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燕园,满目生机。3月2日晚,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由郭玮主演的红色经典京剧《石评梅》如春风拂面,为北大师生带来了民族艺术的“春之曲”。
由北京市教委主办,北京国粹艺术传承促进会承办的“戏曲进校园”红色经典京剧《石评梅》受到北大师生的热烈欢迎,百周年纪念讲堂内座无虚席,喝彩声此起彼伏。该剧有许多新的突破,可圈可点。涉及舞台设计与调度,围绕人物刻画所采用的服装和道具;令人耳目一新的程派唱腔设计和郭玮的表演,还有称自己“我是宝剑,我是火花”的高君宇的饰演者——文武兼备的武生演员周恩旭的表演受到北大学子的一致赞誉;此外小生行当的加入也为该戏增添了亮色,小生名家李宏图作为主演之一出演剧中余书豪,身体力行、以绿叶衬托“梅花”和“宝剑”。一位剧评家说:“该剧通过不断打磨提升,无论在表演上、唱腔上,还是细节的艺术处理上,又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一部新编戏能有这样的完美展现,真是难能可贵!”
石评梅,1902年出生于山西。1919年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就读时即热心于文学创作,情感细腻,文笔优美,涉及诗歌、散文、游记、小说,尤以诗歌见长。作品大多以追求爱情、真理,渴望自由、光明为主题,与张爱玲、萧红、吕碧城并称“民国四大才女”。因爱慕梅花之俏丽坚贞,自取笔名石评梅。她与同是山西人的高君宇在山西会馆相识。高君宇是“五四”运动时北京大学学生会负责人,曾带领同学们冲进赵家楼,痛打签订卖国条约的官员章宗祥,并火烧赵家楼,谱写了“五四”运动最壮丽的华章。他是一位有着坚定革命斗争意志的中国青年革命的健将,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早期领导人之一。石评梅此时也热心于探索追求独立、平等、自由和民族振兴之路。二人兴趣志向相投,相互吸引并相知相爱,遗憾的是没有开出爱情之花。石评梅在情感上受到过伤害,抱定独身主义,固守冰雪友谊。高君宇在他们相识之初还没有解除包办婚姻,在摆脱包办婚姻后,石评梅还是踟蹰不前。高君宇对她仍报以尊重:“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可惜天不假年,高君宇积劳成疾于1925年3月病逝,年仅29岁。石评梅闻讯如晴天霹雳,悔不接受他的求爱而抱恨终生。高君宇去世后,石评梅遵从他的遗愿,将他埋葬在陶然亭并亲自写上挽联:“碧海青天无限路,更知何日重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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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亭建于清康熙年间,从清末到民初就是仁人志士进行革命活动的地方。高君宇和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邓中夏等人曾在这里召开秘密会议,商讨中国革命前途。高君宇也和石评梅经常在此漫步谈心。她在高君宇的墓碑上题写了他生前的诗句:“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并作《墓畔哀歌》表达刻骨的思念之情:“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红豆,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我愿意燃烧我的肉身化成灰烬,我愿放浪我的热情怒涛汹涌,让我再见见你的英魂。”石评梅在情感上一直处于悔恨之中,三年后郁郁而终,不到27岁。生前未能相依共生,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石评梅生前的心愿在她去世后得以实现。人们把她葬在高君宇的身旁。在他们去世一百年后的今天,北京京剧院把他们的革命爱情故事搬上舞台,既是缅怀革命先烈,更是要激发当代青年的斗志。
百周年讲堂舞台上,带有淡粉色梅花的紫色纱幔遮住了舞台,透着一丝神秘。待纱幔撤去,观众没有看到他们熟悉的用于演员上、下场的帷幕,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起着拉伸景深作用的由大到小,由近到远的五重门。这样就创造了二重,甚至三重空间,令人感到厚重,并大大提升了表演的立体空间。观众看到石评梅来到山西会馆,她人是在前场,高君宇正在后场的白色的平台上讲演。她被吸引,一边聆听一边走向后台的高君宇,二人一问一答,从此开始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这白色的可移动的平台,是剧中的重要道具,和五重黑色的门形成强烈反差,黑白分明,透着简约大气。舞台背景和演员的服装也透着和谐,构成整出戏的基色。这白色的平台是高君宇的讲演台,是二人在陶然亭谈心的白雪地,是高君宇的病床,是以刘和珍为首的青年们游行示威的“三一八”惨案的地点,还变化成石评梅简约的书桌,还是高君宇去世后石评梅所立下的刻有他诗句的石碑边上的积雪……。另外,舞台深处还出现过一枝高悬的红梅,那分明是充满欣喜和活力的高洁美丽的石评梅的化身;而高君宇去世后,它变成了梅花凋零的遒劲树干,疏影残照里映照着“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的深褐色墓碑。石评梅佩戴的白色围巾成了寄托情感的变形的水袖。在《归来.情殇》一场还出现过分为三幅的白色纱幔,如同旋转门一样,代表着时空阴阳转换,凸显静动结合的交流方式,大大增加情感的表现力。在剧终,浪漫的复活一场,石评梅一身红衣,高君宇卧在花瓣里;随后,他身着白色长衫,手持宝剑现身,呼应他出场时的装扮,二人在满天飞红里起舞。这些道具都承载着情感表达和刻画人物的特别功能。黑、白、红三大基色给观众在视觉上以极大的冲击力和张力。另外,该剧的主题音乐旋律的选择也很有新意,那是观众们十分熟悉的李叔同的充满离情别意的《送别》,与时代和剧情很吻合。昆曲元素的使用有协助营造典雅和审美趣味之妙。总之,这出戏让观众感到眼前一亮,有革命历史题材的厚重,有诗一样的凄美和悲壮,是一曲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
程(程砚秋)派艺术善于以幽咽婉转、起伏跌宕,节奏多变、若断若续的唱腔,来刻画身世经历悲苦而性格坚韧纯善的女性形象,其表演不仅细致深刻,还注重贴近生活的真实性。石评梅性格柔韧,忠于理想,追求独立自由平等;她情感敏锐细腻,因困于情字每每有凄美之作,甚至是含泪泣血。和高君宇的相知相爱给她短暂的人生带来无穷的快乐,无穷的希望和热情。然而,限于当时各自的处境,这爱也给她带来了无穷痛苦,这些与程派艺术十分贴合。该剧的编导设计都是业内名家,他们通过强强联合打造精品。赵荣琛先生大弟子、著名京剧教育家李文敏出任该剧的艺术指导,编剧是孙国毅,导演是安凤英,唱腔设计是著名戏曲音乐家朱绍玉。剧中设计了大段的“程腔”,从诉情、别情、殇情、寄情、悲情、缄情,每个唱段处处“以情行腔”,有凄美哀婉,也有顿挫柔韧,把人物内心情感勾勒得淋漓尽致、震撼人心。出演石评梅的是北京京剧院程派名家郭玮。郭玮师从李文敏,得到过艺术前辈李金鸿老先生的亲授。这出戏是为她“量身定制”,在感到莫大的荣幸之余,郭玮又感觉到身负千斤重担,因此,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做案头研习工作,深入了解石评梅的作品以及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寻求共鸣。“时代各有不同,青春一脉相承”,青年石评梅的个人追求、政治抱负和社会进步、民族复兴之梦想息息相关, 这是她们的共同点。有鉴于此,郭玮从刻画人物着手,抽茧剥丝,随剧情发展琢磨唱腔,婉转中不乏欢愉,有凄切,更有坚韧;在念白上,京腔京韵,力求吐字发声圆润,避免话剧般的台词化;在身段上,配合着每场的主题和服装变化,精心展示表达内心复杂情感的程派水袖功,还有飞身跳跃的卧鱼和屁股座子等等,她在表演上做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和突破,让石评梅的形象立体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郭玮扮相俊美,身材高挑,当她扮演的石评梅出现在山西会馆时,一袭粉色改良旗袍,衣襟边儿和袖口上面绣着几朵白色梅花,透出青春芳华,如梅花般淡雅之美。听了高君宇的讲演,她受到巨大的启迪,不由得唱出“听演讲似晨钟把梦惊醒”。在第二场《陶然.诉情》里,二人在陶然亭的冰天雪地里,她粉色旗袍外罩白色长外套,背后是傲雪红梅,衬托出她的冰清玉洁之气。当高君宇以一片红叶告白:“满山秋色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相思”,而她却以同一片红叶拒绝红叶传情:“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展现出她内心所承受的因爱而生的极度煎熬。当得知高君宇病讯,她提水袖,急急如风地跑圆场,只见水袖翻飞,紧接一个干净利索的卧鱼,充分展现她的心急如焚。病榻边高君宇吐露心曲:“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人,在两个世界里都是最幸福的。一个世界里,不属于任何人,只是甘愿为历史使命付出全部的战士。” 他唱到:“忆当初离家乡北上寻真理求方向,面对着列强侵占,血性男儿怎屈服;披坚执锐疆场赴,身死命丧又何如。只盼那日出东方霞光起,纵使马革裹尸也幸福”。这让她更深一层地了解这位革命情侣兼精神导师的坚定信念和献身精神。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灵魂都属于她:“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让她知晓他对“梅”的挚爱是坚贞不渝的。正是这样触及灵魂的表白,让石评梅在得知高君宇突然去世的消息后,如五雷轰顶,不能相信他们已经阴阳两隔。她脖颈上的白围巾换化成了水袖,上下左右翻飞,见到高君宇遗容时,她双甩围巾水袖,扑上前一声宇哥,泪飞顿作倾盆雨,(唱):“霎时云起惊雷震,回首已百年身。唤一声宇哥怎不见踪影,情天恨海何处寻。我只道,两年别,团圆在望,又谁知,转瞬间,撇我凄凉。痛宇哥,去何急,人间天上,悔踟蹰,未来急将此情滴滴点点,点点滴滴从头讲,终成殇。(白)宇哥,我是爱你的呀。(唱)宇哥呀,黄泉路上君且往,莫挟这半世余恨入黄粱。既不能红烛堂前与君伴,但将这冷冷病房做婚房。白幔化为锦罗帐,病床只做雕花床。白裙恰如婚纱纺,定情玉戒与君双。戴上它,我就做你的新嫁娘,戴上它,你就是我的新夫郎。生前未能相依傍,且将这,一缕梅魂伴天荒。”她的那条白围巾是链接二人情感的纽带,让人联想起了风筝断线,她再也拉不回逝去的高君宇,牵线人自己的心也随风筝而去,令人扼腕。
随后,在第五场《墓畔.寄情》中,她身着深蓝色长裙和有白色花瓣的小披肩,手捧梅花,出现在那块刻有高君宇诗句的墓碑前:“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斯人已去其精神长存。他们生死相依,他们矢志不渝。她抱碑泣诉,满腔血泪寄于亡灵的断肠文字,写得缠绵绚烂,读得肝肠寸断。念白:“君宇,愿你那高贵的灵魂,在此安睡吧!宇哥!”(唱) 眼见这,三尺泉台心头冷,方知是,相思劳燕两离分。忘不了,会馆相逢唤梦醒,忘不了,陶然赏梅诉衷情。忘不了,雨夜泪别红叶赠,忘不了,病床唤君待天明。怎忍看笔墨点点生死恨,怎忍看旧土惶惶立新坟。碧海青天无限路,更待何日再逢君。现场伴唱更加烘托这悲情:“片片梅花落君冢,珠泪泣丹心。识得心碎伴君去,祭奠梅冢人”。石评梅(唱):“只将这,只将这梅花一并珠泪掩,朝朝暮暮与君前。我与君同为异乡羁旅伴,也知你凌云有志在青天。我敬你壮志胸怀三尺剑,我敬你南北驰驱挽狂澜。君愿既是梅心愿,血染寒梅心愈坚。只待三春百花绽,愿负君志再向前。”观众被这迟到的凄婉的心曲流露深深打动。
虽然沉迷于巨大的悲痛和悔恨之中,石评梅并没有沉沦,面对刘和珍等人遇害,她奋笔疾书,“最懦弱最可怜的是这些只能流泪,而不敢流血的人们。此后一定有许多人踏向革命的途程,预备好了一切去轰击敌人!指示我们吧,和珍,我也愿将这残余的生命,追随你的英魂!”
最后一场的一段西皮流水把剧情推向高潮,在漫天飘舞的红色花瓣里,他们穿着白裙白衫,外面罩着大红婚衣,尽显青春的美好和灵动,这是人们对他们浩气长存的美好心愿的体现,是对他们革命浪漫主义的美好爱情的最佳诠释。石评梅的一生是不幸的,然而也是幸运的。不幸来之于她的一生犹如一朵美丽的昙花短暂;她的幸运在于她短暂的生命里有一段绚烂而纯真的爱情。
郭玮表示,扮演石评梅让她进一步坚定了传承京剧艺术的决心。守正创新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她会和剧组一起进一步打磨这出戏,边演、边学、边看、边提高,在坚守“移步不换形”的同时,形成自己的风格,逐步塑造完美的人物形象,打造出精品。她深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演出《石评梅》是她舞台生涯的一个里程碑,更是激励她扬帆远航的原动力,她要不断提升文化艺术修养,为京剧事业发展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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