吃人的豹子时,不觉发出一阵惊呼。
老人也不吝赞叹之词,称猎杀这只大豹子的覃氏兄弟,为这里的山民除去了一个隐藏的祸患。若是没有覃氏兄弟,这只大豹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山,吃掉山民也说不准,他们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见到老人对覃氏兄弟竖起了大拇指,山民们对老人的说法也极为认同,在老人的带领下,纷纷向覃氏兄弟竖起大拇指,称他们是“猎豹英雄”。
“猎豹英雄”的称号,让原本就因为猎杀豹子而沾沾自喜的覃氏兄弟更加高兴。他们在山民们的颂赞声中,抬起大豹子继续向山下走去,大豹子有近百公斤,两兄弟抬着却丝毫不显得费劲,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猎豹英雄”的名声固然令人欣喜,但覃氏兄弟都是本分淳朴的农民,对于这些虚名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们更想得到的是能够改变生活的实惠。
覃氏兄弟以前就听说过,豹子的皮很珍贵,可以卖一个好价钱。更何况他们猎得的豹子是一个罕见的珍稀物种,相信它的皮毛会更珍贵。而且,豹子的身上全都是宝,当地的老人曾说过,豹子的骨头泡酒,对风湿病有一定的作用,同样可以卖钱。
兄弟二人回家后,按照他们所了解的行情,推测出可以将豹子卖个几千元钱。他们甚至将如何花这笔钱都已经想好了,先翻新一下破旧的房子,再添置几件新衣服,如果办完这两件事还有余钱,就再买台电视机。
覃氏兄弟想到这里,将计划告诉了父母和子女,一家三代人都显得非常兴奋,开始各自分工,忙碌了起来。覃氏兄弟负责操刀分解豹子,将豹子的骨头和肉分离开,骨头收起来留着卖,至于豹子的肉,他们打算与家人先享受一顿美味。
覃氏兄弟将选好的一块肉割下后,交给掌勺的父母,他们的子女也不闲着,忙着给灶台添火。等覃氏兄弟将豹子身上的骨头和肉分离开,豹子肉也炖好了,很快就被端上了餐桌。一家人围绕着餐桌坐下后,随着覃氏兄弟的父亲动筷子后,一家人也都迫不及待地伸手夹肉,准备饱餐一顿。
可惜,这顿豹子肉没能让覃家人满意,因为这头豹子的肉特别柴,吃起来就像在咀嚼木头渣子。就算是肉汤,也丝毫与美味不沾边,那股难闻的味道入口后,让覃家所有人都不想再吃第二口。
无奈之下,覃家人只好将这锅肉汤端到了厕所,全都给倒掉了。但这件事覃家人并未大肆宣扬,他们有些私心,担心豹子肉会因此卖不掉。
覃氏兄弟猎到一头珍稀豹子的事情,很快就传播开来,几乎方圆百里内的村民,认为豹子骨头、豹子肉可以滋补身体后,都闻讯而来。原本门可罗雀的覃家门口,一时间挤满了人,全都是想要求购豹子肉的村民。
这一幕,覃家人做梦都想,真正实现后,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专心卖起豹子肉来。豹子肉很快就被村民抢购一空,但无论村民们如何请求,覃氏兄弟坚决不肯卖半根豹子骨头。
覃氏兄弟虽然是农民,也是猎户,性格淳朴,但哪头轻哪头重,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村民们没有什么钱,卖肉给他们也没要高价,豹子肉全卖光了其实也没赚几个钱。但那些豹子骨头不同,它们可以泡酒,能卖更高的价钱。
豹子骨确实极具价值,但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就必须要找到识货的买主才行。为此,覃氏兄弟跑遍的周边的村子,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位肯出高价的买主。幸运的是,他们在寻找买主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位从河南回老家的姑娘。
这位姑娘了解豹子骨的价值,对覃氏兄弟说道:“河南那边有一家制药厂,专门收购这种豹子骨,价格很高。依我看,你们的豹子骨大概能卖八九千块钱。”
彼时的物价很低,八九千元对于住在山村的覃氏兄弟而言,绝对算是一笔巨款,无论是修缮房屋,还是购买电视和新衣服,全都可以实现。因此,覃氏兄弟非常高兴,让那位姑娘帮忙联系制药厂,并向她承诺,此事若成,必有重谢。
那位姑娘表现地非常热情,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覃氏兄弟见状,也不再继续寻找卖家,直接返回家里,安心等待买家上门了。
时间过去数日,那位嫁到河南的姑娘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覃氏兄弟内心焦急之时,家里突然迎来三位不速之客。
三人进门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听说你们猎杀了一头豹子,是吗?”覃氏兄弟闻声看过去,是三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有些疑惑地望着三人,却还是起身将他们迎到了桌子旁边坐下。
三人看到覃家人的表情,立刻主动说明来意:“啊,忘了介绍,我们是来收购豹子骨的。只要你们的货能保证质量,价钱好说。”听到这话,覃氏兄弟的疑惑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欢喜。
得知三人是大买主后,他们立刻去烧水泡茶,热情招待三位买家。但这三位客人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立刻摆手阻止他们,并提出先去看货,办正事要紧。覃氏兄弟心里本来就着急卖豹子骨,只是没好意思直说,此刻买家主动提出来,他们自然乐得如此,赶紧起身为买家带路。
在哥哥覃万富的引领下,三位买家爬上木梯,来到了二楼。刚一到二楼,一股腐烂的臭味冲面而来,令他们不禁抬手掩鼻。等到眼睛适应了二楼昏暗的光线后,他们才看清楚,有一堆骨头被随意地堆在了二楼的角落里,由于没有任何处理,如今已经发臭,甚至已经有苍蝇在骨头上空来回盘旋。
除此以外,在二楼的顶棚上,还挂着一张豹子皮,虽然整块皮毛还算完整,但是没有进行防腐处理,也已经开始散发臭味。其中一位买家见状,以二楼光线不好,无法看清楚骨头和皮毛是否属于豹子为由,让覃万富将骨头和皮毛拿到楼下的光亮处,覃万富没有反对,立刻动起手来。
当所有的豹子骨头和皮毛都被覃万富拿到楼下后,三位买家将骨头和皮毛在地上排列整齐,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开始不停拍照。就在覃万富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时,他们又掏出皮尺来,对皮毛量来量去,期间也未停止拍照。
覃万富有心不安,主动询问他们是否对这批货满意。没想到对方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起来,听到他的询问后,纷纷从怀里掏出证件。原来他们不是真的买家,而是乔装打扮成“买家”的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工作人员。
覃氏兄弟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打猎的行为不仅不是英雄,反而是犯罪。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他们将豹子骨和皮毛上交,送到了野生动物保护站,并且各自写下了悔过书,交给保护站,以示悔过。
忙活大半天,不仅发财梦破灭,豹子骨头和皮毛反而上交了,甚至连“英雄”也做不成了。兄弟二人灰头土脸地回到家,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怪自己不懂法。只不过,这件事情到此并未结束,覃氏兄弟不知道的是,后面还有更严厉的处置等着他们。
当地的野生动物保护站接收到覃氏兄弟的这批豹子骨和皮毛后,立刻送往上级部门进行检测,确定了覃氏兄弟猎杀的野兽是金钱豹无疑。金钱豹在当时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临灭绝的物种,非常珍稀,被列在严禁捕杀的名单中。也就是说,覃氏兄弟的非法捕猎行为,已经触及了法律,是违法犯罪行为。
1996年7月19日,长阳县公安局的警车呼啸驶出,当尖锐的警笛声传入深山时,惊起了附近居住的村民,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闻声而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所有的村民都跟随警笛的声音聚集到覃家的门前。
不久后,外出劳动的覃氏兄弟被人叫回了家,他们远远地就望见了家门口的人群和警车,一脸茫然地来到警察面前。警察见到二人后,将他们犯罪的情况陈述了一下,覃氏兄弟和周围村民这才发出惊呼:“打死一头豹子怎么犯法了?”
显然,由于村民们缺乏法律知识,对非法猎杀珍稀野生动物是违法行为并不理解,还将这种行为按照旧思想认定为“英雄”。
听到警察的普法后,覃氏兄弟的父亲颇为不服气,他是村里的少有的文化人,当了一辈子的初中老师,但他对于两个儿子违法的事情也不认可,他反问警察:“武松打死老虎当了英雄,陈传香打死了豹子受到表彰,还得到了一杆枪作为奖励,怎么到了我儿子就违法了呢?”
覃氏兄弟也表示出不理解,他们对警察说:“就算我们违法了,豹子骨头和皮毛也都上交,并写了悔过书,咋又来抓我们呢?”
对于村民和覃家人的不理解,警察非常耐心的讲解宣传了一番,他们这才知道,自己所打死的豹子有多珍稀,自己所做的事情,很可能会加速一个物种的灭绝,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最终,覃氏兄弟只能低头,任凭警察为他们戴上手铐,接受法律的审判。
直到押送覃氏兄弟的警车远去,覃家人和村民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打死珍稀的野生豹子是违法的,更不要妄谈借此发财了。
覃氏兄弟非法猎杀金钱豹这件案子,在当地属于首例,在全国范围内也都没有同样的案例。当时负责审理此案的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于1996年9月19日开庭审理,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给出的建议是“慎重裁判”。
在没有先例作为参考的情况下,如何判决才能合法的同时,又能照顾到现实情况呢?这在当时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覃氏兄弟违法虽然证据确凿,但当时覃氏兄弟对此是违法行为并不知情,而且他们周边所有的村民几乎都不理解这一点,甚至还有老人按照旧例视覃氏兄弟为英雄。
最终,法院考虑到覃氏兄弟猎杀金钱豹特殊性,以及事后积极配合上交了赃物,又念及是初犯,分别判处覃万富、覃万军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各处罚金2500元,并没收作案工具。
覃氏兄弟被判刑后非常后悔,称自己以前不懂这是违法行为,并通过这件事学习了相关的法律法规,也吸取了相关的教训。那么,只要猎杀金钱豹就违法吗?如果遭到金钱豹的攻击,还不能反击吗?对此,法律规定了两种情况下,猎杀金钱豹不属于违法范畴。
第一,因教学、外交、科研等原因需要猎捕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持国家林业部办理的许可证即可;
第二,当本人或者其他人遭到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侵害时,可以采取紧急防卫措施,不追究刑事责任。
如今,我们早已经昂首挺进法治社会,每一位公民都应该知法、懂法,学会用法律维护自身权益。要从覃氏兄弟的经历中吸取教训,切勿重蹈覆辙。同时,也对法院点赞,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真正做到依法办事、法外容情,令覃氏兄弟得到了最好的处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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