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左
王漫妮准备离开上海前，摆了个小摊，处理了一些自己的东西。
这是一个属于她的告别仪式，同时那些鞋包，其实就是她自己。
第一个过来买的人说：“你这鞋一看就是高仿，我可是行家。”王漫妮抬头，眼神黯淡，又低头，她本来想说什么的，但连争辩的力气也没有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并不是主动选择离开上海的。
在这个怀抱一腔热血奋斗了八年的地方，曾经一度，她认为自己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认清现实后才发现：所有的繁华，原来都与她无关。
就像她买的那些鞋包，原来摆在店里，是一个价，现在放在路边，很快就成了另一个价。
位置有价，而人，一言难尽。
之前她辞职再次找工作，面对的情况，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猎头和她说的几句话，我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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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了很多毕业季准备找工作的大学生，以为自己的简历金光闪闪，一出手就能找到高薪工作，结果简历交过去时，对方瞅了一眼，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本以为的独一无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那一刻，王漫妮的眼神又黯淡了，牙齿咬了咬下唇，感慨万千，然后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失魂落魄。在一段时间内，她的生活像过山车，跟着梁海王时仿佛一下子跻身于上层社会，认清事实转身离开后才发现自己还和之前一样，一无所有。
然后，她回到了老家。
抛开那些只能发生在电视剧里的桥段，现实中真实的“王漫妮们”回到家乡，年龄三十，没有存款，眼高手低，颜值一般，动不动追忆大城市，能力有限且无处施展，留给她们的，将是更加“惨烈”的现实。
没有排场的生日宴，没有主任的追捧，邻居不给你嚼舌根，已经算热心且温暖了。
在家乡人心里，有个约定俗成的信念：只有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人，才会收拾铺盖回老家。
想象中的衣锦还乡早已破灭，如今面临的，只有灰头土脸。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自己早习惯了各种眼色，更让人难受的，还是自己那颗放不下的心。在一线城市漂泊多年，突然回到老家，人回去了心却落不了地，以前课本上学的是乡愁，现在是一看到家乡就发愁。
我有这样的朋友，她们也像王漫妮一样，回老家试了一段时间。有些人留了下来，结婚生子，但总郁郁寡欢；也有一些人，待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不合适，再次收拾铺盖，离开了家乡。
像断线的风筝，心落不下来，没有归宿。
电视中的王漫妮，回到家乡，像武林高手在山洞中修炼一般，明心见性，再次去上海，遇贵人，努力工作，完成了个人蜕变，准备出国留学。这是属于编剧的善良，给王漫妮台阶，让她无论上下，都有底牌，有面子。
可面子无价，不好给。
很多人都在骂王漫妮，说她世俗，物欲强。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物欲强的人，海了去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期望值被不断调高的社会当中，就像我，小时候我的梦想是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可以没日没夜打游戏，现在电脑都换了几台，连游戏都懒得打了。
看到台阶，我们就被鼓励要继续往上走，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遇个好伴侣，生个好孩子，然后是房子、车子、学区房……我们的人生就像上了发条一般，不断被这种更高的期望值，推向“不成功就是失败”的境地当中，即使知道前方是无底洞，也停不下来。
兜兜转转，失去了自我。
王漫妮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不然生活会更艰难。
我见过这样的生活。夫妻二人，三十岁，漂在北京，生了一个女儿。因为父母没办法过来帮忙，所以女方在家带孩子。为了省房租，他们住在很远的地方，一个每天早出晚归，路上奔波几小时，一个全天在家带娃，年复一年。
矛盾很多，肉眼可见。
漂在异乡，租的房子再好，说到头也不是自己的家。奔波赚钱的，看不到在家带娃的累；在家辛苦的，不能理解在外奔波的忙。两个人都很辛苦，有时候想和对方说说话，没几句就开始争吵，最后，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曾经我们那么心疼对方，如今在鸡毛蒜皮中失去了最初的美好。
这是生活的一种，无法一一道来，真要细数，都是泪。
他们也想过回到自己的小镇，但总觉得回不去，也不想回。回去不知道能做什么，一方面工资大幅缩减，二来也没法面对小镇中的亲戚朋友，毕竟每次过年回家，别人都会因为北京，而高看你一眼。
单说这份因虚荣而吹起的泡泡，也不想让它轻易破碎。
人吧，得做梦，生活所迫，明明醒了还得装睡。很多时候像踩高跷一样，贪恋上面的风景，但自己的支撑，摇摇晃晃。
心里清楚，但也不想说，其实也没法说，说了也没人听，毕竟别人都很忙，而且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王漫妮说：“我太贵了，你买不起的。”这句话既是给别人说的，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的。她还有很多梦没有实现，有很多愿望总觉得马上就能够着，给自己打打气，也好。“不甘心”是她来来回回的精神主线，有点热血，带点励志，但放在我们身上，可能起不到太多作用了。
以前我读池莉的《烦恼人生》时，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肯定不是书中印家厚那般。现在发现，烦恼人生，才是普通生活的真实写照。
现实，更甚。
生活就是个气球，打气、破碎、再打气、再破碎，最后变成了自己嘴角的微笑。
至于微笑背后的真实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前些天一个同学和我聊起了婆媳矛盾，她说一个关键点在于孩子，两代人不同的带孩子方式，碰撞的时候，一路电光带火花。她是一个远嫁的女孩，说到难过的地方，她用了一个词——孤独。
不同年龄段，对孤独的理解不同。以前觉得孤独就是一个人，后来才发现，身边人很多，却没人懂你，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疲于应付，心生不满，无力反抗，心有不甘。
三十，是一个可以让人看清生活的年龄，做了很多梦，一觉醒来，眼角挂着睡意，但不得不起床。有千般不愿意，身边也没人再哄你，因为你三十了。
王漫妮的生活，是一场戏，而我们的生活，可能还不如戏。
关键是，该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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