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王鹏:将相故里—蒲城
将相故里—蒲城
©作者 王鹏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富庶的八百里秦川,在这渭河平原上孕育了古老的华夏文明,关中地区,是最集中、最重要的发源之地;黄帝、炎帝的族群部落和陵墓都在关中,这里有着数十万年前大荔人文化和蓝田人文化,有着仰韶文化的典型——半坡文化。
关中之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取意“大散关、函谷关、武关、萧关”四关之中。关中有西府和东府之说,八百里秦川,以西安为界以西为西府;我的家乡蒲城在东府。
“刁蒲城,野渭南……”。朴素的关中人对文字的使用是很有考究性,这句流传于人们口中的俗语,也恰是对渭南以及蒲城地理上的最好描述,刁蒲城,有说法是焦(jiao)蒲城(蒲城县产煤炭焦炭;还有说法是吊(长的意思)蒲城,指蒲城南北长东西窄狭长形。野渭南,因渭南地广,山上坡下一望无边的原野,称为野渭南。似乎有种一语成谶的感觉,“刁”和“野”这两个字,更像是对于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种直白的性格总结,而我却有好像相似却不同的性格,大抵就像我一个好友在读完前面两篇以后,说我是“三秦混血”的缘故,自带黄土高原和秦岭水乡的人文冲突,最终在这平原上长出属于我的枝枝叶叶。
蒲城这个地方,作为陕西省级历史文化名城,历史悠久,夏商属雍州,周封贾国,春秋属晋,战国初属魏,后隶秦,秦孝公置重泉县,北魏废重泉设南白水县,西魏更名为蒲城县,唐改名奉先县,宋复名蒲城县至今。县城西有一座代号为326的国家授时中心,北京时间就是从这里发出,因盛产酥梨和烟花又被称为酥梨之乡和焰火之乡。境内北部依山而建唐朝五座帝王陵墓,其中以我家附近武则天之子唐睿宗李旦桥陵最为出名,蒲城古称奉先也来源于此,意为侍奉先人。素有“桥陵石刻甲天下”的美誉,还被评为“中国最恢宏的十大帝王陵墓”之一。而“将相故里”,“将”指的是“西安事变”中同张学良兵谏华清池的将军杨虎城,而“相”是指清朝尸谏林则徐禁烟的王鼎。诗圣杜甫在县南杜家村挥笔写下了著名长诗《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名句。
民以食为天,蒲城的美食也同当地农业作物有关,以小麦为主的关中地区更是在西周先祖后稷于咸阳教民稼穑开始,形成“秦人一碗面”的饮食文化。这一点我深有感受,有一年记得母亲回了陕南,我们父子三人在家,父亲对于面条有着独特喜爱,他做面味道不错,我和哥哥也曾吃到一度不想看见面条。尽管如此,不得不说的胃是有记忆的,以至如今我面对七碟子八碗,第一选择仍然是面条,再到后来我也学会了做面条,和、揉、醒、擀,仿佛是深藏于心的一位故友,久不得见如今倒是见上了那般,当然也忘不了微信给母亲看劳动成果时的心情。那么要说除了面以外可能就得是馍了,馍在关中的饮食中也是主角,煮、泡、炒、夹、烤各有特色,但注意这里所说的馍并不指如新疆馕一般的“锅盔”。小时候零食可不像现在,各种琳琅满目,大多数同龄人都是把馍掰成小块装在袋子里,撒上辣椒面和盐等调味品,再封好“茕”(qiong此处读三声,方言词可理解为捂严实)上一夜让滋味充分混合。既可以当零食也当主食,第二天带到学校与好友分享。外地朋友熟悉的,我想应该是羊肉泡馍了,对蒲城来说首推应是水盆羊肉,最早起源于明朝崇祯年间。是不是有的读者要说,这不还是泡馍嘛!其实陕西泡馍可分为多种,如宝鸡地区主以豆花泡馍,西安户县 辣子疙瘩泡馍,除此还有高力肉泡馍、粉汤羊血泡馍、葫芦头泡馍……等不止十种。羊肉泡馍的传统煮法有四种,分别叫做单走、干拔、口汤和水围城,本土歌手黑撒在他的陕西美食一歌中写“要想吃得好 那可讲究的縡耸,馍要自己掰 还得配上辣子酱跟糖蒜,料重味浓肉烂汤浓还有暖胃功能”,更是写出了泡馍吃法的精髓所在。出锅的羊肉汤,配上可抵一道菜的油泼辣子,嘹得很。我的一些西安工作的朋友,闲时之余更是驱车回家去县城南环路上一家店吃蒲城泡馍,要说为这一口付出的代价是有点不划算,但他们依旧执着,大概是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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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城的方言有着关中东府普遍的特性,又自带“蒲城(keng)”特色,这里“城”与“坑”音似,以前上高中时在县城,来自县域各地的同学,同样的词句,都有稍微不同的发音。不知大家还记得那句“兴镇的蒸馍拿称称”的吐槽之乐。后来读大学参加工作,所遇老乡用方言交流,不用猜也知道我是渭南人。渭南方言比较土气,生冷硬噌,难登大雅之堂。而实际上,在古代它是中国的官话,被称为雅言,《诗经》《唐诗》要用古代的官话,也就是现在的关中方言来读,才算是标准读音。秦始皇统一六国,是否在阿房宫感慨“额的,都是额的”,王翦征战六国时放话“你一个个再包皮干,额把你一伙奈球的都式踏到这”;而李世民上朝时有没有说过“各位爱卿,有事奏言传,么事赶紧皮一岸”,这些已无从考证,毕竟那个时期没有手机和直播。这些方言词汇,诸如“咧”“怂”,坏事了叫“哈咧、毕咧、耐咧”,说人“楞怂”“闷怂”“哈怂”“捣怂”“增怂”,当下年轻人很多词汇也都变得普通化,村里一些年龄大的人说的方言,有时还需思考一下,就像父亲他们经常说全部为“通盖世”“满攒”、周围称作“方围原”“一趋连”。一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将语言溶于生活,凝练行成方言文化,就像这渭北平原上一眼到头,言简意赅、直率豪爽。
我祖上是在今县城西北方向的义龙村,背靠唐景陵,义龙村最早叫做“移陵村”,因村里屈姓祖先陵墓被划入皇陵区,需要移陵,后流传美化得义龙村。蒲城县义龙村有屈家、王家、赵家三大家族。他们都是当年守护唐陵人的后裔子孙,至于先有哪家,早已经无从考究。诸多变故,我家迁入了几公里外桥陵山下的赵山村,如今在义龙村本家血缘最近的也只有几个叔伯,更早的一代人我印象里没有记忆,只有祖父零几年去世时,因“请灵”到过一次本家上几辈的老坟。也许那片矮矮坟茔是我血缘上的根,树只有一头根,但人是有两头根的,一头在先人另一头在后人,我们后来人在哪落脚就会在哪里扎根。
这几年回家往往都是一个月左右,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工作,留下的多是一些老年人和小孩,印象中的一些人如今都已经长眠于土,偶有身边跑过的小孩也大多都不认识,不禁感慨时间的流逝,可不是呢,外面工作习惯了说周岁,要是按老家的习惯叫法,我都27了。我想现在的小孩肯定没我小时候有意思,提到这个,分享两件有趣的事,一件是那年初到关中,父亲要送我去村后小学读书,在家跟我说是送我去延安,到村口我才发现是去往学校的路,因为从小在陕北习性脾气蛮横霸道,再加上自小与父母分别七年生疏,一边挣扎一边对父亲喊到:“老子不去念书,你们都是骗额念书了”,如今回村里,街坊四邻每每问及此事,我也只能挠头然后脸红回答“当然我爸,他永远都是老子”;另一个就是村子里的发小 峰,比我小一岁,有天下午放学回来叔和婶在麦子晒场里干活不在家,门口路过的二伯告诉他:“你爸你妈去你外婆家了,不要你了”,六七岁小孩哪知是大人在故意逗他,随后便叫上我要去他外婆家,一路走到天黑我们两口渴,去他姑家喝水截住后,联系才被他爸接回的家。现在我们时常提及此事,成为一段有趣又难忘的回忆,好像那时候七八岁的“哥们义气”,足以战胜现在开车都要有十几公里的远途以及路上的任何恐惧。
近几年家乡发展变化快,工作原因几年不在家待的我,去年回去也有点不适应,我想大多数和我一样工作在外地的朋友,也有共鸣。高中时还是一片荒原的城南也建成了新区,各类设施新修的路,工业园区、机场。以前闭着眼睛想去哪里就去的地方,那年去城南找一好友最后不得不求助于百度导航,就连城北以前留存记忆清晰的一些营业场所,也变幻了模样。那时候和高中同学开玩笑时说的“蒲市”“大蒲帝国”,还真的变了,这座小县城正迎着时代的节奏,一派欣欣向荣。
时代在变化,我们年龄也在增长。回望过去,我们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慰;立足现在,我们有“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坚毅;展望未来,我们有“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情。年少时,我们也许都曾梦想着奔向远方,追逐着自己的梦,长大后梦里却时常挂念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愿我们每个在外的人,再回到故乡这个地方,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喜悦;而不是“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的感叹。
作者简介:王鹏,陕西蒲城人,热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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