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江湖不老——记席慕蓉(中):草原上的歌声与泪水_席慕蓉_文化_内蒙古

文 | 陈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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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草原流泪 /

席慕蓉对故乡渴慕的痛苦、惆怅和委屈,如同她心中的一个深渊,无法填满。我发现,她在回故乡之前,写诗、画画、教书,既不演讲也不接受采访,与人不争,与世不争。但在回乡之后,特别是走遍了内蒙古各地,加上我们社给她出书后,她携带着书开始接受大陆各地媒体、书店、大学等的邀请,接受采访或演讲,从起初介绍故乡的宗教文化、敖包文化以及父母口中的记忆与她的乡愁,后来随着在草原上涉入越深,她的演讲内容慢慢转为对整个游牧文化的兴趣与关注,并为这一文化而奔走呼喊。因为,她发现物换星移,草原生态遭到严重破坏,许多山川已面目全非, 她听老牧民说,“逐水而居”是游牧人的传统生活方式与生存状态,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是自然界的赏赐,唯有呵护与敬畏,方能延续生存。在他们眼里,世间万物是平等的,生命的存在没有贵贱之分,如果生命链条破坏了,自然会导致生态的不平衡。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就在那里,曾经有过千匹良驹,曾经有过无数洁白乖驯的羊群,曾经有过许多生龙活虎的骑士在草原上奔驰,曾经有过不熄的理想,曾经有过极痛苦的牺牲,曾经因此而在蒙古近代史里留下了名字的那个家族啊!就在那里,已成废墟。”那阶段读者可以在她文字里感觉到到她的泪水,这泪水中有为蒙古地理、草原生态遭破坏、衰败而忧虑和不满,有为蒙古历史被扭曲而愤怒。

摄影 | 李红

她的泪水为草原而流,为牧人而流,为蒙古高原而流。其实,那些年我亲眼见到的她的每一次关于游牧文化的演讲或接受采访,到后来她都会抑制不住留下泪水。她自己也知道,好几次对我说:“我每次演讲时总感觉身后有两个席慕蓉,一个是理性的,一个是感性的,理性的一再关照我不能哭、不能哭;感性的则一再鼓动我哭、哭,到最后总是感性的席慕蓉战胜理性的席慕蓉。”

有一次,我陪她去北京大学演讲。那天是晚上,礼堂里乌泱泱坐满了学生,灯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又兴奋的脸庞。她演讲的题目是“蒙古历史和游牧文化”,边讲边放幻灯片。 礼堂里安静得除了她清晰的演讲声再无其他声响。讲着讲着,她突然发出了哽咽声,我想完了 ,她又要哭了。可她这次却不动声色地把泪水噙住了,我舒了口气。演讲在热烈掌声中结束后,全场灯光暗下来,主席台两侧白色的幕布上同时打出了她的诗歌《一棵开花的树》。写这首诗,她曾对我说,她有一次坐火车刚从暗黑的隧道里出来一转弯,忽然看见一棵开满白花的树,也就两三秒钟,这棵开花的树就见不到了,她心里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感动,她感受到了大自然给她的启示,后来就写了这首《一棵开花的树》。许多人说这是一首爱情诗。其实这不是她自身的爱情经历,但它表现的前世约定的缘分,把爱情的专注是宗教化了,由此生发出一种动人的情绪,给人以纯净的灵魂洗礼。所以这首诗获得了许多年轻人的喜欢,成了一首经典诗歌。此时在北大礼堂的幕布上打出来,场内骚动了,然后全场学生抬脸仰望着齐声朗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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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青春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壮观的场面让人心情激荡,我被震撼到了。再看席慕蓉,在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早已泪流满面。

还有一次,四川大学邀请她去演讲。那天阳光和煦,树木青葱,书香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头排前的地上和走廊里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位身背双肩包捧着鲜花,像是从远处风尘仆仆赶来的,一进来就把鲜花献给席慕蓉。一如既往,席慕蓉边放幻灯片边讲父亲和母亲的故乡,讲自己刻骨铭心的乡愁,讲着讲着又猝不及防地声音哽咽 ,两行泪水无声滑落。她随接抹去泪水真诚又歉疚地说:“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这么没出息,一说这些就……对不起……”“哗”地全场响起掌声,向她表示由衷的敬意。 她说:“因为那么好的土地,那么好的人群和文化,在汉文化里一直不说,或者很少有人说。我希望让年轻的中国人无论汉族、蒙古族,都能对这个游牧文化有强烈的兴趣。”是的,在她看来,在草原上耸立着很多敖包山、敖包峰,那是牧民们怀着感恩之心表达对大自然敬畏的祭祀地;还有飘荡在草原上的醉人的民歌、千转百回的马头琴声,以及热情、浪漫的牧民们日常的种种风俗,人们无不在表达对自然界的敬畏和热爱……

接着,只见她不脱诗人浪漫气质,对全场学子说:你们以后毕业实习去内蒙古,在辽阔的草原上仰望明月和满天繁星,去蒙古包听马头琴和民歌,去看壮观的山川、大河的落日、繁茂的草木和成群牛羊……以养浩然之气,那里拥有大自然最纯净的部分,能为自己寻得一方净土,感受大自然对自己心灵的慰籍……你们恋爱了,一起去看草原;结婚了,去草原蜜月旅行。大草原会孕育你们快乐的生命与爱情奇迹……

席慕蓉的话说得极是,古时司马迁20岁“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遗风……”苏辙“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对于席慕蓉而言,最好的出走地就是内蒙古了。 无论行路如何颠簸,草原赐予人不断跋涉的力量。

席慕蓉的话无疑点燃了学生们的情绪,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然后纷纷拥上台去,求签名、合影、交流……我在一旁忙着维持秩序。

有个漂亮性格又活泼的上海女孩,看了席慕蓉的书就远嫁到了内蒙古。那次是席慕蓉在上海书城签售,读者从二楼排到一楼。我看见不远处有个背着书包的女孩,时不时望着这里,神情有点不安。签售结束后我们正要离去,那女孩就走上来,怯生生地说:“席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可以吗?”模样可爱,看得出有心事。“可以呀!”席慕蓉和蔼地说。 女孩说:“我是上海大学的大四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 我有个男朋友……”席慕蓉欢喜地说:“好呀!”“ 可他是内蒙古人,家在西部阿拉善,很远,沙尘又大,我……”女孩顿了顿又说,“您是内蒙古人,您说我怎么办?”眼里充满渴求。席慕蓉“呵呵呵”笑了:“你好可爱!” 她没有正面回答,拿出本散文集《我的家在高原上》,在扉页上写了句话,签上自己的名,送给女孩:“你回去看看这本书,也许会有答案。”女孩感激又欢欣地接过书后离开了。

让人意外的是,后来有次我陪席慕蓉再次去杭州时又见到了这女孩。席慕蓉说: 女孩在上海时就联系到了她,想随我们一起去了杭州,席慕蓉自然同意了。于是,一路上都是她的话语和笑声, 那次我才知道她已是内蒙古媳妇,满脸幸福的模样,像草原上的一朵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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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归乡的长路上 /

2006年,席慕蓉在她一次次行走于内蒙古时拍摄的近万张照片中,挑选了一批,我作为责编,从她几本诗文中选编了一些对应照片的文字。内蒙古博物馆以及孔群先生慷慨提供了馆藏文物的摄影,还有她的好几位摄影名家和好友拍摄的她的照片,将这些相互依傍的真实存在合编在一起,著名装帧设计师袁银昌和李静小姐为整体美术编辑,由我们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集照片与文字于一体的大型图书《席慕蓉和她的内蒙古》。 她在扉页上用了成吉思可汗的一句话:“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颠;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

她在《跋》里写道:在内蒙古土地上“走着走着,越来越觉得长路迢遥。在行路的同时,也开始慢慢地阅读史书,空间与时间彼此印证,常会使我因惊艳而狂喜,也有不得不扼腕长叹的时候。十六年的时光,就如此这般地交替着过去了,如今回头省视,才发现在这条通往原乡的长路上,我的所思所想,好像已经逐渐从起初那种个人的乡愁里走了出来,而慢慢转为对整个游牧文化的兴趣与关注了。还有一点,似乎也是在回顾时才能察觉的,就是我在阅读史料之时对‘美’的偏好。在这条通往原乡的长路上,真正吸引我的部分通常不是帝王的功勋,不是那些杀伐与兴替,而是史家在记录的文字中无意间留下来的与‘美’有关的细节。 这‘美’在此不一定专指大自然的景色,或是文学与艺术的精华,其中也包括了高原上的居民对于人生岁月的感叹与触动。一个民族的文化通常是基于自然气候所造成的土地条件与生活方式,而一个民族的美学则是基于这个民族中大部分的人对于时间与生命的看法。……”她说:“在苍茫的蒙古高原之上,严酷的风霜是无法躲避的,生命在此显得极为渺小与无依,然而,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之后,再渺小的个体也不得不为自己感到自豪,而对当下的热爱,在漂泊的行程中对幸福的渴望,对美的爱慕与思念,那强烈的矛盾所激发出来的生命的热力,恐怕是终生定居一隅的农耕民族所无法想象的罢……”对此思考与观点,在《跋》中有较详尽的叙述,是 游牧文化的另一种美,让她深深地爱着蒙古民族。

最后在《我的感谢》里,她感谢为本书出版给予支持的好友:“以及一直都在包容爱护同时也拍摄了我有几十年的我的夫婿刘海北。” “谢意与祝福,还要献给在这十几年间,在归乡的长路上,曾经一次次引领过我、教导过我,并且温暖地接纳过我的每一位朋友和每一位族人,愿永恒的腾格里保佑我们,也保佑这一处无边无际的原乡大地。”

这是席慕蓉这个“高原的孩子”在外漂泊了几十年后,渴慕地回到原乡,仔细观察、访问、体验,对游牧文化深入思考与研究后,用诗意的文字和让人惊叹的相片记录撰写的一本大书。我感觉, 这是本献给游牧民族以及所有关注、喜爱游牧民族的人的大书。

这本书出版后即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与好评。那时她已逾六旬,在那年的上海书展上又掀起了一股不小的热潮。许多人说她对游牧文化怀敬意、寄深情。

2010年,经我推荐席慕蓉携手作家出版社推出了当时大陆最为齐全的席慕蓉诗集,共七本:《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九篇》《迷途诗篇》《边缘光影》《我折叠着我的爱》《以诗之名》。在新书发布会上, 她说:在她的诗歌中,除了自己亲历的,还有族群的记忆。她1959年写过一首诗,写自己在一个有月光的晚上穿过松林,看到鹿的影子。“2003年,在我母亲的家乡昭乌达克什克腾旗,我真的看到了这个景象。一个中秋节的晚上,当我们的车子穿过松林时,我看到一只长着美丽犄角的鹿坐在路边看着我。车子开过去后,它站来走进了松林。”

摄影 | 李红

她还说:很多读者把作品里的席慕蓉与生活中的席慕蓉相比较,“有的读者见了我,说我说话太快,跟诗里的缠绵感觉不一样;还有人嫌我头发太短,跟插图里的那个长头发也不一样。我想说的是, 作品里的我和生活里的角色不一定完全相称,可它是我灵魂里的全部力量,是我生命里最逼真、最精确的画像……”

有记着提到,当年席慕蓉的诗迅速风靡台湾地区继而又在大陆赢得疯狂的读者之后,曾有人问她写情诗能否写到50岁?如今,已近70的席慕蓉说:“到了80岁,我还是在写情诗。” 她说:爱情不分年龄,每个阶段人们都向往不同滋味的爱情,爱情诗也是永远写不完的。

是的,席慕蓉的作品之所以受到广泛欢迎,就因为她不管是爱情诗还是其他诗,都陶醉于对生命与大自然的情感之中,正如她自己所言里面有她灵魂的全部力量,有生命里最逼真、最精确的画像, 这种干净的情感光芒感染、鼓舞和激发人们对生命与大自然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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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板张贤亮 /

席慕蓉是个很知性、性情随和的人,许多人都这么感觉。但人们不知的是她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若有违背了她的原则绝不让步,原则得认真、执着。 这原则性就是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有一次,内蒙古一家企业得知席慕蓉回了内蒙古,就托人邀请她光顾他们企业去看看,无需做任何事,此次来内蒙古的所有费用就由他们承担。但席慕蓉婉拒了,她不想有任何涉有商业化广告的行为。这事是我后来听讲的,有人说她极为孤傲,但我理解她。

许多读者都知道有个著名作家叫张贤亮,当年写出了多部重量级的文学作品《牧马人》《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有一次,席慕蓉与他认真起来,用媒体后来的话说“席慕蓉叫板张贤亮”。

那时国内普遍追求经济高速发展,运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思路和手法,把经济红红火火地搞起来了,却很少有人深究“文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担负着如此实际而重要的“搭台”使命,“文化”还是那个文化吗?就在这一背景下,2006年5月的一天,江苏省南通市举办了一次“中国旅游文学论坛”,邀请一批国内文学与经济界的著名人士,围绕“市场经济条件下旅游与文学的互唤互动互用问题”进行讨论。

论坛邀请了张贤亮参加。众所周知,那几年张贤亮更多地以成功“文化商人”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他创办了盈利丰厚的“西部影视城”,通过“文化”包装把一个荒漠里的废墟变成了当时银川市唯一一个国家级4A景区。他在论坛上谈及于此自然引人关注,他也表现得有些志得意满,对文学与旅游的关系也看得很实在, 认为二者就是互相促进、共同繁荣,通过文学作品挖掘和传颂旅游景点的文化内涵,将会大大提升旅游景点的知名度,从而为景点带来显著的社会经济效益。

当与会者或点头、或沉思时,出现了一个儒雅又清晰的声音,那是席慕蓉发言了。那阵子正在大陆的席慕蓉也受邀参加了论坛,我陪她从上海赶到南通。她的与会也引人关注,特别是她当场表示了对张贤亮观点的反对意见,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认为作家不能急功近利,“如果希望文学作品能在短期内给旅游业带来成效,这种思维本身就是可怕的”。她坚定地表示:“文学”与“旅游”是相对独立的东西,二者的目的和发展规律都不相同,不应为了短期效益硬性将其进行“拉郎配”。她说:“ 文学作品不是短期内搭建起来的的布景,如果希望文学作品能在短期内给旅游产业带来成效,带来旅游人数和经济效益的剧增,这种思维本身就是可怕的,那就可能不是推手,而是杀手了……”

无疑,席慕蓉的话如同在河里丢了块石子,即刻在论坛引发争议,持两种观点的都有。她的观点也引发社会关注,第二天好几家报纸都刊发了消息,《新民晚报》的标题十分醒目《席慕蓉当场叫板张贤亮》。因为这次论坛,使经济界和旅游界也知道了有个作家叫席慕蓉。

我赞同席慕蓉的观点,试想,文学没有了自己的独立性,还成其为文学吗?“文学”与“宣传文章”还是有区别的,利用一些文学手段写几篇目的性明确的宣传文章无可厚非,但这样的文章不能称其为“文学”。记得有次她谈到诗的时候说:“我无法做到命题写诗,诗来找我,我才能写出来,给我出题目,诗就走了。”她除了应德德玛之邀作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外,从来没有写过命题诗歌。有一次,她见到了青铜时代游牧民族为了纪念男女英雄而留下的鹿石纪念牌,这告诉后人祖先曾经怎样生活过,她就说:“我要把这个写出来,在见到鹿石时,我感到诗来找我了。”

席慕蓉与陈先法

其实让我叹赏的是席慕蓉的真诚与坦率,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也许论坛现场有人持与她相同或类似的想法,但面对如日中天的“文化商人”敢于表达反对意见的只有她能为,就因为她心里始终有一个原则,违背了这原则就会明确地反对、拒绝或不愿意。

有人说她的性气很倔。其实,这话她自己也说过。有次一记者说:读她的诗歌与她交流,有时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读她诗,感觉她温婉细腻,温柔多情,但和她交谈,会感觉到也许是蒙古族人基因带来的倔强和直率。她说:“我有时脾气是蛮犟的,我母亲也常常这么说我。”

有一件事,我至今想来心里还是很酸涩。有一次她来上海,有个读者在书店里买到一本我们社出的她的书,让她签名。她发现这本崭新的书是新版本,但她却不知道又加印了,就生闷气 。因为她最憎恨有人盗版她的作品,之前曾有一家南方的音像公司盗版了她的诗歌出了音带,她拿着音带的封面给我看,让我设法去查一下。她几次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达过这样的意愿,但都无果,这次又遇到了。尽管出版社领导一再诚恳地向她解释,这是某个环节上不该有的疏忽,并向她郑重道歉与赔偿。但那一刻她的寡欢不满溢于言表,那天是下午回台北的航班,在酒店里她气呼呼地在我面前说:“我说不过人家,我回家总可以的吧?”……她就要提早下楼退房去机场,我当然照例去送行。我赶紧打电话到社里,让司机赶紧过来。她在总台办完退房手续后就疾步出门上了车。上了车我忽然发现她的行李还在酒店大堂忘了拿,便赶紧下车去取行李。 那天,她气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想起她的那句“我说不过人家,我回家去总可以的吧”,心里不由很难过。是的,她心里容不得半点有悖她原则的杂质。

(待续)

作者简介

陈先法,作家、出版人,居上海。

WEN HUI YA JU

·文汇雅聚·

雅致和有尊严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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