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凝望这如霜的月色,我想起午饭时母亲祭奠父亲的那种虔诚。恍惚之中,我的思绪又回到故乡,回到那遥远的小村庄里,回到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三间矮小的土砖屋,它是父亲用一生的心血构成,也是父亲交留给我唯一最珍贵的遗产。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别人家的砖瓦房,明明亮亮,宽宽正正,哪像我家的茅草屋,日晒雨淋,风一吹,就摇摇欲坠。每当我用痴痴呆呆的眼神看别人家时,身为共产党员的父亲总慈爱地对我说:“等你长大了,爸爸一定给你盖几间高高大大的砖瓦房,娶个漂亮的丫头做你的媳妇,好吗?”庄稼人最大的心愿不过如此,但在那贫困的年代,五六张嘴望着父亲,哪有能力建房呢?
很快,父亲真的为建房准备着,大红的熟砖是买不起的,只得自己做。父亲起早贪黑,把两只裤筒卷得老高,赤着双脚将从田间挑来的碎土泼上适量的水,用他那双黝黑的大脚不停地用力踩,直至将这堆土踩得粘而稠;然后从调和好的粉泥堆中挖出一大团泥,用力举过头顶,对准身边用半个人高的板凳支起的砖模,往里一砸,再顺手拿起他手边准备好的竹片棍,沿砖模平面很快一刮,刮掉的泥块被父亲顺手搓成一团又抛回那堆粘泥中,一扑,再把砖模轻轻往上一提,一块漂亮方正的土砖在父亲一系列的劳作下算是完工了。就这样,父亲只要有空,就不分昼夜地一块一块的赶制。一天天地集攒,很快,已被风干码得整齐的土砖漫过了茅草棚。
不久,我家的三间土砖屋在父亲日夜操劳下,终于呈现在我的面前。这天,双手沾满泥浆正在粉墙的父亲见我放学回来,喊着我小名说:“对不起,咱们这房子……”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自责与内疚,看着父亲因过度的辛劳已佝偻瘦小的身躯,此时,我想,哪一块砖不是您辛劳的结晶?我童年的时光是在父亲陪我于土屋前后捉迷藏、逮蟋蟀和蹦蹦虫及讲古中度过的。 特别是乡里的夏夜,有银色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田园和村庄,阵阵凉风不停地送来旷野沁人心脾的稻花香,我吃罢晚饭,匆匆忙忙地在池塘里洗过澡之后,便兴高采烈地跑出家门和小伙伴们沉浸在空旷处,或做丢包、或做逮羊卖狗等游戏,直玩到父亲来找才依依不舍地散去。有时小伙伴们还一齐涌到我家土屋后面的竹林及树林里,或玩捉迷藏、钻草堆、趴地沟,常令他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发现我藏匿的地方。有时还在土屋前学演《地道战》《白毛女》等片断,虽说没有化妆和道具,但小伙伴们扮演得十分投入,举首投足还真像那么回事,不时迎来相互间的阵阵喝彩与大笑声。
还有最开心的是钓黄鳝和看电影。钓黄鳝的器具很简单,父亲给我用废弃的一根自行车钢条,首先把它的一头磨尖,再用火烤一下后就快速用老虎钳把有尖的一头折成弯钩,这样叼鳝鱼的工具就大功告成,再准备装鳝鱼的竹篓或者沙网;钓鳝鱼的钓饵很好找,土屋门前排水沟挖几条粗蚯蚓,只要腥味重能引黄鳝上“钩”便可。将蚯蚓穿到钢条钩上,然后到沟、塘及稻田里找到鳝鱼洞后,就把穿好蚯蚓的钢钩伸进洞里,等不了多久鳝鱼就探出头来吃钩上的蚯蚓料,待它咬上,这时就把它从洞里拖拽出,并迅速用手把黄鳝的头掐住取钩放进身边的随带的竹篓或者沙网即可,有时也会叼到蛇,那可会吓一大跳。大半天下来,运气好的话准能钓到大几斤鳝鱼。回到屋里,将“战利品”倒进盛满清水的木盆或瓦盆里养着。第二天,父母将其挎上街卖掉换回油盐,全家人又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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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乡下即使有电也不正常,更不知电视机为何物。只要打听到周围方圆大几里内有放露天电影的确切消息,小伙伴们个个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三下五除二地填饱肚皮,很快在村头聚齐,在大孩子的带领下,踏上曲曲弯弯的乡间小道,向放电影的地方奔去。当听到发电机声或电影喇叭的喊叫声时,心里十分惊喜和激动,恨不能腋生双翅,尽快飞到电影场上。赶到电影场,首先打听先到的观众放几部什么片子。当听到是老片子时,心里稍稍有些失意,但仍兴致勃勃地从头至尾再温习一遍;当听说是没有看过的新片子时,好像天上掉大饼,欣喜之情难以言状。
有时遇到夏夜打暴,便静静地坐在父亲膝下,听他不知从那得来《水浒传》《西游记》的故事,往往听得如醉如痴,连蚊子趴在身上吸满一肚子血都丝毫没有感觉。雨过天晴,月明星稀,我又缠着已经很疲劳的父亲带我到屋外乘凉,让他教我识认天上的星宿:什么北斗星、牛郎织女星、启明星、姜子牙钓鱼等,每座星宿里面都蕴藏着一个十分迷人的传说,听后真想腾云驾雾,在天庭里徜徉漫游一番……
那时土屋虽土,却不失别样的淳朴美,尤其晴日薄暮时分,微风轻拂,当夕阳拖着一抹浓重的残红缓缓西去,晚霞满天疏落下来,给土屋涂抹一层金色梦幻般朦胧的光芒时,在这柔光的辉映下,土屋显得格外恬静、典雅。
后来我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求学,故乡土屋童年的时光虽渐去渐远,但她的宁静和温馨、热闹和有趣,始终在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虽然远离故乡,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故乡慈爱的父亲和那纯朴的小屋,还有小屋给我的快乐,都成为我美好的回忆,伴我入眠。
现在,我已参加工作多年了,并把父亲病逝后孤单的母亲从乡下土屋接到我的身边,住进了城里宽敞明亮的高楼。从母亲的叹息中才知,父亲在病中还自责自己劳碌一生不能为儿女留下一间像样的栖身之所,病危也不让姐姐通知远在异地的我,说怕影响我的工作,父亲是喊着我的小名而去的……
如今,我那偏僻的家乡沐浴着改革及乡村振兴的春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一幢幢造型新颖、装饰考究的洋房洋楼拔地而起,乡村振兴更加富饶美丽,父亲为我营造的那三间土屋已失去了固有的经济价值,但还是有许多人想出高价买它,这无疑是看重此处依山傍水,风景旖旎,是建造别墅住宅的好地方。但作为一名自然资源工作者的我,深知国策国情的土地(耕地)的珍贵,在没有要任何补偿的情况下,将宅基地无偿地送还给村组复垦耕种。
往事悠悠,父亲的土屋虽已远离我而去,但故乡的那块圣地,父亲为我营造的土屋——却凝聚着父亲永恒的爱,将伴我走过人生漫漫的征途……
作者简介:
刘清华,中共党员,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自1993年在《荆州日报》发表第一篇散文诗以来,已在《中国土地》《芳草》《民间故事》等各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逾80万字,并多次获奖,出版文学集《爱不卑微》一书。现供职于湖北省钟祥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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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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